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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漫漫且徐行 (25-32)作者:货书郎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3:01 长篇小说 8280 ℃

【仙途漫漫且徐行】(25-32)

作者:货书郎

第二十五章:天时人事 日相催

  潇月开门,取过行囊,彩蝶仍伫足门前。

  “嗯?”

  彩蝶纳闷:“公子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叫人好等。”

  “嗯……在城里随意逛逛。”

  彩蝶圆颊鼓起,双手环胸,本是丰腴的身姿,因手臂托起,让双峰更加饱满,扭头道:“因这事,绿竹姐姐被院长责罚一顿呢!”

  语落无回,彩蝶斜看潇月,发现他正瞧着自己的胸脯,顿时一缩,但随即又挺胸上前:“公子喜欢彩蝶?”

  “被罚什么?”潇月转头望向后院。

  “哼。”彩蝶绕着潇月一圈,红袖飘扬,紫裙晃荡:“公子是色胚,既然如此,那日后每回出院,便唤彩蝶陪你吧!”

  “呃……”潇月皱眉:“被罚什么?”

  “哼!偏不说。”彩蝶在潇月身前站定:“大色胚!”

  “莫乱语。”

  “切!”彩蝶摇晃胸前硕果:“看啊!怎又不看了?”

  潇月微恼:“明日去倾城满园。”

  彩蝶嘟嘴跺脚,双手握拳:“流氓、色胚、浪荡子,彩蝶不陪你啦!”

  潇月看着她飞也似的奔跑离去,摇头转身,回房正欲关门时,一手突然挡住。

  竟是彩蝶复返,只见她满脸通红:“差点上当,别以为这样就能甩掉彩蝶,明儿我换了衣裳,跟你逛一逛那破园子。”

  “行。”

  语毕,又气冲冲离去。

  潇月关门,解下腰袋,盘坐床榻,炼气疗伤。

  气走经脉,窍穴生辉,同时,潇月心里不免暗暗埋怨乙两,此行竟要他佯装贪财好色之举,唉……待彩蝶跟去了倾城满园,怕是整个朱雀院,都要知晓江某是色欲熏心之徒了。

  夜无事,金丹稍复。

  潇月起早,趁无人,院里静谧无声,悄悄离寝出房,不想才刚出院,便见着彩蝶蹲在路旁,一身男装,拖腮瞌睡。

  彩蝶点头,猛然惊醒,抬首瞧见甫踏出门的潇月,跳起身:“被我抓着啦!色胚。”

  “嘘……”潇月竖手于唇。

  “色胚、大色胚、无赖色胚!”次次提声。

  潇月无奈,转身离去。

  彩蝶追上,环绕碎念。

  清晨露凝珠,朝阳洒暖意。

  两人至早点喝豆米浆,再绕至菜场寻瓜买果,天冷蔬果少,红苹、柑橘、石榴各买些,潇月又选了几颗光亮番茄,边走边咬,彩蝶见状,也挑了柑橘一同吃食。

  他们又去佛寺道观礼拜,再去银庄兑些钱财,如此东走西绕,过街访店,漫步巷弄,彩蝶边走边拨着橘皮,低头吐籽于手心。

  “色胚等等要去哪?”

  “……”

  “问你话呢!”彩蝶抬头,却不见潇月身影,她猛然前窜,冲出巷口,左右张望,仍不见人。

  “混帐!”一口将剩余柑瓣塞入嘴,瞧了瞧方位,便朝丹凤街大步跑去。

  待彩蝶跑远,潇月竟从窄巷走出,方才他双脚撑在巷里上方的两壁之间,低头看着彩蝶在下方慌张模样,如此总算甩掉这只花蝴蝶。

  潇月一步数丈,穿过人潮逐渐增多的街道,趁着众多店家巳时营业之际,闪身再入聚宝坊。

  另一头的彩蝶,则被挡在倾城满园之外,即便她换了男装,裹了束胸,但怎能瞒过经验老到的园外侍卫,就连街上揽客的莺燕,看到彩蝶装扮,其实心里也都明白得很。

  “让我进去!”彩蝶将手中橘籽尽数扔在侍卫脸上,气得跳脚。

  侍卫无动于衷。

  “好,很好!”彩蝶竖指点着眼前不讲人情的三五位侍卫:“本姑……本公子就在这里等着!那谁谁谁,最好赶紧给我去传话,告诉苏公子,若不赶紧出来,他家娘子就要来提人啦!”

  其中一位领班见状,宽言安抚,转头对侍卫吩咐几句,又好声好气给彩蝶顺毛。

  临淄城里风云涌,各方人马自安排。

  潇月花钱学着牌技,彩蝶不得其门而入,承志率众进皇城面圣,姜老在城墙上舞枪,院长婆婆批阅着看不完的文书,绿竹守着城门,眺望北方。

  往北,越过大漠,千里外,解忧阁,乙两在墨蠹殿与戊九汇整卷宗,查看阁主与居士动态,一旁凌风,查缺补漏,隔壁的左宫寝,常儿孤身摸腹,临窗南望。

  丙五又在替乙两磨剑,边磨边唠叨,至于丁三,则在阁外山后,皱眉看着潇月布下的疑阵,火势遇寒风,更旺。

  再北,渡过云泽,数百里,晴雨峰,昊雨背着重伤的苗二逃离追杀,袖中祭出一张土灵符,土泥成墙,阻挡众匪,稍远的云雨宫,清水携徒访仙,拜别清衣。

  云霄跟随清水离宫,此行欲至丹鼎阁,求丹延寿再进一门,而云峰留宫,一人扫着门廊,圆脸淌汗,遇客便作揖。

  向北,横越国境,万里远,天刀门,阁主豪气举杯与魁首畅谈对饮,酒空而拔身横剑举刀,剑气纵横,狮王胆寒,刀芒现镇妖关,万兽潮拦腰断,边军冲锋。

  狮王为百年大妖,境同金丹大仙,此役率军六万,号称十万,冲击北楚边关,本想对阵魁首,遣妖将偷袭,不想竟被横空飞来木剑挡下,一时间,尽失威风。

  天下纷攘千变化,回头续看下棋人。

  聚宝坊后院,依然是书阁。

  潇月才刚踏入前坊,后院几人已密谈许久。

  “天刀门没消息。”陈先生捧碗,喝着热豆浆,里头还有蛋花碎葱:“不过倒是有线报,金丹之迹,离阁出泽,现身于漠北。”

  “忽北忽南,莫非之前访北是虚张声势?”坊主看着手中文卷。

  “不用管。”陈先生用汤匙搅碎蛋液:“网早就都撒了,就等他们撞进来。”

  “也是。”坊主放下文卷:“近期可有什么事?”

  整理满柜文案的青年士子,闻言起身拱手:“赤嵩派掌门的关门之徒,今日率众进成面圣。”

  “嗯。”坊主淡淡回应。

  陈先生放下碗道:“王承志,五岁被带上嵩山,入了门,光阴十载,不练剑,不习武,不感悟天地灵气,只观风云听雨声,只扫落叶理杂务。忽有一日,观掌门剑分晨霞白云墙,沈醉其中,不自觉挥舞扫帚,一招,便跨越两门。”

  “有元婴之资。”坊主缓缓点头。

  “志学之龄,童心犹在。”陈先生眯眼:“入了世俗染缸,破其赤心,便泯然众人。”

  “好……书柏还有吗?”坊主再问。

  “青龙府逮捕了妖蟒,镇压于海口。”唤为书柏的士子再报。

  “嗯。”

  陈先生捧碗:“此举布置了两载,青蟒府派了一位大仙,三位小仙,才将即将化龙的大妖给镇住,用那通天宝塔锁住身躯,毕竟此妖杀不死,斩不灭,只能如此压着。”

  “总算还海口一个清净。”坊主松口气,抬眼望向书柏。

  “伪齐好似遭魔族侵扰……还有,北楚大将军貌似已不能理事……”

  “喔?”陈先生放下碗:“聚仙楼可有动作?”

  “没消息。”

  “嗯。”陈先生拍拍肚子:“伪齐年年骚扰南境,阳谋使不出,只能阴招不断,从文宣、从歌谣、从戏曲来动摇人心,但只要法鼓佛音仍坐镇南方,各种阴谋便如雪遇阳,消融无形。”

  陈先生取过书柏递上的文卷:“魔族蠢蠢欲动?魔尊不出世,人间老祖犹在,那便是魑魅魍魉,不足为虑,至于那北楚……聚仙楼楼主仍在,那不管龙椅上是谁,掌权者换谁,都无关紧要。”

  书柏清嗓:“星痕剑遭老祖一拳降伏,目前客座于朱雀院。”

  “喔?”坊主挑眉。

  “嘿嘿。”陈先生难得展颜:“苏孤霜,三十余入门,百岁筑基,本游历于东海,初冬入北境,沿途斩马匪进都城,一路顺遂,小看天下英雄,才被老祖揍入朱雀,乃贪财好色之徒,昨日还送了千两在前坊牌桌上。”

  坊主淡淡一笑:“嗯,没了?”

  “已无事。”书柏颔首。

  “陈先生。”坊主起身,抓起桌上热碗,轻敲了先生的碗。

  “是。”

  “岁末年终之际,万谢先生如此辛劳,之后无事,便回乡过节吧。”坊主真情流露。

  陈先生随之站起,挺着圆肚,捧碗:“不说那些虚的,什么鞠躬尽瘁云云,都是陈腔滥调,只说一句……”

  “万事,有我。”

  四字千金重,坊主动容,推碗,让那朝晨早点豆浆,饮出烈酒之豪。

  坊主放声大笑,饮罢,携先生手,以金丹之躯,迈动双脚,亲送至城外三十余里。

  方返城。

第二十六章:冬至阳生 春又来

  小寒腊月过,大寒迎年末。

  苏婆婆从堆案如山的文卷中,探出头。

  “你这样,我很为难。”

  潇月臀仅坐椅三分,挺胸却垂首不语。

  “你练得是双修功法?”

  潇月抬头,摇头。

  “那怎么整天跑园子?”

  潇月苦脸,咬唇。

  “彩蝶丰腴,绿竹清秀,哪个不比歌姬动人?”

  “在下是浪子,不敢耽误佳人。”

  “放屁!”苏婆婆把文书甩到地上,潇月目力极佳,一看便知上头满满小字,均为自己的事迹:“这阵子派人查过你了,为了助道侣渡劫,聚云五十载,这是浪子能做的?”

  “呃……”老底这样被掀,好在文书房内无他人,否则潇月肯定满脸通红。

  “还是你喜欢哪款的?我给你找来。”

  “别,不敢劳烦院长。”

  “你好小倌?”苏婆婆站起身。

  “非也非也。”潇月摆手如扇。

  “哼。”苏婆婆闭眼,忽然长长叹息:“老身没几年可活了。”

  “啊?”

  “诺大的院子,没一个能进三门……你说,我能托谁?”婆婆皱纹满脸。

  “这、前辈、那……晚辈不才,且是楚人。”

  “又怎样?”苏婆婆睁眼:“齐楚数百年无战事,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

  “唉……”潇月叹息,院长先自哀,又以美色捆绑,再痛斥铁不成钢,不成后,又转哀戚可怜,最后淡化国事,极尽拉拢之能。

  “北楚放任大仙在外,不知礼重,我大齐求才若渴,金银财宝,才子佳人,小子一句话,老身便是卖了这张脸,也全给你求来!”

  “别。”潇月起身,躬身拱手:“闲云野鹤过惯了,真难管人派务,这样吧……有什么事,我这阵子替院长办了吧。”

  苏婆婆坐回卷海中,不敢让潇月瞧见自己偷乐的嘴角,出声道:“要过年啦,院里好冷清呐,都没人守门,这几天帮忙坐镇麒麟门吧。”

  “行。”潇月无奈应下。

  “还有,老祖手痒,想找人切磋……喂,我没让你走呢!小子!”

  佯装耳背,潇月退出文书房,没理会院内忙进忙出的一众士子,此境跟方才院长说的冷清,可是天差地远,他大步流星离院,赶往倾城满园。

  入园后,不观如镜水池,不赏群芳艳丽。那奇石曲廊,假山珍玩,有若仙境,是个入园便能让人迷失的温柔之乡,但潇月却驾轻就熟,左弯右拐,直奔丝竹小院。

  院中歌姬见潇月匆匆前来,赶忙屏退众人,欠身施礼。

  “可有客?”

  歌姬摇头。

  “年前不便再来。”

  歌姬抬首,左右张望。

  “无人。”潇月安抚。

  “天未暗,酒未干,地犹湿,小女如池中鹅。”歌姬看着潇月,欺身动情:“北风寒冷,终日洗面,已不敢再求其他,只盼开春再迎君奉承。”

  潇月心中一转,抽出句中藏字,‘天干地鹅,北面已承’,天干第二是乙两,北面已成是天刀。

  “那娴儿最后再唱一曲吧!”

  娴儿媚眼一抛,摆正头饰,不取琵琶,直接开嗓清唱。

  曲调柔情深似海,楚楚动人俏脸羞,饶是潇月见过佳人无数,仍觉无人比得上娴蔷艳丽夺目,她眼角一点泪痣,勾人夺魄,红唇开阖,巧舌如簧,引人遐想,身姿婀娜曼妙,举手投足,更是让人难忍欲火。

  潇月暗自抓紧袖中木萧,点点头,转身,在转为哀戚的歌声中,离园。

  走小巷,闪人烟,人过无痕。

  自侧门,入聚宝坊。

  荷士忽见熟识赌客上牌桌,大笑:“老苏又来玩两把?”

  “过年前,最后试试手气。”

  “那就祝你福星高照,财神临门。”

  “多谢。”

  荷士发牌,每人两张,潇月掩牌翻角,大仙牌与银一两。

  五人轮番下注,潇月跟注,荷士又翻出三张牌,小仙牌,铜三两,铁七两。

  潇月盖牌,不满道:“福星没来。”

  其他赌客纷纷笑闹。

  潇月心中一算,大仙银一两,小仙铜三两,铁七两。大仙一位是坊主,小仙三位应是抽调各地分坊主事,前来总坊,铁七两自是仙子七位,前坊五楼每层一位,后院还有两位。

  接着潇月又玩了几把,摸清了四位对手习性,便慢慢转亏为盈。

  最后小赚百两,才在赌客哄闹声中,赏了小费,离桌。

  年关近,人潮更盛,家家采买欢庆节,至落日昏黄仍是人潮阵阵。

  眼下两事两地告一段落,潇月一身轻松,不想再挤着人群走街,于是便从南门登城墙,沿墙绕至西面麒麟门,虽是绕远了些,但也惬意。

  当职的绿竹,远远瞧见潇月前来,亦准备交接,不过两人近身时,闻到他身上气味,顿时细眉紧蹙。潇月也不解释,领了队正双手递上的公文,转头往墙头一站,看那城门缓缓关闭。

  门关,日斜,身后影未离。

  “有事?”潇月没回头,眺望余晖映空成几抹红霞。

  “公子不喜绿竹?”

  “谈不上。”

  “那是更爱彩蝶?”

  “说不来。”

  “歌姬妩媚动人?”

  “这倒是。”

  “莫再去了。”身后绿竹上前,双手轻轻按在墙垛,俏脸侧转,平时毫无起伏的声调,竟有一丝丝哀求的语尾上扬:“可好?”

  “你奉命亲近于我,逢场作个戏便是,日后各安东西。”潇月始终保持淡漠。

  “奉命不假。”绿竹恢复冷静声线:“但自古媒妁之言,不就是奉长者之命吗?”

  “胡扯,我大楚便崇尚……”潇月反驳,偏头,看向毫无表情的脸蛋,不待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苍白素手有些异样,皱眉拉到眼前,那双掌竟然血痕如藤,斑斑点点。

  绿竹抽手,转身。

  潇月也不管方才行为是否逾矩,看着清瘦的背影道:“怎伤的?”

  日甫落,霞仍留光,映着白衫透出内里青襟,潇月提声:“回话。”

  “回公子。”绿竹仍不转身:“办事不利,遭院长罚的。”

  “欸!”潇月握拳:“这婆婆!”

  “莫怪院长。”绿竹回首,白皙脸霞给余晖照出淡粉,细眉如钩,凤眼盈雾,巧鼻微张:“那日跟丢了公子,本是要换另一位妹妹来伴游……是小女心不足,苦求院长才留下的。”

  潇月恍神。

  那几字,他听过。

  ‘妾心不足……仍想长伴郎君左右。’

  回忆如浪层翻涌,可恨眼前不是君。

  风卷青丝于唇,残光折射耳坠,刺了潇月一眼。

  “不会再去了。”潇月回神,看了左右稍远的一众侍卫,闻风不动,站桩挺立。

  “嗯?”绿竹想透,双眼微睁:“当真?”

  “嗯。”潇月看了城下,因门关而逐渐散去的人群。

  “小女……”绿竹犹豫片刻,吸口气才说道:“不擅音律,但能舞剑。”

  ‘误会了啊……’潇月暗想,有些头疼,不过从明日除夕至过完年节,都不会再去倾城满园与聚宝坊,如此一来,是否不用再伪装星痕剑?

  没听潇月回话,绿竹便默默抽出腰间利器。

  白衣佳人持剑立,晚风徐徐送清香,抬肘露肤透晶莹,踏足揽空凸身姿。

  ‘什么跟什么啊……’潇月心中无奈,正要制止。

  “公子!”喊声自城下传来。

  绿竹游剑之姿停摆,额汗滑落,苍颊透红,不待收剑,那喊话之人便已冲上城墙。

  “咦?你也练剑?”段鸢翼双眼放光,一身靛青劲装,甩手拉出腰间软剑,竖眉沉声:“请指教。”

  绿竹一愣,定身那举剑过头与弓箭横步之姿。

  “别闹……”潇月两字出口,就看到段姑娘迎剑刺招,一招出尽,她身后的副队才追上城头。

  绿竹下意识摆剑拦招,但那软剑晃荡,竟是弯身绕刺,一声惊呼,绿竹伧惶倒退,险险闪过,但已落了下风。段姑娘得势,摆臂拐腕,剑出如蛇,灵动分刺诸身要害,绿竹分不清虚实,只能勉力尽数隔挡,又退。

  “还手啊!”段姑娘再近一步,化繁为简,长蛇打直凌厉前突。

  绿竹退撞至潇月怀中,潇月左手拦腰抱住,右手握住绿竹粉拳,长剑迎前对刺。

  两剑碰尖前一刻,长剑一侧一晃,侧开对阵,让软剑刺击落空,晃拍剑身,让软剑剧烈抖动。段姑娘差点握不住剑柄,往后一跳。

  “再来过!”段姑娘双手压制软剑,喘气。

  “别闹。”潇月闪身到绿竹身前,举手。

  绿竹看着潇月的背影,回想方才那一剑的灵巧,又低头看着被握过两回的小手,红晕缓缓爬上脖颈。

  “苏公子是小狗!”段姑娘不满道。

  一语落,侍卫瞪眼,副队踉跄。

  绿竹自身后闪出,持剑直刺。

第二十七章:刺绣五纹 添弱线

  两仙子在城头斗剑,侍卫队员如木偶不动,只有副队苦脸对着潇月解释。

  绿竹剑如其人,冷冽俐落,招招寒风刺骨,鸢翼剑如灵蛇,虚晃残影,剑剑羚羊挂角。绿竹稳下心神,便能仔细分辨虚实之招,鸢翼脚步游移,招若被破再换位出击,竟是斗得旗鼓相当。

  不待副队劝解一二,队正又跟着另一人上了城头。

  “好啊!”承志拍手庆贺,一旁队正脸黑如铁。

  “呃……”副队见过队正那种表情,是怒极之颜。

  “师妹加油啊!”承志左右横跳。

  潇月纳闷,这除夕前一晚,竟是如此热闹?

  如此缠斗八十余招,却是绿竹先露出疲态,反倒四处游移的鸢翼愈战愈猛,又过二十招,绿竹已看不清前后左右,汗水雾气遮眼帘,虚虚实实难以辨,反手架势,右手遭欺……

  瞬间,一式刺破剑飞空,朱红如雨,滴滴落,长剑落地,铿锵响。

  “承让。”段姑娘收剑。

  绿竹喘气,本就苍白之颜,更加无色。

  “唉……”潇月上前,自袖中取出布条,拉起绿竹受伤的右手,虽段姑娘最后一刻卸劲,只在她手背上留下浅伤,亦已是鲜血直流。

  绿竹盯着鸢翼,任由潇月替她包扎。

  “莫再出言不逊。”绿竹缓缓开口。

  “哈!”段姑娘倒持长剑,不悦:“是苏公子食言而肥,明明答应要来找我练剑哩。”

  “我仍未下职。”潇月在手背上缠了个活结,待换药时,一扯便能松开。

  “骗人!”段姑娘跳脚。

  潇月抬颚示意,副队连忙奉上刚刚交接的文书,段姑娘接过一看,低声念:

  “奉朱雀院命……派遣苏小仙……戍守城门麒麟,自除夕前晚……至年后开春!”

  “哇!”承志也凑一旁猛瞧:“这齐国,把人当狗使唤啊!”

  “哼!”绿竹甩开潇月搀扶,再次握拳。

  “啊!不提狗,不提狗。”承志自搧耳光,啪啪作响。

  “怎能这么辛劳……”段姑娘递回公文,皱眉:“那公子这年节都要在城墙上过了?”

  “嗯……”潇月淡淡点头。

  “大侠不无聊吗?”承志上前,歪头询问。

  “听说你在赤嵩,扫了十年的落叶,不无聊吗?”潇月反问。

  “哎啊!”承志顿足:“岂止无聊,简直无趣,那落叶竟是怎么扫都扫不完,大侠我跟你说,扫那叶啊,有个窍门……”

  “诶,师兄等等。”段姑娘抢话,打断承志传授那秋风扫落叶之招:“年节我来陪公子,交换公子陪我练剑,可好?”

  潇月看了绿竹一眼,方才绿竹那句‘可好’,带着哀求与尾音上扬的颤抖,现下鸢翼的‘可好’,则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带着生机勃勃的火热。

  “你师兄一招跨两门,找他练不是更好?”潇月双手环胸。

  “嘿嘿。”被夸的承志,害羞抓头。

  “练不起来。”段姑娘双眼上翻:“师兄那招他自己都忘了!”

  “嘿嘿嘿……”承志继续低头羞赧。

  潇月微愣,细观承志,先前眼匡被揍的瘀青与角嘴破裂早已痊愈,端是浓眉大眼,面相圆润,惟双眼灵动,透露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神采,躯壮腹微鼓,肢细手脚长。

  “听闻……”潇月气卷长剑至手,灵气一推一放,将众人逼退数丈:“你面圣那天,老祖在皇城墙上舞枪?”

  承志转头看了一下,确认被推离的师妹无恙,便任由灵气卷动自身青衫衣袍,回想道:“我当时不知那是老祖,只觉得那枪……如龙。”

  “嗯……”潇月回想姜老祖那拳,则是……如牛。

  “观我一剑。”潇月高举长剑。

  剑点星空,气聚如云涛,风往潇月卷,侍卫脚不稳,绿竹抓墙垛而眼露神采,鸢翼扯旗杆而跃跃欲试。

  直劈,毫无花巧的劈下。

  但那剑意挟星坠之势,使承志惊惶张嘴,只觉天塌压身,那剑尖如星芒,猛落眼前,潇月身后群星云集涌动,剑星一落,仍有万星待发,此借天威之剑,怎挡?

  不是观剑吗?怎会劈我?

  不容细想,承志从袖中拔出青铜短剑,欺身上前,提气推剑。

  剑星落地,短剑刺出,承志不管星坠之势,脱离压境之困,闪身上前直攻,如此便解了潇月一招。潇月见状挑眉,拉剑横敲,剑柄击中刺来的短剑,承志被击得摇晃,正想站稳,第二招便已至。

  横斩,长剑横敲后,潇月转腕,让长剑画圈,便成简单的一斩。

  斩式如月,剑影为月缺,剑身是月盈,弦月横击之芒,力压群星,其势又上一层,月圆剑圆轮转之意不止,一剑空,仍有下轮盈缺,此仿明月之剑,怎解?

  欺身抢攻不成,只会先被拦腰横斩,退后闪避不成,仍有无数圆月追击,在承志呆立,直至剑将抵身之际……

  承志竖剑。

  横斩长剑撞上直竖青铜。

  承志被击飞,剑欲脱手。

  “握紧!”潇月大喝。

  承志恍惚,紧握剑柄,在空中抛坠,回神后却惊骇欲绝,只见潇月如大鹏展翅,追空而击。

  百里灵气动,姜老祖跳上皇城宫阙,坊主推开酒坛跃上顶楼,苏婆婆打断下属禀告翻窗上屋。

  灵气凝炼如火,若撇除灵威剑意,眼下的追击,不过是单纯的直刺罢了。

  前刺,潇月如飞仙飘逸,招式干净,无暇。

  但承志在半空如见烈日,剑势滔天,压过星月,其威势竟能又再拔高,更上一层,火日当空,此击,追击,刺击,没有续招,再无连环。

  惟,一往无前,不留余地。

  承志先一步落地,周围侍卫早已遁离,独留他持剑迎日,潇月如艳阳,一人蔽空,将夜幕照得光明大放,如此威压,让承志连喘息举剑之念,都难以提起。

  剑破空,众人惊呼,鸢翼冲上前抢救,绿竹聚气安护侍卫。

  剑尖刺喉,骄阳似火。

  承志在最后一刻,下意识甩手,扔出短剑,青铜敲长剑七寸,一击而剑碎,承灵压万钧之剑顿如碎花四散,青铜击后反震回承志之手,再转腕绕弧,反刺在空中已无力可借的潇月。

  刹那,情势反转。

  绿竹惊慌上前,鸢翼捂嘴。

  潇月弃剑柄,以掌迎剑。

  “唰!”

  潇月落地,剑入指缝,承志一脸茫然,众人屏息。

  “很好。”潇月松开左掌手指,让短剑得以撤回:“刺日,赤阳,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法。”

  承志呐呐无言,看着碎裂满地的长剑残骸,感受方才那招,正是击在威势最弱,最不稳之处,也是赤阳剑法,第二式‘追日’,不过……

  “多谢大侠,不,前辈,不,承志拜您为师吧!”承志正要跪下。

  “免了。”潇月一托,阻止承志。

  “师兄……”鸢翼上前,战意高昂。

  “公子!”绿竹迎面,抓起潇月左手查看,却发现一点损伤都没有。

  “若不是大侠点拨,我也想不起方才那招。”承志仍是一脸愕然:“况且……我好似又突破了。”

  “啊?”鸢翼不解:“不是二门初期吗?”

  承志摇摇头,提气,纳灵,闭眼感悟自身:“已至中期。”

  潇月点点头,漫步回城门上方塔楼,众侍卫也归列,绿竹跟上潇月,心中纳闷,公子难道也有练硬气功?

  远处姜老祖拍膝大笑,坊主则思量该怎么拢络两人,苏婆婆确认都城四门再无异样,便回院继续批阅公文。

  承志追跑至潇月身后,忿忿不平的鸢翼尾随其后,她满脑都想不通,这天资与机缘,到底怎会都落在师兄身上?

  “苏大侠!”承志一脸灿笑:“点拨之恩,难以回报,若大侠有命,在下长舌……不,我王承志,舍命奉陪!”

  潇月想了想,眼光朝聚宝坊投去,此时虽已入夜,前楼五层仍灯火通明,只是那楼顶漆黑,见不着方才盯望之人。

  “会玩叶子牌吗?”潇月决定做个备援。

  “什么?”“公子!”“不准去!”

  承志、鸢翼、绿竹,齐齐出声。

  潇月回身站定,看向三人:“过年来打牌吧!”

  “此话当真?”“打什么牌啦!陪我练剑啊!!”“公子别闹了……”

  又是齐声。

第二十八章:吹葭六管 动飞灰

  年节是热闹的、张灯结彩的、走访亲友串门的。

  临淄百万口人,要安静过年怕是千难万难,光是两三人张嘴,便能吵杂如市,更何况还有鞭炮铜锣之庆,即便在墙头上,潇月仍觉难得清静。

  等到了月明星稀之夜,家家户户守岁通宵,灯笼高挂,仍是满城未眠。虽说跨入三门大仙,已可辟谷,偶尔尝些吃食,也只是回忆滋味,于修为精境毫无益处。但却无法不眠不休,只是休憩时段比凡夫俗子要少很多,寻常百姓夜寝四更,金丹修士只需一两时辰,便能精神饱满。

  不过,守卫城门怎能寝睡?加上潇月仍系着腰带,封印金丹,于是前几日,他凭着毅力与赤嵩派众人嬉闹玩牌,强振精神,后几日,他却已昏昏欲睡,好几次在深夜墙头,颔首打盹。

  “公子得罪了院长?”

  “嗯?”

  潇月惊醒,三更已过,鸡鸣未啼。

  眨眼回神,细想婆婆神情与姿态,应不是。潇月看向不知何时立于身旁的绿竹,大年初四接神,她不在院里帮忙,又跑来城墙做甚?

  “院里主事者,除了婆婆,还有谁?”潇月对视凤眼,轻问。

  绿竹犹豫片刻,移开视线,用更低的音量回:“副院长,但他远在南境,是管不着北边的,还有一位长老,不过他隐居已久,寻常不过问俗务……另外……”

  “另外?”

  “老祖虽是青蟒府的头儿,但他的话,院长也是会听的。”

  “嗯……”莫非是老祖仍记着他偷溜入城之事?

  “要不,今天我接了公子的职务吧!”绿竹抚着包扎的右手。

  “剩一天而已,无妨。”初五赶穷鬼,迎财神,又是个热闹非凡的一天。

  绿竹幽幽的望着潇月,这种眼神,潇月已看过太多回,最难消受……

  “我让蝉语两兄弟早些来替你。”绿竹咬牙道。蝉语为见过数回的高矮两小仙,秋蝉是高汉,夏语是矮个。

  “嗯……”

  “定是公子贪恋风花雪月,被婆婆知晓了,才会这般……”见潇月又点头瞌睡,绿竹收声,本来咬牙的神情,悄悄变成了咬唇。

  她看着安谧的公子,即便入眠,依然双眉微皱,不知有什么心烦事?高挺的鼻梁配着润厚的双唇,猜想应是重情之人;修长的身型在守卫束装衬托下,更显精悍。

  绿竹看着,想着,守着,望着北方。

  北方。

  大楚首都,郢城。

  更夫敲锣巡城,守卫尽责职守。

  三人一队,明访暗探。有烛火忘了灭的,让人熄了;有鞭炮乱扔的,让人收了;有醉倒街边的,最是烦人,此种年节期间甚多,便让人寻家属,搀扶回了。

  巡至聚宝坊,因年节歇业,光影人声稍减,更夫本想一绕而过,却突然一个打滑。

  “怎回事?”另外两人赶紧搀扶。

  “贼老天,有冰霜,恁滑。”更夫伸指。

  两人依指摆灯照,惊见赤红一块,哪是什么冰呢!

  “血?!”

  语毕,三人相视,一人转身回府报信,两人跨步冲进聚宝坊。

  推开院门,灯火通明,满地尸首怵目惊心,再撞宝塔门扉,残桌破椅,空无一人。

  更夫大喊,敲锣,三步并两步,上楼寻人,在二楼瞧见一位惨遭削首之身,三楼遍地狼藉,四楼三具遗体亦是全身戮创,金银珠宝抢盗一空。

  如此灭门大案,怕是大楚都城要掀起震荡了……

  两位更夫缓了缓心情,一同下楼,衙门捕快闻讯赶至,众人鱼贯而入,分头行事,有的往后院探查,有的分析尸身伤口,有的观察屋内痕迹。

  为首之士,确认大致情况后,对一旁待命的差役道:“去唤醒府君,禀报聚宝坊五位仙子殒落,七位灵种折戟,一众仆役人等,满门三十八口,全没。”

  侍卫拱手,正欲离去。

  “等等。”捕头听完仵作汇报,再添一句:“已是十余日前之事,因阵法掩盖,至今方知,就这样,速去!”

  “诺。”

  捕头叹口气,能在都城里,天子脚下,犯如此惨烈之事者,肯定来头不小,更何况……楼主安在,这些人,到底是胆大包天了,还是不知死活?

  不过片刻,聚仙楼修士便联袂而至,两小仙,五仙子,七人分散四楼宝塔与前门后院,飞快寻视扫荡,扫完后互换位置,再逐一检视,之后又换,如此每地各方,均有三人细细盘查过。

  最终七仙聚于前门,议论。

  “解忧阁。”“阁主雷霆出手,瞬杀仙子。”“不见金宝小仙。”“逃过一劫?”“有一刀威势可怖,将后院斩灭。”“天刀门。”“魁首。”

  而后六仙望向捕头,后者小跑上前,低头禀告。

  唯独一仙,遥望南方。

  南方。

  银宝在赶路,快马加鞭,两日奔行千里,过驿砸钱替宝马,换马不换人,如此疾赶十二日,手掌臀跨均已磨破渗血,纵使是筑基之身,亦几欲昏厥。

  郢城至边境大漠,直线南下,七千余里,银宝沿驿道驰入泽郡时,便拐弯绕行,避开解忧阁眼目,如此只需再赶两日,便能奔入大漠,届时唤醒传讯阵,便能将绝密重讯,捎回总坊。

  那金宝……银宝一想到此人,差点咬碎牙根,那窝囊废,枉费坊主如此器重,面对魁首,竟是一刀未斩就跪地求饶,不仅如此,还里应外合,灭了郢城分坊满门。

  更骇人的是,那阁主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现身,若此时收网,怕是只会捕到解忧阁那群刺客死士,别说重伤阁主,眼下就连他的行踪根本都不知晓……

  泽郡边,树林环抱,绿荫遮阳,银宝恍恍惚惚,在马背上颠颠簸簸,日光透林叶洒出一地碎亮,时不时刺眼,刺眼,银宝闭眼挡光,闭眼,挡光,闭眼,正欲昏睡。

  甲六,飞剑,袭来!

  银宝猛然睁眼,翻身,骏马悲鸣,脖洒泉血前足跪地,银宝自马背甩出,在空中全力运转灵气,朝诸身周遭气劲猛推。

  只需推开来袭之人,他便能掏出符箓远遁。

  但甲六如附骨之蛆,纵使气浪推身,但长剑依然精准刺击,只见那剑入胸三分,人却被推挤三丈之外。

  “你!”银宝看着蒙面刺客,运气护住胸口,不敢拔出胸口之剑,咳血:“我乃解忧阁内间,替我传话给坊主,你便能立下泼天大功!”

  甲六不语,冲刺,灵气长卷剑柄,长剑脱胸入手后,再追倒退的银宝,直刺。

  这刺客竟是一点言语干扰阻碍的时间,都不给银宝,他才刚掏出符纸,便被一剑捅穿,连带的,又刺入方才那个伤口,将他直接钉死于林道上。

  剑,穿胸入土。

  “替我传讯……”银宝血溢堵喉道。

  甲六没凑近附耳听闻,直接拔剑,断了他最后的生气,而顺势带起的符箓,则在空中飘扬。

  缓缓地,左右摇晃,缓缓地,落于银宝瞪大的双眼上。

  甲六再伏于林。

  全身气息隐藏,闭眼。

  闭眼。

  潇月好似做了个梦,梦中他在熟悉的巫山日月峰。

  他穿梭于林,看着山峰苍绿葱葱,白云苍狗霭霭,沿土径回到那山林小院,院中有萧竹管乐飘扬,一听那曲,他便加快脚步,一听那曲,他便展露笑颜,一听那曲,他便不自觉的……

  落泪。

  推门入院,跨槛进房,卷帘入室。

  室内晴儿坐在椅上,笑眼迎他,他见那因他进来造成的气息流动,让悬浮尘埃在光束的穿透下,扰动旋转,点点颗颗,在晴儿周遭飞舞。

  素手按在木萧上,鹅脸如玉,朱唇吹气管音响,佳人奏曲,美目盼兮。

  “你过得好吗?”

  “你怨不怨我?”

  “你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有投到好人家吗?家人待你……”

  晴儿放下木萧,起身,张手。

  潇月大步上前,张臂。

  相拥那一瞬。

  晴儿突兀消失。

  潇月猛然惊醒。

  初五,迎财神。

第二十九章:皓魄当空 宝镜升

  临淄,聚宝总坊,敲锣打鼓放鞭炮,炸响春节,赶跑年兽,官商云集致喜庆。

  门窗贴满“开张大吉”、“财源滚滚”、“招财进宝”等红帖金字,聚宝坊内外全员,在坊主带领下,于吉时统一开窗开门,贡上牲礼,点燃烛火,领众烧香,迎财神。

  鞭炮响,垃圾除,仆役侍卫清扫宝楼后院,积灰污尘倒于外,喊着“送穷鬼喔!赶穷土喔!送穷灰喔!赶穷命喔!送穷运喔!”

  赶五穷,吃金饺,院前几大锅同煮,坊主魁武身姿,一人捧着两大盘,盘上好几碗元宝似的饺子,到处分送众人,就连前来庆贺的亲友,也逐一分发。

  热热闹闹,街坊邻居,周边店家,全都分送喜糖甜果,大肆欢庆。

  午时,开市。

  坊主登上临时搭建的小木台,朝四方拱手:“多谢亲友嘉宾抬爱,也谢门客伙计相助,再谢皇恩浩荡,大齐兴旺,聚宝坊今日开市!”

  “好啊!”“终于啊……”“早手痒啦!”

  “按照惯例,明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赌王大赛。”坊主对着众人笑道:“敝人已经连续当了好几年的赌王,有些腻了,各路好手,快来将这个头衔给抢走吧!”

  “坊主赌王实至名归!”“太难了,太难了……”“有赌便是欢,王不王的俺不在乎。”

  坊主见热闹气氛烘托差不多,举臂高亮一面玲珑镜做结尾:“胜者还能夺得护心镜,此乃修仙法宝,同道中人可万万不能错过啦!”

  “每年都是这个奖。”“我看那镜子也平平无奇……”“笑话,法宝是你能看得懂的?”

  众人闲话议论归议论,开市时人潮依然蜂拥而至,前楼五层,特地每层皆开,依旧人满为患,至于达官贵人,则改由专人领至后院游玩。

  日前从各地抽调的人手,让总坊多达百位职员齐聚,即便如此,侍卫仆役与荷士杂役,仍忙得不可开交,另外还专开一柜,让琉璃小仙收集那些报名赌赛之人。

  不计凡人,这回报名的修士创下近十年之最,其中还有不少是赤嵩派众人,承志也帮潇月报了名,总计三位小仙,六位仙子,让接待的琉璃,满脸讶异。

  剑修不应都是与剑为伍,终日磨砺心境吗?怎么转性了?

  承志也不管琉璃反应,率众投壶,仗着修士底蕴,连胜几场,群众便不再攀比,剩下赤嵩派师兄弟门内拼比,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

  坊主在后院亦是喜迎宾客,虽说王公贵族多半不擅赌技,前来玩个几把,纯粹是沾染年节气氛,图个热闹吉祥,而院中的庄荷之官也知晓此中真意,尽量让贵客能胜个几场,讨枚金宝钱币回去,福光满门。

  聚宝坊宾主尽欢,喧闹极盛。

  林先生甫踏进后院,看到的便是如此之景,有别于陈先生福态身形,林先生显得清瘦如柴,一脸黝黑倦容,穿着厚重棉袍的他,一路笑脸招呼,对熟识之人拱手庆贺,过年道喜。

  直到瞧见坊主,才用嘴型无声道:‘金宝。’

  坊主见状,不动声色,挑眉斜眼看向书阁,林先生心领神会,先一步朝那走去。

  跟侯爵告罪几声,再跟几桌熟客失陪,连干几杯自罚后,坊主也缓步跟上。

  林先生在书阁内闭目养神,听闻坊主进门后,睁眼道:“替身符用掉了。”

  “喔?”坊主眼露喜色。

  “是该收网了。”林先生抚掌。

  “陈先生呢?”坊主皱眉。

  阁内的书柏从木架后闪身而出,拱手禀报:“陈先生腹痛难耐,告假两天。”

  “快请……”坊主一愣:“郎中抓几包药,今日遣人急送过去。”

  “遵命。”书柏快步离阁。

  “符箓总册不会错,从册中画制之符,一但使用,便会变色。”林先生有些着急:“机不可失,不能再等。”

  明知道此谋策划已久,但当真要执行时,坊主竟有种不太真切之感,一时木讷:“该当如何?”

  林先生从椅中站起,躬身:“传讯净明、妙音。”

  “是啊……”坊主回神,此计北楚串连三大道门之首的净明宗,以及在祭炼之法天下无双的妙音阁,甚至还有……楼主首肯。

  别说解忧阁阁主跟天刀门魁首两位金丹,就算再来两位,同样也是身殒道消的下场。

  “金宝没有传讯?”坊主困惑。

  “应是遭追击而无暇分身,北面尚有银宝与玛瑙,再过两日便有消息。”林先生起身,目光灼灼,神色透露期盼。

  坊主最后再确认:“极乐宗?”

  林先生笑道:“初四便抵都城了。”

  深吸口气,坊主紧紧握拳:“好,收网。”

  林先生双眼放大,浑身颤栗,再度拱手:“遵命!”

  看着林先生大步离去,坊主才缓缓松开拳头,待赌赛落幕,他便要飞赶至解忧阁,趁坊主被围杀之际,一举夺下此阁!

  “哈!”坊主厚掌拍面哈气,转身出阁,再度迎向宾客,满颜堆笑,劝众推酒,纵情朗声。

  林先生健步如风,赶至青蟒府,通报一声,递上名刺。半刻后,随着侍卫入府,府中气派森严,若说朱雀院是守卫大齐各方之盾,那青蟒府便是缉拿追捕重犯的大齐之剑。

  途经石屋瓦舍无数,侍卫与捕快在砖道低声交谈,官员依序上岗,仆役清扫环境,再经那传闻关押妖魔之塔,邪气迫人,幽暗可怖,林先生加紧脚步,跟上侍卫,踏入天音广场,已有不少人士,纵队等候。

  传讯阵乃国之重器,除去南齐北楚与合纵盟之国府重镇、边境关隘,便只有余下九大势力能有钱财建置,也正因布建不易,所费不赀,才广开众用,收纳费金,稍微贴补一二。

  开工首日,定有许多事务需远距传讯,天音广场现有七阵,却只开五阵,自是供不应求,而剩余两阵,一阵为军方限属,一阵则是国情专用。林先生缴了钱,便耐心排队。

  轮至他时,被侍卫引至最左之阵,并依照文书格式,填写需传讯的阵位,一为净明宗道观后山,一位妙音阁总舵,文书小吏确认后,麻利安置灵石,启阵。

  华光闪耀,风起回旋,灵气如云雾散逸,林先生赶忙将袖中文书投入阵中,刺芒如兽,一吞咽干净,随即光消阵歇。接着,书吏再掏另一枚灵石,确认对应方位与距离,再启阵,林先生又将另一纸书文投入。

  大楚东北,净明宗。

  遥对境外墨熊兽族与邪门大同,镇守一方。

  宗观立于北岭群山中,北岭全称北华雪山,山脉走势千里,横隔两族地界。北岭东线南隅,冰岩山,北面为冰雪覆盖,南面为岩石累累,净明宗便座落于此。

  正月初五申时,后山听书台来讯后,道童便捧书直奔主宫,住持在偏厅一边安排下属年节事务,一边整理近日众多纷杂之讯,见道童进门,和蔼一笑,接过文书,微咳。

  “让明镜来一趟。”住持对恭候一旁的道士发话。

  道士拱手离去,连带道童也转身离房。

  住持双目微浊,远观似老,近看非老,身形不胖不瘦,面目中庸,若处在人群中,一眼望去,断难认出。

  他拿着千里传讯之书细看,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纸卷查阅比对,陷入沈思。

  没过多时,宏亮嗓音传来。

  “住持找我?”明镜道长从远山飞落,徐徐降至主宫观。

  住持越槛而出,抬手:“收网了。”

  明镜道长亮瞳圆脸,大腹便便,手持拂尘,听闻后颔首:“我这就走。”

  “等会。”住持伸手:“这袋补气丹拿着,飞半个时辰,补一颗,休一个时辰,再飞,如此四千里路,六个时辰便至。”

  “晓得。”明镜道长接过。

  “此事虽是坊主策划,但万事仍听楼主安排。”住持轻咳。

  “知晓。”

  “不,你不知。”住持抬手按住明镜肩膀,看着明镜双眼,再次强调:“听楼主安排。”

  “……”明镜重重点头:“好。”

  “去吧。”

  语落,金丹大仙拔地而起,瞬飞离山,扰动百里灵气,余震波动,吹散道观广场飞砂走石,灌叶摇晃不停。

  住持望着远影,再咳。

  “此举……会不会错了?”

第三十章:云间仙籁 寂无声

  初六清晨,潇月交接,下了职,便朝聚宝坊走去。

  连续戍守多日,让他的思绪缓慢许多,往常一点就通之事,现下可能要再三思索片刻,而行动倒是无碍,毕竟金丹仙体仍远超凡人。

  先去早点要了一碗豆米浆,暖暖胃,提振一些精气神,再点了一盘煎饼糕,解馋,待至巳时,才举步前往聚宝坊。

  赌赛在潇月入楼前,早已开打,场内赌客紧张刺激,场外押注谁胜谁败,好不热闹。

  潇月找到琉璃小仙,拿了名牒后,四处观望,他看了看一楼大厅,几个熟识身影已在酣斗,尤其承志那嗓音,不用寻,便能知晓,他找了一桌,趁一位赌客被淘汰之际,补了上去。

  荷士发牌,潇月环视敌手一圈,才掩翻牌角,大仙,银一两。

  跟注,荷士亮公牌,铁七两,铜三两,小仙牌。

  潇月皱眉,盖牌。

  与年前一样,大仙坊主,仙子七人,不过这小仙三位……方才见了琉璃是一位,依据戊九情报,金宝、银宝、玛瑙在大楚,翡翠与琉璃在南齐。本以为坊主抽调分坊小仙前来,但眼前却只有琉璃,那么还有两位,在哪?

  难到是承志旁边那桌的小仙修士,那位虬髯刀客会是翡翠?若是如此,那还差一位……

  带着困惑,潇月随意跟注,并留意对手神色,众人细微表情变化,难逃大仙之眼,是诈是真,八九不离十,果然让潇月在首日轻易胜出。

  鸡鸣。

  潇月离桌,快步出楼,竟已是寅时!

  他不过是在牌桌上不断下注跟注,一轮跟着一轮赌牌,待决胜出五十人后,却已是隔日清晨了?

  不妥,潇月不管承志在身后喊叫,几个跳跃飞奔,赶回朱雀院,进房前,对着彩蝶说了句巳时唤我,便倒床酣睡。

  几乎是才刚沾枕,下一刻彩蝶就已在床边摇他。

  潇月昏沈出院,快步赶至聚宝坊。

  几乎是复刻昨日,寻桌,入座,荷士沈稳发牌。

  潇月见其余赌客,均是昨日见过之人,便直接去掀牌角。

  大仙牌,银六两。

  潇月瞪眼……右手微颤。

  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发错牌了。

  沉气,跟注,荷士亮公牌,铜三两,铁七两,小仙牌。这回潇月没有盖牌,继续跟注,此举是问荷士,是否发错牌?

  待又亮了一张公牌,潇月便没再跟,让一旁赌客赢了首局。

  重启一局,发牌,掀角。大仙牌,银六两。

  潇月咽下唾沫,闭眼,婆婆说过,有仙至,院先知,临淄不可能无声无息溜进五位金丹大仙,这一点都不合常理,所以推翻六位这种状况,那么荷士想说什么?

  等等……一位老祖修炼所需灵气,约莫等同四位大仙,如此换算,那便是一位元婴,两位大仙。元婴是姜老祖,两位大仙,一是坊主,另一位呢?

  其余赌客见昨日大发神威的潇月,此刻竟滴落眉汗,盖牌,纷纷面露诧异。

  乙两曾言,坊主应会勾联其他大仙与南齐官府,同样都是三门之境,单纯遁逃,潇月还是有信心的。但如果真是老祖下场,那可就是完完全全不同之局,不论是乙两诓骗于他,好让他安心南下,还是坊主真能临时请动姜老祖,此刻的他,都必须做出决断。

  是逃,还是战?

  深吸口气,看向另一头的承志,又望左方那桌的鸢翼,再瞧右方那桌的鹿角,赤嵩派三位修士全数晋级,他再看本桌四位敌手,随意跟牌。

  又输一局,潇月终于看向荷士。

  荷士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突然头痒,伸手抓了抓,并趁势眨了右眼。

  左眼吉,右眼凶。潇月得讯,想着该如何输掉牌局。

  忽然,承志放声大笑,银两全押,余四桌全数望去,坊主也在远处笑看他豪气万丈模样。

  潇月咬牙,既已拉人入局,若他弃之不顾,日后道心能安?

  “哈哈哈,王大哥,敢不敢跟?”承志挖鼻嘲弄。

  “跟!”王大哥面红脖粗:“我赌你诈唬,全押,亮牌!”

  “哈哈哈哈!”承志大手一翻:“两张老祖牌,你想怎赢?”

  王大哥跌落座椅,面色惨白。一旁围观群众放声叫好,想来是提前淘汰一人。

  老祖、大仙、小仙,十两至一两,金银铜铁四色,叶子牌五十二张,简单明了,却千变万化,让人沈迷其中。

  潇月长吐浊气,专心入局,一点点搬回劣势,反倒让其他赌客以为方才他在故意示弱,如此心计,攻防交替,又不动声色诈骗几回,终于在鸡鸣时,再度胜出。

  次日五位胜出者,潇月、承志、虬髯刀客、一位书生仙子,还有一位竟不是修士,而是都城退役老兵,年年都来参赛,却是年年都败在最后一场。

  潇月踩着稳定的步伐,回朱雀院,不见绿竹,改请彩蝶唤他。而明日便是夺镜关头,需把握最后能够躺床休憩的时刻,若是出了丁点差错,那可是万劫不复。

  排除杂念,潇月沈沈入睡。

  摇醒他的不是彩蝶,而是苏婆婆。

  潇月起身,睁眼便看到桌上的一颗人头。

  “坊主让我传话,今日莫去了。”苏婆婆叹道。

  潇月看着荷士被剜去双目的面容,沉默不语。

  “两天,三回,同样的牌,你当人家都是瞎子?”苏婆婆又劝。

  潇月垂首:“南齐跟聚宝坊沆瀣一气?”

  苏婆婆摇头:“老祖跟坊主好似在下一盘大棋,老身我不甚清楚,你若是闲云野鹤的散仙,那就不要跳进去,他们也不会针对你。”

  他们是针对解忧阁出招布局,不对……护心镜高举一甲子,莫不是在钓解忧阁这条大鱼?

  而乙两会看不出他们在垂钓?乙两难不成真如凌风所言,要让两虎相争?

  不过,坊主此时传话劝退,其实是示好之举,将他排除在解忧阁势外,但反之,他可能已将承志认为是解忧阁的外援,待他赢了宝镜,那便会有大仙将他劫杀于半途。

  潇月心思百转,抬眼看向苏婆婆:“我若不是呢?”

  苏婆婆扁嘴:“去了,会死。”

  潇月再看人头,正要开口,苏婆婆又抢话:“莫去,老祖一拳你都挡不了,更何况是他那把蛟龙银枪,真会死的。”

  潇月沉默片刻,迈步走向房门,苏婆婆又叹口气,不再拦,离去前,潇月回首:“婆婆可愿助我?”

  苏婆婆张眼讶异道:“我替你买副好棺吧。”

  潇月放声大笑,他好似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笑到流泪。

  笑到他举步踏入聚宝坊。

  笑到他依稀看到晴儿的身影。

  初八,终局。

  五人进楼,只见一楼改了布置,中央一张独桌,外围桌椅摆成‘回’字,内圈贵宾重客,外圈街坊游客,而坊主在最后一刻,才缓步入场,进楼之际,众客欢腾。

  六人入坐前,坊主侧头笑问:“串通剜眼,出千剁手,各位无议吧?”

  众人摇首,只有潇月与坊主对视,点头:“理应如此。”

  坊主入席,让潇月坐他正对面,犹豫片刻后道:“其实那镜子平平无奇,你若想要,赛后我借你玩个几天。”

  余下四人纷纷诧异对视。

  潇月看着坊主诚恳的双眼,暗叹,不愧是能在黑白两道如鱼得水,宝坊开遍南齐北楚之雄,光这份胸襟与气度,便能折煞无数英豪。

  “多谢坊主美意……”潇月拱手,入座:“……可莫输给了我。”

  “嘿嘿嘿……”坊主仰头大笑:“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

  笑声轰响,荷士发牌。

第三十一章:平分秋色 一轮满

  初六清晨,明镜抵郢,大仙入城,先至聚仙楼。

  楼主不在,询问官吏才知,人在聚宝坊,想了想住持所言,所幸去坊址寻他。

  聚宝坊楼顶。

  楼主坐于塔尖,手持书卷,青袍迎风抖摆,目如电光,直射飞檐刀客。

  “我……需要一个解释。”

  缺一刀昂首,武夫劲装露出双臂,凝练如岩般的肌肉,黝黑亮丽,面上疤痕两道,更添狂魅,散发飘散,长刀插腰。

  “戍守边关一百年……”

  天刀门魁首,字若砺石,嘶哑磁性。

  “换一个不解释。”

  楼主沉脸,收书入袍,缓缓起身:“你可知……此计耗费多少心血?”

  “哈!”缺一刀毫不在意:“你说以此楼为眼,立困仙阵,让阁主陷于此地,再遭尔等围杀?”

  困仙阵能吸取被困之仙灵气,维持阵法运转,直至灵气抽干,方能开阵,若不想灵气遭阵法吸尽,那困仙只能在阵中不停聚气凝炼,惟炼气愈多愈快,阵法便随之愈强愈牢,形成死结,端是世间最难破解之阵。

  最难破之阵,需最难得之宝,非一国一势能独自布建。

  “解忧阁,收金接单,金丹以下皆可杀,你可知,多少官员、侠士、商旅遭其毒手?除掉吴虑,乃天下共识。”楼主面如温玉,嗓音柔和,却不容质疑。

  缺一刀摇头:“楼主,你所谓的天下,是谁的天下?”

  “楚齐之天下。”楼主负手于背。

  “南齐北楚就能代表天下?”缺一刀诧异。

  楼主闭眼,微微抬额,缓缓开口:“北楚、净明、妙音、南齐、法鼓、极乐。”

  世间九尊老祖,竟有六尊点头。

  “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缺一刀嗤笑。

  “若不是合纵、赤嵩、百宝,远在东洲,否则他们也会同意的。”楼主淡然睁眼。

  “若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

  缺一刀,抽刀,遥指。

  狂风卷发,灵压破空。

  “那这天下,他娘的……”

  “也——太——小——了!”

  楼主瞪眼,嘴角上勾,眸绽精芒。

  “比你之天下,又如何?”楼主亦展露霸气,抛下温玉之颜,怒喝。

  缺一刀目视楼主,刀斩北方:“东北墨熊,西北苍狼。”

  刀转西方再向南:“西境金狮,南境天魔,东洲雄鹰、麟鹿、狱魔……”

  刀转回旋:“大洋蛟龙、边境部落、西南小齐、圣兽之岛、断肠海妖……”

  楼主气敛目沉,似已明白。

  魁首最后插刀于身前:“你以为没了?哈哈哈哈哈……”

  缺一刀止笑,踢刀再举,刀指楼主:“还有亿万苍生百姓呐!”

  风渐停,两人对视,相望无言。

  忽有大仙逼近,楼主瞥眼,魁首无视。

  明镜道长入坊,却没上楼,于下仰望。

  楼主吸口气,恢复温润之嗓:“你可见过……亿万蝼蚁咬破铁象一寸之肤?”

  又有大仙临门,道长皱眉,楼主颔首。

  妙音阁红娘子,立于坊北,抬首观看。

  缺一刀,哼笑,提气:“你定是不曾见过,为了一寸方田,人魔妖兽戮战连天血成河,浮尸百里肉腐臭。”

  楼主摇头,不愿再辩:“吴虑在哪?”

  “平生不叹天道不公,不怨世间无情,不恨心意难平,只凭手中一刀,笑问天下万事万物万人万言……”

  “……可有缺我一刀!”

  初六,天刀门,魁首,金丹大放,灵压瞬间爆涨,挥刀斩楼主。

  初七,解忧阁,己士仙子十六人,往南窜逃,阁主现身于巫。

  聚仙楼修士协同净明宗道士,正面追击,妙音阁雅士则暗中偷袭,沿路厮杀缠斗,直至明镜道长与红娘子围堵阁主吴虑于晴雨峰。

  初八,赛局赌桌,潇月推金押注,逼退书生仙子。

  午时已过,才一人出局,赌桌仍有五人。

  坊主神态轻松,不论好牌坏牌,都瞧不出异样,还抽空喝酒吃肉;承志虽喜怒最常透露,但他偏偏玲珑心窍,假作真时真亦假,反倒偶能赢把大池;虬髯客最是沈稳,整场面无表情,连动作也宛若僵尸,不曾多动半分;老兵虽老,却最是奸猾,他跟坊主斗赌多年,有时合作,有时拆台,相互配合,又相互攻击,缠斗难舍,亦难落败。

  潇月基本肃穆,不常透露情绪,偶尔微颜展露诈唬,有时能赢,有时不灵,最终还是得看手牌胜率几何,从年前胜少败多,到节前胜多败多,再到年节后胜多败少,渐渐摸出一套牌组概率,遇高胜手牌,赌之,难胜之局,弃之。

  荷士发牌,赌池丢底注。

  潇月掀牌角,两张大仙牌,跟注。

  四人同注,亮公牌,大仙牌、小仙牌、金一两。

  坊主果断加注,承志见猎心喜,赶忙推金,虬髯客思虑片刻,也跟,老兵皱眉,狐疑的环视众人,确认承志应真是有好牌,想了想,跟注。

  潇月吸口气,招呼仆役,要了杯水,跟注。

  转牌一张,老祖牌。

  坊主再加注,承志嘿嘿一笑,再推金,虬髯客面无表情跟注,老兵怀疑承志拿了顺子,自己一大仙,一小仙,两对,若再一张大小仙,便可凑葫芦,胜率不低,跟!

  潇月皱眉,犹豫片刻,跟注,加注,推上所有赌金。

  全场哗然。

  坊主挑眉,嘿嘿一笑,盖牌。承志看着潇月双眼,眯起,陡然拔起威势,双掌前推,全下!

  虬髯客与老兵盖牌,荷士进河牌一张,金一两。

  承志大笑掀开手牌,老祖牌,银十两,确实是顺子。

  潇月摇头,掀牌,却是大仙葫芦。

  承志哀嚎,痛哭失声,往后栽倒,被同门抬下赌桌。

  余下四人继续缠斗,赌桌厮杀,各显神通,一路赌至老兵显露疲态,哈欠连连,坊主不忍,出声相询:“要不……再玩几回,便以手上钱财最多者胜,如何?”

  目前坊主与潇月略等,虬髯客次之,老兵桌面金银最少。

  “可。”虬髯客先点头。

  老兵揉眼,咧嘴:“能跟坊主玩赌十年,已是幸事,便再十回?”

  潇月点头:“行。”

  不只是老兵困倦,周围宾客早已离去大半,剩下围观群众,多半也是猛喝浓茶提神。

  “好,发牌。”坊主挥手。

  前两回,众人无好牌,纷纷弃之,第三回,老兵险胜,第四回坊主压过虬髯客,第五回潇月诈唬失败,输了大池,第六回,老兵输虬髯客,第七回,坊主又胜,第八回,众人盖牌,第九回,虬髯客再输一把。第十回时,坊主手金为最,潇月次之,虬髯客再次,老兵最末。

  终回,发牌,潇月不掀牌角。

  众人知晓是最后一局,纷纷跟注,荷士掀开三张公牌,金一两,金大仙,金小仙。

  潇月不自觉瞳孔微睁,拔势而起,不再遮掩,不用再演,举掌全下!

  坊主微愣,接着大笑,猛拍胸口:“想拼同花顺?我若不跟,你赌金仍会输于我。”

  “我若跟呢?”虬髯客突然开口。

  笑声顿止,坊主斜眼看去,虬髯客终于大幅动身,他转头面向坊主,对望。

  坊主看了看,摇头笑道:“跟!全下!”

  虬髯客回身,将牌桌之金全数推出,老兵亦是振奋精神,皱纹满脸的大笑推金。

  众客提神,抽气者,掩面者,拍掌者,欢呼者,再现一早哄闹氛围。

  荷士压下心神,吸气转牌一张,金十两,观众们纵情高呼,老兵从椅上跳起,坊主举酒豪饮。

  最后河牌,一张,缓缓掀开……

  “金!金!金!金!”观众齐声鼓噪,敲桌,顿足,呐喊声震临淄。

  河牌却是银七两。

  “啊……”群众哀嚎,怨叹,痛嘶。

  坊主大笑,亮牌,金八两,金九两,竟然是同花顺!

  虬髯客拱手,亮牌,道声恭喜,手牌是银一两,铜一两,差点凑成葫芦。

  老兵坐回椅中,摇头苦笑:“年年输,明年再来……”

  手牌一亮,却是银小仙,铁十两,两对。

  潇月静坐椅中,垂首。

  坊主起身,笑脸对四方拱手:“承让承让,又是在下夺了赌王称号。”

  “且问。”潇月抬头,起身:“有比同花顺更大的牌组吗?”

  众人愣神,喧闹骤减,老兵歪头嘶声,微微颤抖:“有……天仙……同花顺。”

  坊主脚步一顿,摇首:“不可能,除非你拿到金老祖。”

  “你怎知我没有?”潇月起身,气势缓缓叠加。

  “方才你连牌都没掀。”坊主荒唐失笑:“便是不敢赌那极其微小概率。”

  潇月昂首对视,气若星河,掀开一牌,银三两。

  满楼嘲笑,根本不成对,确如坊主所言,赌牌赌牌,最终却不是赌,而是算计。

  “认输吧。”老兵不忍直视。

  潇月闭眼,深吸一口气,威压攀高,灵气扰动,气流袭卷,惊吞众人。

  翻手,甩出最后一牌。

  “啪。”

  楼静无声。

  虬髯客瞪眼,老兵掩嘴,坊主酒坛落地。

  “哐当。”

  酒洒满楼,轰声响,天仙同花,难得现。

  潇月挥袖,取镜离,牌桌惊见,金老祖。

第三十二章:长伴云衢 千里明

  睽违一甲子,终于又有人再从坊主手上夺镜,满楼欢庆恭贺,坊主更是大宴四方,众人豪饮推酒,大鱼大肉,杯盘狼藉。

  宴终人散,夜已深,五位决胜者,坊主款待至极,佳丽仙酿奉上,留宿后院。

  潇月让两位侍女搀扶入房,甫一倒床,两女便跟着宽衣入被同眠。

  鸡鸣声响。

  潇月睁眼,顺手点了侍女睡穴,轻身下床。

  推窗离院,一个跳跃,上了街坊屋顶,夜静无声,纵身跳下,穿梭于巷弄,直奔麒麟门。

  会在楼顶夜奔之徒,都是狂妄自大之人,临淄有老祖坐镇,潇月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他只需赶在卯时城门开启之际,第一个离城便成。

  不过当他跃至城门下时,侍卫却毫无交接换防之意,难到有什么变故?

  潇月皱眉,欲上城墙,门角阴影却闪出一女,白掌如刺,直扑潇月。

  拔身而退,如惊兔弹身,但那女郎如鬼如魅,紧追不舍,更让潇月断魂的是,那惨白面孔上,微微透露着压制的金丹气息。

  怕是跟他一样,是位假冒筑基的大仙,难不成是日前荷士所指?

  潇月东逃西窜,左右腾挪,最终又绕回墙边,踩壁直奔而上,但平时戍守城门之卫,此时却空无一人,徒留夜幕低垂,群星耀眼。

  魔女追上城头,厉爪挥舞,潇月终不再逃,反身硬拼一掌,灵气涌动,暂时逼退,潇月正想跳下城墙出城,转头却见楼塔亮光闪烁,于是咬牙回身。

  一进楼,却见卫队全员身倒血泊之中,均是前几日年节共同守城之伴,潇月深吸口气,正欲离去,却见队正突然举手。

  潇月赶上前,蹲身:“是谁?”

  队正咳血,抬指楼墙。潇月望去,墙边计时燃香仍长,犹未烧尽,潇月皱眉:“何意?”

  “……”潇月再看,队正已然咽气。

  潇月起身,走向燃香,脚步一顿,燃香用于计时,又唤更香,此时香烟袅袅,根本不是卯时。

  潇月冲出楼,抬首观星,确认时辰,猛然一身冷汗,咬牙醒悟……那鸡鸣,竟是假的!

  不待细想,身后劲风袭来,潇月又想再推掌逼退魔女,怎知一回首,却见坊主满脸憾恨。

  “若不是你,该有多好?”

  交掌,潇月如撞铁墙,往后抛飞,坊主趁势追击,如苍鹰搏兔,化掌为爪。

  潇月咳血:“才送出宝镜,便要夺回?坊主不怕受人耻笑?”

  坊主浑身筋肉绷紧喀响,掌爪青筋满臂:“已无需垂钓。”

  潇月足方抵地,便双拳推出,以拳迎爪,爪拳再撞,潇月滑退数丈,墙上石砖脆裂,嘴又溢血。坊主落地,猛冲上前,爪握成拳,再攻潇月胸口。

  潇月想抽掉腰带,无奈坊主追击甚紧,根本无暇他顾,只能再迎击一掌,不过如此下去,终会被硬生耗死,极需另寻他法……

  坊主露出微笑:“还镜,我留你全尸。”

  潇月猛睁星眸,瞧向坊主身后。

  坊主耻笑:“这等拙劣伎俩……什么?”

  青铜短剑袭来,坊主气劲护体,抬手一挡,剑弹回一人手中。

  “我无意得罪赤嵩。”坊主拉下脸,看着承志跳上城墙:“若王小仙就此回院,我能当作没这回事。”

  承志哈哈一笑,举剑前突,气劲破风,坊主侧身,右掌迎剑,左掌面对欺身袭来的潇月,大喝:“那我便送两位黄泉作伴。”

  右掌拍剑身,错位,扯摔承志至左侧,左掌化劲卸力,推送潇月至右侧。

  承志摔得七荤八素,暂难起身。潇月脚步踉跄,左踩右晃,转头再迎接坊主双拳,忽然,身后又有气息攻来,侧眼一瞥,却是那白衣魔女。

  ‘吾命休矣……’潇月鼓劲护背,准备硬接魔女铁爪。

  “喀,喀喀。”怪音响起,铁爪却没落在他的背上。

  潇月与坊主对拳,坊主在原地身形摇晃,潇月则又呕血一口,往后倒退数步。

  退后之际,只见一位白衣姑娘持剑支开魔女,是绿竹?

  坊主再欲追击,不过承志已起身,持剑猛袭而来,坊主回防,以灵气护拳,拳剑交接,铿锵作响。

  潇月定神一看,却见两女皆身穿白衣,一位风华绝代,蛾眉清眸瓜子脸,剑招光明堂堂如皎月圣光,一位宛若厉鬼,线眉红眼惨白颜,鬼爪冷风阵阵如幽谷阴暗。

  等等,那剑……

  “晴、晴……晴儿?”潇月颤音。

  不会错的,是木灵剑。

  白衣姑娘瞥了潇月一眼,端是清澈透亮,如仙如画,但绝非晴儿,只听她启朱唇:“走。”

  一字,冷清,如人,冰寒。

  潇月左看承志缠斗坊主,右看两女攻防,吸口气,扯开腰带,灵气拔势攀升,大喊:“多谢!”

  右足踩墙,冲飞出城,竟是如夜星划空,白芒一线。

  “什么!”坊主惊慌摆头,看那大仙之气远遁,正想鼓气追上,但青铜短剑又再敲来,甚烦!

  不愿得罪赤嵩派,所以坊主许多杀招不便对承志使出,但偏偏他的剑法,又能刺中对招中,最为薄弱之处,让坊主绑手绑脚,不得不认,这赤阳剑法无愧天下之名。

  白衣姑娘侧头见那星芒消逝于空,微微颔首,又清冷叱问:“极乐宗的大仙?可是阴风血手厉娘娘?”

  “哼。”厉娘娘不屑:“哪来的小仙,再不退,我便抓花你的脸。”

  “喔?”白衣姑娘挥剑,反问:“何不扯下面罩,展露大仙风采?”

  厉娘娘左爪如龙,右爪似电,舞得目不暇给,但偏偏白衣姑娘一手飘逸剑法,竟不弱于旁边的赤阳剑,将那攻势纷纷化解。

  厉娘娘惨笑:“当我傻?这激将是无用的。”透露大仙气息,惊动老祖?她可还没活够。

  坊主却忍无可忍,震拳荡飞短剑,猛然仰头大喊:“老祖!”

  三人一惊,却见远方皇城,一人拔空而升,前一刻才见黑影小点,下一刻竟已残影消逝。

  “砰!砰!”

  两响过,众人后知后觉,才知老祖已追出城,狂风扫过,云切两散,气息之劲,墙抖土动。

  却是,快过流星。

  潇月灵液燃身,聚气破风而疾,大仙全速飞跃,半时辰可渡千里,千里后,得聚气打坐炼气填补消耗,若不休憩,拼了耗尽全身灵气,可赶三千里,但空荡之身,敌手一击便能索命。

  潇月本想耗尽灵气,直冲入漠,再借黄沙天威,掩盖气息,靠双脚遁逃,怎知……

  不过才飞出片刻,便已被气息锁定。

  “留下。”

  潇月不敢回首,催燃本源,再提速两分。

  “砰!”

  追击撞上。

  星坠山岳尘土,草木纷飞。

  姜老祖纵跃落地,踩出坑坑洞洞。

  潇月狼狈不堪,全身泥泞脏污,方才坊主对他可是没有留手,若不是因为历经四道雷劫淬炼体魄,他早就被大仙双拳捶个稀烂。

  此时他五脏六腑像是被撞移了位,不待喘气,刚起身就瞧见姜老祖倒提长枪,立在前头。

  “我不懂。”潇月咳血,坊主的拳掌,他免强能硬接,但老祖这一撞,他却几欲断魂。

  “啊?”姜老祖还是一身皇袍,但没绣着圣上专属的金龙,只有纯黄色彩,浓眉瞪眼:“我可没兴趣教人。”

  潇月摇手:“大齐官府为何听命于聚宝坊?”

  “小子,不用挑拨。”姜老祖银龙长枪往地一插,双手环胸:“这破镜是为了钓吴虑用的,但他偏偏几十年不咬钩,如今反而跑北面去了。这样说来,我也不懂,一个刺客组织的头儿,侠士不喜,墨客不爱,你何必助他?”

  “一把木剑,一本仙诀,一份人情。”潇月淡淡从袖中抽出夏阳剑:“一位痴儿,一件错事。”

  “竟是如此江湖义气?”姜老祖竟觉有些荒唐,低笑:“大齐不是容不下刺客,类似组织比比皆是,但能接修士杀单的,只有解忧阁。而吴虑为了些许堵物,便要送断灵种、仙子与小仙之仙途?你不觉得可笑?”

  “世人皆晓修仙难,一朝入门仙凡隔,转视凡夫如蝼蚁。”潇月吸气,吐息:“蝼蚁啊……老祖,没了解忧阁,凡夫俗子,要怎能免受仙人欺辱呢?”

  老祖皱眉:“你会去欺负蝼蚁?”

  潇月摇头:“不会欺负,但儿时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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