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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漫漫且徐行 (33-40)作者:货书郎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3:01 长篇小说 7970 ℃

【仙途漫漫且徐行】(33-40)

作者:货书郎

第三十三章:世上麒麟 终有种

  陈先生本是初五便要回临淄的。

  兴许是年节吃撑了腹,亦或是甜糕多贪了些,半夜胃疼难耐,只好遣了小侄送信告假。待两日后,才整理行囊与仆役一同进城。

  他所居小镇靠海,濒海镇无太多特点,就是鱼货鲜,风沙大,海盐能垒成小山。先生在躺在四合院中的木椅上,看着鞭炮碎屑,托腮思量,若初八一早动身,沿县道入城,行约五十逾里,初九午前便可抵达。

  安排妥当,告别亲友街坊,三五人便整装出发,陈先生不会骑马,不过以他炼气中期的修为,这点路是不会觉得疲累的,反倒是为了等仆役随从的脚步,拖慢了些速度。

  所幸当成是上岗前最后调剂,待日后收网,恐怕又有得忙了。

  路上,日出东升暖阳烤身,初春寒峭驱散了些,甚是舒服。

  沿途漫步,过往路人各个点头致意新年好,立春道喜。

  远方人影迎来一人,映在田盐卤水上,逐渐放大,好似一位女子。

  陈先生抬手遮了点阳,眯眼望去,青衫孤影戴纱帽,闲庭信步自得宜。双方逐渐临近,姑娘似先点头致意,领头两位侍卫也跟着点头,准备贺新年。

  白光一闪。

  陈先生伸手想将前方侍卫往后拉,但却慢了一步。

  剑留残影,血洒田道。

  “逃。”陈先生对身后两位仆役道。

  两人丢下行囊,转头拔腿,不待跑远,噗通两声,栽落盐田。

  姑娘又掏出两把飞刀,手上抛。

  “解忧阁?”陈先生从袖中掏出符纸。

  “不是。”青衫姑娘脱下纱帽。

  陈先生皱眉,心里盘算:“对不上号,己士新招之人?”

  “说了我不是解忧阁的人。”

  陈先生挥扬手上符箓:“此为示警符,只需一燃,坊主转瞬便至,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若你能好好透露些情报,我便不召坊主前来。”

  姑娘飞刀两道疾扔,陈先生左闪右侧,不死心道:“不是解忧,也非赤嵩,伪齐暗探?极乐小仙?下位天魔?青蟒府?”

  青衫姑娘拔剑,刺出,招法冷冽,不论陈先生报了哪个门派势力,都没有窒碍片刻,迳将他身上划开两三道伤痕。

  只需排除各种可能,那真相便能浮出,陈先生喘气:“朱雀院院士。”

  凤眼微睁,竖剑而立:“小女绿竹,佩服先生智谋。”

  有了结论,陈先生便两指夹起符箓点燃,缓缓道:“接下来,你有几刻能逃,虽然不多,但……可以试试。”

  绿竹摇头,清瘦之身立足不动:“坊主已北上追那护心镜了,既然先生足智多谋,小女也很是好奇,他会北上追镜,还是南下救你?”

  陈先生看着符箓燃尽,背脊冷汗冒:“诈我?谁能赌赢坊主?即便赌赢,谁又能脱离老祖与大仙合击?”

  绿竹悠悠叹息,眼露担忧,望北:“是啊……我也恨不得插翅赶去。”

  陈先生趁机掏出符箓,怎知掏出一张,瞬间被飞刀刺破,再掏另一张,又破。

  “先生上路吧。”

  “稍等。”陈先生挣扎道:“除掉解忧阁,是敝坊与官府共识,你怎能违背上命?”

  绿竹刺剑,陈先生倒退闪避,嘴仍不停:“你是私下出行?对!你违抗院长之命,收手!你不听号令……你是……”

  ‘院中内间。’四字来不及脱口,剑已穿心。

  绿竹甩手拔剑,陈先生仰天躺倒,收剑入鞘,再望北而叹,可恨故土隔黄沙,很是想念。

  黄沙滚滚。

  人影自天上坠,落沙丘,激起尘沙弥漫。

  潇月摇晃爬起,脚踩陷沙,难以借力,正要抬足,却想起乙两所言,入漠后,再解一囊。

  于是从乾坤袋中掏出锦囊,打开却见三颗补气丹。

  吞下一颗,埋身入沙,聚气凝炼灵液,一边填补消耗,一边疗伤休养。

  同时,也复盘近日之事。

  初六他刚下职便直接去参加赌赛,而让他整个年节无法休憩,恐怕是青蟒府的意思,不过老祖不像是会管这种俗务的,所以理应是府上主事,抬出老祖之势,压迫院长做此安排。

  初七晋级,他被苏婆婆摇醒,她说老祖与坊主在下盘大棋,既然南面能找来那位魔女大仙,那么北面应当也是,大仙与……老祖的组合。北楚的老祖,除了聚仙楼楼主以外,还能有谁?

  想到这边,差点心境不稳,只愿坊主跟魁首能绝境逢生吧……毕竟楼主以谋略闻名于世,不像姜老祖还讲些义气。

  说到义气,初八他赢了护心镜后,竟被那鸡鸣之徒骗去,提前翻身出院,马上就被坊主识破身份,说到底,这招到底是谁设下的,应是连续好几日都同一人仿鸡,甚是阴损。

  再来,逃上城墙后,承志来牵制坊主,应无大碍,赤嵩是他随手布下的备援,没想到领他更上层楼后,他却生死相报,但只能日后有缘再回谢一二了。不过,另一位手持木灵剑的姑娘,又是何方小仙?再来……再来,他似乎漏了一事……

  但观姑娘持剑与魔女拼比,应只是筑基后期修为,若魔女撕去遮掩,显露大仙之威,怕是会凶多吉少……

  至于他,方才与姜老祖定了个赌约。

  若解忧阁散了,仙凡动荡,那么他便不能再挡另一个解忧阁立足于世。但假使天下安稳无碍,那么他就得接替苏婆婆,协防朱雀院两百年。

  以他目前的岁数,若没再踏进一门,那两百年后,大概只剩羽化仙逝一途。

  待他仙逝,是否也能葬在巫山主峰,晴儿的墓旁呢?

  巫山,晴雨峰。

  山谷,众仙云集,风云涌。

  若说南齐有青蟒朱雀,那北楚则亦有聚仙楼与捆魔牢,聚仙楼小仙一位,仙子六位,捆魔牢小仙一位,仙子五位,围困中央的己士仙子十三人,以及大仙一人。

  西北角明镜道长领着两位小仙与三位仙子,东南方红娘子手搭一位小仙,身后蹲着七位仙子。

  群仙,等一人。

  眼下众多仙子身上多有损伤,衣袍划破是小伤,断臂缺掌也不少,被围之仙,还有躺在担架上的濒死之士。

  “阁主。”明镜道长拱手:“随我等回郢城吧,捆魔牢还安置得下。”

  “嘻嘻。”红娘子掩嘴笑:“阁主你身旁那位死士,很是俊俏,赏给我如何?”

  聚仙捆魔不言,他们身属官方,不偏不倚,但真要说的话,聚仙楼广纳天下修士,对于不拘常规的妙音阁,是比较认可的,而捆魔牢执法逮补太多邪道入魔之士,对于正道之首净明宗,是有几分好感的。

  认可归认可,好感归好感,倘若楼主或牢掌一声令下,他们也是会瞬间反水,扣押逮补这些修士的。

  是了,他们在等楼主。

  山峰上。

  苗二全身缠着绷带,眺望山谷动荡,面色惨淡:“这么多仙人?”

  昊雨双手搭在望景台上,僵硬道:“师傅说过,不争不争。正道修士,不会夺我根基的。”

  “但若是邪道呢?”

  昊雨苦脸,手握辟邪玉:“那就只能去找师傅求救了。”

  忽地,天似有雷鸣爆音。

  “砰。砰砰。”

  远影一点,电光火石一瞬放大,急坠,陡斜直落,狠狠砸入山谷。

  巫山震荡,山峰滚石落,绿林晃荡摇。

  聚仙捆魔全数单膝跪迎,净明宗神色淡然,妙音阁面目紧张。

  简楼主,煞止数丈方稳,随即瞬身入圈。

  昂首喝问:“你是谁?”

  “嘿嘿……我?”阁主对视:“解忧阁阁主,吴虑。”

  “你不是。”楼主气势拔高,压迫众仙低头,离得近的仙子几欲昏厥。

  “嘿嘿……哈哈哈!”

  阁主取下面具,显露己士之颜。

  有封印金丹的锢气锁,自然也会有顶冒金丹的假丹珠。

  楼主拔身冲天,留下一圈愤怒的众仙。

  己士视死如归,聚仙怒极出手,捆魔恼怒围攻。

  山谷,血成泊。

第三十四章:穴中蝼蚁 竟何逃

  潇月翻沙而出,准备再次踏步飞离,却见远方人影追近。

  气息熟悉,身影魁梧,想必是坊主追至,潇月蹦地,沙如瀑卷,朝北飞遁。

  坊主怒极而笑,落足潇月起身之地,看着又再远去的背影,掏出补气丹,一口吞下,盘腿纳气凝炼,想来这位伪装成苏公子的大仙,似要逃至解忧阁避难。

  此行他最终也是要趁机夺取解忧阁,那么只要追着他,便能以他为引,找到藏匿于北楚的隐忧阁,即便差他一步抵达,也不是问题。

  这路一追一逃,从灵气消耗量推算,这位大仙应为金丹初期之境。

  两人半渡大漠又遭沙暴,漫天威势,黄沙吞噬埋葬那渺小身影,天威难测可怖,金丹仍须俯首敬畏。

  暴渐歇,再追逃,至漠边,补丹,炼气,一人逃,一人至,复刻似的补丹炼气,出漠飞纵过,沙、草、岩、峰、林,依序露面。

  落足泽郡边缘树林,潇月皱眉,似乎心神感应,恍然取出隐匿符,贴树,并补最后一丹,聚气凝炼。

  午时过,起身,远方坊主又将临,潇月飞身朝解忧阁而去。

  前脚刚走,坊主后脚便至。

  挥拳向前,符落树影现,砸毁断木无数。

  望着已被他锁定气息的飞遁身影,坊主哈哈大笑,吞丹,盘腿,闭目炼气。

  一剑刺来。

  坊主睁眼,已来不及闪身,只能举右掌格挡,左掌迎敌。

  那剑,不快,安静,却很明白。

  刺出前,无人能察,刺出后,无法应对。

  这便是甲六之剑。

  他的剑,曾刺过无数人,无数仙,在他遇见阁主之前,他的剑只刺向死人,纵使尸山血海,他只要一直刺击,不断刺击,那他便能活下来。

  也一直活下来。

  敌死,他生。他本以为这就是刺客之道。直到遇见了阁主,直到阁主问他,若他死,敌生,道将何在?他会死吗?会吗?想来应当是会的,那道呢?

  道将安在?

  此后,他的剑,改刺向活人。

  刺一人,能活天下人。

  这就是甲六的剑。

  剑不是刺胸,因而右掌格空。剑入侧腹铠甲薄弱密缝,左掌倒是扎实印在刺客胸口。

  坊主起身仰天怒吼,甲六如断线风筝,断气抛飞。

  “甲六!!!”坊主怒极,追上去又捶打数拳,竟将尸身揍烂,即便如此,尤不能泄恨,竟是徒手将其头颅拧断。

  发泄一通后,坊主大口喘息,逐渐平静,脱下腹甲,只见龙金甲黯淡无光,那剑完全没有要伤他的意味,单纯只是要毁了这件法宝。

  想到此处,坊主又忿恨的踹了几脚残尸。

  最终才勉强自己盘膝炼气。

  未时,坊主起身,看了一眼甲六尸体,朝解忧阁飞去。

  飞纵时,他理了些事,首先,北方讯息断断续续,一下阁主被围,一下魁首遭擒;再来,金宝、银宝断讯,只有玛瑙被困于分坊无暇分身;第三,陈先生还没回临淄,于是林先生献给了他三策。

  上策弃了护心镜,北寻楼主一同围杀吴虑;中策以雷霆之速,直取解忧阁,鸠占鹊巢;下策,取镜反齐,静候良机。

  姜老祖似乎不愿离都,且心意难测,厉娘娘遭苏院长驱离,基本上南面困局已破。不过北面似乎颇有斩获,以楼主压阵,困解忧阁众士于巫。于是他选了中策,长驱直入,只不过现下龙金甲已毁,那便改成兼取下策。

  当他飞至云泽,看到那位大仙刚好起身,似乎从袖中掏出一枚锦囊。

  会是什么法宝神器?修为到了这等境界,还有什么是能逆转金丹初期与后期巅峰的差距呢?

  想来应是没有的……

  潇月从最后一个锦囊中掏出一张纸条,上头写着简单两字。

  ‘毁镜。’

  于是当坊主落于水泽时,潇月当着他的面,将护心镜给一剑捅穿。

  坊主有些困惑,他竟觉这世界有些不真实,光阴流速有些缓慢,甚至他有些想不明白,眼前之人究竟在做甚?

  潇月将破镜抛入水泽,镜分两半,沈入水中,回旋下坠,直至难辨。

  潇月向后仰躺,遁入护阁大阵,身影消失。

  坊主踩在水面上,看着涟漪圈圈,圈圈,圈。

  “嘿嘿嘿……”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坊主将丹丸咬碎入腹,催动金丹本源,狂纳周身灵气,水泽气卷浪涛,发张须扬,金银阎王气势如虹,猛撞大阵。

  “嗙!砰!嘣!”

  阵摇泽晃,阎王挥掌拍击数次,竟差点直接硬生破阵,连挥带打无数拳,水浪四溅撼天地。

  好在上善若水,终是纳消了如此凶猛的攻势,喘息渐歇的阎王,见那猛击无效,于是绕阵游走几步,再往西飞奔。

  湖面激荡,云泽西方水雾重,阎王取出焚天炉,四处洒落炉灰,随后一声火起,灰烬竟在湖中燃起,水火猛撞,气烟爆冲,砰响骇人。

  如此威势亦徒劳。

  再往南绕,见一山岩火势薰天,阎王皱眉,聚气卷水猛冲火焰,大浪冲刷,甫熄灭之焰,竟又重生,阎王举步硬闯,风吹火起,竟差点烧尽了双眉。再以水灌之,火熄,进阵,火又起,再挥卷水浪……

  阎王停手,面色阴沈。

  改往驰东,天地有寂,万籁无声,阎王冷笑几分,再奔回北面,绕行一圈后,左右徘徊,犹疑片刻,直扑东方。

  “此地无银。”阎王大喝,入阵。

  解忧阁,六宫七殿八楼塔现身。

  “小子……”阎王咬牙,似嘴角溢血,朝着楼塔顶端身影疾掠:“纳命来!”

  潇月双掌举天,剑阵四方遥应,沉声:“解阵。”

  水灵剑自阎王身后飞来,阎王空中闪身,只见西、南、北数剑,纷纷归于大仙身后,再化剑阵,朝他袭来。

  阎王举拳拆挡桃木剑,对比日前赤阳小仙的刁钻剑法,此刻大仙的剑阵招式单纯,但攻势却更甚一层。

  踏上楼塔,阎王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把弯刀,将诸剑一一斩飞,望向另一座塔上大仙,怒喊:“无冤无仇,到底是何方大仙,屡屡坏我好事?”

  “在下披星居士。”潇月剑诀竖立,四剑环绕,手握夏阳。

  阎王喘气几分,强忍怒意,咬牙道:“助我杀吴老头,其余事,既往不咎!”

  “木已成舟,坊主竟还能有如此胸襟,佩服佩服。”潇月摇头。

  阎王举刀,灵压威势攀升而上,金丹飞转,灵液冲天,后期巅峰大仙之能,压得潇月竟难调动诸身灵气。

  “最后机会了,居士。”阎王面无表情,双眼恶狠盯着潇月。

  潇月深吸口气,反问:“坊主不觉得,解忧阁……有些安静?”

  “……”阎王气势攀顶,悬空而浮,向上飞升,环顾四周。

  诺大的宫阁楼宇,却是,无声无息。

  神识以自身为心,向外扩散探询,更是,空空荡荡。

  “人呢?”阎王在空中喝问。

  潇月仰头:“坊主认得乙两吗?”

  “哼。”阎王心中暗想,日后定也要仿照甲六般,将乙两碎尸万段。

  “看样子是认得的。”潇月提剑:“那敢问,你最不想,最不愿,解忧阁全员在哪儿现身呢?”

  阎王皱眉,微喘,猛喘,怒问:“空城计!虚张声势!以为我会反齐吗?”

  “乙两之谋,会不会让甲士全员,杀入聚宝总坊,灭你根基呢?”

  “哈哈哈哈……”阎王仰头大笑:“你当老祖羽化了吗?”

  潇月玩味不语。

  阎王渐渐止笑。

  老祖可挡金丹,筑基也许会看一眼,书柏曾报,解忧五小仙,甲六乙两丙五丁三戊九,其余甲士均为仙子,那……老祖会拦下仙子或灵种入城吗?

  阎王阴晴不定,最终怒吼一声,欲将离阁。

  怎知下一刻,竟然自天而下,金丹巅峰威势如天倾,全力下压之重,让潇月眼中的蓝天竟似碎裂,眼睁睁看着阎王双刀挥斩取命,却是心神动荡难生反抗之念。

  千钧一发之际,咬舌惊神,提气举剑,左刀撞在剑身下,堪堪挡住,右刀击中剑身上,两刀相错。

  “喀。”

  剑断。

  阎王一脚袭来,潇月遭踹入后山,轰声震震似山崩,阎王则趁势反向冲出解忧阁,飞逝如鹏。

  潇月从尘烟漫土中坐起,吐血两口,气若游丝,看着远遁的阎王。

  暗道侥幸。

  只是这血……

  怎么都他在吐?

第三十五章:名标铜柱 归来日

  阎王归心似箭。

  北面之事,交给楼主便成,法宝被毁,再花些时间与钱财,大不了舍了老脸薄面,再求购便是,但若……

  离泽千里,大漠在眼前,他掏出储物袋,捞了捞,愣神。

  橙黄之丹,剩最后一颗了。

  嚼丹补气,这等实用之物,回头也得再多备些,哪怕买贵了,也无妨。

  陈先生曾言,困兽之斗,要提防临死反扑,阁主若殒在巫山,那么阁中死士,发狂报复,怕是任一座分坊……不,就连总坊,应当也是两败俱伤之境。

  此事官府乐见,正道不理,邪门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炼气填补消耗后,再渡黄沙大漠,这回飞纵时,没遇到沙尘暴风,甚幸。

  徐徐落沙地,齐境草原树林已在眼前,阎王掏出鱼丸,佯装补气丹,大口咀嚼吞咽,眯眼盘坐,边聚气凝炼,边留意周身动静。

  戌时,月明星稀,阎王缓缓起身,有些诧异,竟无埋伏刺杀,行,那便再飞纵千里。

  入大齐边关,离临淄三千里路,他仍得再补气一回,否则诸身灵液空荡,太过险恶,只是补气丹没了,灵气入不敷出,加上他来回奔波,心神动荡,本来金光饱满之丹,此刻已是蒙尘黯淡。

  此事过后,得闭关调养半年。阎王心想。

  飞跃落地,阎王昂首四顾,边郡荒镇,空屋残垣,鬼影幢幢,他再掏鱼丸,佯装一二,看似闭眼,实则警惕周遭。

  “唰!”

  “哈!果然不出所料!”阎王大笑,弯刀残光划圈,四位甲士根本不及近身,便头颅冲天。

  阎王看四具无头刺客之身,挺立片刻便仰后躺倒,不屑道:“你们离甲六远得很。”

  再次盘坐聚气,依然留心警惕周遭。

  亥时,夜深人静。

  起身,正要踩地飞跃之际,远方缓缓来人,阎王眯眼。

  一位青俊身着墨衫,大步流星,提着竹篮赶来。

  待两人近得能瞧见彼面时,来者停步,躬身拱手道:“敢请,坊主留命于此。”

  阎王鼻孔喷气,只觉荒唐:“嘿嘿嘿……哈哈哈哈……筑基小仙也敢大放厥词?”

  “不才确实为解忧阁小仙,主掌庙算卜卦,代号……乙两。”

  阎王瞪眼,灵气狂放,恣意大笑:“仙途有路你不走!”

  语毕举拳前冲。迅雷不及掩耳。

  乙两掀开竹篮。举陈先生人头。

  阎王愣了愣。

  错开双拳。收劲。

  怎能揍毁先生遗骸?

  但冲势已不及收敛,其势撞飞乙两,乙两顿时晕了过去,手上头颅抛空飞转,阎王急煞止身,反回欲接。

  剑光闪。

  坊主接下了头颅,也接下了那剑。

  他缓缓跪地,轻轻将头放在地上,低声道:“误了你啊……”

  在他身后的阁主,想将冬阴剑从坊主身上抽出,却发现坊主运劲绞住,难以抽离,所幸撤手,疾步后退。

  坊主回首,看着月光下的阁主:“吴虑。”

  阁主颔首,看着跪地上的坊主:“王添财。”

  “剑不该穿心。”坊主摇头:“甲六都知要刺我下腹,毁金丹,你是老糊涂了?”

  阁主嘿嘿一笑:“要不是你在最后一刻扭身,不然确实已经穿破金丹。”

  坊主看着穿胸剑,移转跪姿,面向吴虑:“其实……这是你最能杀死我的一次,来,取剑,再刺一次腹丹。”

  阁主看着王添财,纵使跪着,仍壮硕如熊,一脸淡然,扯开衣衫,袒胸露腹,双目清明,似有死志。

  或许,来回千里飞渡,他真已灯枯油尽。

  踏前一步。

  “不!”远方乙两清醒后,挣扎爬起,看着阁主犹豫上前,大喝:“一击就走,阁主,此局已胜了!快走!”

  “聒噪。”坊主轻笑:“你走后,无非是龟在阁里,终日等我渡劫失败的消息,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阁主又上前一步。

  “说好的,阁主,该走了!”乙两起身,欲前扑阻拦,忽地自他身后,一纸符箓凭空燃烬,窜出一人。

  “坊主!”从符中遁袭来士,竟是琉璃小仙。

  琉璃显是匆忙赶来,仍未更衣,仅着内衫,赤手空拳纵身飞扑,撞上乙两。

  坊主看也不看一旁擒打翻滚的俩小仙,只是盯着吴虑的双眼,轻声问:“你的道呢?”

  阁主闻言,身形一顿,随即张目鼓劲,气势爆涨如虹,拔足奔冲,双掌前推。

  “不……”乙两嘶吼。

  “来得好!”

  坊主站起,用尽丹田府穴最后剩余灵液,逼出插胸的冬阴剑,再气引剑翻,指剑刺向坊主。

  “听清了,我的道……”

  坊主左掌拍飞迎来的冬阴剑,剑瞬弹,闪刺一旁石垣,而他的冲势,更无因弹剑而稍减半分,反而更甚,以右掌化刀直突。

  “凡夫无需畏天仙,金丹以下皆可杀!”

  掌穿。

  刺入坊主之腹时,坊主运气禁锢吴虑,双刀自他身后突兀交错袭来,吴虑见闪避不及,举左掌挡刀。

  右刀遭掌拦,停。

  左刀,直没入脖。

  “嘿嘿嘿……狗屁的道,吴老头。”坊主咳血,对着近在眼前的宿敌,喘气:“金丹以上,你道得了吗?”

  吴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虎目,惨笑:“老祖哪会理红尘……”

  “……道此,刚好。”阁主气绝。

  “阁主!!!”乙两哀嚎。

  琉璃趁势引符欲杀乙两,但更多甲士纷纷从残屋后方现身,挥剑挡符,不仅甲士,坊内门客也纷纷赶至,有得快步奔来,有得燃符现身。

  没管这荒镇里两方人马乱战一团,坊主松开腹部筋肉,阁主的右掌顿时离身,掌出,顿时腹血如泉,推一把这个斗了几百年的宿敌,让吴虑尸身抛飞。

  王添财转身,再度跪下,面色惨淡。

  云雾遮月,星烁暗光,王添财看着陈先生的双眼,良久。

  良久,才开口闲聊。

  “你曾考了十回的国举,没上榜,让我耻笑了好久,好久。”

  他记得那是中秋夜,枫林满园,别人赏月,他们却笑闹不绝。

  “你说,国举之难,难过修仙。”王添财看着陈先生:“我不信,于是你花了十年炼气入门。”

  十年啊,真是有够久的,若不是我砸锅卖铁,求了无数仙丹妙药,助你炼气,你怎能踏入仙门,因此我还是屡屡笑你,但确实,确实比你考国举还快。

  “后来我说,修仙易,治国难。”

  “你说,谬矣,治国安邦实如反掌。”王添财微笑:“我不信,说你大言不惭,于是你又寒窗十年国举入榜,入朝为官,接着平步青云,官拜宰辅,那几年,大齐……国泰民安。”

  当时我逢人便笑道,当朝宰辅陈青天是我兄弟,竟还有人不信!

  “你说,咳咳……”王添财此时已咳不出血。

  乙两在解忧阁之士掩护下撤退,连同吴虑尸身,也在好几位仙子拼命争夺中,负伤带走,聚宝坊门客半数继续追击,另一半则聚于坊主身后。

  “你说,国举难于修仙,修仙难于治国,可这世上,却还有比国举更难之事。”

  当时位极人臣的你,面色忧虑,白发已生几缕,我推酒,终不再笑你,本想劝你急流勇退,怎知一开口,却又是激你。

  “我不信,说什么仙途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于是你在圣前脱帽辞官,客座敝坊,你说聚宝坊得先展店北楚,再扩东陆,如此方能牵动所有仙凡,而一旦……咳咳,一旦仙凡尽能居中调和,如此方能……”

  “天下太平。”

  王添财磕头,身后众人全跪。

  “抱歉啊……是我,误了……你。”

  众人起身,见坊主仍跪。

  林先生上前查探。

  才惊觉坊主已殁。

  ————————

  作者的话:

  先祝各位看官,端午节快乐!

  走笔三十五章,刚好来到一个剧情的段落。

  虽然这几回都是潇月在忙来忙去,东奔西跑。但其实呢,本来我想要呈现的是乙两的智谋高超,为了凸显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剧情就得顺着他所想的方向去走。

  本来,也应该是要这样走的。

  不过第三十五章,我写着写着,阁主竟似活了过来。

  按照乙两的规划,重伤坊主后,就该远遁回阁,过些时日,三不五时派死士或潇月去偷袭坊主,让他不能专心疗伤,使得在渡劫关头,功亏一篑,身死道消。

  那个渡劫失败,临淄动荡,皇城肃穆的场景,我在脑中都想好了……

  但是,但是当坊主问:“你的道呢?”

  阁主突然就不走了,他好像活了过来,脱离了乙两的掌控,更准确的说,脱离了我的掌控。

  本来,在我的设定里,解忧阁,凭一句“金丹以下皆可杀”,震慑无数仙人,这句话豪气万丈,令人神往。

  而这回,阁主却告诉我,他更重视的是这句:“凡夫无需畏天仙”。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写小说时,人物脱离掌控,自己有自己的行为与诉求,但却是第一次我事前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句话,却在写的当下,瞬间敲打键盘而出,就好像,就好像阁主在对我说,这是他的道。

  嗯……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但我当下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正因如此,我便该给他一个得偿所愿的结局,不过一位金丹中期的大仙,要刺杀金丹巅峰的大仙,哪怕对方已经接近灵气耗竭,还是得拼死才能成事。

  于是,如各位看官所见,他俩同归于尽。

  唉……这就是我的牢骚……

  一下子,两位大仙就这样走下舞台,我这都还没写到十万字诶!

  好啦,大概是这样,最后再次祝大家端午安康,多吃几颗粽子,才能粽是快乐,粽是好运。

第三十六章:庭院春深 听伯劳

  大仙飞跃瞬渡千里,小仙漫步光阴得几旬。

  待众人返回解忧阁,已是梅雨纷纷临清明。

  “欸!”

  “欸欸!”

  常儿拍打潇月臂膀,见他仍不反应,于是开始动手摇晃。

  “莫摇,快散架了。”

  “哼!”常儿松手,环胸:“少来,你不是大仙之躯,铜头铁臂吗?”

  “你当老祖跟坊主的拳头都是花拳绣腿啊?”

  “情郎莫忧。”常儿挪臀,坐入潇月怀中,柔情道:“妾帮你缓缓。”

  素手探入胸口揉按,嫩臀摇曳股间。

  “你这样缓不了。”潇月叹息:“……是上回没怀上?”

  “情郎果真聪慧。”常儿手按下腹,可怜兮兮:“要不,再接再厉?”

  “伤没好,不宜云雨。”潇月摇头。

  “哼!”常儿鼓嘴:“亏你还是金丹大仙!”

  “我不动,但你能。”

  常儿一愣,随即红晕爬满脸,粉拳不停敲打潇月胸膛:“坏死了、坏透了!如此羞人……”

  “叩、叩、叩。”

  常儿跳下潇月坐怀,昂首问:“谁啊?”

  门外传来凌风探询之声:“几位小仙想请居士到主殿一晤。”

  “喔?”常儿上前开门,与门外凌风颔首,凌风看了一眼仍在闭眼打坐的潇月,低声跟常儿交谈。

  “乙两、丙五、丁三、戊九,四位小仙,似乎想立个主事者。”

  “那关……”

  “似乎想拉拢居士。”

  “喔……”常儿回头看了看潇月。

  潇月睁眼起身,聚纳解忧阁灵气两月,堪堪修补诸身外伤,内理脏腑还得再调养个半年。

  “走吧。”潇月离榻,举掌让凌风领路,常儿在潇月经过时,一把揽起他的右手,酥胸紧紧靠在臂上。

  凌风无奈摇头,边走边说:“丙五欲推乙两上位,丁三却看好戊九。”

  “你呢?”

  “我?”凌风愣了一下:“乙两吧……但他多智近妖,如掌权柄,怕是不好对付,但戊九脾气又挺臭的……”

  “倒是。”潇月点头,拍了拍凌风后背:“挺胸。”

  “是。”凌风挺起胸膛。

  “莫被他们磨去了棱角,在我看来,你不比乙两差。”

  “居士……”凌风有些讶异。

  “哼。”常儿不满,晃动手臂:“那我呢?”

  “唉……”

  “答话!我呢!”

  “明日是清明?”潇月抬头望天,飞檐细雨似毛绒。

  “是。”凌风低头暗笑。

  三人闲话至主殿,侍从引领进门,穿房过廊入厅,还是初访时的宴客厅,只是主位已空。

  四位小仙起身拱礼,潇月摆手。

  “请居士入座。”乙两黑衫白领,一脸肃穆。

  “请入座。”三位小仙齐声恭请。

  厅内无桌椅,竹榻上摆置坐垫与矮案,众人纷纷入席,或跪坐或盘腿,潇月三人坐于厅左一侧,四位小仙安于厅右一侧,正中最里端主位悬空。侍从自众人身后入厅,上茶端点,不过常儿倒挥退想伺候潇月的侍女,接过茶壶与糕点,亲自侍奉。

  众人吃茶品茗,一时无话。

  茶入唇喉,尾韵盈鼻。

  “此为冬阴剑。”乙两放下茶杯,接过身后随从递上的木盒,朝着对面的潇月,跪地伏身,双手往前推送。

  木盒推至中央,潇月揽气掀盖,隔空抓取木剑,握上手,随意挥舞,再收入袖。

  “此为《日月轮转诀》。”戊九同样接过下属递来的锦盒,跪移上前,伏身前推。

  锦盒推到木盒旁,潇月同样以气取书,翻开阅览,一目十行,点头,纳入乾坤袋。

  丙五与丁三对视一眼,继续喝茶。

  乙两与戊九起身,退回各自木几。

  萧月扫视对座一排小仙,神色各异。

  “我听闻……”潇月一开口,众人聚目:“阁主最后一击,竟与坊主同归于尽。”

  “是的。”戊九回应。

  “为何?”潇月歪头。

  “何为何?”戊九困惑。

  “计已成,为何多此一举,反送断仙途。”

  “好让居士知晓。”乙两沉声:“阁主败于,贪。”

  “何解?”

  “应当是推敲坊主来回奔波,金甲已毁,心镜已破,加上一击得手,坊主到了山穷水尽之途,才想拼搏一回。”

  “丙五怎说?”潇月侧头。

  “啊?我?”丙五一脸诧异,见众人等自己回话,才犹豫道:“大致就是赌一把,结果输了吧。”

  “丁三?”

  “在下认为,阁主是想替咱等留个坦途。”平日温和待人,笑容可掬的丁三,此时却扁嘴哀容,眼盈水雾。

  “戊九。”潇月最后望向右侧最末之人。

  戊九叹了口气,闭眼:“为了证道。”

  “喔?”

  “阁主的道,世人只知,金丹以下皆可杀,却不晓,前一句凡夫无需畏天仙,才是本意。”

  “嗯。”潇月点头,追问:“那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的道?”戊九瞪眼,一时无法作答。

  “乙两,你知晓甲六的道吗?”

  “刺一人,活天下人。”乙两缓缓回应。

  “道将安在?”潇月看相空荡的主位。

  “我,在。”乙两站起身,走至厅中,先对潇月拱手,再对诸子躬身:“愿承阁主之道。”

  “喔?”潇月盘坐,仰头看他:“这就是你的道?”

  “是。”乙两坚定回应。

  “你的道,承阁主,传其念。此道……”潇月挑眉:“你接得下吗?”

  乙两本想一口应下,但他正要开口时,看到潇月审视的目光,皱眉,再看空荡的主位,竟觉重压落肩,汗出如浆,想起自身状况,叹口气,莫说金丹,单论金丹以下,岂都是那么好杀的?

  “我的道。”戊九同样站起身,走到乙两旁,相形于乙两俊秀如松的身形,戊九则矮瘦几分,却见他当众解下面罩,露出本来面容:“解天下之忧,并非只能以杀止杀,商贸、利器、谍报云云,皆能解忧。”

  潇月看着戊九的脸庞,若有所思:“所以?”

  戊九深吸口气,环视众人等待的目光,突然有些颤抖,有些忐忑,但回首看到空荡的主位,猛然握紧双拳,大力吐息,喝道:

  “仙凡之隔如鸿沟,解忧无门我做桥!”

  一语落,众人惊。

  天地无声,毛雨斜洒。

  片刻,丁三起身拱手:“愿随戊九之道。”

  丙五点头,大手拍榻撑起身,同样躬身:“愿搭戊九之桥。”

  乙两微喘,众人定身望他,潇月好奇审视,凌风透露期盼,常儿则是叉戳果瓣,递到潇月嘴边,见他不理,只是出神,气恼的自己一口吞下。

  满厅顿时只剩乙两越来越重的喘息,以及常儿赌气大声咬嚼果肉之音。

  “少时,家乡遇兽潮,十不存一。”乙两苦涩开口:“阁主如天神下凡,活万里苍生,邻里称他活神仙。阁主并非挡了兽潮就翩然离去,而是组织乡里,传授武道技艺,军法韬略,五人一伍,百人一旅,领乡民接连挡了接续三次兽潮。”

  乙两顿了顿,才又开口:“武道之路,出了一位刀法天才,不过而立之年,便创了天刀门,也就是后来盛名无二的缺一刀。军法之门,建成了大楚边军,军号‘铁墙’,最盛之时,拥军十万之众。”

  深深叹口气:“组织之途,见我年幼贪玩,便将我带在身旁,把手教导,悉心栽培,从管乡里后勤,到理村镇民务,再从组队抗兽,到亲掌万人敌。阁主见边境渐安,离去前,问我是否愿意助他扫清天下,还众民朗朗乾坤,我当然是二话不说,就跟了他离乡……”

  “尔后之事,尔等皆知。”乙两抬头,看着戊九:“……你不过半百,便已筑基,不论甲六,是我等天资最佳之人,亦是最能结丹之徒,在你踏入三门之前……”

  “我,可护你之桥,但,待你结丹之后……”

  戊九颔首领悟,双手抱拳,立誓:“在下吴忧,以天道为证,众人为凭,进三门前,为天下苍生搭桥,丹成大仙后,承阁主之志,传阁主之道,让凡夫无需畏天仙!”

  潇月颔首抚掌。

  凌风听闻戊九之名,观其身形与脸庞,竟才恍然。再观其余诸子,亦是一脸讶异,唯有乙两无动于衷,想来早已知晓。

  “恭请阁主上位。”众人齐拜。

  戊九,不,吴忧,走向主位,缓缓入座,而后也让众人回席,再让侍从添茶。

  而吴忧亲掌解忧阁后,首务便是转头,诚恳对潇月拜求。

  “请居士助我。”

  “先说何事。”

  “救缺一刀。”

第三十七章:人乞祭余 骄妾妇

  “听闻你在南齐有美人相伴,一肥一瘦,好不快活。”

  “道听涂说。”

  “是吗?”常儿双手环胸,一脸狐疑。

  “当然。”

  “那绿蝶彩竹,又是怎么回事?”

  “绿竹、彩蝶。”

  “还狡辩!”常儿挥拳,又拍又打。

  潇月一脸无奈。

  左宫寝内传来阵阵嬉闹,房外侍女仆役见怪不怪,神色如常。

  “竟没想到,那戊九竟是阁主之子。”常儿趴在潇月背上,双手环抱。

  潇月坐在床榻上,闻到一阵幽兰之香,余光一看,才见常儿瀑发垂于他肩,秀脸贴于他颈。

  “解下面罩时,便有所猜测。”潇月拨开刺鼻发丝,续道:“不过应是隐藏已久,除了乙两,诸子也是一脸讶异。”

  “不是啦!”常儿将双峰紧紧压在潇月背上,轻咬他的耳垂,吹气:“坊主有子,阁主亦有子,你肯定也能有的。”

  潇月暗道,‘果然是要讲这个。’

  “伤未好……”

  “行。”常儿往后离身,拍胸豪气道:“我来!”

  “啊?”潇月还没回首,常儿便让他往后仰躺,潇月便枕于并拢跪坐的丰余嫩腿上。

  “我动!”常儿低头,傲然。

  随即埋首,长发如帘,掩盖两人,只能从发间缝隙瞧见常儿低头亲吻潇月的额头,又再落唇于上唇,再点亲下唇,终双唇贴上,唇舌交融吸润含缠。

  “呼。”唇分,常儿起身,挥掌煽风,驱散脸上灼热红晕。

  潇月看着上方耸立双峰,微微道:“这回没有酒味,只有茶香。”

  常儿巧笑,又低头吻了一次,接着双手迅速前推,将潇月衣衫左右拉开,顺势往前爬,双膝跪于地,再往前探,抽开腰带,解开下襟裤裆。

  衣衫解,乌草中玉茎伏,常儿皱眉,一手轻轻滑上茎身,一手拉开自身内衫系绳,卷起下摆,顿时,潇月头上,便露出仅着亵裤的臀股。

  短裤难遮白皙嫩腿,难掩丰嫩翘臀,股间缝隙还依稀可见玉户粉贝。

  常儿没管下身风光全然暴露在潇月眼前,右手扶起软蛇,张开小口,先舔再吻,拨开乱草,再亲再吸,待伏蛇僵起,便一口吞下,小手于根部摆动,小嘴于头部滑动。

  潇月微微喘息,金丹停转,精关涌动,四肢百骸如电扫过,直冲脑门。

  随着常儿吞吐,臀摆摇曳,看得潇月心痒难耐,竟双手一抓,下压,大口一吸,户间兰香入鼻,伸舌一拨,挤开亵裤缝隙,吸上粉嫩贝户。

  “啊……”常儿情不自禁娇喘,回首看着情郎舔弄下身,顿时玉液直流,再看已然怒张的龙茎,小嘴再难吞根,只能半含半送,舌绕茎身。

  “别啊!脏啦!”常儿猛然惊觉潇月竟把软舌探入阴户,齿刮贝蒂,激得她起身仰头,一身抖动,臀腿紧夹潇月头颅,动情摇曳。

  喘息片刻,常儿才羞赧前爬,露出潇月之首,不过潇月仍躺直不动,常儿跨身,微恼,褪下短裤,又跨腿于潇月腰间,一手扶上玉茎,对准洞户,缓缓坐下。

  此情此景,似曾相似。

  “啊……”常儿下体被龙茎充盈填满,悠悠叹息。

  潇月看着衣衫不整的常儿,脸颊潮红,雪白双峰微微晃动,峰上红豆若隐若现。常儿缓缓前后摇臀,素手拉起潇月右掌,带到自己的胸脯上,常儿手抓潇月手,潇月手抓常儿胸。

  按揉温热柔软,玉茎在壁肉中夹动顶抵,潇月终于忘却众仙博弈算计,只觉一阵旖旎,卸下紧绷心神,坠入云雾飘渺之中。

  常儿伏下身喘息,秀发再垂如丝,潇月望着弯眉雾眼中的柔情,巧鼻红唇一张一阖,好似吹弹可破,微微撑起头,贴上那娇唇。

  “唔唔……”常儿回吻,唇舌又再度交缠:“啊!你怎动……啊!啊……”

  潇月摆动下腹,向上迎撞丰臀,满室响起羞人啪打靡音。

  双手一探,抓上悬空的娇乳,一捧一捏,青筋显露弯折,抠动红豆,绕胸掐揉,引起常儿娇喘连连。

  潇月坐起身,将常儿抱个满怀,常儿双峰饱满贴于潇月胸上,潇月玉茎深深抵入常儿阴户,两人坐拥温存,享受静谧。

  常儿拨发至耳后,眼笑,嘴扬。

  潇月左手按着常儿光滑无暇的背脊,右手捧上她秀色红颊,轻轻抚摸。

  “魁首被关在捆魔牢中。”

  常儿竖起食指,放在潇月唇间,摇摇头。

  潇月嘟嘴亲指,引得常儿巧笑:“若要对上楼主,我亦无信心。”

  常儿皱眉,生气,见秀指堵不上潇月的大嘴,于是便贴吻上去,以嘴堵嘴。

  潇月左手从背上移,捧上常儿的后脑,右手继续在她嫩脸婆娑,感受着胸脯柔软在身上挤压,舌尖探动齿间,唾液在两唇滑动推挤。

  唇分,缠丝。

  常儿双手捧上潇月的俊脸,看那剑锋般锋锐的眉尾,星辰闪耀般的双眸,轻轻哀声:“莫去。”

  潇月不答,提臀上顶。

  “啊!”常儿拍打潇月肩膀:“人家在跟你说正事呢!”

  潇月折腿膝跪,左手撑着常儿后背,将她缓缓仰倒,待她躺在榻上后,膝腿再往后伸,身躯重重压上,常儿长腿勾起,夹在潇月腰间。

  潇月俯身,亲了常儿的额头、眉间、眼尾、翘鼻、嫩颊,最终又吻了吻丰唇。

  “若去一回,你可在阁内横行百年。”

  “不要!”常儿又皱眉,握拳捶上潇月胸膛:“解忧解忧,让他们去解天下之忧,嘴上说得好听,世上多得是忧愁,哪解得完,情郎听话,莫去可好?”

  潇月缓缓动起下腹,龙茎刮动户壁层层嫩肉,一抽一挺,嘴上试着吻平常儿的眉皱。

  “嗯嗯……啊……唔唔……”常儿迎合摆臀,双腿紧夹,双手狠抓潇月后背,乳摇弹动似豆腐晃荡。

  重伤初愈,体难支,精关微松,潇月加大冲刺力度,撞得常儿娇喊阵阵,红潮自胸上涌蔓延。

  常儿望着辛勤耕耘的情郎,享受的云雨爱怜般的情意,眼漾温柔道:“吻我。”

  潇月一愣,玉液竟是宣泄而出,直洒满户,僵立几分,再低头缠绵唇吻。

  一刻千金久,两字抵万言。

  “常听楼主智冠绝伦,早想去会会。”潇月仰躺,抱揽佳人。

  “撒谎。”常儿贴在潇月胸膛,仰头:“他们用我绑你,让你跑东跑西,偏不让,我跟你走吧……回巫山,咱们别再管这些破事。”

  潇月轻轻一叹,将常儿揽得更紧。

  “回我话!不说是吧,那我说……带我走,他们便绑不了你了,你是金丹大仙,逍遥自在,不必鞍前马后,奔波操劳。”

  潇月再揽,将常儿抱到身上,紧紧贴着。

  常儿伏在潇月胸上,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这么好看俊俏的情郎,怎就不乖乖听话呢?”

  “喂……”双颊被拉扯,让潇月吐音变形。

  “嘻嘻嘻……喂……”常儿模仿潇月可笑的变音。

  “楼主跟边境部落有交情,或可求得部落力士以体入门之法。”

  “不听不听不听!”常儿摀住双耳,摇头,发丝飞舞。

  潇月双臂环抱常儿,双腿亦是夹上她的臀腿,对着近在咫尺的秀脸道:“即便只是炼气入门,都能延寿至一百五,常儿也能多陪陪我一些时日。”

  “情郎说什么?要带我走?好啊!”

  潇月气恼,吻上这顽皮的尤物,拉起棉被,再赴云雨,常儿娇喘起。

  若侥幸得子。

  又得唤何名?

第三十八章:士甘焚死 不公侯

  北楚,郢城。

  有别于南齐临淄靠于海,北楚都城于山川环绕之中。国境东北有北岭群山横隔兽族,西面有边军铁墙拦断兽潮,南境更有黄沙大漠分齐楚国界。

  不同于南齐集大权于帝王一人,北楚皇帝虽世世代代,传承不断,但不理俗务,终日修仙炼气,实际执政者为上将军府的大将军,而大将军则由楚境军力最盛之阀担任,西北铁墙军曾出过一回,东北镇山军亦有几次,如今则由中央墨甲铁骑之帅,主导国政。

  以武领国,分封各地诸侯,即便大将军遭诸侯推翻,皇帝仍不受妄动,世代尊奉如常,一则楚皇为仙神之后,血脉尊崇,二则聚仙楼入世红尘,维护大楚秩序。

  可以说,军可乱,将可换,楼不倒,皇不断。

  郢城外,左方山脉。北高南低,如一斜坡,唤为纱帽山脉,由南向北,群峰依次为小尖山、大帽山、六云主山。

  大帽山与六云主山中央的山谷,便是捆魔牢所在。

  捆魔牢由三府五院组成,仙子内围守卫,灵种外层修炼,不仅有护牢大阵,更有禁仙铁锁罩空。此牢,灵气全无,别说炼气,连空气都十分稀薄。

  简楼主踏足山谷,过关入院,沿途层层看守,再下阶落梯,从院中牢房逐步走入地底。

  楼主提壶酒,下了一层,又一层。

  至五层底,过三门牢,途经一门冰寒冻体,森幽迫人,抵六门前。

  楼主从怀中掏出钥匙开门,另一手,掌中燃起火球,入房,关门。

  “今日清明,来看看你。”

  “嘿……”

  “有壶酒,来敬老友。”

  “你我非友。”缺一刀盘坐别头。

  “我敬坊主,你敬阁主。”

  缺一刀回首怒瞪楼主:“阁主殒了?”

  楼主颔首,让火球浮空而燃,滑脚清扫灰尘,坐下置酒,从怀中掏出四盏酒杯:“两人同归于尽。”

  “不可能!”缺一刀猛然起身:“乙两之谋,定能让阎王中剑!”

  “那是。”楼主又点头认可:“此子可怖,若能入楼该有多好?”

  “怎么回事?”

  楼主又燃颗小火,将酒提于火上。

  煮酒论英雄,是非曲折转头空。

  楼主语毕,四盏酒杯排列于前,拾起一杯,敲一杯:“敬,王添财。”

  缺一刀肃穆,闭眼,长长吐出浊气,举一杯,碰一杯:“敬,吴虑。”

  对饮,洒酒。

  再饮,杯空。

  “边关需要你。”

  “聚仙楼人才济济,捆魔牢众仙云集。”

  “封官加爵。”

  “哼。”缺一刀不屑。

  “百姓需要你。”

  “嗯?”缺一刀挑眉:“你会在乎蝼蚁?”

  “我不在乎。”楼主摇头:“但你在乎。”

  缺一刀沉默,盯着空荡酒杯。

  “想一想。”楼主起身:“铁墙军,游击将军,从五品,再加封五等男爵。”

  楼主转身,拉开牢门,关上前,又补两字:“想想。”

  缺一刀,只是看着酒杯。

  本来,在听闻阁主道出计谋后,他便觉得乙两机智过人,在胁迫金宝,骗过楼主与各方大仙,让阁主脱离包围网后,更觉得楼主不过尔尔。

  哪怕事后他被逼得得向楼主挥刀,遭镇压于此,都不觉得有甚沮丧,毕竟仍有转机。

  只是方才听完消息,才让缺一刀逐渐明白……众仙为何如此畏惧楼主。

  北面三大势力,净明宗、聚仙捆魔、妙音阁,南面三大势力,法鼓山、青蟒朱雀、极乐宗,在这回博弈中,损伤甚微。

  受损最重的是解忧阁,但它不隶属任何势力,阁塌了,南齐北楚的仙人,更好稳定秩序;次重的是聚宝坊,属于南齐官府的暗地盟友,坊垮了,有损南齐的统治力,一消一涨,自是对大楚有利;再来便是天刀门了,本来他只是在边境协防一二,若之后纳入军制,铁墙军便会军力大增,亦有利于大楚。

  这么看来,北楚成了最大赢家。

  但让他想不通,看不清的是,楼主在这当中到底做了什么。

  纯凭运气?还是借力使力?

  这是头一回,他觉得……酒,难饮。

  丙五亦苦。

  解忧阁,千锤殿。

  看着断剑,丙五终日苦思。

  打过铁剑,锻过短刀,先不论神兵利器,各类兵器甲胄,他多少都接触过一二,即便冷门刀械,多半也都能触类旁通,只是……

  桃木剑该怎么修?

  想起居士慎重的请求,丙五便快抓破头,此剑夏阳,听闻跟那冬阴是子母剑,但冬阴剑他见也见过了,四把五行灵剑,他摸也摸过了,却仍是一脸茫然。

  “木剑啊……”

  难不成得用树胶黏合?但这样还不是一碰就断?他拾起断面,反复观看,近得鼻子都几乎贴在剑身上,才看出断刃中,木材中央有一条浅色细线,上半断与下半断皆是,这线又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丙五深深叹了口气,首次觉得……锻造艰难。

  琉璃亦难。

  除去金宝、银宝,北楚分坊玛瑙、齐境东南分坊翡翠,均赶回总坊祭拜坊主。

  清明,以往都不晓得过了几回,无非是奠祭祖先一二,众人聊聊琐事,听着坊主老生常谈,不曾想,这次竟让分隔多年的小仙,再度齐聚。

  琉璃入坊最晚,修为最低,本来派驻的分坊在齐境南方,离临淄最近,收网之际,最先被召回总坊协助。

  此刻的他,双眼布满血丝,眼袋乌黑,已是好几日没有安睡,每每夜深人静,他都会被当日酷烈之幕给惊醒。

  有别于玛瑙的高大壮硕,琉璃精瘦许多,不同于翡翠的笑口常开,琉璃寡言许多。

  他常想,若当时不管乙两,直扑阁主,是否能替坊主挡下那一记手刀?

  当乙两看到阁主遭弯刀断头,嘶声大喊时,他也瞧见手刀捅入坊主腹部,但他却连吼叫都出不了声,只觉天塌地崩,僵直恍惚。

  待先生们协助,他才浑浑噩噩的将坊主与陈先生分别入殓,竖灵后选定吉地,坊主将葬于城外宝地,陈先生则迎回老家入土。

  家祭时,朱雀院院长与青蟒府主事,两位大仙一同前来上香,公祭时,连皇城都遣了圣座前的大红人冯公公,以及当朝驸马同来吊唁。

  出殡之日,丹凤街挂满白布,抬棺启灵送至城外,沿途队伍漫长无尽,达官显贵送至半途,门客才跪辞宾客,待坊主安葬后,琉璃返主安灵,过几日又去巡山完坟。

  如此繁杂流程,让琉璃无暇哀戚,也不敢于众人面前过分哀恸。

  以至于在清明那日,立于坊主坟前烧香时,他竟忘了学玛瑙惨叫,翡翠垂泪。

  翡翠那张胖脸,泪涕直流,下巴挤了几层,丑不堪言。

  玛瑙雄纠大汉,干嚎无泪,却是激动昏厥,需人搀扶。

  琉璃歪头,竟有些不认得这两位兄长。

  直至夜深反城,他们聚于总坊后院,众人才恢复往常神态。

  林先生与书柏一身黑袍,与四位先生散坐于院内各处,院中空旷庭院,吊挂白色灵灯,玛瑙身形魁梧最似坊主,不过却少了坊主豪气万分的神态。

  “琉璃。”玛瑙苦着脸,坐于木凳上:“你怎没死在坊主身前?”

  琉璃肃立皱眉,不知怎么答话。

  翡翠坐于另一凳,勉强扯出干笑:“莫为难老么,他已尽力了,是不?”

  琉璃点头应下,却不知翡翠话一转,又道:“但没尽到护主之责,也该追究一二。”

  “你想怎样?”玛瑙双手环胸,昂首。

  “让老么去顾东南分坊吧,我来坐镇总坊。”

  “哦?”玛瑙眯眼审视翡翠一阵,才缓缓道:“那我呢?”

  翡翠和气拱手:“三哥自是统揽北楚四间分坊。”

  “你当大哥死了?”玛瑙大喝。

  “生死不明。”翡翠摆手:“但若侥幸生还,也得问清那收网之局怎让阁主给破了。”

  “哼。”玛瑙站起身,朝坐于摇椅上的林先生躬身:“先生怎么说?”

  林先生睁眼,悠悠一叹,停止摇曳:“上策,推出主事者,再延青天之谋,拓坊至东陆。”

  玛瑙与翡翠对视一眼,琉璃低头不语。

  “中策,各自为政,自此聚宝坊一分为二,互不隶属。”

  玛瑙双眼微睁,翡翠嘴角上扬,琉璃仍是低头,只是袖中拳头紧握。

  “下策……”林先生又阖眼,晃荡木椅。

  “请先生教我。”琉璃拱手,还是垂首,不看两位兄长。

  “散了这块牌坊,树大频招风,宝多众人妒,改头换面,另起炉灶。”

  听完下策,院中一时寂静。

  玛瑙率先打破沉默表态:“取中策吧。”

  “大哥若在,可取上策。”翡翠沈吟:“既然失踪,勉强取中策吧。”

  “琉璃?”玛瑙看着老么,挑眉。

  琉璃终于抬首,最矮之人,竟散出最盛之气,举拳。

  振臂一挥,面东。

  “愿率众人渡海,旗插东陆!”

第三十九章:贤愚千载 知谁是

  乙两悠悠醒来,揉眼,才看清自己在吴虑坟前。

  酒瓮破碎难辨是几坛,香尽无烟能知天已亮。

  “其实也挺好,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乙两拍拍石碑,伸个懒腰:“不像我,还得万般辛劳,护少主之桥。”

  “别揍我。”乙两缩脖,举双手:“只是己士全殁于巫,虽然内间也连同除去,但刺客终究是少了许多……”

  落雨绵绵,坟前无人应答。

  “是吧,盈亏难算。”乙两摊手:“所以还是得救出魁首,若能让魁首入阁,传授武道技击,再出甲士之首,那便有了勇。若能绑住居士在殿,坐镇威慑一方,再传乙士之位,那便有了谋。如此,少主才能安稳踏入三门。”

  “没错吧,我都算好了,您这次真的得听我的。”乙两轻拳捶了捶碑:“可得想办法让居士割爱,使凌风入筹算殿,毕竟我没几年可活了,只是那小子狼顾之相,得让居士好好拴着。”

  “嘿,不用安慰我。”乙两负气插手:“我的身体我知道,诶,好了,别唠叨,我若不卜挂,怎能从楼主眼下救人?”

  “你就好好睡你的。”乙两摇晃起身,慢慢走下山,蹒跚踉跄:“看我如何……瞒天过海……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楼主是吧……智冠天下是吧……啊嚏!”

  乙两离,丁三至。

  焚香祭拜,拭泪,哽咽喃语,收拾乙两散落的酒坛,拱手:“小的得出海一趟,跟东秦补点器械,明年才能再来祭拜,放心,少主志向远大,乙两智谋无双,我等必能承您遗志。”

  丁三走,丙五来。

  见了坟前已有线香,扁嘴,燃香,三拜:“阁主啊……你可知如何修那桃木剑?”

  苦脸插香,抓头顿足,东思左想,漫步走远。

  吴忧上山,身后领着众人,清明祭奠。

  日正当空,阁内全员同拜,白衣满丘。

  若比往年,少的可不只一人。

  泽郡边林。

  潇月负手漫步,午时刺阳映下,人影在足下仅一小圈,见那树倒林乱,在枯木落叶中,寻寻觅觅好一阵,正要放弃时,猛然双眼放光,暗道侥幸,弯腰捡起隐匿符。

  再绕林游走,远远瞧见土坟前的一个瘦小身影,轻咳一声,步至身后。

  那背影听闻声响,回首一看,迅速起身又单膝下跪:“见过居士。”

  “甲士?”

  那人一身夜行墨衣紧紧包覆,头脸全遮,只露双眼:“是。”

  “甲六之坟?”

  “是。”

  “嗯……你唤何名?”

  “未杀小仙,不足成名。”甲士低头。

  “你葬的?”

  “众人一同安葬。”

  “何不迎回阁内?”

  甲士摇头:“无根之萍,葬哪都一样。”

  “无名之徒,无根之萍,何故入阁?”

  甲士抬首,看着潇月,淡漠道:“乡村遇仙人,遭屠。”

  潇月愣了一下,皱眉:“邪道?”

  “不知。”

  “何故?”

  “不清。”

  潇月深吸口气,看着甲六之墓,探询:“可曾习得甲六之剑?”

  “练过。”

  “朝我刺来。”

  甲士闻言,起身,手探剑柄,不动。

  风起,出鞘,剑光闪。

  “不够快,再来。”

  “是。”

  “手抓稳,再来。”

  “是。”

  “手是稳了,脚却忘了,再快点。”

  “是。”

  “这剑不错,再来。”

  “是。”

  “手又松了,再来。”

  “是。”

  日渐西偏,剑击不停。

  练至手抖脚僵,汗浸全身,那甲士才被潇月飞纵提回阁内。

  潇月收敛灵气,自高空徐徐落地,放下甲士,后者抱拳,面朝潇月倒退三步,才转身远离。

  甲士离去时,举步维持落地无声,爬阶入殿进厅房,甫一进门,便见少主与五位甲士具在。

  “人齐了。”吴忧朝进门甲士抬颚,示意他到身前。

  六位甲士一列排,单膝下跪。

  无畏殿,主厅。

  廊柱烤漆,纸窗染墨,天一暗,便只剩烛火摇曳光源,其余之处,皆为暗影。

  吴忧从袖中掏出两枚碧绿丹药:“两枚筑基丹。”

  甲士皆垂首,不语。

  “我需一位招揽己士,两位服下丹药,三位继续接单行刺。”

  吴忧见甲士毫无反应,继续开口:“叫尔等明白,筑基丹确实能提早进二门,但怕是终身止步于此,大仙无望,想清楚了。”

  甲士们不对视,不动作,不开口。

  “愿服丹者,起身。”

  六人一同起身,吴忧轻笑一声,再道:“愿招揽己士者,上前。”

  无人举步,吴忧摇头:“想接单者,上前。”

  四人上前,两人驻足,吴忧将丹药抛给那两人,两位甲士接丹下跪。

  吴忧走上前,扫过四位甲士,轻声道:“不愿招揽者,后退。”

  一人退,吴忧转头看向那位甲士,喝问:“技击第一条!”

  甲士挺胸反答:“只进不退!”

  “嗯……”吴忧看着他的脚,摇头:“既然退了,就去招揽己士吧。”

  闻言,退后的甲士双眼微瞪,随即下跪:“领命。”

  吴忧再从袖中掏出三张赏单,分别递给仍站在原地的三位甲士,吸口气,朝着殿外道:“去吧。”

  四位甲士躬身告退,只剩两位持丹之士。

  吴忧走到主厅中,唯一的一把木椅前,转身坐下:“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进二门。”

  “是。”“诺。”

  “我也给我自己一年的时间,晋身巅峰。”

  “散了。”吴忧摆手。

  无畏殿,空荡。

  剩一人。

  潇月一人漫步,本要回左宫寝,不料半途却被一位参议请至筹算殿,而殿中另一位参议,刚见到潇月,便赶忙跑进商议房通报,于是潇月进房前,便看到乙两跨门而迎。

  “拜见居士。”“客气了。”

  “啊嚏!”“风寒?”“微恙。”“保重。”“谢……啊嚏!”

  乙两以袖掩面,举掌,请潇月入房。

  商议房很乱,几张桌上摆满文书纸卷,墙上贴满公文杂讯,木柜上书简与文卷错落堆叠,房内三窗俱关,烛火罩笼透亮,两位参议挪开椅上书籍,腾出空为让潇月入座。

  乙两回到长桌前,一位参议关门,守在门旁,另一位则在书柜旁持笔书写。

  “这两人,是最能接我位子的参议,门边那个提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若成了,算立一功,柜旁是那人想了一个调虎离山的谋划,若成了,也是一功。”

  “你们,平时都不称名道姓?”潇月坐在不太舒服的木椅上,往后靠上椅背。

  “我知居士困惑。”乙两笑笑,取布巾拭去涕水,指着柜旁那位:“称呼还是有的,这是赵参议。”

  又指门旁那位:“那是费参议。”

  “嗯。”潇月颔首,两位纷纷躬身。

  “参议往下是文书,文书再下是书僮。”乙两摇头:“若要记,记不完的。”

  “喔?”潇月歪头:“以你过目不忘之能,会记不完?”

  “慧极必伤,且卜卦折寿,筹算殿来来去去……记了这个,走了那个……情不能太深。”乙两无奈摊手:“如此看能否补点寿……啊嚏。”

  “你……还有多久?”潇月前倾探询。

  “长则三年五月七个盛夏,短则两个暖春四旬六周。”

  “嗯……”潇月退下指上铜戒,抛了过去:“此戒清心,带着,能好睡些。”

  乙两接下后,站起身,大拜。

  在灯火照映下,透出宽松衣袍里的消瘦细骨之型,似乎又比之前更瘦了些。不过他抬起头时,露出的双眸,却又更显闪耀。

  “能一夜好眠,是奢侈,再谢居士一回。”在灵动眼珠下方的是,黑沈沈的眼袋。

  “毕竟要对上楼主,若你状态不佳,我可不敢妄动。”

  “嘿嘿……”乙两坐回去,戴上清心戒,闭眼,吐气,再睁眼开口:“楼主才八百多岁,正当壮年,在他的眼皮下,任何阴谋诡计,都不用想了,我们能做的,其实不多。”

  “嗯……”

  “不过在他视线之外的,我们就得多努力一些了。”

  “是你上回提过的边境部落?”

  乙两摇摇头,笑问:“敢问居士,可曾钻研佛法?”

  潇月正要回话,乙两却又打了个喷嚏。

第四十章:满眼蓬蒿 共一丘

  南佛北道。

  南有法鼓,北有净明。

  净明宗,九宫八观三大殿;法鼓山,一门两殿五阁院。

  净明老祖郭帘松,道号清寒,东北边民感念他镇守边境五百年,恭称,护国真人。

  法鼓方丈简明真,法号慧普,一僧一钵一杖立于南极天魔关前,世尊,伏魔金钢。

  虽说北楚尊道,但佛寺仍遍地开花,南齐同理。即便是隔了万里的东陆,佛道亦有寺庙道观,只是东土百家争鸣,信徒各方杂拜共祈,尚无主流。

  但不论儒释道,祆耆巫,人死归天,多半还是得入土为安。

  而这就让本是鸟语花香的幽静山谷,不过在几个日月轮替后,成了土丘满园,乱葬之冈,使过往旅客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一不小心触怒山灵,招惹孤魂缠身。

  口耳相传,游人商贩间的小道议论,说的不是别处,正是晴雨峰之谷。

  有如此转变,还得说回群仙围杀解忧阁刺客那日,现场有两位大仙压阵,自是让己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不过困兽之斗,倒也伤了两三位大意的仙子,但……也仅此而已。

  众仙离去后,见再无动静的昊雨和苗二,小心翼翼的下山打扫山谷,将众多死尸就地掩埋,虽是辛苦折腾了几日,倒也拾获了不少刀剑利器,只是那些话本中的仙丹妙药与符箓法宝,倒是一个也没有。

  之后,上山的上山,回村的回村,直到山谷鬼怪阴森的传闻再让两人知晓后,他们才又急忙赶回当初埋葬众仙之地。

  “看起来确实怪吓人的。”苗二皱眉看着乱丘,纵使是初夏白日,仍感阴气逼人。

  “嗯……”昊雨犹豫的掏出辟邪玉,见仍是墨绿一块,顿时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莫慌。”

  “你比我慌。”苗二撇嘴。

  “喂!”昊雨佯怒,捶了苗二一拳:“不过……或许可以找个道士来作个法?”

  “你不就是道士?”

  “不是,不是。”昊雨头摇手摆:“师傅若在就好了。”

  “居士是神仙般的人物,侥幸遇过一回,便是三生有幸了。”

  “或许吧。”昊雨将一块木牌插入土中,指引山客绕路避过此地。

  两人岁数相甫,正是身躯抽高之龄,不过本来略矮的昊雨,此时已反超苗二,再观苗二习武不辍,倒更加黝黑精壮。

  待入谷前之径与出谷后之途,均立明告示后,他们拜了拜土地山灵,再一同返回牛铃村。

  渐渐走远的身影缓缓消失,另外两人的行踪才悄悄现身。

  “为何不见?”

  “厌离别。”

  “为何至此?”

  “净怨气。”

  凌风解下背上竹囊,取出三牲蔬果,清酒与冥纸,铺席安放,再架立简易木坛。

  潇月取冬阴作旗幡,气引灵剑净坛,眯眼上前。

  摆炉,捻香,起坛,诵经。

  “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随诵声低语转高昂,凌风见累累土丘竟浮起黑影阴风幢幢,汇聚成雾,明明艳阳高照,却骗体生寒。

  凌风持剑在旁护法,潇月见幽魂汇集,轻轻道:“有何怨?”

  雾影散聚聚散,摇晃晃摇,窸窸窣窣,杂音起:“嗞……怨……嗞……仙……”

  潇月颔首,举杯洒酒:“人有善恶,仙有正邪,众生苦,得解脱,众仙难,得羽化,去执念,得解脱,忘恩怨,得羽化。”

  黑影消散几分,稍有回温,潇月再问:“有何苦?”

  吱声断续,回音再起:“遭……嗞……弃……”

  潇月再洒酒:“生老病死爱恨离别,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终归清净,终得清净,忘却苦难,脱离苦难,归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雾散,日光洒落谷间,坟上只剩一缕透影。

  潇月询问:“有何求?”

  影稀声袅,空荡细微:“免缚于此,魂归彼岸。”

  潇月叹息,扬洒半圈最后一杯酒:“围困众位己士之仙已离,尔等之执,皆有所承,解忧阁不改其志,故能化怨。尸身入土,立坟竖碑,叫后人不忘尔等之事,故能解苦。”

  “灵剑破阵!”潇月大喝,四把桃木剑划空,北破落石,南开土径,东解缠树,西撞林墙,围困之阵烟消崩散:“还巫山朗朗乾坤,阵已开,故能解缚。”

  幽影抬首,望天,点点光芒,逐渐消散。

  “谢……谢……”

  潇月点头:“诵毕,稽首天尊,奉辞而退。”

  土丘仍是土丘,但坟上阴寒却已消散,凌风收拾着法坛,好奇道:“世上有神?”

  潇月抓起一块圆石,挥剑削成墓碑:“神仙神仙,我等既是仙,岂能无神?”

  “我等能修仙成神?”

  潇月伸指,在石碑上书写刻字,立于坟前:“登顶五门,便是化神。”

  凌风手抖,差点摔了酒杯:“五门?有这境界?”

  潇月挥袖,扫落碑上碎屑:“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自是有的。”

  倒抽口气的凌风,咽下唾沫:“化神便是成了神仙?”

  “虽不中,亦不远矣。”

  “但……”凌风将器物都收回竹囊,犹豫道:“如此神仙,都在哪呢?”

  潇月不答,仰头望天。

  “天上吗?”凌风再问:“居士大仙之境,已有飞天遁地之能,那登顶神仙,岂不能搬山倒海?如此威能,为何不管管这世上的苦难?”

  潇月看着凌风的双眼,那张逐渐成熟冒须的俊面,将英气收敛许多。

  “你可救过遭灰狼追咬的白兔?”潇月续问:“可管过强占鹊巢之鸠?可理过雨水淹没之蚁?”

  凌风苦笑摇头,将竹囊背好,站起身,看着碑上文字开口:“若居士能登顶,定会让这世间少些仇恨纷扰吧?”

  潇月收回灵剑,双手负于身后,朝北而行。

  “众生皆苦,莫说凡夫苦,神仙亦苦,只是你不知而已。”

  “神仙也苦?”

  “当然。”

  凌风不解,跟上潇月步伐,追问:“如此便各自扫门前雪吗?”

  “渡人先渡己。”潇月昂首:“若有余力,再管他家瓦上霜。”

  “那……救缺一刀是渡己,还是瓦上霜?”

  “渡己。”

  凌风瞪眼,诧异,继续追问,只是那问,又会生出更多疑惑,而众多疑惑,又岂都是那么好解的?倒头来,问答问答,不过是说服自己之理罢了。

  影渐低,声渐远。

  只剩石碑迎风挺立,上头力劲万千之字刻着:

  ‘士为知己者死’

  剑有剑冢,刀有刀碑。

  天刀门立碑无数,真要数,约莫是三万六千七百二十三。

  若魁首殒于郢,则会是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四。

  长刀入土柄挂铁,铁片刻名是同门,铜铁青光闪闪,刀阵碑林霍霍。百刀碑插立坞堡后方,坞前两侧有哨塔围护,左右还有卫楼巩立,右后方是铁墙军的军备辎重营寨,左后方则是军械铠甲圆楼。

  天刀门立于坞堡,向后固守铁墙军后营,向前则能驰援一线三城,共挡每年兽潮。

  一线三城,由北而南为巨阙、铁岩、赤嵌,三城共组首道防线,线后散落数十坞堡,平时务农垦田,乱时聚于堡内防卫,再后由五城连成二线,二线再后,拦江断土,江唤‘旨绶’,过江便是大楚腹地。

  坞堡名唤永立,四角均有箭塔,塔楼间还有哨站戍守,堡内三院七房,天刀门居主院,匠户落左院,农眷住右院,七房分有武寝食浣厨浴厕。

  “左卫!”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解忧阁来信。”

  少女背刀入院,过门而直奔前庭,手举信件高呼。

  赤膊上身的精壮青年,刀卷沙尘,见人泄劲回刀两转,气歇而汗蒸如雾。

  “左卫练完了?”少女景仰的看着收刀青年,把信递给一旁的老管家:“晏叔公,此信刚由驿站转来。”

  “静气。”晏叔公点了一句,接信开封:“唔……笔迹不是阁主的……呃……什么!”

  看着晏叔公目瞪口呆,连信纸都拿不稳的模样,少女低声翘嘴道:“静气。”

  晏叔公没管少女,走进庭院石砖空地,把信递给青年,惶惶道:“阁主与坊主同归于尽……魁首被压于郢城捆魔牢。”

  青年瞪眼,甩刀,刀飞直插院柱,颤抖摇晃,摊信过目。

  青年飞速看完,从齿中咬声:“楼主。”

  “左卫……”晏叔公担忧道。

  “嗯……”左卫抬头,将信揉成一团,看着晏叔与少女,右嘴角上拉,扯出狂癫之气:“没什么,不过就是楼主、将军、仙帝,我天刀门,向来都只有两个字……”

  “管他娘的砍死他!”

  少女面觑,嘀咕:“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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