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长篇小说 / 正文
(二十四)亲密
妙月卸下钗环,麻木地脱下衣服:“商艳云惹了个大麻烦。她这回若是丢了性命,鹤宫主该伤心了。”
兰提问道:“为什么?”
妙月见房里还有些清水,洗了把脸,便倒在洗脚盆里,叫兰提过来洗脚:“凑合一下吧,客栈兵荒马乱,夜也深了,应该没有热水供应了。”
妙月接着解释道:“他们是一辈的。云露宫的弟子们很多都是生来残疾,被云露宫收养。雨霖上面有七个姐姐,所以她才被抛弃被云露宫捡回家了。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自然没有姓氏和名字。我们就按姓氏划代,鹤姓商姓都是上一辈的,我和应鱼儿师兄姓应,雨霖秋媛都姓莫,我们是一辈的。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情感,互相扶持长大情谊不同。”
“我从小便觉得鹤宫主对商艳云有些与众不同。商艳云早年离开云露宫,废除血脉,后来又回来恢复血脉,之后又废除血脉离开。这其实很过分很过分。之前她写信要回来,我告诉宫主,他只是头疼,却没有生气。我便猜,他对商艳云也许是真的不同。”
兰提一言不发给妙月擦干净脚,自己也擦了擦脚,对此事并不评价。
兰提本来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妙月却觉得没必要,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二人在床帐中躺下,窗外檐雨急急,帐内却很安静。
兰提望着窗幔,妙月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胸膛里,刚想说点情话,兰提便闷声道:“方才没有说,是觉得说不说都一样,反而叫你惊慌。现在封了街,这件事就必须让你知道,你一定要当心。”
妙月陡然心惊:“什么?”
“死了的许阳飞是二弟子,郗阳凌却还活着。郗阳凌说,许阳飞出门前兴致勃勃,他的原话是,‘今天运气好,赶得上玩母女双飞。’年年武林大会这些弟子眠花宿柳很常见,青楼常常人满为患座无虚席,郗阳凌便以为是窑姐招揽罢了。今日许阳飞一死,郗阳凌才知道那窑姐是艳云仙子。”
这些信息一一过耳,妙月便推理分析道:“这个郗阳凌没说实话。商艳云把我塞在柜子里,又喂我吃情花毒,她和许阳飞是给我示范,她一会还要给我找个男人逼我练欲女心经。郗阳凌恐怕脸上觉得脸上无光,便不肯承认,其实他也接受了艳云仙子的邀请。”
兰提冷声道:“他下午犯病,忽然昏倒了。他这一昏是救了他。”
妙月有些后怕:“他要是来了,我恐怕就……”
兰提摸了摸妙月的耳垂:“我不想吓唬你。但是,从前没人知道艳云仙子还有女儿。务必小心。”
妙月瞪大眼睛,更搂紧了兰提:“什么意思?”
兰提柔声安慰她:“人记忆只有一面的陌生人,往往只记得住穿着。尤其是男人,要男人准确描述一个女人的形貌,就只能形容她穿了个什么颜色的衣裳,上衣下裙恐怕都分不清。柜台的店小二人很糊涂,你来时穿粉裙,见过你进商艳云房间的人也只能对你留下一个粉衣的印象。换身衣服就没事了。往后回了云露宫,你就安全了,不要再随意出来。”
原来如此……妙月只是疑惑道:“你怎么能想这么多?你是从看到师姐扔尸体时,就想到要给我换身衣服了吗?”
兰提睫毛扇动,“是从那个时候想到的没错。”
妙月感慨:“你啊你,我以前怎么会以为自己骗得过你呢。我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你看的,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色所以才心甘情愿被我骗吧。是不是嘛?”
妙月又迭在兰提身上,胸乳蹭着他的胸膛。
兰提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下午才做过。”
妙月紧紧地贴着他:“那我们就光盖被子纯聊天啊,我们什么时候是这么纯洁的关系了?”妙月又看了看自己的乳头,正常时候只是浅粉色,现在却是艳红色。妙月疑心她腿心热热的,是情潮期的缘故,上次也是这几天。
妙月抱怨道:“回回赶上情潮期吃口情花毒,痒上加痒。一情潮期,乳头都不一样大。”
兰提从肚兜下摆伸进去手,在乳房的边缘试探,只摸到绵软后便放心地揉捏起来,里面没有奶。妙月腿心蹭着他半勃起的阳具,濡湿勾勒出两个人的形状。
妙月自觉现在跟兰提关系不错,就想逗逗他:“兰君,你觉得我是有奶好,还是没奶好?”
兰提闭着眼睛,脸微微发红,不理睬这个问题。
妙月脱下肚兜,捧起自己的一双雪乳:“其实我很苦恼,长得太大了。你看,我自己都托不住,兰君的手比妙月的手大多了,我看兰君的手能不能盖住一只呢?”她拉着兰提的手往自己的胸上比划,兰提常年用剑,长得漂亮修长十指,勉勉强强覆盖住了妙月的一只胸乳。
兰提用大拇指的指腹浅浅摩擦妙月的乳头,轻声道:“确实是情潮期。正常时候不长这样。”
妙月天马行空道:“兰君,以后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要么吃药,要么就拜托你提前准备好精液,我储存在玉势里。哎呀,虽然我还没有用过玉势,但是造一个夹心的应该不难吧?你不在,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
兰提已经尽力了,但还是嗤地笑出了声。
妙月捏他的双耳,乳峰晃动:“我觉得很有可行性啊,那些大户人家的奶娘不就是这样吗,奶水太多了,涨得难受,就提前挤出来到容器里,等孩子饿了,就喂给孩子,又不浪费又不难受。奶水能这样,精液为什么不能啊。”
兰提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他抿住嘴唇,抿得嘴都发白了,还是没忍住:“恐怕会过期。”
兰提侧过脸继续笑,妙月被他笑得都不好意思了,便不再骑在他身上,改侧身钻他被窝,光裸的美人长腿侧着缠着兰提的腰,胸也软软地贴着他,这样温香软玉在怀,兰提看了一眼妙月羞恼的脸,就脸埋到了枕头里:“妙月你放过我吧,你是天才可以吗?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兰提说话的声音都笑得发抖,妙月更不理解了,直锤他的背:“干嘛!干嘛?哼!”
妙月用自己濡湿温暖的私处蹭他高高勃起的阳具,隔着一层布料,妙月还是感觉到这东西很精神。妙月不满道:“我又没用过玉势,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夹心。可是感觉你自慰倒是蛮熟练的,兰公子不会懂的比妙月多吧。以前妙月潮喷,兰公子一点也不惊慌呢。今天妙月涨奶,兰公子马上就发现了。兰公子从哪里学的这些知识?我娘可是艳云仙子,我知道不奇怪,可是兰公子光风霁月,怎么会知道呢?”
兰提不笑了,面对妙月阴阳怪气的询问,兰提只是翻了个身提枪上阵,龟头堵在妙月穴口,正要进去,妙月便躲开了:“不回答问题不给肏。”
妙月这媚骨天成,早流水流得满腿都是,兰提不进去也无所谓,就摁着她的腿,在滑腻紧实的大腿间进出,龟头时不时擦过小豆,妙月虽然也心绪澎湃,但还是坚决不配合,不肯夹住腿。
妙月一边喘息一边胡诌道:“关于周公之礼,兰公子懂那么多肯定虚心好学,不耻下问。嗯,让我猜猜,研读春宫画册,兰公子焚膏继晷凿壁偷光,闻鸡起舞日日苦学,一度走火入魔。如今见到我应妙月,如同见到巫山神女,洛水女神,求之不得思之如狂。”
兰提闭着眼睛点头:“应姑娘冰雪聪明。”
妙月拧住他的脸:“别开玩笑,到底怎么知道?真是自己看春宫啊?”
兰提这才睁开眼:“好端端好奇这个……我父亲在世时,时常领我参加种种酒宴,男子身边总配一妓子,酒过三巡什么荤话都有,我想不知道都难。”
妙月继续追问:“那你身边配不配妓子呢?”
这就要认真回答了,兰提支起胳膊,又闭上眼睛:“配。”
“好不好看?和我一样好看吗?”妙月捏捏他的耳垂,他的眼皮。
兰提毫无波动:“美若天仙,应姑娘你差之远已。”
妙月下了重手:“我不信!”
兰提又破功了,又笑了起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自己主动问,我说了你又不信。”
妙月耍赖:“我就是不信会有人比我好看!那么好看你怎么不动心?”
兰提缓声解释道:“逗你玩的。我没注意过她们长什么样,应该是好看的吧。那时那些叔叔伯伯们时常笑话我生童子,我脸一沉,他们就不会再笑了,回回都这样,很烦人。”
妙月亲亲他的嘴唇:“小兰,你以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兰提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勺,贴着她的唇瓣说话:“与其说不感兴趣,更应该说主动回避。”
兰提没往下说的部分,妙月也听懂了。他父母不睦,他怕重蹈覆辙。夫妻反目成仇,兰提心眼就这么多,应该是从小就看爹娘眼色。这样的兰提,应该从来就不憧憬男女之情。
妙月不再折磨他,长腿往前伸,兰提握住她的臀瓣,顶了进去。咕叽咕叽的水声冒了出来,妙月挑着兰提的下巴:“小倌,喘两声给我听听。”
兰提沉默不语,动作迅捷地将妙月压在身下,两条长腿被他曲折地摁在妙月的胸口,门户被狠肏重肏,要不说妙月很耐肏呢,多快多重她的媚肉都能承受,反而会主动迎合地吮吸包裹,水流不止。妙月捂住自己的脸,求饶:“哥哥,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兰提无情讨伐道:“只有这会你最老实。”
(二十五)谢公刀
早上起来,妙月捏着毒老给配置的药丸,犹豫要不要吃。虽然有兰提在身边,可是这里不安全,情潮期随时随地发作起来,妙月也不能时时抱着兰提缓解。
一狠心,妙月吃了。
其他三个人都盯着妙月吃药,雨霖很担心:“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秋媛也担心:“以前应该没有这种药,应该不太成熟,吃下去肯定要难受的。”
不到午饭时分,妙月就知道这药是如何作用的。情潮期与葵水期相连,这药的作用是提前催发葵水,葵水一来,兴致全无。不仅如此,妙月从小练武,身强体健,从来不会在葵水期肚子疼,这颗药吃下去,小腹仿佛挨了一记重锤,妙月疼得直冒汗,腰也跟着要断了,躺在床上,手脚冰凉,下身一股一股往外涌血,脸上的血色也跟着流出去了一般。
秋媛雨霖心疼坏了,给炖了红糖鸡蛋过来,妙月一口也吃不下。
秋媛苦口婆心劝道:“以后我们能不吃这个就不吃这个,还是靠兰提吧。”
这种女儿家的事,兰提不好掺和,坐在边上,难得的十分局促。秋媛不尴尬,雨霖觉得尴尬,她和兰提大眼瞪小眼片刻,都僵得说不出话。
妙月这次过小日子如同打仗一般艰难,但是身体底子好,到了下午就能吃点喝点,甚至站起身走两步路。
妙月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红糖。兰提昨天带回来的首饰礼物,兰提也拿给了秋媛雨霖,昨天郗阳凌的事,他也说了。
“我如今易容成平庸面目,妙月容貌出众,若和我出双入对,十分不般配,会惹人注目。只有将她扮作贵女,我作随从,才不让人怀疑。一点礼物,也请师姐师妹收下。只是现下穿戴,一位小厮配三位小姐,倒也奇怪。”
雨霖会意:“我明白了,我和秋媛扮作妙月的侍女,你当保镖。对,年年武林大会都会有这些朝廷贵女观看,幂篱蒙面,生人勿近。”
秋媛雨霖不计较自己扮演妙月的侍女,只是感慨兰提心细如发。妙月喝完红糖,撇撇嘴:“这只是他冰山一角。”
下午拂面细雨,春风微寒,很适合睡觉。兰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拎了把剑,是从小摊贩手里随便买的,现在他正在打磨剑锋。妙月和师姐妹们翻花绳玩,大家都不说话,气氛祥和静好。
外面却骤然热闹了起来。哒哒哒的脚步跑过四人房门前,隐约能听到有人叫嚷:“山庄来了!”
三姐妹听到这动静都回头看兰提,兰提侧着脸看剑锋:“想看热闹就出去看吧。”
妙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正穿着那身两个黄鹂鸣翠柳套装,妙月取出幂篱,长纱罩住大半个人,不说话站在那里确实很像一位娴静淑女。
下着雨,二楼廊道也被浸湿了,一踏出门杨柳风毛毛雨拂面而来,已经是四月了。兰提收剑入鞘,跟着妙月她们也出去了。二楼三楼的栏杆边趴满了人,都是要看漱泉夫人的。
对面的酒楼也全是剑客刀客,也不乏妙月这样装扮的幂篱女子凭栏眺望,全都注目着下面的宽街。摊贩早就被山庄外门弟子清走了,漱泉夫人当上武林盟主后第一次露面,阵仗骇人,比她夫君当年出行更要铺排。
妙月隔着一层纱,看得很费劲。漱泉夫人的马车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行来,旁边跟着四个坐高头大马的侍女,眉眼森然,颇有气势。
妙月突然想到:“漱泉夫人就叫石漱泉吗?你提过,她姓石。”
隔着白纱,妙月看不清兰提的脸色,他的侧脸影影绰绰:“不。漱泉是石家并入丹枫山庄前的牌匾,以漱泉指代她是石家人。漱泉夫人全名叫石不名,她还有个妹妹叫石不语。两姐妹的名字是一对:不名者谦,不语者默。”
不名者谦,不语者默。又是玄之又玄的话,妙月不乐意琢磨这个。
“哦……那漱泉夫人在马车里吗?”
兰提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她坐在那里面不是等着别人来刺杀吗?稍等片刻,便有刺客。”
一直默默听着的秋媛和雨霖惊讶道:“啊?她不在里面?”
兰提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四个侍女,左边两个是点翠和烧蓝,右边却只有一个似银,还有一个我不脸熟。车里的当然是如金。”
秋媛哈了一声:“你一看到车就知道里面不是漱泉夫人吗?”
兰提点头:“车里的人只有三种可能性,一个可能是死了也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另一个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侍女,方才已经说过了,里面是如金,漱泉夫人都不怎么抛头露面,她的侍女大家更不怎么认识,所以这样做很安全。”
妙月柔声问:“那第三个可能呢?”
兰提停顿了一下才说:“也许是哪个兰家人的尸体吧。现在看,里面只是如金而已。”
未几,兰提的猜想就被验证了。一伙死士提剑出现,众人惊呼,门外弟子立马拔剑相护,这帮死士没有一个是三脚猫功夫,用刀很漂亮,轻盈迅捷,尽管寡不敌众,照样杀得血肉横飞,妙月捂住胸口,背过身不再看了。
兰提扶着栏杆:“谢公刀。”
雨霖对秋媛和妙月解说道:“如果兰……呃,应鱼儿师兄说的是对的话,谢公刀起源于江畔渔夫杀鱼时的手法,片鳞取腮,斜刀带弯钩,用在人身上,很痛。”
兰提现在用了应鱼儿大师兄的身份,便微微点头:“是。兰启为养在山庄外的死士,他儿子都应该没见过,蛰伏多时了。”
“兰启为还养别的门派的人?”秋媛拧眉。
兰提没接着往下说了。
带头的死士砍下了领头一个侍女的胳膊,血溅三尺,离得近的路人溅了一脸温热的血,那路人摸着自己半边血淋淋的脸,又是惊慌又是叫,声音出到一半头已经被砍掉了。人头落地的瞬间,人群中传出一声短促沙哑的尖叫,也是都没叫唤完就没声了,想来是晕了过去。
已经开了个头,两边都无所顾忌,柳街大道顷刻间就成了人间地狱,哭喊声声,人血四溅,不断有人倒下,尸体横七竖八铺了一排,漱泉夫人的马车无法再前进,拉车的马嘶鸣着,车厢里的人一动不动。
这么血腥的场景,秋媛一阵不适,雨霖出过外务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其他幂篱女子见状便领着自己的手下转身回去了。
秋媛问妙月要不要回去,妙月微微发抖,先不回答师姐问题,只是禁不住问兰提:“怎么都没人出手帮忙的?只有这两拨人互砍?”
兰提像在想别的事,猛然回神,才漫不经心道:“下场帮忙就是站队。第一场就打得如此不堪,若是随意站队,一个月后整个门派都要灰飞烟灭。”
他话说得很轻巧,云露宫三姐妹却都倒吸一口凉气。
妙月看得出来漱泉夫人人缘不好了,别说别的门派了,就连山庄的外门弟子也不敢往前冲。兰启为是这些外门弟子的旧主,漱泉夫人靠强硬手段上位,外门弟子只是出于畏惧才会听命,可是不会卖命。这些死士却是真正的视死如归,杀人如砍瓜切菜,就是不死也要被砍成残废,谁敢上前?
死士人虽只有七八个,却完全占据了上风,领头男子叫骂道:“石不名你这个丧尽天良谋杀亲夫的贼妇人,速速出来送死!”
妙月环视四周,找不到一个女人长得看起来叫石不名这个名字。她可以想象得到漱泉夫人大约长得什么样。
兰提摁住她的肩膀:“别乱动。你找漱泉夫人,漱泉夫人也躲在人群中,观察人群。”
“她在找你吗?”妙月忽然感觉小腹又一阵绞痛,下身流血不止。她一直身体不舒服,观战时很少说话。
兰提一抬眼皮:“不止在找我,也在找其他人,其他一切蠢蠢欲动要和她做对的人。”
秋媛心中也洋溢着不可名状的恐惧,战栗着摇摇头:“我们回去吧,不要再看了。”
裂帛声刺耳,谢公刀砍烂了马车,马车内端坐一女子,却不是漱泉夫人,丫鬟打扮,手持双剑,一露面就立起剑锋,还嘴骂道:“阴沟老鼠,你们这伙鸟人,兰启为这个畜生,给你什么些好处,要你这么卖命?”
人群中骚动更响:“不是漱泉夫人!”
“贼妇人诡计多端!”领头死士怒不可遏,更抡刀就砍。两帮人又打杀起来。
全被兰提想到了。他父亲养的死士,他母亲不会在马车中,他一一预料到了。他每天不说话,脑子里都是在想这些吧。
妙月叹气:“你们家人,都过得很累。你最累了。”
兰提母子心眼已经很多了,如果再加上死去的兰启为,八百个心眼打不住。
还是云露宫轻松,等这伙人打完,她就要马不停蹄带着兰提回家,再也不要出来。
四人正要回去,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穿浅绿颜色对襟衫子的小姑娘,人长得像糯米糍粑一样可爱,绑着一对蝴蝶似的辫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提。方才四人交流声音一直很小,可是有人这么盯着,不免也心虚起来。
兰提现在是妙月的侍从,面目平凡,小眼阔嘴,和他原本的脸完全不像。那姑娘还是一把抱住兰提:“兰哥哥!你是兰哥哥!”
兰提慢慢推开她,看向妙月。
妙月惊得心都抖了一下,秋媛雨霖也惊住了,这是怎么认出来的?妙月还是稳住了,“秋媛,雨霖,还不快上前。这是哪来的无礼女子?”
秋媛便很不客气地上前推开了那姑娘:“你谁呀你!对我们师兄动手动脚的。”
绿衫女子个子小眼睛大,瞪起来双眼冒火光:“你谁呀你?谁是你师兄,这是我师兄,这是丹枫山庄的兰少主!兰哥哥,你一定是易容了对不对?兰哥哥,你不认识晓宵了吗?我是晓宵呀,我心里一直想你念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又要往兰提身上扑,兰提轻巧闪过:“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他换了声线,和平时说话声完全不像。
苏晓宵扑了个空:“不……兰哥哥的背影我看了千遍万遍,不会有错的!兰哥哥的鞋码、腰围、肩围、胸围我都了如指掌,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呢?”
妙月痛经周身没有力气,被这个女人吵得头疼。妙月疲倦道:“鱼儿,不要和她多说,这是个疯子。”
兰提应道:“是,小姐。”
苏晓宵执着地拦住四人:“就算我认错了你的背影,你的味道我也不会认错。兰哥哥,你的衣服上有你的香气。人的脸可以变,声音可以变,可是气味不会变。你就是兰哥哥!”
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周围议论纷纷,妙月腰疼肚子疼头疼,不待与她多说了。她心中滋味异样,兰提这张脸,换了声线,要是站她面前,她很难辨认。这姑娘却能认出来,可见妙月用情不如她多。但是妙月也不羡慕这个技能,这女孩子疯疯癫癫的,要是用情至深会变成这样,她才不要。
秋媛推搡苏晓宵:“你恶心死了。在这里胡说八道,要不要脸啊?谁是你的兰少主啊!”
人群声中起了喧哗,兰提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
众人就看到从楼梯角急冲冲出来一个少年,人长得相当秀气漂亮,肤白如雪,嘴唇殷红,颇有些女气。只是火气冲冲的,他一出来就拉苏晓宵走:“走!”
妙月一见到这张脸,就登时认出了他。这个少年化成灰妙月也认识。她之前死了四次,两次是死在兰提手里,两次死在兰家人手里,下命令杀她的人是兰启有,听命令动手的就是这个少年。他的名字……星生。他叫星生。
苏晓宵被他扯到一边,直接甩到了墙角。星生先不管她,朝四人道歉:“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小妹妹,是个疯子,见人就喊兰哥哥,见到瘦高男子就觉得是以前的兰少主,思念成疾,望小姐海涵。”
妙月冷冰冰道:“管好你们家的人。”
“走。”
前面三个女子头也不回往前走,只有兰提边走边回头看了眼星生,星生与兰提在骚乱中对视,星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想喊住他,兰提微微扬起眉毛,转过了头。
星生嗫嚅着,却只能箍住不管不顾的苏晓宵,替她揉了揉刚才撞到墙角的额头,无法追赶上去了。
(二十六)亲母子
星生带了苏晓宵回房间,回房间的路上她还在啰嗦兰提的事,星生烦不胜烦,给了她一脑袋瓜一巴掌:“再说?再说就把你送回雷英雄那里。”
苏晓宵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眼泪汪汪的。她原本是要被安排给雷英雄做小妾,她实在不愿意,大约和九雷岛闹了个天翻地覆,又想逃回丹枫山庄。漱泉夫人还不至于理会她这无名小卒,可是山庄早变了样子,门前的参天杨树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了。她正害怕地在门口踌躇,就被星生撞见了。
星生常日里闷闷不乐,愁肠百结,抓着苏晓宵当个生活调味品。结果她精神似乎出了问题,星生只好带孩子似的把她带在身边。
山庄惊变后,星生时常感到现在的山庄很陌生,没有庄主也没有少主,门前的杨树无影无踪,桂花树轰然倒塌,就连池塘的浮萍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庄主喜爱的金鱼被捞上来后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应该丢了、臭了吧。
星生父母早夭,上面只有一个姐姐辉生,也去世了。十岁的时候,星生被拨给兰提做他的贴身剑侍,直做到了今年。
先是大家惊慌失措奔走相告庄主的死讯,再是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被囚禁。少主一直找不到人,出现时也没多搭理星生。
第二夜突然木楼火光熊熊,种种哭啼不止,火舌吞噬了兰启为生前所住的木楼,他的珍藏字画、贵重古董,全在火光中化为乌有,更不要提他的贴身衣物,他的手札笔记,黑烟直冲云霄。在场所有人都站着不动,不仅有兰启有,三房兰启安和四房兰启平,还有他们的儿女们都在场。兰庄主的旧部下也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看。
只有兰提要进火场。星生抱住兰提的腰让他不要进去,兰提一脚踢开了星生。
兰提冲进火场无论如何也要为父亲留下些什么时,漱泉夫人发作时眉毛头发也好像有火在烧,她撕心裂肺如同一头母狮。
原本还没有那么激烈,是少主激怒了她。
在星生的记忆里,漱泉夫人从来就不是慈母,她对少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时常口出恶言,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少主“伪君子”、“畜生”,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至于兰启为兰庄主,则和漱泉夫人完全相反,他对少主关爱得无微不至,旁人来看都有些肉麻。少主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他都要亲自过问,也决不允许陌生人近他的身。
这么多年来庄主没有断过女人,但是他并没有新的孩子出生。星生早猜测过,要么兰庄主功能不振,乃至于他可能这辈子就只有兰提一个儿子了,要么漱泉夫人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她不允许再有妾室的孩子出生。
星生理智上认为兰庄主睾丸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情感上他却更愿意恨漱泉夫人。恨她就对了,否则姐姐怎么会死,姐姐的孩子怎么会生不下来。要是不恨漱泉夫人,星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总得找个人来恨,一恨起来,他就生机勃勃,什么仇怨都能变成目标,变成汩汩血液冲得他加倍用功。
烈火过后,少主先在山庄里待了一天,才受剑离开。对他的出逃,兰启有一行人讳莫如深,漱泉夫人更是一听到有人提起他,脸就臭得像茅厕里的石头。
星生要活命,也要卧薪尝胆,便对漱泉夫人表了忠心。不过他层级太低,轮不到他去说。兰启有替他说了,星生到了兰启有手下。
兰启有自然有他的难处,他的妻子和幼儿都在漱泉夫人魔爪下。其他兰家人也如是。兰家人不具备和漱泉夫人养的那些二十年蛰伏山庄苦练春涧心法的石家人一样的武艺,也不具备他们的敢死敢杀的狠心,硬拼是完全拼不过的。再说谁去领这个头呢?有资格领头的是兰启有,可是他放弃了。另外一个有资格领头的是少主,可是少主……
兰启有的剑不向漱泉夫人,不向石家人,只向兰提。
那一剑还是只捅在了肩头,少主逃了。星生松了一口气。星生主动请缨,他加入了追绞兰提的队伍,只想暗中放水。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星生放水的机会。兰启有带着星生等人处处追查兰提的下落,常常一无所获,每次到了个地方有他的行踪,就好像说好了一样,他们刚来,少主刚走。来了总不能一件事不做吧,那就宰几个无辜路人。
星生成了无情的刽子手,他心里未尝没有反感,可是更多的是疑虑。这样做下去,山庄的名声还能要吗?漱泉夫人上台后的山庄就这样黑白不分善恶不辩了?隐隐约约的,星生意识到,这样做下去,败坏的并不是山庄的名声,而是漱泉夫人的名声。因为她上台了,底下的人才变坏了,只有她滚蛋了,江湖才会和平。
直到星生在兰启有的桌子上瞥见了少主的笔迹,他才真正恍然大悟。
走,只是暂时的。追杀,是假的。少主,迟早会回来。
星生与那陌生男子的一眼对视,他心中轰然雷动,只想立时追上去问个明白。只是少主身边全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不敢贸然上前。
少主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看他一眼,星生认定这是信号。为表感谢,星生给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苏晓宵削了个苹果,苏晓宵不肯吃,星生自己吃。
苏晓宵蔫蔫地问:“兰哥哥,晓宵会乖乖听话,你不要把我送回九雷岛好吗?我不想嫁给雷少主。”
星生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便知道九雷岛对她不好,她回九雷岛一趟,受了很大的刺激。苏晓宵感觉到了他难得心肠柔软,便抱住他的腿,像猫一样蹭了蹭他。
星生喂了她一块苹果:“兰哥哥不会把你送回九雷岛的。”
星生姓越,要喊也是越哥哥,但是他不会和苏晓宵计较这个。
苏晓宵丢了符牌,偷符牌的女人又杀了净山门的一个蠢货,苏晓宵卷入风口浪尖,星生也挺心疼她,受了刺激脑子不清不楚的。现在九雷岛也趁机要敲漱泉夫人的竹杠,要和净山门联合起来讹诈漱泉夫人。利用完苏晓宵,九雷岛就不管她了。星生就跟捡了个流浪猫一样,把她捡了回来。流浪猫报恩,一鼻子嗅出了星生朝思暮想的少主。
星生拔剑出鞘,在寒冷的铁锋中照出一张瘦削冷峭的脸。
急雨纷纷,落花满地。柳街大道比肉铺鱼摊更血腥百倍,血气直冲云霄,漱泉夫人虽有准备,可是手下侍女损伤惨重,谢公刀失传已久,一般人对抗起来毫无经验,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兰启为人虽死了,他的阴灵却如同巨翼蝙蝠般盘旋在柳街大道上。
残杏败樱,红白颓丧,恍若铜钱银宝,正在祭奠兰启为。前任盟主兰启为,他的能量岂是那么容易散去的?
漱泉夫人再沉得住气也要出场了。众目睽睽下,漱泉夫人撩开酒肆竹帘,赤手空拳站在了谢公刀死士面前。
妙月众人回了房间后,就只有雨霖又出去看了。兰提在房间内沉默磨剑,他心如渊,思如海,尽管一言不发,周身也仿佛有乌云笼罩。妙月身体极为不适,方才看了那么许多恐怖的画面,乍一看还没什么,渐渐的就回过味了。那断肢断头,那大片尸体,在眼前挥之不去。就连在旁边沉默的兰提,也陡然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她现在只想回家。
妙月害怕。好在还有师姐,师姐的怀抱很温暖。她抱着师姐,师姐也难得沉默寡言。
雨霖不在,她正凭栏观看漱泉夫人对峙谢公刀。
漱泉夫人摘下竹斗笠,露出一张不年轻的脸,她应该有五十岁了。结合兰提的年纪,她三十岁左右生的他。她一定是个一丝不苟的女人,鬓边没有一丝乱发,青衣白靴,白靴不染半点尘泥。
她背着手,下巴扬得很高,似乎不屑于与谢公刀传人们交谈,只是一言不发地蔑视对方。
这样气场的人,是很难判断她美不美的。
也许她年轻时长得很美吧。她下巴精巧,两面颌骨长得很对称,长眉入鬓,凤眼威严。兰公子和她一看就是母子,只因这二人同样锐利的眼型和气质。
人群都在观察她,她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开始她是娴静优雅的一个剪影,后来她是雨夜操戈杀夫的疯妇人。等她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才发现她是一个气定神闲的武林高手。她和江湖上其他负有盛名的女侠客并没有什么区别,反而因为年龄更凸显她的可贵。
谢公刀领头人嗤笑道:“贼妇人,缩头乌龟做不下去了?你看看你手底下这些酒囊饭袋。”
漱泉夫人平静道:“这不是我手底下的酒囊饭袋,是兰启为的。”
这种平静,时常出现在兰提脸上。从长相都行为气质,都是不折不扣的亲母子。
谢公刀传人暴怒提刀就要砍过去,漱泉夫人并不接刀,她连亲自动手都不预备,而是吹了声口哨,像训马训随便什么畜生一样传召兰启有等人。
雨霖一见到兰启有和兰家人的长相,就知道兰公子的薄唇是来自谁了。兰提长得既一看就是兰家人,又一看就是漱泉夫人的儿子,两边都像,辨识度很高。
兰家人里没有一个不瘦不高,各个都像尖刀一样裹着黑色的衣服,衣服上家族图样猛虎怒蛟杀气腾腾。雨霖不知道,这里头正儿八经姓兰的只有兰启有一个,其余人只是内门弟子,被笼统地称为兰家人。星生站在其中,抬眼望去某个方向。
兰家人姗姗来迟,只管皱眉怒目。
漱泉夫人柔和问候道:“阿有,你躲到哪里去了?杀啊,杀了你弟弟的贱狗,证明你对我的忠心。”
以兰家的爪牙,去抓兰启为的臂膀。漱泉夫人追杀兰提就是这样做的,再来一次,得心应手。
兰启有的表情扭曲不堪,既愤怒又屈辱,他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周围还在观看这场恶战的人已经不多了,纵然是江湖人,也很少能一次见到这么多活人命丧当场,血溅三尺。围观的江湖人们都安安静静的,不敢探出半个脑袋,万一谁甩脱了刀剑,半个脑袋被砍掉,就太冤屈了。被绞了胳膊的侍女点翠被其他侍女扶走了。她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流下被雨水冲刷稀释的血水,更腥更怕人。
雨霖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有些喘不过气来。
兰家人里有个白脸青年总若有若无地瞥过来,是今天那个带苏晓宵走的人。恍惚间,雨霖竟然从他的脸上见到了兰提的神情。雨霖不敢和他鹰隼般的眼睛对视,也一转身离开了。
(二十七)惊叫
雨霖刚回到房间里,就看到妙月依偎在师姐怀里,兰提在削苹果。兰提削果皮连绵不断,沙沙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雨霖听了头皮发麻。尽管他现在用的脸不是自己的脸,他的面孔依然和方才那个鹰隼般双眼的青年高度重合。
头皮发麻的不只是雨霖,还有妙月。
妙月眼前像跑马灯一样,翻飞着过往的种种回忆。她的魂魄已经飞到了上一世,她嘴里含着刀片,满口鲜血,想求饶都不行。兰提坐在她对面,严刑逼供。他的冷、他的锐利,都在今天潮湿阴冷的空气里,清楚地浮现了出来。
凶残的谢公刀,隐藏在兰启为背后的阴影里,一群夜行动物倾巢而动。
已经不再年轻的侍女,在细雨如丝里被斩飞一条胳膊……那个尖叫的人的头颅,落在地上,没有人敢去捡。那些兰家尚且年轻的面孔早上还是活人,现在就躺在大街上,断了脖子断了手脚,再也没有下一个早上了。
妙月实在无法不齿冷。她死了四次,就算是最后一次她药奸兰提有错,那另外三次何其无辜,可是江湖上到处都是和她一样无辜的人。兰家的势力,或者说与兰家有关的一切,都是血浸泡过的。
妙月简直不敢去想象,兰家吞并其他门派,建立武林盟这个过程,脚底下究竟铺了多少尸体。武林盟建立起来已经百年了,兰家世世代代武林盟主,这真的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吗?
除了三丹剑确实是一门精妙的绝学剑法以外,恐怕一切的解释都在兰提那句轻飘飘的话里:“整个门派都要灰飞烟灭。”消灭提出异议的人,就没有反对的声音了。一百年了,武林盟就是这样固若金汤的。
兰家代代相传,兰家人也渐渐演化出相似的口吻和气质。冷血无情是祖训的人,他的脉脉柔情似乎真的可靠吗?
雨霖刚进门,兰提就站起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妙月。
雨霖却突然听到妙月灵魂出窍般尖叫:“兰提,不要杀我!”
说完这句话,在场四人俱是一愣。
妙月终于回神,她情不自禁流下两行因为恐惧而出现的眼泪。
雨霖看到兰提一脸惊愕和不解,秋媛感受到怀中妙月的颤抖。
兰提放下苹果,讷然道:“不吃……就不吃吧。”
也许只有妙月捕捉到了他震惊神情里一闪而过的伤心。兰提很少流露出脆弱的情绪,第一次非情潮期不成功,他也只是冷笑质问,而不是又震惊又无措。他头上的刻度表好感度越来越多,被伤害了表现得也越来越明显。
他转瞬即逝的脆弱,也深深刺痛了妙月的心。她不是故意的,这辈子兰提没有对不起她,她和这辈子的他没有仇,但是前前后后加起来死了四次的人是她应妙月。
两次死在兰提手里,两次死在星生手里。丹枫山庄,杀人如麻。杀、人、如、麻。这四个字绝不是夸张,而是妙月亲身体验,又再次亲眼所见。
妙月漱漱流泪,她一把抓住兰提冰凉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好害怕!”这又是一句说出去就不期待会被理解的话。
兰提脸上不再有伤心,取而代之的是情绪崩塌后火速重建的体面。
妙月撒开了他的手。
秋媛和雨霖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秋媛抱着妙月,客气道:“公子,您还是先出去吧。妙月被我们娇惯久了,突然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有些受刺激。”
雨霖看向兰提:“兰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出了门,雨霖略略平复心情:“不要说根本没见过死人的妙月了,连我看过几次江湖纷争的,也被今天的场面吓得不轻。”
兰提的睫毛微微一动:“我没有放在心上。”
“兰公子,我觉得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苏姑娘引出来的那个青年,方才我围观时,他总是看过来。他已经记住了我的脸,我觉得不安全。你能再想想办法,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这样你也早日安全一些。”
兰提往栏杆外望去,柳街大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各色家纹,热闹非凡。
雨霖也跟着看下去,慌道:“这是怎么了?”
“开始站队了。看样子,是净山门和九雷岛出面在劝说。”兰提的声音四平八稳,他已经稳住了心绪,平静了下来。
雨霖还是不解,把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包括漱泉夫人命令兰启有挥剑向谢公刀传人的事。
兰提微微皱眉,又展开眉头:“哦……怪不得净山门九雷岛出面得这么早。要是真打起来,他们的人情要送给谁呢?”
雨霖没听明白,但是她皱着眉盯着兰提,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兰公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天那个青年长得和你很像?”
以雨霖为代表的云露宫众人只见过彬彬有礼和煦如三月春风的兰提,妙月倒是见过他阴狠如刀的另一面,但是妙月从来没有说过。只是雨霖生来更敏感一些,她敏锐地察觉到,虽然星生的五官和兰提的并不是很像,可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就像……本体和影子。
兰提微笑:“雨霖姑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聪明呢?”
“星生是我以前的剑侍,我们从小同吃同住。我从前还有另外三个剑侍,一个是潜伏山庄的奸细,已经处理了,另外两个不幸死于剑战。我父亲死之前,星生是我唯一的剑侍。”
原来如此……星生是不是认出来他了?
兰提看出她的疑虑,恭顺道:“苏姑娘大喊大叫,星生不可能注意不到我。即使他认出来我,我也有绝对把握他不会说出去。他不会伤害我,也就不会伤害你们。”
兰提挑挑眉:“请雨霖师妹你进去照看妙月吧。她受了刺激,现在还是不要见到兰家人比较好,也包括我。”
雨霖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是目睹他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逐渐变得消失在嘈杂的走廊末端。
雨霖再次进入房间,妙月已经被秋媛师姐哄睡着了。
秋媛低声问她:“怎么样?说什么了?”
雨霖轻声道:“兰公子……有好多事我想不明白。妙月睡了,我们等她起来再问她。”
秋媛替妙月揶好被角:“我想……我们不如不通知他,我们先走吧。那些江湖人追杀的目标一直是兰提,我们也要跟着他担惊受怕。他对我们一定有所隐瞒,妙月惊叫的时候,我也吓呆了。实不相瞒,我也害怕他。这小子心思太深了,焉之他不是故意引诱妙月,进云露宫另有所图。”
雨霖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厚道,但是也情不自禁赞同师姐的想法。兰提这个人,善恶难辨,黑白模糊,而且很能打太极,有时候感觉他说了很多,事后回想根本什么都没说。
雨霖犹豫说道:“我觉得……他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很关键很关键。我们居然没有人问过他。”
秋媛挑眉:“什么?”
“他母亲为什么要杀他父亲?!”
窗外轰轰雷声,室内窃窃私语。
“他有没有参与?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参与的是谋害他父亲,还是谋害他母亲?”
雨霖一直想不通,漱泉夫人如果只是想当武林盟主,完全可以暗中下毒,一壶毒酒就可以同时送走父子两个。除非事发突然,她来不及谋划下毒这样的长期手法。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她为什么态度那么恶劣?或许,就是父子俩合伙谋害漱泉夫人,要得到她祖传的春涧心法。她那么恨,那么极端,已经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了,她到底发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秋媛呼吸不畅,她缓了一会,才继续低声道:“你真的觉得妙月能拿捏他?”
雨霖果断摇头:“绝对不可能。妙月清澈见底一目了然,妙月是不是和他长期相处,感觉到了什么,又不好说出来……他放弃做武林盟主,他放弃为父报仇,只是不想让漱泉夫人死?他亲娘可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进云露宫,也许是处心积虑,另有所图……”
秋媛的心揪成一团:“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本来不想跟我们走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改口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他能从妙月身上得到什么呢?”
二人不用说出来答案,也心知肚明,兰提要是另有图谋,谋的当然是云露宫。云露宫藏龙卧虎,自然会有很多珍贵典藏。云露宫从不要求这些江湖漂泊者上交心法剑谱等物,带进棺材里烂死也没人管。可是假如兰提要的就是这些棺材本呢?
秋媛又摇头:“那他的剑?他父亲的剑?那是他拼了命从火场中救出来的。他……”
雨霖神色严峻:“假如他的目标是整个云露宫,他目的达成后,会拿不到剑吗?”
二人越说越觉得毛骨悚然。起初丹枫山庄只是一个庞大的阴影,它的势力宛如章鱼触角一般,在武林的每一个角落增殖,兰提是出身于这样的一个地方的最核心人物,身后血雨腥风,他却能让人如沐春风。后来丹枫山庄成为亲眼可见的血肉横飞,尸体累压在柳街大道上,寻常人都要吓破胆,兰提习以为常。星生宛如饥饿阴鸷的苍鹰,如影随形,他是兰提最贴身的侍从。到最后就是妙月的一声尖叫:“兰提,不要杀我!”
雨霖秋媛如梦方醒,当机立断,她们要带妙月逃。现在就逃。
妙月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她躺在密密麻麻的鱼鳞上,身下流着鱼血,鱼鳔鱼鳃散杂其中,阴湿腥冷,一睁开眼就是手持谢公刀的兰提。
妙月于无声处尖叫,一醒来只看到秋媛雨霖两张晦暗的脸。
妙月问:“兰提呢?”
雨霖强颜欢笑:“月儿,先把这个姜汤喝了。”
秋媛急性子,等不及了就发问道:“兰提不要杀我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我们俩提心吊胆猜半天了。”
妙月失语,慢吞吞道:“山庄的人和他父亲的死士,都和兰家有关系。兰家唯一的少主……”
妙月没说完,秋媛替她补全了:“兰家唯一的少主当然杀人不眨眼,你听他说得多轻巧,不出一个月一个门派灰飞烟灭。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他说得跟杀鸡杀狗一样。”
雨霖正色道:“鸡狗也不可以随便杀。”
秋媛立刻道:“对对对,小鸡小狗也不可以随便杀。”
妙月没想到自己一觉睡醒,秋媛雨霖的态度变这么快,早上还夸人家心细如发,这会就是绝非善类。
雨霖又把自己所有关于的星生的见闻又说了一遍。
妙月第一次知道星生是兰提的剑侍,也浑身一抖。星生杀她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这得杀了多少人,才能磨练出这样的狠心。兰提是他的主子,兰提只会比他更狠心。
秋媛道:“我们俩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不通知他赶紧走。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妙月大惊,她想不到自己才和兰提浓情蜜意一天一夜,现在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她要是和兰提分开了,她还怎么完成正缘任务,怎么升他的好感度?
秋媛捏着妙月的肩膀:“我知道你有情有义,但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敢杀人吗?虽然没见过他亲手杀人,但是他能差到哪去?丹枫山庄和云露宫,本来就是武林混战时,两拨人选的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百年过后,丹枫山庄的传人越来越阴狠,云露宫像你这样的傻孩子却一抓一把。我看你们不般配,你的那个什么情潮期,再找个男人就是了。”
雨霖一直紧张地盯着门口。她生怕兰提半路折返,这些话被他听到还了得?
妙月还没有回应师姐,门口便传来巨响,像是个人重重摔在了门上。
(二十八)民国小妈
兰提头一回听说那个女人的时候,同时也听说了爸爸的死讯。他还在上中学,从教堂唱诗回来,刚换了身网球服,预备和同学们出去打网球,家中的司机便如丧考妣般冲了进来,连声喊大太太,见到兰提便抓住他的手喊少爷,“老爷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赌场上连输五把后突然大翻盘,把别人的赌注往怀里搂的时候,开始抽抽。喝了很多酒,可能也吸了一点,又通宵在赌桌上厮杀。口吐白沫,顷刻间人就没了。
兰提头上还有个大十岁的哥哥,管理家业落不到他这个高中生头上。听说了父亲的死讯,他虽然也受了震动,但只是木然,还没轮到伤心这个情绪登场。
他的心很冷,以前拉过小提琴,教授在公开课上指责他的心空无一物,琴声丝毫不动人。兰提的母亲不以为然,会一门乐器,拿过不少奖,已经比别人强出很多倍了,何必再去争音乐家这个名头。兰提更是耸了耸肩,放弃学音乐这件事,他做得简直行云流水。人生中他有很多擅长却不喜欢,有天赋但不想发展的事,至于他自己究竟喜欢什么,他的冷心冷肺究竟碰到什么会热起来,兰提认为这还是未知数。
同窗开玩笑,兰公子是一道难解的方程,求解兰公子的爱,要代入哪位佳人?
罗婕喜欢他,方祖泽和李威廉暗示过这事,兰提也不放在心上,他们自己去喜欢就好了,何必要把心头上的女同学拱手送到他面前,回宿舍还要自伤自怜,写一些现代新诗,张贴在公共洗手间的镜子上。兰提一读,冷峭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嘲笑。
他们张贴的不仅仅是伤感情诗,还有宿舍里不着寸缕的外国女郎海报。方祖泽和李威廉很有经验地说:“看女人不能光看腰肢细不细,还要看屁股和胸脯,大腿粗也不碍事。但是直勾勾看有失风度,可以看胳膊。胳膊伶仃可怜的女人胸口不可能有几两肉。”所以他们便经常议论罗婕的胳膊。
虽然觊觎罗婕的胳膊,但是不妨碍他们对远在他方不知芳名的女郎释放青春,方祖泽的床位总有怪声音和怪味道。兰提出门的时候总要闻一下自己。这还比较初级,高级的就是去见活人。
“兰提爱惜羽毛,以后要娶高官大亨的女儿。不会和我们一样的。”
然而兰提也不追求女同学,这点和他爸爸不像。兰父家里放着的姨太太已经有四位,加上大太太就是五个,姨太太们生的孩子都是女儿,兰父便不高兴,一直想再找一个年轻能生养的。大太太手握两个优异儿子,也早早放话给姨太太们的女儿们准备了丰厚嫁妆,都到了香港这块新地方了,还搞刻薄庶女那一套,不是大户人家作风。不过妹妹们也都很乖巧,私底下怎么样兰提不清楚,见了他都是乖巧地问好:“二哥哥好,二哥哥吃饭没?二哥哥记得穿衣。”
似乎也不是真的很乖巧。兰提有天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头饰不是小怜的吗?怎么到了小爱你头上了?”
被问到的妹妹陡然变了脸色,兰提不等她辩解,便长腿一跨出了门槛。他有时候会开车去海滨,自己一个人吹晚风看夕阳,天大地大,海鸥飞过他的头顶。
现在他哪也去不了,坐在沙发上,平静肃穆地坐着。
母亲准备葬礼会很忙碌,已经死去的父亲却还给她添了个麻烦。
上个月他在澳门看上了牌桌上一个码牌的婊子,之前打来电话说要带回家,大太太说除非她死,没想到兰父先斩后奏,已经叫人把她接来了,结果他都没享受一把新鲜的姨太太,就已经一命呜呼。
现在婊子就坐在兰提对面,叫什么来着,妙月?
妙月并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只是她长了一双富有情感的眼睛。认真时微微努起嘴,腮边洁白的脸颊肉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一层绒毛。
兰提翘起腿,啧了一声。她看过来,兰提笑笑。
她手上文书一应俱全,她是铁了心要进兰家门了。妙月打扮还算安分,穿了一件鹅黄色旗袍,头发规矩盘在后脑,低着头看她自己的脚。妙月人很清瘦,露出来的两截胳膊雪白却不纤细,圆滚滚的,没什么肌肉。
兰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本来也很白,但是最近春天出去打网球,晒黑了不少。他起身要去换衣服,爸爸死了,他穿身网球服在这算什么?
兰提起身的时候注意到妙月穿了露趾皮鞋,脚趾正在摩擦鞋底,脚趾有规律地舒张着。心脏跳动也是一舒一张的,兰提磨了磨牙。
兰提换完衣服,进了厨房想找点喝的东西,小怜和他心有灵犀,正弯着腰在冰箱里摸索,找出来两瓶汽水,她不会用瓶起子,兰提便手把手教她用。
“二哥,那个女人你看见没有?”
“我又没瞎。”当然看到了。
汽水瓶啵地开了,兰提提起汽水冰了冰她的脸,妹妹笑着躲开,又很快板着脸:“爸爸死了,我不该笑。”
兰提平时从来不对妹妹说教,现在很难得地说话了:“紧紧皮,不要惹妈不高兴。”兰家只有一个妈,其他都是姨太。
小怜难得能跟哥哥说几句话,哥哥进了高年级后就开始社交,社交对于小怜这样的小女孩有莫大的吸引力,朝夕相处的哥哥也变得神秘起来。小怜一边插吸管喝汽水,一边摇哥哥胳膊撒娇:“我就是有点好奇,二哥,她真会做六姨太吗?”
兰提略一思索:“会吧。法律手续挺全的,合法纳妾。”
小怜又乐了,捂住嘴没笑:“二哥哥,你想娶几个老婆?”
兰提皱眉,刚想说她一句,正思考怎么说话合适的时候,准六姨太已经进来了,她俏生生地伸进来一个头:“请问,有水喝吗?”
兰提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单手倒了杯冰水给她。准六姨太为难道:“我……不能喝冰的。”兰提哦了一声,转手给了杯热茶。妙月的手拂过兰提的手背,接过了那杯热茶。
小怜和兰提目送她离开,兰提松开手,抱着胳膊看妹妹,妹妹还是不会看眼色,或者是看出来哥哥不高兴但还是要说这个话:“二哥,以后咱们要喊她六妈吗?她和你差不多大啊。你喊得出口吗?”
六妈啊,有什么喊不出口的。不过他也不用喊六妈就是了。
兰父下葬那天,大太太就正式接纳了应妙月进门。她嘴上说得狠,得知应妙月近况后,应妙月无父无母,在香港也没有亲戚,澳门的屋子也退租了,要安置她又得花功夫,不如进门算了。养在家里当个牌搭子,不也不错。对外就说没这回事,对内也不许佣人们叫她六姨太,就叫表小姐。她的实际年龄比兰提小一岁。
到底是年轻的妈妈,还是适龄的表妹呢?兰提把方糖添到她盘子里,忽然恶意上了心头,她展颜一笑:“谢谢少爷。”兰提轻声道:“不客气,六妈。”这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得到,妙月迷茫地抬头看他,兰提真心实意地笑了。不是很道德,不是很礼貌,可是兰提是真的把自己逗开心了。
葬礼当天,下了雨。兰提撑了把黑伞,大得有点滑稽,可以站好几个人。他还是高中生,嫌这么大的伞丢脸,需要他出现的场合一结束,他就钻进了汽车。黑汽车长得都很像,兰提烦躁之下,钻错了车。一开车门,妙月坐在后排抠手。
前排的司机不在,妙月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兰提开错了车门,可还是坐了进去。妙月警觉地看着他,兰提心中嗤笑,这和街边的流浪猫炸毛有什么区别?
妙月往旁边让了让,兰提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他的手又拉琴又打网球,长得很大,比旁边的妙月的手要大很多。妙月不和他搭话,只是抠自己指甲上斑驳的红颜色。
兰提轻轻呼吸着,发觉自己裤袋里鼓囊囊的,原来是小爱出门前裙子没兜,就把开了包装的水果糖塞兰提裤袋里了。兰提剥了一个,这种糖果的滋味如何不重要,吸引小爱这种小女孩的是晶莹的哗啦啦响的糖纸,妹妹们喜欢收集糖纸,很爱惜地一张张收拾干净,贴在窗子上。父亲还训斥过没有格调,兰提帮着维护了。做人为什么要有格调呢,庸俗的开心也很好啊。
哗啦啦的糖纸响起来,兰提递给妙月一个。妙月接过糖,塞进嘴里,糖从左边的口腔到了右边的口腔,又从右边的口腔到了左边的口腔,糖在她嘴里滚来滚去,她没有涂口红。
兰提托着腮注视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不是瞎子,她是习惯被男人注视了。兰提不敢断定她是否是故意引诱,也许只是愿者上钩。
妙月的心理素质没有兰提好,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甲,主动道:“我是参加葬礼时才想到我还涂了指甲油。红颜色和场合不相称。我在来的路上抠了半天,但是大太太没让我下车。”
哦,原来是根本没下车。兰提不说话,只是也轻轻抠她的指甲,红色的碎屑散落在他洁白的双手间。妙月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兰提轻轻一笑。
妙月继续道:“少爷,我听说你学习很好,九月份要去伦敦上学了?”
兰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健康的指甲上不再有指甲油的残留,但是兰提还是没有松开手。
妙月口中的糖已经快渐渐消失了,青苹果味道的糖。兰提和她拉手的时间是一颗糖在嘴中融化的时间。兰提捏着她柔软的手,手上有少许茧子,兰提从来不用烦家务劳作,他只能猜测这是生活或者赌场的痕迹。
妙月抽出一只手,拨弄了脖子上的项链。兰提第一次顺理成章看她的胸脯,妙月的呼吸不顺畅,车内空间太小,外面都是兰家的亲朋好友,高朋满座是来参加他父亲的葬礼的。死者的儿子却在这里拉她的手。
车窗外随时都会有人经过。
妙月拍了拍他的大腿,他总在游泳和打网球,大腿硬邦邦的。妙月摩挲着他的大腿,摸了两下就停手了。兰提用侧光看她,嗤笑出声:“妈妈。”牌桌上数码的女人,就是这样引诱了父亲吗?这么年轻,这么熟练。
兰提的脸骤然贴得很近,他说:“糖好吃吗?”
妙月被他摁在车后座上,他直接上手摸了她的胸,隔着两层布,妙月感到自己乳尖挺立,她不想拒绝他。天之骄子,人人侧目。现在却躲在这个逼仄的不安全的空间里露出与人前截然不同的面目。
妙月时常会觉得自从那夜澳门后就走了好运,兰老爷把她从赌场里带了出来,又还没得及碰她就去世了。兰老爷死了,她又赶上了主人家太太怕麻烦又有麻将瘾,遂竟然能留下来。对,还有兰提。第一次见面他就看着她的脚趾和胳膊发呆,十八岁的少年心硬阳具也够硬。从他恶意调侃二人母子身份时,她就预料到兰提会对她动手。陪他睡睡,从他手里捞更多的好处。以后兰太太讨厌她了,忽然翻脸,她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妙月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钱。她曾经富过,又穷过。人穷乍富,失而复得。什么都要往手里攥,她非要从兰提身上刮下来一层金子不可。
妙月于是便很柔顺,上身不好伸进去摸奶,但是兰提探进裙子里摸一摸却毫无阻碍。丝袜已经被浸湿了,兰提的手包裹她整个私处,兰提从来没接触过女人的身体,尽管具备生理知识,这一切对他而言仍然是新奇的。兰提的耳朵红成一片,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是他突然失控,还是她蓄意勾引?兰提推诿自己的责任,都是这个不明来路的女人的错。他怎么会有错?葬礼的气氛简直就是他的燃料,一个一向心如止水的高中生却被这种禁忌的乱伦关系深深地吸引了,何况妈妈你又那么配合。
妙月此刻才回应他的问题:“少爷,糖很好吃。”
兰提趴在她胸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嘴唇,他挑挑眉:“妈妈,也许我嘴里的味道更好吃。”
兰提没有直接吻过来,而是把她的腿架在了肩膀上,如同海洋馆那些水淋淋的囚兽表演顶球般,在她的嘴唇上啄吻轻吮,他的舌头不像脸上的神情那么冷,柔软湿热,渐渐滑进了口腔中。
妙月紧紧抓着他的白色衬衫,薄薄的衬衫下是他生机勃发的肉体,又紧又韧。这是属于中学生独有的时刻,兰提的侵略性还是青涩的,等他再长两岁成为真正的情场高手时,却会永恒地失去了此刻的魅力。兰提的下颌线、他的喉结、他的胸膛,都在饥渴地牵动着她的呼吸。
兰提顶了顶她的阴部,妙月的穴口瑟缩着吐水,却只能含进去一小块冰凉濡湿的布料。
到底是在车上,他还没那么疯狂,他连她的胸都没摸到。兰提很不高兴自己的第一次要这么敷衍着度过,就甩了甩头:“我玩够了。”
兰提翻身下来,又捏了一把她的乳房,隔着奶罩,他皱了皱鼻子。
他从自己手上撸下来一块名表,又扣到她手上:“回家以后给你个更好的。”妙月知情识趣,尽管兰提从来不去风月场所,却很会打发她这样的婊子们。她图钱,他图刺激。回家以后,他要在哪里干她?
妙月得了好处,也要给兰少爷一点甜头。
两个人正襟危坐,她拉下他的裤链,手像冰凉灵活的蛇伸进了内裤中,释放出那早就挺立的阳具,很大很粗,也很热很硬。怒意昂扬地戳在她手心里,妙月咬着嘴唇,慢慢地撸动着。兰提肆无忌惮地喘息,他的喘息使妙月也情动难耐。她也想跨坐在他身上,直接骑他。可惜还不行呢。
妙月很有服务意识,手指像羽毛一样搔弄过马眼,又像做按摩一样,轻柔地抚摸他的囊袋。兰提仰着脖子喘:“呃……啊……”他是故意的,他本来可以忍,但是他不会忍,他什么感受他就出什么样的声音,就是要大胆,才能让这段不伦关系发挥得淋漓尽致。
兰提终于射了出来,妙月撸得都手酸。妙月跪在他脚边,柔顺地擦他的浊液。自己的液体却顺着大腿流了下来。兰提捕捉到那些流淌的淫液,捏了捏她的下巴:“谢谢六妈。”
妙月展颜一笑:“少爷,您可以称呼我妙月的。”
兰提把沾满他东西的手帕一包,随手就塞进了妙月的随身手提包里。妙月扣上手提包,她马上就会讹出来比这个贵十个百倍的包,所以她并不介意。
“那你也可以叫我表哥。”兰提拉上裤拉链,“或者跟我妹妹们一样,叫我二哥哥。”
妙月垂睫:“二哥。”
兰提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着打开车门,撑开他原本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伞,他朝妙月歪头浅笑:“应妙月,晚上见。”
晚上要被干烂了,妙月想,这是可以预见的。
(二十九)主仆
秋媛把雨霖的剑抛了过来,雨霖接过剑,才小心翼翼打开门。门口坐着吃苹果的人,是——苏晓宵。
苏晓宵欢快地蹦了进来:“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兰哥哥呢?”
秋媛很不耐烦地把她推出去:“这没有你的兰哥哥。”
苏晓宵疑惑道:“兰哥哥才给我削了苹果吃。我看到他跟着你们来这了呀。”
妙月看向兰提削给自己放了半天没人动,果肉已经变黄的苹果。
苏晓宵才不会被秋媛推出去,而是快乐地转了一圈:“兰哥哥给我买衣服,扎辫子。你看晓宵的辫子漂不漂亮?我想蝴蝶一样的,兰哥哥也能扎出来!”
妙月回忆起自己穿着兰提给买的衣服,也是高高兴兴地转圈给他展示。
苏晓宵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有点疯,有点傻。秋媛和雨霖都有点傻眼。这样一个女孩子?兰哥哥?
妙月相信兰提的专一吗,相信。兰提有时间同时敷衍两个女人吗?绝无可能。妙月膈应吗,那是相当膈应。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巧合,每次妙月犯傻,兰提的好感度都要上升。如雨霖所言,这对主仆宛如身与影。主仆审美很一致,兰提喜欢单纯的妙月,星生更极端,他直接找个傻子。
妙月走下床,走向苏晓宵,轻声问她:“兰哥哥对你那么好,辫子扎得特别漂亮。他叫什么名字呀?”
晓宵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两片月牙:“他叫星生。星生给晓宵买裙子,告诉晓宵很快就可以见到兰哥哥了。嗯?不对啊……兰哥哥,怎么有两个兰哥哥。”
妙月盯着晓宵的月牙眼,揽着她腰带她出去了。晓宵脸上挂着静谧的微笑,妙月替她整理了衣襟。晓宵直抒胸臆:“姐姐,晓宵喜欢你。”
妙月也一笑:“我也喜欢晓宵。”
晓宵正笑着,笑容蓦然放大,朝远处招了招手:“兰哥哥!”
妙月跟着回头,她没有戴幂篱,素面朝天。她直接看到了那伙佩剑的兰家人,星生夹杂其中,神态确实像兰提,但是要说他俩一模一样,就太夸张了。
星生的眼神比兰提阴多了,乍一看这人跟没晒过太阳一样,像个池塘底爬出来的艳鬼。也许是兰提装得比较好,他虽然是寒光铁刃,但并不是深埋地底两千年的鬼刀。
领头的兰启有不悦地瞪了一眼星生,星生毫不退让地瞪回去。他上前一把抓住苏晓宵的手腕:“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吗?”
苏晓宵想起他警告过不要在兰伯伯面前提少主,便小心翼翼道:“我想你了……”
兰家人哄笑起来,这些人笑起来也很短促,像硬挤出来的干笑。星生烦躁地回头吼他们:“笑什么笑?”
“大爷,我先带她回去。”
兰启有更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养什么东西不好,非要养个女疯子当宠物。滚,赶紧滚。”
兰家人,是不是都有病啊?说话都这么不客气。兰提从来没这么说过话。不过他在山庄里也这样吗?怪不得他在云露宫看起来很开心呢。
妙月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维护兰提,维护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尽管他没有在场,尽管他的成长环境已经摆在眼前,她还是更相信和自己相处时的兰提。
那么他又到了哪里?兰提泡了两杯茶。茶香氤氲,风雨入室,卷半生回忆,兰提回首,是拽着苏晓宵进门的星生。
星生怔住了,他看着旁边的苏晓宵,她吃干净手上苹果的最后一点果肉。吃到苹果核时,苏晓宵觉得头有点晕,靠着床上的栏杆喘气。兰提和星生一起等,等到她昏了过去。
“一点软筋散。”兰提这才对星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时间刚刚好,我还以为会有点风险呢。我拿簪子把药捅进了果核,明天她才会醒。”
星生探了探苏晓宵的鼻息,很有经验地从包里找了两个棉花团,塞进她的左右耳朵。
主仆多日不见,却配合很默契。
兰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来找我,但是还不如我去找你。你不会打算结束后就在那间屋子外蹲点我吧?”
兰启有众人会经过妙月的那间屋子,自然是星生有意引导。他想再看一眼少主,去确认一下。
“嗯。办法不太聪明,可是我着急。”
兰提星生主仆再会,兰提瞟了一眼昏睡的苏晓宵:“她怎么在这?她以前不这样吧。”
星生解释道:“我没对她做什么。九雷岛逼她嫁给雷英雄,她逃婚遇到我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见到谁都喊兰哥哥。”
兰提在山庄时,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父母关系日益恶化,他夹在中间心力交瘁,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忘记关心星生。越星生猫嫌狗厌,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异性缘极差。不过呢,如果兰提没记错,苏晓宵曾经拜托过星生转交信物。是那时开始的吗?
兰提敲了敲桌子,轻轻一笑:“星生长大了。”他只比星生大两岁,说话却像星生的长辈一样。
星生抿着嘴唇,复道:“山庄已经不是以前的山庄了。我见到她,还能和她说两句心里话。”
“哦,我很理解。”兰提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直切主题道:“三叔四叔他们人呢?怎么只有大伯?”
“三爷被派去处理净山门许阳飞一事了。四爷留守山庄没出来。”
兰提站起身,喝了口茶:“茶不错。”
“聪明,知道不能一个都不在山庄里。但是又没那么聪明,马上就要起内讧了。”兰提欣赏着星生房里的种种摆件,都是他以前很熟悉的一切。
星生皮笑肉不笑道:“请少主明示。”
兰提回头,无奈道:“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不会是脑子吧?”
兰提对星生的责怪其实没有道理。星生已经够能琢磨事情的了,但是不是谁都长着马蜂窝一样的心眼。
星生对别人凶得像乌眼鸡,在兰提面前乖得像小绵羊,眨着无辜的眼睛问道:“少主……我真的想不到。”
“我要是死了,谁最有资格继承山庄?”
星生就不想假设这个问题,少主死了他也要去死,他皱眉:“大爷?”兰启有的三丹剑法虽然不及弟弟兰启为,但作为三丹剑传人是绝对合格的。
兰提摇头:“大堂哥死后,他一蹶不振。膝下其他儿子的武功你也看过,我客气一点说,那也还不堪入目。而且大伯不听我的劝说,你也跟着瞎起哄,他迟早遭天谴。”
兰提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最有资格继承山庄的是三房的兰拣。三叔武艺逊色几个兄弟太多,只有这个儿子还不错。四叔的孩子们都还小,且全都握在我娘手里。留下来看家的只能是四叔。你要是三叔,你会不动歪脑筋?眼看着兰家的孩子们就只有兰拣一个成才了。”
星生撇嘴:“他比少主您算什么呀?”
兰提已经长大了,不会再随便生气,他面对愚蠢的星生,还是心平气和道:“他比你也不算什么。可是你不姓兰,我又不是死了吗?兰拣可以独当一面,但是得等大伯死了。”
星生看到兰提明明很不耐烦还要硬演和气的脸,就倍感亲切。以前他们就这样,少主小时候在外面被惹恼了不好发火,回来要么关着门生半天闷气,要么一边不搭理人一边找他玩,很别扭,但还是小孩子。后来少主过了十五岁,就再也不会生闷气不理人了,只是皮笑肉不笑,就像现在这样。
兰提看到星生一脸幸福的傻样,就有点想揍他,但是还忍住了:“三叔是主动请缨查许阳飞一事的吧?”
星生翻着眼睛回忆道:“是。”
星生终于反应过来了。
兰启安是要里应外合,逼宫漱泉夫人。兰提不现身,他就联合净山门,甚至是九雷岛,逼漱泉夫人让位。漱泉夫人能给这两个门派的好处有限,逼急了她未必会退让,而且她居深闺多年,不知道明面上的账比起暗地里的账完全是冰山一角。兰氏兄弟们贪婪暴虐,自然清楚山庄真正能送出去的利益究竟有多少,不仅能给,而且目的就是逼走漱泉夫人,自然也很能忍。净山门九雷岛这些饕餮,硬打不可能打得过山庄,但是敲竹杠是完全可行而且利益最大化的。
然而三房这就等于背刺兰启有了,他辛辛苦苦在外奔波,三房却想抬兰拣上位,把兰启有踢出去。一旦逼宫成功,净山门九雷岛拿了好处,捧兰拣做武林盟主,兰启有眼红心热,绝对会操戈向兄弟侄儿。况且,就这么笃定漱泉夫人没有后手,就这么笃定一定会成功吗?恐怕尚未推翻石家,兰大先把兰三杀光。
大难当头,兰家人还是各打各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星生询问道:“少主,您这不还没死吗?既然你活着,你直接现身。大家都会抬你做武林盟主的。”
星生的问题正踩兰提雷点。
兰提微笑道:“我情愿我死了。我死了我就不用出来,给兰家人这些蠢货收拾烂摊子。你以为我不想躲起来吗?”
兰提心中烦闷不堪。他在云露宫的床上烦了半个月。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和他都消失了,兰家人理应没有任何阻碍了,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与其说这些人群龙无首,更不如说是无头蚂蟥,不知道要去吸谁的血。
他一烦,人就变得不客气起来了,更何况对面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星生:“我有别的事要做。本来我不想出来,可惜我光听到山庄的英勇事迹了,我听了心里觉得很感动。越星生,我听说你杀人很厉害呀?辉生师姐泉下有知,知道你助纣为虐,滥杀无辜,也会很欣慰吧?”
星生被阴阳怪气了,也大气不敢出。他也不敢数自己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只要不数,他就没做过。
“我先不提这个了。已经变成这样了,大伯死活不听我的劝,我劝不住他。要大伯回心转意,还不如去庙里拜菩萨烧高香,祈祷别出事。就说三叔兰拣的事吧,我警告你,这件事要是被大伯知道了,你猜他是先暴怒杀兰拣,还是团结兰拣去对付别人?你明里暗里劝劝兰拣,他比三叔心软。劝不住的话,能保住兰拣的命就保,三叔死了算了。也写信给四叔,分析明白利弊,让他盯着点。他会帮忙的。”
星生乖乖领命,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少主,其实这些事只要你出面都会解决。”
兰提转了转手中的扇子,面无表情道:“我不要解决。我为什么要替你们解决?”
他从来就不想当武林盟主。他曾经努力的唯一目标就是让父亲高兴,让母亲多看他一眼。兰家乌烟瘴气,兰提早就厌了、烦了、疲了、倦了。
兰提用扇子敲了敲桌子,给死心眼的星生醒醒神:“我不想管,可是你们抢着内斗找死,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带着山庄几万人去送死吗。而且我已经说过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兰家的事我能拖就拖。可是这次我真的看不下去了,被蠢笑了,我才出来提醒提醒你。”
“大伯死活不听劝,为了败坏我娘的名声杀人无数。他以为那样就会有人帮他吗?帮整个兰家吗?在外人眼里,山庄都是一丘之貉罢了。亲者痛、仇者快。和整个丹枫山庄有仇的,有宿仇的,又何止千人之数?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再说一点。天都剑峰风花雪月四徒这次要是只来了悟风一个,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来了四个,你们就自求多福。都已经这么危险了,还想着内斗的是不是只有兰家?”
“越星生,我再警告你一次,多行不义必自毙。手上多一点点血,都会报复回来的。”
星生受了很大的震动。他迷茫又渴望地盯着少主。
兰提拍了拍他的脸:“你这个蠢货。你这个杀人如麻的蠢货。”
也是叫人牵挂的蠢货。知道他又坏又残忍,但是星生对兰提,以及对兰启为和整个兰家的忠诚都如同日月昭昭。偏偏就是这份全心全意的忠诚,让兰提更烦心。
“别再来找我,好自为之。”兰提放下扇子,要走。
“少主,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星生的眼睛黏着他要离开的脚步。“我是说,我处理好这些事,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下次见到你,你还能活着吗?我还活着吗?
兰提回头,两人四目交错。兰提忽然有点心软,就算他有再多缺点,那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何况他是辉生师姐的弟弟。兰提已经知道丹枫山庄外的世界长什么样,可是星生还不知道。
“会的。我手上只有一件事要做。”他承诺道。
君子言必行,行必果。可惜兰家人都是小人。
兰提看向门口,观望四周没人,便离开了。星生痴痴观望他的背影,即使是贴身剑侍,他也不能说了解少主的全部。至少兰启为血溅武堂那一晚,对星生来言,都还是一个谜。
而据庄中下人所言,兰庄主那夜在武堂去世,兰提在场。
(三十)跑路
妙月送走苏晓宵,回了屋子里。
师姐风风火火,已经开始收拾行囊,说走就走,她本来就不喜欢妙月年纪轻轻敲定终身,更何况兰提的家庭背景过于阴森恐怖,他本人又神神秘秘,师姐只想赶紧撇下他,拎着师妹们回去。雨霖已经被她赶去楼下雇马车。
妙月虽然对兰提也有无数疑虑,但她并不想抛下他离开。妙月还记得在地府时,那个小童说的话,妙月求生,兰提向死。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他会怎么样?
师姐一再催促,妙月靠着床柱:“我要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吧。再说了,现在封街,我们真的能走吗?”
师姐冷笑道:“谁敢拦,我就砍。那小子你问了他就会说实话吗?他和认识我们这么久,你知道他几岁吗,你知道他几月几日生吗?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
妙月愣住了。她确实不知道。兰提几岁?兰提什么时候过生日?他挑食吗?他除了会用剑还会用什么兵器?她是问也不问,他更不会主动说。认识也有一个月了,真正的交流寥寥无几。
“你看,答不上来吧。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露水姻缘不必挂心。回云露宫吧,不用三年五载,我看只要到了夏天,你就会把他忘了。”
夏天,妙月一个人躺在二楼竹屋的夏天,在溪水边淌水摸鱼的夏天,在井里冰西瓜的夏天。有兰提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呢?
师姐收拾来收拾去,最后还是决定只带上钱和武器。衣服什么的,都是身外物了。
妙月想,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两人独处,她又该问些什么。问漱泉夫人为什么要杀兰启为,问他究竟对父母之事什么态度,问他想不想当武林盟主,问他对武林大会什么想法,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云露宫吞下血蛊一生一世再也不出来?
可是,就像师姐所说,问了他,他就会说实话吗?
妙月咬着嘴唇,师姐正催促她,兰提已经回来了。
师姐没和他打招呼,只是抽出她的刀,寒兵如镜,刀光粼粼。
兰提见状只是微笑:“好刀。”
妙月盯着他嘴角的微笑,烦躁地猜想道,这人心思纤敏如针,师姐此举,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其中的威胁意味?
妙月勉强一笑,兰提坐到了他身边。妙月在这个人面前,最近时常觉得自己矮了一头,无论她想什么,计划什么,他好像都能预知到猜想到。
妙月看着他头上的四十这个数值,禁不住想,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刻度表,她对兰提大概是多少呢?二十?四十?遇到突发情况时,也会动摇得很厉害吧。
她也说不明白见到苏晓宵那一刻时,那种没来由的自尊受到伤害的感觉从何而来。在兰提眼中,应妙月是否只能当一个很能逗乐的小傻子,也能甜蜜两句,却从来没有交过心?妙月不觉得自己很笨,只是回回都在他面前犯傻。这其实很不好过。
兰提只喜欢她的天真吗?他喜欢她涉世未深,喜欢她不会耍心眼,喜欢她说真话。可是他自己呢,他没有平等地回报过妙月。
兰提问她:“怎么了?”
妙月昂起自己的下巴,也面无表情道:“兰公子,你们兰家人追求女孩子是不是就是给人家削一个苹果吃?给她买衣服买首饰,给她扎头发?只要她够傻够天真就行啦,是不是?”
“兰公子,你会削不会断的苹果皮,那你会扎蝴蝶状的辫子吗?”
妙月控制住自己的余光,不往侧面跑。
师姐在房间里难受,出去了,给他们带上了门。
兰提站起身,望见廊道上,他今天才给妙月洗晾的衣裳已经不见了,今天一直下雨,阴干哪有那么快?迭得整整齐齐垒在椅子上,和其他的衣物放在一起。她要走了。
他扯了扯嘴角:“是啊。只要够傻够天真,我就喜欢。我喜欢傻子,相处起来很轻松。”
妙月想站起来打他一耳光。她咬着牙说:“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在云露宫被他揭穿时,她就觉得自尊受辱。现在他是明明白白点破了,他就是喜欢忽悠人玩。
兰提转过身,一挑眉毛:“你……应妙月,不点破我们就还能相处下去,你都说破了我就顺着你的话说下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兰提抱着胳膊:“真的不如苏晓宵。”
他说完话人就又走了,留下气得浑身发抖的妙月。她早就该知道他是这样的货色,他的心又冷又硬,无论怎么捂,也不能柔软下来。他流着兰家人的血,就和那帮兰家人一样。尖刻无情,才是他本色流露。
雨霖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辆马车,柳街事实上很大,分了不少路,坐马车的人未必是要离开柳街,只是在柳街里逛逛也是可能的。因此她并未引人怀疑。
妙月披上幂篱,气得嘴唇哆嗦,进了马车内厢就一句话不说,雨霖坐在前排驾马,师姐握住她的手:“别不舍得了。”
妙月一声不吭,又痛又悔,他死了算了,她不要去管他。屡次从头开始,都是她的死亡是新的起点,她回了云露宫,还能有人要害她不成?她要躲起来,再也不要见到他。
星生没想到这么快又会见到少主,他一点也没预料到少主会再跨进他的门。
兰提一进门就解开自己的护腕,摔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托着自己的颧骨烦躁道:“一会东边会有三个女子架马车路过,你叫阿宣放她们走。”
星生疑惑地:“啊?”
不久前两个人的气氛还生死诀别呢,现在少主就坐在他身边,面如死灰般:“今天下午我和你说的那些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会出面解决。”
星生大喜过望:“少主!”
兰提深吸一口气:“星生,你说我们姓兰的,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会讨人厌?”
星生想说自己姓越,又想到自己也挺讨人厌的,不好反驳,就应声道:“少主,咱们虽然挺讨人厌的,但是拳头硬啊。等你当上了武林盟主,就没人敢讨厌你了。”
兰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烦,翻了个白眼:“滚。”
星生放妙月她们走相当简单,他骑上快马,溅起无数污水花,甩开街上的马车,招来一堆咒骂,当然他会骂回去。
“赶着去投胎啊!”
“赶着去地府见你爹!让开!”
守东门的阿宣见了星生,连忙作揖:“越小爷,您来了?”
星生拍了拍阿宣的肩膀:“来,跟我来。叫其他兄弟们也来,守门辛苦了,我从大爷那得了几瓶好酒,来,给兄弟们分装,人人有份。臭婆娘,抠门的母夜叉,酒有得喝吗?还不是得谢谢我?”
阿宣笑:“小爷,您要是心里苦,想骂姓石的那个婆娘,直接来找我骂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星生抱着胳膊,撇嘴:“别废话,爷赏你就赏你。罗里吧嗦的。”
阿宣乐呵呵地叫来其他守东街的门外弟子,这些门外弟子连和星生一句话都没说过,星生眼睛长头顶上,向来目中无人,今日纡尊降贵找过来,都十分意外,见了好酒也不敢受。
星生抽出腰间的长鞭,一副谁不拿就抽谁的架势,阿宣连忙打圆场:“越小爷心疼你们,拿就拿!”
正在众人颤颤巍巍分酒时,云露宫三人的马车过了门关,阿宣大惊,直瞪着星生。星生撑着门框,歪着一笑:“宣叔,别说。知道吧?有事我担着。”
星生没得知少主放她们走的真正意图,有点被当外人了,心里正不爽,遂一鞭抽去马车。
雨霖提心吊胆赶车,结果根本没有人拦,正奇怪,就看到哨岗边笑意晏晏的星生,星生手执长鞭,撑着门框,美丽的眼睛弯了弯,便有鞭风过来。雨霖躲闪不及,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下,人挨了打,马也挨打,受了惊长鸣一声,就蛮头野脑地往前飞奔,雨霖努力控制缰绳。她回头看了一眼星生,星生挑挑眉,笑得很开心。
马车颠簸,秋媛往外看:“怎么了?”
雨霖脸上一道血痕,把她疼得泪花闪闪,雨霖迎风流着泪,脑子却还能转:“那个星生,放我们走了。”
他虽然出手打人,却没追过来,一路畅通无阻,自然他的意思是要放她们走。他为什么那么好心?雨霖捂着自己的脸,吸了吸鼻子:“是兰公子。”
妙月只听声音,皱着眉,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关窍。兰提曾经保证星生不会伤害她们,他拿什么作保?他是用星生对他的忠心。奇怪的门关,无人阻拦。没人打招呼,这可能吗?星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帮忙,那当然只会是兰提。
唉……天啊,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们要撇下他走了,他一点都没有阻拦,还找了人帮助放行。这一能说明他和星生有联系,星生认出来他了。二的意思说,兰提就是要把她气走。他知道她要走,劝都不劝,问都不问,还随口说伤人的话。这人真有意思,他不回答别人问题,自己也不问问题。他全靠自己猜,猜完就顺水推舟。他一点都不挽留吗?哪有人要把自己心上人往外推的啊?虽然妙月不知道那四十的好感度能不能让她被称之为兰提的心上人,姑且就是吧。不对,看来也不是真在意她。要是在意就会着急解释了,他好像根本不屑解释一样。这男的心思迂回婉转,不仅一层层的,还一道道弯。
妙月气得失语,手绞着手帕,简直想大叫一声。搞不定他,真的搞不定啊!
柳县的最中心是柳街,但不代表出了柳街就是郊外了,仍然是繁华的街道,叫卖声络绎不绝,妙月心如乱麻,一头扎进秋媛师姐怀里:“哎呀!!!”
雨霖掀了帘子,回头道:“我才是该哎呀的人,好吗?”
秋媛妙月都被她脸上的血痕惊到:“你怎么不说呀?”
“你们也没人管我死活啊!哎呀!好痛!刚被打的时候不痛,现在好痛啊!啊!!”雨霖吸着鼻子,她一向脾气很好,兔子急了也咬人。一想到星生挥着鞭子抽过来时那一抹得意的笑容,雨霖就气急败坏:“姑奶奶下次见到他要扒他的皮!”
秋媛都不骂了,只着急心疼道:“霖妹,你这得好好处理,不然要破相了。那个疯子,兰家人都是疯子!”
既然都出了柳街了,雨霖这脸一直淌血也不是办法,她肯定赶不了车了,得停下来帮她处理处理。三人随便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口,进去坐定,妙月翻自己随身的医药包,小心翼翼地把雨霖擦拭伤口,雨霖疼得直掉泪,抽抽噎噎,又憋屈又恨。
妙月呼噜呼噜雨霖的毛:“霖妹妹,不要动哦。你要是疼你就抓我的手,得先消毒才能包扎呢。这酒味的药上了脸肯定疼的。”
雨霖抓着妙月的手,妙月轻轻地往她脸上上药。真是好长一条鞭痕,星生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下手一点不都手软,而且别人根本没惹他,他就是单纯寻开心。
妙月想替兰提澄清,不像,这俩人不像。兰提当初不认识她,都知道庄众弑杀,要把她带到安全地方。星生是路过的狗都要踢一脚的顽劣恶毒,这俩人是怎么一起过了十年的?
妙月皱着鼻子,雨霖哭得她揪心。秋媛抿着嘴,哄雨霖:“霖丫头不哭不哭,不会破相的。那个畜生不得好死。下次你听到他的消息,肯定是他死无全尸。”
会不会破相还真不好说……这得回宫问毒老,妙月只能保证伤口不感染,加速愈合的速度,疤长出来什么样,不好说。
雨霖倒了大霉,垂头丧气泪水连连地开始吃面前的青菜挂面。她受了伤不能吃发物,妙月和秋媛也不能大鱼大肉刺激她,都陪着她吃青菜挂面。
接下来何去何从,妙月心里还没有主意。既然兰提是故意放她走,他就有孤身一人的计划。他又联系上了星生,他真要争武林盟主不成?尽管知道他是故意恶语伤人,那也不能抹去妙月确实被伤害了的事实。妙月还没那么快原谅他。
妙月正苦思,身后有人拍她:“师父,你出来了呀?还是师父你有办法呀,我正愁怎么去接你呢?”
妙月回头,对面是一美丽女子,两人一打照面,都十分茫然。
(三十一)悟风
世上和妙月像到能让别人弄错的人,只有商艳云。
商艳云曾经信中告诉她,她如果不学欲女心经,她就要收徒。对面女子不是商艳云收的徒弟是谁?
妙月和艳云特定角度长得很相似,但是只是认识她们的人,再一看,就绝不会弄错。
秋媛也明白了过来,一把把陌生女子摁在了座位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还记得她们最初出来的目的是来找出来见商艳云的妙月呢?
女子见来者不善,赔笑道:“认错了,真不好意思。”
妙月直接问道:“商艳云人呢?”
女子装傻:“谁呀?”
秋媛低声道:“不要装蒜,问你,你说就完了。问完我们就放你走。”
女子笑道:“艳云仙子,也不是谁都能认识。我要是认识,我就进了柳街去揭榜领赏了。”
她不主动吐,那就只能逼。妙月想起兰提逼她吐供时的手段,她没他心狠,只是掰开她嘴,从药包里找了粒毒药,捏着她下巴。妙月递了个眼神给陌生女子,意思就是再不说就不怪她毒死她。
陌生女子苦笑道:“这是什么事呀。我和师父,不艳云仙子,也只有三个月的交情。她捅了娄子,我们是想捞她来着,可是她确实走不成了。柳街的各个门,都被山庄弟子围住,不是顶尖高手,绝不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她也在等呢。”
“师父前几天给我递了个信。说是可能被发现了,她易容换装多次金蝉脱壳。这次却遇到硬茬了,那个男人像蛇一样缠人。她差一点就被追上了。不过柳街里师父的徒儿也多,师父暂时还安全。”
妙月皱眉:“哪个男人?”
“昨天中午吧……净山门的许阳飞不是死了吗?有个男人来敲门,对她穷追不舍。师父说那个男人是她见过的人里最难甩脱的。她没法回去处理尸体,许阳飞之死就这么闹大了。”
那个男人当然是兰提。
当天的事的确是那样的,妙月被塞在柜子里,兰提先来寻人,商艳云见势不好跳窗逃跑,兰提直接追了出去,没有翻房间找妙月。媛师姐霖师妹进来找妙月,但是没打开妙月容身的柜子,最后带走了尸体。而后,从窗户外翻进来兰提,兰提找到了妙月。他没第一时间帮她解毒,出去和师姐师妹们交代了一声,这段时间里,师姐嫌尸体没用趁没人随便扔在了大堂。兰提折返回来找妙月。
那就是兰提追了商艳云一段时间,但是商艳云有人接应,她逃脱了。
妙月继续逼问道:“那个男人是在哪里追丢了商艳云?”
陌生女子叹了口气,自认倒霉道:“应该是彩云轩,就是那间卖衣服的店。你看你身上穿的这间,就是彩云轩嘛,袖口有个云朵标记。师父出来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换衣服,幸好店里有接应,也就是我的师姐。不然就真的甩不脱了。”
妙月恍然,原来兰提给她买衣服,不仅仅是换衣如换皮,还是因为他还要再去彩云轩蹲点,蹲有关商艳云的蛛丝马迹。
妙月再次见识到兰提这个人的心思深沉。一心多用已经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了,他要给妙月买身衣服保障她安全,却能顺便想到去彩云轩转悠碰运气。妙月霎时间减轻了自己肩上的压力,兰提这种人应该会觉得全世界都很蠢吧,她犯的那点傻在他面前也不算什么。他只会觉得她应妙月傻得很可爱。
妙月认输,她撒开商艳云徒弟,好心道:“商艳云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别认她当师父了。找个正经门派修行吧。”
陌生女子连连点头,师姐就放开了她。她离开了。
雨霖柔声道:“其实你劝她也没有用。她既然肯练欲女心经,就已经走了歪门邪道。这条路一开始就不能回头。”
妙月何尝不知道那一劝多此一举,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也差一点走上了练欲女心经的道路。商艳云别的事做得缺德,但是她为了传下去欲女心经,生一个继承人出来,也作出了她的努力,妙月之前还有个早夭的男婴呢。妙月却中断了欲女心经的传承,商艳云再生一个还来得及吗?不过,欲女心经难道是一门很好的武功吗?这种邪魔外道,传不下去才正常。
秋媛叹了声气:“姓兰的肯定有个很不幸的童年,不然他年纪轻轻,心里那么能装事。”
雨霖问道:“还走吗?现在出了柳县,再过桃县,咱们就能回家了。”
秋媛和雨霖同时看妙月,要妙月拿主意,妙月叹气:“他故意放我们走,当然有他的考量。雨霖的脸那样了,连夜赶路不现实,先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吧。我再不能随便摘幂篱了,过路人不认识我,却认识商艳云啊。”
妙月突然想到:“商不离师叔回云露宫了吗?”
说来惭愧,妙月这次出来并不是单单为了找商艳云,而是要和在外驻扎的其他云露宫人交班,云露宫的消息来源全靠这些在外的弟子。她一出来就被商艳云药倒,更无暇联系师叔了。
秋媛嘲笑妙月:“现在想起来商不离师叔了?没呢。宫主在你走后,就后悔让你一个人出来了。立马写信给商不离师叔说了,说小妙月资历尚浅,江湖经验接近于无,还请师叔再多待一些天日。”
雨霖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并不是你要和他接班,而是我去。”
云露宫早就安排好了啊……妙月受挫道:“那不给我机会,我就一直没有江湖经验啊。”
“大家还拿你当个孩子。明明雨霖比你还小。也怪你自己,轻功虽然一流,制毒下毒功夫也不弱,可是小时候却不肯学刀学剑,自然没有什么自保的本领。你要是学会一两套剑法,我们也对你放心一些了。”
“现在学还来得及吗?”妙月不死心地问。云露宫大家确实过得很自由,想学什么学什么,就算什么都不想学,可以和慕容师傅学炒菜,可以和盾王学养蚕。妙月向往来无影去无风,便只学了轻功。结果现在傻眼了。
秋媛冷笑:“来得及。怎么来不及?学成街头卖艺的水平还是有些指望的。”
雨霖温柔一些,用她白糖糯米糕一样的声音宽慰妙月:“如果有好的心法,再配合努力,你又有轻功的底子,是可以的学出成果的。”
说归说,玩归玩,妙月也是给秋媛雨霖提了个醒,出门在外,直接投奔师叔才是上上选。
师叔开了一家医馆,楼上住人,楼下看诊抓药。只不过师叔住的青鸾街离这不近,还需再赶些路程。
星生那一鞭子,不仅打伤了雨霖的脸,还打伤了赶路的马。这马受了惊,就有些不肯走。秋媛找面馆老板要了些草,不仅会哄宫里的孩子们,连畜生她也能哄一哄。
妙月往头上戴幂篱,一边笑师姐,一边不当心脚下的路,正要摔倒,就和一个陌生男子撞了满怀。
妙月幂篱上的纱应时落下,妙月闻到一阵香甜的酒香。她双眼懵懂如鹿,躲闪间,钗环松动,兰提送的翡翠珠钗坠落在地,妙月本也要摔倒,陌生男子将她扶稳。
男子蹲下来捡她的珠钗。
妙月如今见过兰提,就下意识要将天下所有皮相好的男子和兰提比较。她从云露宫到达柳县,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少年来奔赴武林大会,也没有人有和兰提一比的姿色。
这人却不同,妙月从纱中间隙窥得他脸孔。眼前这人眼角眉梢俱是香浓艳色,言笑间眸光艳丽,笑容虽轻佻,却因为其长相身段,显出一段浑然天成的风流。和兰提比么……各有千秋。风格不同,没法比较。
他站起来,将妙月摔在地上的珠钗还给妙月。妙月低头检查,摔没了一颗镶嵌的翡翠,中间的绿松石也摔碎了。不知道这个贵不贵,能不能修,修又要多少钱。妙月心疼钱。
男子见状,歉意道:“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有意冲撞你的。这是雾鬟亭近日的新品吧,听说限时限量采购,必然是姑娘的爱物。我碰坏了,真是对不起。这个珠钗我可以赔,不过眼下我身上没带银票,只有散碎银两。”
雾鬟亭是什么。村姑应妙月没听说过。
妙月摆手:“小事,不用赔。”本来就是她自己没注意路,再说也没花她的钱。兰提挺舍得花钱的,可是限时限量的玩意,质量这么脆,还是别修了,再修也容易坏。她不想多纠缠。
可是男子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走上前了一步。妙月往后退了一步,男子又进一步。这男子应该喜欢用熏香,他微微一动,空气中就顺着春风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恕我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确实很冒昧,还没说几句话呢,就问名字了。妙月警铃大作,从兰提来看,江湖上长得漂亮的男人都很危险。
妙月干笑道:“我不想告诉你。”
妙月抬腿就走,有兰提一个就够她烦心了。而且她虽然没见过兰提吃醋,他也没表达过任何占有欲,她就潜意识里觉得要是兰提发现她三心二意,她和兰提估计就彻底玩完了。
男子被拒绝了,客气一笑:“在下天都剑峰悟风,如果姑娘还要赔偿,可以拿这个来找我。”
他从腰上解下一个琉璃挂坠,递给妙月。
妙月接过,在手微凉。仔细看挂坠,挂坠中冰存了一片小小的六角雪花。
“这是我的名帖。”
妙月接过这别致的名帖,他便作揖离开了:“有缘再会。”
天都剑峰?好像是个北边的门派。云露宫也有一些天都剑峰的旧人,他们用霜降雪飞剑,配合他们独有的一种叫作冬影的心法,威力极强。在三丹剑出现之前,霜降雪飞剑是江湖上杀气最重的剑法。只不过霜降雪飞剑门槛很高,得苦学冬影心法数十年才能入门。因此云露宫目前的弟子里没有人入门霜降雪飞。
妙月正在想天都剑峰的事,又被人拍了肩膀。
妙月回首,又是一个陌生男人。妙月心中不悦,怎么没完了呢?那陌生男人只低声对妙月道:“姑娘,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和方才的男人交往。那时天都剑峰的悟风。他花名在外,风流成性,且吝啬抠门,专从痴情女子手中骗钱。我恐你上当受骗。”
妙月一头雾水,但还是收下了他的好意,道谢道:“谢谢你。不过我并没有打算和他交往。”
陌生男子抱拳道:“那就好。我有认识的女子被他骗过,为保全那女子名声,便不便声张,他才还能人模狗样地出现在此。我见到他还在这里招摇撞骗,便心生不平,希望姑娘不要怪我多管闲事。”
原来如此。这个悟空,呃,不对,悟风,不是好人。可能是看她穿得贵,以为她是有钱女人,就想布下爱情之网,骗她花钱。
妙月也一抱拳:“多谢兄台。”
“不客气。”
妙月与他萍水相逢,虽知他善意,但也无法再交谈些什么了。妙月便打了招呼要离开,没走两步路,便见到对面有人走过来,招呼这位男子:“兰二公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叫我好找啊。”
兰二公子?这是兰家人?
等等,兰提是兰家的老几啊?这是他哥哥,还是他弟弟?
再等等,兰家人怎么不在柳街大道,在这?
走过来的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相当胖,粗略估计两百五十斤打不住,瘦的呢脸色蜡黄,嘴唇发白,头发稀疏,走两步路咳一声。妙月一看到外貌就知道这俩是谁了。
胖的是九雷岛三百斤的少主雷英雄,瘦的是净山门肺痨病患郗阳凌。多谢兰提,这俩人的特征,实在是很好认。
兰二公子长得和兰提很不相似。兰提和他的大伯是长得像的,见过他们两个,妙月就觉得兰家男人的特征应该是,窄高如竹,眉骨高嘴唇薄,下颌线分明。当然了,这只是基本特征,其他地方那需要靠娘胎里再努努力。
至于这位兰二公子嘛……饺子锅里煮了个汤圆,竹笋地里长了颗包菜。
兰二公子眉目柔和,望之可亲,人长得不是很高,和妙月差不多高,一张椭圆鹅蛋脸,没棱没角,眼睛是好看的圆圆杏眼,就连眉毛都淡淡的,没什么形状,很好拿捏的样子。
兰二公子朝妙月微笑后,便回头朝他们拱手:“雷兄,郗兄。白牡丹姑娘今日摆琴品茗,春宵一刻值千金,二位来迟了。”
雷兄郗兄笑道:“门中事务繁忙,你小子等得心焦了吧?”
兰二公子便左手搂着雷英雄,右手搭着郗阳凌,三人勾肩搭背往面馆右边的勾栏去了。
原来是出了柳街,过来嫖娼,这三个人兴致还挺好……柳街大道没有窑子吗?要到柳街外嫖。这些人如此好色,怪不得许阳飞要中商艳云的计。
兰提曾经说,他和父亲出来参加酒宴,席上人人美女作伴。这些武林弟子眠花宿柳成风,嫖娼不稀奇。
妙月感到奇怪,他们又不是欲女心经传人,天生媚骨有情潮期,都开武林大会这么大的事了,还有心情呢?而且郗阳凌刚死了个师弟,他还要出来找女人?
另外,兰二公子也够有意思的的,一边关心陌生女子提醒她不要上当受骗,一边又猴急猴急地嫖娼。剑有两面,兰家人都会变脸不成。
妙月皱着鼻子,师姐在不远处已经安抚好了马,招呼她上车。雨霖脸受伤后,精神头便不太好,早在车内歪靠着闭目养神。妙月没有打扰她,三人在安静里到了师叔的医馆。
师叔的医馆名字和其他医馆都不一样,别人都叫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只有师叔的医馆挂了一块不起眼的蓝布,上面几个大字:好得了医馆。
猜你喜欢
- 2025-04-03 禁忌边缘 (1)作者:Adranne
- 2025-03-17 鸣濑晴作为卑女的代价,就是被分析员狠狠调教! (完)作者:空琉lemon
- 2025-04-03 超级淫乱系统 (149)作者:akmaya007
- 2025-03-15 乱宫闱 (21-30) 作者: 喝橙汁
- 2025-03-15 艾泽邦尼亚传奇第一季:铅色森林 (1) 作者:骨折的海绵体
- 2025-03-15 从遭遇无名女尸开始 (11-14)
- 2025-03-15 灵异复苏草B就变强 (6)作者:fdsk
- 2025-03-15 众香国,家族后宫 (93-96)作者:瘦不了
- 2025-03-15 众香国,家族后宫 (134-138)作者:瘦不了
- 2025-03-15 众香国,家族后宫 (246-250)
- 搜索
-
- 11-24美人皮,与青楼妓子的人生互换 (15)作者:邻居人妻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在男科工作的美母:张文涛同人篇 (36-38)作者:狗尾巴草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在男科工作的美母:张文涛同人篇 (39)作者:狗尾巴草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重生之平凡生活 (48)作者:mazakon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重生之平凡生活 (49)作者:mazakon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重生之平凡生活 (50)作者:mazakon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性爱狂想曲:从转生开始…… (5-7) 作者:萌婉星河 - 长篇色情小说
- 11-24如是说(先婚) (91-96 克) 作者:EIGGAM - 长篇色情小说
- 标签列表
-
- 都市激情 (30)
- 家庭乱伦 (22)
- 人妻交换 (7)
- 校园春色 (29)
- 另类小说 (42)
- 学生校园 (11)
- 都市生活 (30)
- 乱伦文学 (43)
- 人妻熟女 (50)
- 人妻文学 (45)
- 动漫改编 (27)
- 另类文学 (41)
- 名人明星 (40)
- 另类其它 (19)
- 强暴虐待 (25)
- 武侠科幻 (16)
- 学园文学 (41)
- 经验故事 (25)
- 短篇文学 (47)
- 变身系列 (50)
- 性知识 (26)
- 烈火凤凰 (10)
- 制服文学 (12)
- 江山云罗 (18)
- 魅魔学院的反逆者 (36)
- 情天性海 (36)
- 赘婿的荣耀 (17)
- 横行天下 (45)
- 挥剑诗篇 (18)
- 神御之权(清茗学院重置版) (31)
- 娱乐圈的不正常系统 (26)
- 系统帮我睡女人 (26)
- 女神攻略调教手册 (32)
- 妖刀记 (24)
- 反派:我的母亲是大帝 (16)
- 妻心如刀 (29)
- 超级房东 (10)
- 淫仙路 (18)
- 熟女记 (15)
- 网游之代练传说时停系统(二改GHS版) (48)
- 淫徒修仙传 (35)
- 情花孽 (14)
- 拥有大JJ的豪门公主 (20)
- 魅惑都市 (41)
- 温暖 (20)
- 少年夏风 (13)
- 我这系统不正经 (43)
- 正妹文学 (33)
- 夜天子 (21)
- 梦幻泡影 (40)
- 囚徒归来 (7)
- 琼明神女录 (41)
- 名流美容院之蜜和鞭 (20)
- 艳母的荒唐赌约 (15)
- 重生与系统 (48)
- 我的柔情店长妈妈 (18)
- 那山,那人,那情 (33)
- 那山,那人,那情 (22)
- 超越游戏 (22)
- 纯洁祭殇 (20)
- 不应期——帽子的故事 (9)
- 万法掌控者与13位奴隶 (43)
- 剑破天穹 (44)
- 蹂躏女刑警同人番外之闪点孽缘 (29)
- 逍遥小散仙 (34)
- 玄女经 (18)
- 恶魔博士的后宫之路 (46)
- 神御之权(清茗学院重制版) (10)
- 父债子偿 (24)
- 春秋风华录 (14)
- 混小子升仙记 (36)
- 后出轨时代 (37)
- 无限之生化崛起 (26)
- 颖异的大冲 (44)
- 警花娇妻的蜕变 (39)
- 仙漓录 (50)
- 混在女帝身边的假太监(河图版) (22)
- 超级淫乱系统 (39)
- 妹妹爱人 (7)
- 柔情肆水 (17)
- 性奴训练学园 (41)
- 纹心刻凤 (47)
- 碧蓝航线之牛气冲天 (45)
- 沉舟侧畔 (17)
- 轻青诗语 (21)
- 重生少年猎美 (37)
- 淫魔神 (9)
- 天云孽海 (46)
- 老婆如何从一个单纯女人变成淫欲十足的荡妇 (23)
- 侯爵嫡男好色物语 (44)
- 女友淫情 (22)
- 御仙 (11)
- 我的母上大人是总裁 (39)
- 绿色文学社 (28)
- 欢场 (21)
- 枫言异录 (43)
- 超凡都市2035 (20)
- 未分类文章 (8)
- 欲恋 (28)
- 母爱之殇-亲子的复仇 (42)
- 欲望开发系统 (24)
- 关于转生哥布林在异世界烧杀劫掠 (30)
- 转职调教师后过上纵欲人生 (22)
- 武侠文学 (31)
- 善良妻子的淫戏物语 (36)
- 异国文学 (12)
- 属于我的异世界后宫之旅 (45)
- 碧魔录 (37)
- 神女逍遥录 (46)
- 被染绿的幸福 (48)
- 末世之霸艳雄途 (42)
- 约会大作战:关于Bad End线的五河士道重生的那些事 (41)
- 我在异世界疯狂试探 (16)
- 借种换亲 (23)
- 双面淫后初长成 (37)
- 我在三国当混蛋 (8)
- 欲望点数 (46)
- 山海惊变 (48)
- 媚肉守护者 (34)
- 诸天之乡村爱情 (16)
- 碧色仙途 (11)
- 邂逅少女与禁忌欲望 (48)
- 将警花妈妈调教成丝袜孕奴 (24)
- 性奴隶公主逆袭之路 (24)
- 恶狼诱妻 (41)
- 烽火逃兵秘史 (31)
- 乱欲之渊 (30)
- 异地夫妻 (34)
- 美女总裁的绿帽兵王 (23)
- 仙子破道曲 (42)
- 纯欲少女养成计划 (11)
- 乱欲 (37)
- 利娴庄 (17)
- 老婆帮我去偷情 (48)
- 剑起余波(烽火烟波楼第二部) (33)
- 离夏和公公 (19)
- 迷欲红尘 (22)
- 深渊—母子传说 (18)
- 元嘉烽火 (18)
- 很淫很堕落 (17)
- 仙徒异世绿录 (38)
- 陛下为奴 (20)
- 在古罗马当奴隶主 (11)
- 凐没的光芒 (9)
- 半步深渊 (27)
- 夜色皇后 (49)
- 仙母种情录 (7)
- 国王游戏 (40)
- 仙子的修行·美人篇 (17)
- 妻心如刀二 (31)
- 最渣之男穿越日本(渣男日娱) (34)
- 神女赋同人 (17)
- 用大肉棒在民国横着走 (42)
- 转生成为女仆后的异世界生活 (44)
- 七瞳剑士猎艳旅 (17)
- 绿我所爱 (24)
- 邪月神女 (13)
- 欲之渊 (14)
- 斗罗大陆之双生淫魂 (39)
- 虞夏群芳谱 (33)
- 国中理化课 (25)
- 末世大佬一手抓枪一手抓奶(末世1V1高H) (40)
- 仙子拯救大作战 (15)
- 穿越伊始将异母姐姐调教成性奴 (20)
- 父女淫行末日 (41)
- 迷乱光阴录 (37)
- 网游之天下无双绿帽版 (20)
- 碧色江湖 (44)
- 我在电影世界当炮王 (35)
- 修仙少年的艳途(无限之禽兽修仙者) (9)
- 神级幻想系统 (17)
- 爆乳性奴养成记 (31)
- 女公安局长之警界兰心 (10)
- 绿是一首慢歌 (26)
- 穿越到淫魔界的我要怎么逃出去争霸篇 (40)
- 我在魔兽世界当禽兽 (45)
- 红尘寻剑记 (13)
- 皇朝的另一本秘史 (33)
- 性感的美艳妈妈 (24)
- 仙女修真淫堕路 (34)
- 斗破苍穹之始于云岚 (27)
- 降临 (36)
- 虚拟性域:幻影世界 (14)
- 晨曦冒险团 (24)
- 别让妈妈去健身房 (47)
- 青春荒唐俩三事 (37)
- 翡翠灵境 (17)
- 当色批房东得到攻略系统 (17)
- 纪元终结 (20)
- 武道天命卡牌 (39)
- 斗罗之乱欲进化 (10)
- 妻孝 (48)
- 玩转直播圈 (9)
- 无限之用催眠术在动漫世界开后宫 (32)
- 在仙侠世界开妓院 (25)
- 绿帽成人礼 (46)
- 魔神再临 (34)
- 租赁系统:我被女神们哄抢 (18)
- 那些年,我们共同凌辱过的校园女神 (19)
- 绚丽人生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