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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谱(在落雪的尽头等你) (495-508)作者:弄玉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0-06 00:32 长篇小说 2540 ℃

 

  第四九五章.第七步

  这条路不好走.陆云樵一时迟疑,没有迈出第二步。

  法阵核心处,朱元晦朗声道:“这是正常反应,你无需抗拒,也不用迟疑,顺其自然走下去就好。”

  陆云樵点点头,继续向前,每一步迈出,周身气机涌动就更厉害,正不断将力量归催上巅峰,好像不是在走路,而是在与什么大敌对峙。

  “当七元圆满,天人合一之后,武者肉身已经达标,想要再进一步,就需要在精神层面作出突破,凝心志于一点,打破天人之壁,就能突破地元,正式踏上这条由人成神的非人之路。”

  陆云樵那边走着,朱元晦解释不停:“但精神二字,过于空泛,甚至比五行日月,更让人难以把握,为了凝心志于一点,从古至今最佳的办法就是立志。立下一世无悔的志向,以此牵系神魂,成为突破的关键。”

  “那……”白夜飞忍不住问道:“立的志向,都要是正向吗?”

  朱元晦身上光芒明暗不定,面容却愈发明亮,摇摇头:

  “作为太乙真宗掌教,当然希望门下都是善人君子,至不济也是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之人,但如果立志只能是正向,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左道地元作奸犯科?所以,立志无关善恶,不讲是非,关键不过心诚二字。只要诚于己,自我认知清楚,就能得到天地响应,冲破壁垒。”

  听到这里,白夜飞弄懂了鉴心路的操作。事涉天地响应,这种层级的术式,几乎不可能被超凡手段屏蔽,而所立的志向不能违逆自身本心,为人是善是恶也就一目了然。

  自己以为人家是要测谎挖根底,担心二五仔的身份暴露,其实人家只是要顺带鉴定一下弟子的品性。

  不过,朱元晦虽然能容人,说只问本心,不论善恶,但恐怕只是针对合理情况,普通人品性稍有瑕疵,看在天赋和培养成本分上,或许包容一下,最多以后晋升缓慢。

  但若真有人张口立志就要作奸犯科,甚至反社会,被试出大奸大恶的本心,不信掌教大人还忍得住!哪怕不当场格杀,也得逐出门墙,永不录用,外带废除武功。

  这么看,鉴心之路果然厉害,不光提高弟子成材几率,还能审核品性,如果不是成本高昂,轻易不能动用,太乙真宗直接大面积推广,哪还担心门下出什么败类?至少,那些容易欺师灭祖,贪慕荣华富贵,出卖祖宗与同胞的,可以先踢掉。可比什么人力审查都好用多了。

  不过,照这么想,魔门那边也很有意思。

  白夜飞随即想到邪影,难怪他要立志,自己还想这都什么稀奇古怪,难道练武也跟志向有关吗?看来魔门那边也有类似技术,也亏得他那幺小年纪,就直面本心,立定志向。

  可好端端一个暗影杀手,居然会立什么天下太平的大愿,真不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天下太平,还有杀手什么事?魔门又要靠什么来吃饭?

  这简直跟走太乙真宗的鉴心路,却立志要当兽蛮走狗,血洗中土没区别!自己等下要是这么干,甭管朱元晦刚刚说了啥,保准一掌拍死自己,就算他不管,也有旁人抢着干,魔门那边没把邪影当场活埋。真算胸襟宽广了。

  白夜飞胡思乱想,鉴心路上,陆云樵一步步迈出,步子不算慢,但每一步都很用力,不是那种轻松抬脚放下,而是异常沉重,就好像他没走在地上,是走在水中,遇到极大阻力,每一步都需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一步又一步,陆云樵神色越来越凝重,似乎承受很重的压力,这不光是心理上,更是实际肉身承受的。

  白夜飞看得清楚,陆云樵臂上、面上筋肉突起,正全力抗衡外部重压,极其辛苦,怪异的是……自己与他其实不过数步之隔,却完全感受不到压力有异,这条鉴心道确实古怪。

  李东壁走到弟子身旁,解释道:“鉴心道的核心,是以术法催迫身心,让行道者进入极限状态,才能叩问灵魂,心神立志!也唯有这种状态立志,才能得到天地响应。”

  催迫身心,说得简单……白夜飞看陆云樵的状态,就算是对战狼王时,他都未必有这么辛苦,自己着实担心,搭档别催着催着,直接催变身了。虽然他能变身的底已经漏了,但当众变成一只大野狼,可就暴露狼王同伴的问题了!当然他要有本事当众变成一只灰太狼……好吧,那世界就和谐了。

  想到这条路自己也要走,白夜飞心惊肉跳,转头问道:“这条路规格这么高,压力这么大,我才二元,怎么受得住?真的能走吗?”

  李东壁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条路确实不是给二元走的。普通的弱小弟子,修为浅薄,入门时资质有缺,确实用不上这法子。”

  白夜飞挑了挑眉,“所以我想不通,你们给我整这东西,我又承受不起,那是什么意思?”

  李东壁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天煞对我们的意义!你们杀掉天煞的头号爪牙,自然该赏,普通的奖励不够分量,就只能动用这个了。”

  “啥?”白夜飞讶异脱口:“你们就这么讲面子?我不懂这个逻辑啊!要是觉得普通奖励不行,可以翻倍再翻倍,不用非要升级,搞出我用不了的啊!”

  李东壁沉默,心想如果真是为了面子,那倒还好……

  昨夜项、宋两人归来,带回鹰鬼被斩杀的消息,李东壁直接愣住,万万想不到自己新收的徒弟,居然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天煞是中土武人的痛,亦是太乙真宗的痛。鹰鬼作为搜魂六鬼之首,论实力虽然入不得几人的眼,但因其身份,几人无不想将其手刃,却没这机会,想不到竟栽在了白夜飞和陆云樵的手上,还栽得莫名其妙,堂堂七元,居然在刺杀二元的时候,被五元一剑砍了脑袋……

  这么不合逻辑的消息,若不是宋清廉与项西楚亲眼看到了残尸,谁都不敢相信,消息传回龙阙山,立刻震动整个太乙真宗。

  朱元晦认为,这果然是有气运的天命之人,必须得试一试他的心性,更不惜花费巨资,动用鉴心道。

  对比,项西楚与宋清廉都强烈反对,认为掌教荒唐。想要通过鉴心立志,求天地响应,最少也要五元,实际操作上,大多数的六元高手都很勉强,何况只有二元的白夜飞,这根本是浪费。

  朱元晦却认为,能人所不能,这才是大气运者,也唯有这种极限状态,才能测出白夜飞的潜力,若连这都做不到,算什么天命之人?太乙真宗对其又有什么好期望的?

  这些自然不能说给白夜飞听,幸好陆云樵的突然晋升,给了己方一个下台阶,这冒失之举勉强说得上合理,李东壁看了弟子一眼,发愁以他这瘦弱身板,只怕真承担不起,就算有什么冥冥气运,又着实勉强了……

  想了想,李东壁低声提醒,“我给你的大力丸,等会儿吃上一粒,可以提升过关的机会。”

  白夜飞点点头,暗忖便宜师父倒是很关心自己,但横竖实际境界已六元,药就别浪费,大可以假装吃了,这样多走两步也不会被怀疑是隐藏实力,只会当作是吃药加成。

  鉴心道上,陆云樵步履维艰,初时两步,还似在水中跋涉,再走两步,就仿佛身背巨石乃至山岳,每一步踏出都要奋力抬腿,颤颤巍巍迈出,甚至连踩下都很费力,整个过程需要动用全身力量,甚至透支生命,才能艰辛迈出一步。

  短短十步的鉴心道,陆云樵开始快,后头就越来越慢,等走完第六步,他全身筋肉浮凸,周身汗出如浆,浸透衣物,脚一落地,整个人便停住,似乎再也迈不动。

  项西楚、宋清廉对视一眼,俱是点头,这个表现与陆云樵当前修为相符,他昨夜才刚刚突破至六元,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

  换做普通的新晋六元,可能根本都迈不出第六步!这一步,已证明陆云樵资质不俗,战力出众。

  只是,两人刚才颔首,就见陆云樵深深吸了口气,全身肌肉颤动,好像在山岳的重压下,他试图拼命推开,不久后,居然真鼓出一股气力,抬腿前迈。这一下,甚至比之前两步还要迅捷,一下迈完第七步。

  “好家伙……”

  宋清廉低呼一声,颇为惊讶。初晋六元,却能迈出第七步,意味着陆云樵的战力,不是出众那么简单,根本是远胜同侪,堪比七元,可谓天才。

  项西楚露出赞许之色,点点头,“他果然没那么简单。这些天我与他对练,他的实战能力更超境界之上。”

  宋清廉看了看师兄健壮如杵的手臂,哪怕静静不动,铁臂都满是杀气,当即释然道:“你不动真气,一拳也能随便打死熊的,他五元时就能扛你那么久,没被打死打残,新晋六元后,确实可战七元。”

  

  第四九六章.石破天惊第八步

  项西楚看着陆云樵,喃喃道:“宗门之内,类似的优秀人才,一眼看不完,其实不用如此惊讶,天底下又不是只我太乙真宗有出众之辈……江湖散修,历来也不少强人。不过……还是希望多一些这样的中土同胞啊!”

  陆云樵迈出第七步后,身体摇摇欲倒,仿佛刚才那一下,耗竭了全部气力,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调整身心状况,目光渐渐坚定。

  随着身子站稳,腰杆重新停止,原本随着气竭而有所回落的气机,再一次高涨,周围气流卷动,风扫小院,满地落叶尘土飞扬。

  宋清廉上前一步,站在阵边,随手捏了个法诀,灵光逸散,停风止尘,不让鉴心过程起干扰。

  看着挺身立于白银路中,如山岳一般昂然的陆云樵,项西楚点点头道:“天地感应,有那个样子了。”

  白夜飞看着搭档背影,只觉他在法阵灵光环绕下,格外有气势,果然是催迫出全力,更好奇他会立什么志?是昨晚跟自己说的那些吗?

  众人瞩目,都等着陆云樵发声,他却没有开口,而是猛地呼出一口浊气,好像放下了所有负担,彻底解开拘束,更不知道从哪鼓出一股气力,又朝前迈出了脚步。

  这个动作,瞬间震动全场。

  道路尽头,朱元晦的投影亮度陡升,白夜飞身侧,李东壁双目圆瞪,脱口道:“不好!他太贪了,没人能承受超越本身两阶的鉴心压力!稍有不慎,会走火入魔的!”

  白夜飞本来吃惊搭档这么猛,听这么说,亦是瞪眼,猛地转头侧看,失声喊道:“那你还喊我去走?我走火入魔就活该吗?”

  宋清廉面色大变,“不好!承受不住的,我去拉他出来!”说罢就要入阵。

  项西楚一把将人拉住,摇头道:“再等等!他不是没有机会,在太乙真宗历史上,不是没有人超越两元立志而成功,他有机会……”

  “当真?”宋清廉怔在原地。

  太乙真宗作为道门魁首,门下百万教中,精英无数。潜力超过境界一元的,不乏其人,但超过两元的,那就凤毛麟角了,而陆云樵的情况,更不只是超频两元这么简单。

  普通潜力能超本身两元的特级天才,是从五元爆发七元潜能,纵横人元,可陆云樵已经六元,当下要迈出的这一步,牵涉地元,代表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这一步能走完,就表示他极限爆发,可战地元。

  人元往地元,是由人而神的起始,两者之差,几若天堑,每位地元强者,都是一方之雄,认真起来,普通的七元高手纵是拼命,也未必能在他们手上走得过十招,以六元之身与他们对战,这已经不是菁英,而是怪物了!

  宋清廉不知白夜飞是否气运之子,但他的同伴委实太夸张了,能做到这种事情,肯定是天纵之才,太乙真宗百万门众,做得到这种事的,也只有两人……

  两人说话间,陆云樵迈出的半步,卡在半空,似乎前方有极大阻力,怎么都踏不下去,时间一长,本就被催迫至极限的身体,渐渐承受不住,摇晃起来,仿佛与人大战一场之后,已油尽灯枯,随时可能倒下,显出明显疲惫,眼神都有些空洞,身心俱至极限。

  李东壁看到这里,摇头道:“不行,得在他受伤之前打住。”看向宋清廉,后者点头结印,要干涉法阵,再将人带出。

  “且慢!”

  这一回,却是法阵中心的朱元晦抬手喝止,“我觉得可以再等一下,或许……他就是我们所等的人。”

  白夜飞站在法阵旁,不管别人说什么,只看着陆云樵摇摇欲坠的侧影,满心担忧,忍不住踏前两步,想冲进去把人带出来,却又顾忌术式运行,不敢动手推或拉,生怕一个不小心,救人不成反害人。

  左右权衡,白夜飞猛一咬牙,高声喊道:“别忘记你做过的事!你的理想,别那么轻易就被阻止了!”

  话音方落,狂风骤起,原本由陆云樵周身流转的气流,强度陡然提升,化为狂风,飙向四方。

  项西楚目光一肃,看向宋清廉。

  宋清廉点头,随手持咒,自有灵光闪烁,结成法印,操控阵法,要削减狂风,但陆云樵周围狂刮的风,强度却分毫不减,反而迅速变得猛烈。

  强风不息,宋清廉皱了皱眉,收起戏谑之色,双手快速结印,认真持咒行法,凌空写下一道符咒,打入阵中。

  法阵中光芒闪耀,法咒沉浮,自有变化生出,陆云樵周身的狂风,一下增强到飞沙走石的地步,狂扫地面,丝毫不受影响,更化成一道气旋直透天空。

  这……

  狂风袭来,白夜飞不敢运力相抗,踉跄后退,整个人甚至些许离地,被扫飞出十余米,才勉强稳住身形,惊讶这风如此急劲,简直像遭遇了台风,更从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狼王的气息!

  白夜飞随即想到传功之事,心道搭档这是把狼王传来的东西融会贯通了?居然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知会不会暴露?

  现场其余人的目光,全在那道冲霄气旋上,神色不一,谁都没有怀疑和戒备,宋清廉一连施展数道法咒,始终压制不住狂风,知道情况失去掌控,喊道:“情况不太对劲,喂,你们当心啊!”

  项西楚仰头看着气旋扩大,魁梧身躯如山岳,任由狂风加身一动不动,只喃喃道:“这是……天地感应!”

  狂风自陆云樵周身而起,飞旋扩大,先是数米,随即数十米,最后直入云霄,令天地变色。

  原本朗朗晴空,白云舒展,忽地被狂风卷动,化作旋动的涡云,遮天蔽日,异象百里可见,满城震惊。

  “发……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发怒了!”

  “要刮鬼风了,大家快躲啊!”

  城中百姓不知真相,见涡云蔽空,飞旋不定,只以为是什么天灾将发。

  黄陂湖上,偶尔也有怪风飙起,登陆摧墙拔树,百姓顿时担心不已,更有人飞奔回家,要收拾东西。

  “这……这是凶兆啊!”

  “连番祸事,又有殃云现世,莫非庐江真要遭劫?”

  “老母保佑,老母保佑!”

  部分百姓平日笃信神鬼,最是迷信,联想到张海端之死和不久前几次祸事,以为这是苍天示警,庐江城将有大劫,连忙求神拜佛,以保太平。

  长街上,正横冲直撞搜捕凶手的丐帮队伍,陡然停步,带队的好手仰天静观,喃喃出声。

  “这是……天地感应?”

  “有人要突破地元?”

  各处酒楼茶馆里,不乏正聊千灯舫之事的江湖人,大多见多识广,亦从这不正常的景象中,想到了什么,议论起来。

  “是谁?庐江有这种人,我怎么没听说?”

  “听说江少盟主在冬城山中有所领悟,已经天人合一,或许是他?”

  “他才刚天人合一,哪有这么快就突破的?”

  “那会是谁?”

  众人议论不断,将庐江城中人元好手数了个遍,却找不到人来,愈发疑惑。

  小院之中,狂风席卷,陆云樵周围形成一道风壁,狂卷不休,扬起的飞砂若铁弹乱射,洞石穿金,瞬间在墙上打出一堆坑洞。

  见宋清廉施咒压制无效,项西楚神色一沉,一身气劲鼓动,扫开射来的沙石:李东壁随手一挥,直接张开一面若隐若现的水壁,挡住所有飞射物,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烟火气。

  白夜飞在后头正自担心,那碎石砸来,自己是躲还不躲?看了师父的威猛表现,登时心安,外头那些以为师父已经废功的人,都应该来看看这幕的,果然江湖八卦什么的,毫无可信度,信这些的,真遇到事情一定死得早!

  李东壁持咒加催,以水壁封锁,屏蔽住陆云樵卷起的狂风,护住院中其余人,长须颤动,呼吸加重,明显有些吃力,啧啧称奇道:“真是个怪物,从没见过这样的潜能……”

  狂风中,陆云樵长吸一口气,仰头睁眼,平视天地,刹时目光如电,白夜飞遥遥看着,心头一震,好像被什么透明东西当胸打中。

  “我要这世间再没有人口买卖……”陆云樵朗声开口,“……凡我同胞,永不为奴!”

  白夜飞微微颔首,心道搭档的志愿果然是这个。

  人生的每一段路,心路烙印都淬炼了脚下步子,最终打造出现在的人格。有些事……从源头走下,到了抉择关头,其实早已经没得选择……

  其他人没有白夜飞想得多,反应却大得多。

  项西楚本来目露赞许,不住点头,但听了陆云樵的志向,却一下双目瞪圆,脱口叫道:“他怎么说这个?”

  宋清廉亦是一呆,嘴巴张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怎么有人会立这种志向的?随即一拍脑袋,“坏了!他是散修,没人和他说过那些!”

  白夜飞不知问题何在,但看两人反应,隐隐觉得不妙,却搞不懂为啥不能说这个?听起来……立志不是随便立的,里头有些禁忌,可邪影的志向还是天下太平呢,这两者之间好像差别不大,有啥可犯忌讳的?

  

  第四九七章.装逼大赛

  感觉不好,白夜飞连忙上前,靠向李东壁,想问情况。

  轰隆!

  天上陡然一声惊雷炸响,震耳欲聋,白夜飞脚步顿住。

  这一声巨响,宛如千雷同鸣,震惊百里,整个庐江城登时乱成一团。

  “老天爷发怒了!”

  “快躲啊!”

  “哇哇哇哇!”

  不知多少孩童被吓得啼哭不止,家长一边安抚,一边带着孩子往房里躲,生怕一道天雷打下,殃及无辜。迷信之辈连忙跪倒,不断磕头祈求仙佛,而原本议论纷纷的江湖人,慌忙起身,仰望苍穹,惊疑不定。

  震天巨响,不光声音奇大,白夜飞心头更蓦地一颤,受到巨大震撼,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却不知其因。

  李东壁拍了徒弟一下,让他回神,感叹道:“这就是天地感应,世界见证,别说你,老道好多年没见识过这种规模的天地感应了。”

  “怎么这么夸张?”白夜飞强自镇定,打趣道:“不就是个地元模拟考吗?动静这么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元渡劫呢!”

  李东壁看来一眼,叹道:“你是不晓得厉害啊!”

  “啊?”白夜飞急问:“到底有什么问题?搭档他没事吧?他立的志有问题吗?”

  “是我的疏忽,居然没想到小陆不知道这些基础知识。”

  李东壁摇摇头,解释道:“立志冲关,这技术源自佛门的大愿之法,还有当年儒门的养气经。有这技术之后,冲击地元的成功率高了三成,但立志是有讲究的,通常都是说些……个人成就之类的目标,比如武道有成,不忘本心,守义重节之类的,至多……也不过是庇佑一方,护持百姓……”

  “却是为何?”白夜飞追问。

  “是取舍。”李东壁叹息道:“立志之法脱胎佛门大愿,却更多偏向儒门养气经,不敢也不需要把志愿放太大,否则就真是佛门大愿了。”

  “佛门大愿……难道……”白夜飞陡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乌鸦嘴了,

  李东壁点头:“大愿……是佛门地元绝顶的禅师、高僧,冲击天元,成就活佛的手段。内里不光玄奇奥妙,能提前得到天地加持,借来力量突破,事后才偿债,而且也限制重重。”

  白夜飞道:“限制重重,意思是立志一定要做到,那做不到会如何?”

  李东壁道:“如果抵赖不做,或是愿许得太大做不到,轻则道基崩塌,修为烟消云散,重则成为废人,甚至可能当场殒落,原地蒸发。”

  这么关键的事情,怎么不早说……白夜飞心中抱怨,搭档这是被坑了啊!

  也幸好搭档躺了枪,自己刚刚还在想,这么个立志仪式,如果当众举行,那不就是变相的装逼大赛?

  一群人说着不违本心的大话,在万众仰望中,吹着牛逼就把级升了,何等快意?

  自己本来也准备了几个大话,打算上去临时选一个,虽然不能当众装大逼,但小装一下也是爽的。

  现在发现这根本是作死!

  看来,立志跟之前想的不一样,范围不能太大。正常走这条路的人,也必然更重视身边世俗,长此以往,估计出不了几个心怀天下的,怪不得中土这么多雄踞一方的江湖土豪。

  “那我家搭档……”白夜飞问道。

  李东壁摇头,“他若是在冲击地元时这般立志,这下就危险了,但鉴心道其实是种保护,照理说,立这么大的志向,会被术式限制,只映照本心,不会造成天地响应,至少不会太大……”

  “不会太大?”白夜飞看着天上涡云旋动,听着外头的喧闹鼓噪,质疑道:“这起码都惊动半座城了,还不算大?”

  李东壁眉头蹙起,还是摇头,“这就是令人费解的地方了。老道……从没遇过这种事情,小陆……这孩子将来不简单啊!”

  雷声响过,鉴心路上,陆云樵身形屹立,气势不断上涌。

  得天地感应,陆云樵一身血肉如受淬炼,凝实坚固。他心下讶异,新突破的六元境界,在这玄妙的反响下,迅速得到夯实与提升,非但不用花水磨工夫去稳定境界,还直接到了六元的中后段。

  六元、七元的修练,需要吸纳日月精华,若无外力相助,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陆云樵本就苦恼要如何入手,想不到就这样前进了一大步。

  比实力增长更让人激动的,是机缘背后的意义,陆云樵满心激动,感觉这几日承受的黑暗被一扫而空,对着荒唐世道又生出信心。

  真诚说出心里话,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谁说……天不佑善人?

  人心鬼蜮,太多算计,但天道在上,依然公正!只要秉持心念,一心向前,世事自有天助,再难的事情,也一定会有希望!

  陆云樵信心高涨,转头找白夜飞,想与他说说心得,谢谢他的鼓励,但甫一动,身子便即歪斜,强行迈出额外一步,体力耗竭,绷紧的精神一下放松,有些控制不住身体,险些摔着。

  一股力量涌来,如无形之手,将陆云樵扶稳。

  “多谢朱……”

  陆云樵见是朱元晦出手,惊喜要谢,后者挥手笑道:“不用客套,你有这样的雄心,还不忘同胞,很是难得,将来必定有番作为,需得好好珍惜自己。”

  “是!”陆云樵朗声回应。

  项西楚与宋清廉在旁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暗自皆是心惊,难道……之前大家都搞错了,陆云樵才是太乙真宗所等的天命之人?

  历朝历代,不乏自身带气运而生的时代宠儿,多年下来,大家也总结出规律,知道这些天命之子有两种情况。

  一种天命尽在己身,有如太阳一般,光耀夺目,一举一动牵动天下,以一己之力,搅动一个时代。

  另一种……却是福泽亲朋,当事人本身一开始未必那么耀眼,反而是他周围的人,顺势为气运所钟,得运升天。

  难道……白夜飞非是太乙真宗期盼的天运之子,是因为他与陆云樵同行,这才受了气运,一飞冲天,名动大地,正主其实还是陆云樵?

  白夜飞不知道几人的想法,更不知道在太乙真宗眼中,自己居然是天命之人的疑似候选。

  虽然是穿越者,他可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天命,毕竟……一路走来,自己就没啥运气啊!

  看到朱元晦对陆云樵态度转变,不光话语中的赞许藏不住,连整个身形都闪得可以亮瞎狗眼,白夜飞也知道搭档凭借刚刚那一走秀,获得太乙真宗高度重视,甚至犹在自己这个正牌弟子之上。

  虽然这有助于替老板和太乙真宗搭桥的最终任务,可这么一来,若自己过鉴心路时表现普通,岂不是会从此被看轻?那搭档不就反客为主,要从密侦司二号探员升级?那自己这个一号就要变老二了?

  “天地响应,夯实根基,胜过诸般灵药,不存在真气不纯的副作用,却终究速成,并非没有任何隐患,你这几日还需勤加修练,尽快掌握新的境界,方能无事。现在先出去休息吧。”

  朱元晦叮嘱几句,让陆云樵退出鉴心路,抬手结印,周身灵光闪耀,光印交织成的手上骤现五色光芒,化作一道道繁复玄妙法印,重新打入阵中,呼喊道:“白师侄,你可以进来了。”

  听到这声叫喊,白夜飞脸色立变,很想说掌教你这要求我常听到,可我不知你是不是真那个意思?

  李东壁拍拍白夜飞肩膀,示意他上路,白夜飞推脱道:“搭档他已经走过了,我就不用去了吧?我才二元,去了也是浪费宝贵资源!要不然先欠着,等我六元了再来走。”

  “胡说什么。”李东壁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鉴心道本就是为你而设,小陆是沾你的光,他都过了,你哪能不过?”

  “为谁而设不重要,用上了就行。”白夜飞道:“他过就可以,哪用我过?我和搭档亲如兄弟,不分彼此,他过了,就是我过了,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李东壁急了,“你过不去,那师父我的老面子怎么办?”不由分说,直接将白夜飞推上鉴心道。

  “喂,我都不在乎,师父你老人家在乎什么……唉唉,大力丸好歹要多给我几瓶啊!”

  白夜飞一路嚷嚷,来到鉴心道末端,看着白银珠玉铺就,一路延伸向前的道路,心中感慨,人生里,有的路……还真是不走不行。

  好在搭档已经出了大风头,看太乙真宗反应,纵不是史无前例,也是世所罕见,直接把注意力全吸了过去,有了这样的表现,自己就无关紧要,不用真的通过这关,就是走不过也没什么。

  白夜飞吸了口气,心里放松,面上还稍微作出些许认真样子,准备迈步。

  道尽头,朱元晦淡然道:“不用紧张,平常心即可。”

  白夜飞看掌教跟自己说话时候,别说猛放闪光,甚至亮度还黯淡了几分,整个轮廓人影都有些发虚,就知他根本不抱期望,甚至已经不感兴趣。

  之前说得好听,专门准备了鉴心道给自己,结果现在搭档出了彩,就完全不在意自己……

  这也太大小眼了,有了资优生,就把后头的踹放牛班去了?

  

  第四九八章.迎难而上

  “这是何必。”项西楚皱着眉,低声问宋清廉,“其实小白才只有二元,既然小陆表现出色,又何必还让他……”

  宋清廉低声回道:“二元也可以走走嘛。鉴心道一发动就要报废,这东西开销你也知道,贵过高利贷,不用白不用。只用一次,就是最大浪费。现在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他不上,难道我自己上?”

  “也不是不行。”项西楚道:“你离七元也不远了,你上比他合适,这才是真正不浪费,反正你早晚也要用,不如就这次了。”

  “别!”宋清廉连忙摇头,“我别说没气运,连运气都不怎么样,上去可未必有啥好事,还是老老实实等七元了再上,安全一点。我老爸说过,用器要尊重正常用法,是啥水平就用啥等级,整天想着超限使用,死了也活该。”

  “这话你怎么不跟小白说?”

  “嘿嘿,他有气运啊,就算不是他自己的,他跟小陆混那么久,肯定也沾了不少,绝对不会出问题。就算出了出问题,也有我啊。我上去出了事,他又救不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白夜飞丝毫未查,既上了鉴心路,横竖要走一遭,他很快端正心态,将精神稍微紧绷,深呼吸几下后,缓步踏出。

  一步抬起,一步落下,一步抬起,一步落下,连走两步,白夜飞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压力,但考虑到真实修为已经快六元,这也正常。

  继续往下走,以二元来说,应该会压力不小,白夜飞本想装一下困难,就按照搭档刚刚的表现来做,却又担心这样会不会与鉴心两字碰撞。

  虽然说是应在立志上,但万一自己装不行,忽然测谎警笛大作,那不是出糗出大了?

  于是,在迈第三步之前,白夜飞干脆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大力丸,吞了一个,静等药力消化。

  项西楚皱眉道:“吃药强来,这又何必?撑不住停下来就是了。”

  宋清廉却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哂道:“你不懂,男人别的可以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为了面子?”项西楚一脸困惑,不解道:“这样就不丢面子了吗?宁愿吃药也要表现好,这有意义吗?”

  宋清廉扫视师兄肌肉虬结,宛如钢铁铸成的体魄,拍了拍叹道:“这种事你一辈子也不会懂,但大多数男人都没有你这福气的。”

  项西楚拍开他的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鉴心道上,药力化开,热流流转周身,白夜飞感到精力充沛,再不迟疑,抬脚迈步,连走两步,毫不费力走出第三、第四步。

  白夜飞记得,陆云樵是在走第五步时,表现出明显的窒碍感,一下就举步维艰。

  搭档刚刚突破,是六元初段,自己得了醉月龙气滋补,已经是五元末段,累积足够,照理走到第四步时,就该遇到阻力,脚下放缓。

  自己这一路都在估算,打算表现得正常点,给别人一种自己吃药之后有五、六元实力的认知,这样往后有些需要亲自当众动手的情况,也不至于被怀疑隐藏实力,只当是有个好师父,嗑的药够给力!

  只是,可能大力丸太过给力,再加上真实修为支持,白夜飞连走几步,竟全然没感觉到压力,直接将这茬忘记,直到听见李东壁、宋清廉惊诧之声,才发现自己已经走满六步。

  这啥情况……白夜飞刚要抬起的脚步停住,回看师父面上惊色,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更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

  自己能走第六步不奇怪,这是真实的结果,何况有大力丸相助,但奇的是这六步走下来,居然没有任何感觉,丝毫没有阻碍,跟搭档走起来完全不一样,好像走的不是鉴心路,而是随便在遛弯。

  ……说好的催迫身心至极限,方能叩问灵魂呢?

  陆云樵修为高于自己,还暗藏变身潜力,真实战力已至地元,走前面几步时,也明显有阻力,到第六步更走出了艰辛感,自己不如他,却走得不带喘气,这完全不合理。

  别人可能猜测是大力丸够给力,但自己之前吃的时候,可没觉得有这种神效啊!要说磕了药就远胜搭档,那千灯舫上自己最后也不会需要变身动手了……

  当事人如坠五里雾中,鉴心道外,李东壁等人早面面相觑。

  白夜飞吞服大力丸后的势如破竹,众人皆见,但纵然预期他有超限表现,这闲庭信步的轻松感,又是怎么回事?

  太乙真宗历史上,不乏菁英和天才,也出过不同于常人,打破一切常理的怪物,却从没有哪个人元能这么轻松连走六步……哪怕七元也不可能!

  “师伯的大力丸这么威的?早知道我也要个一瓶?”

  宋清廉讶然脱口,看向李东壁,后者却一脸莫名,喃喃低语:“大力丸……应该没这么大力啊!”

  项西楚相对较为平静,看看身旁两人,表情略尬,低声道:“我觉得……应该是机械坏了。”

  白夜飞本想上来演一遭,走个过场,万万没想到居然碰上了意外,当下不知这台戏要怎么演下去?如果立刻装压力山大,好像也晚了,可若继续走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感受周围异样目光,白夜飞最在意的是朱元晦怎么看,毕竟这一回本来就是他要测测自己,但这位没有眼神,身上的色彩变化也没啥特殊,根本无从把握。

  既然如此,直接退下去只会更显心虚,白夜飞干脆大着胆子,又迈了一步,依然没感觉到半点压力,耸耸肩道:“是不是故障了?后头的不用走了吧?”

  李东壁本想点头让徒弟下来,但鉴心路的尽头,一直沉默的朱元晦忽然开口,“路都走一半了,何妨走完它?半途而废非君子。”

  “那好。”白夜飞点点,笑着迈步。

  当事人一身轻松,旁观者却一个比一个紧张,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连相对知道他实力的陆云樵都下意识屏息。

  刚刚亲身经历过一场奇遇,陆云樵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现在看白夜飞云淡风轻,如同散步,只觉得这一切充满魔幻,难道……这就是天命之子?

  众人目光凝视之下,白夜飞走了一步,依然一身轻松,还朝朱元晦那边看了看,见他不出声,干脆又连走两步,走完象征地元的八九十步,依然没感到任何压力,没有半点异常,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整条鉴心路,一片平静,连四周悬浮的咒文灵光都没变化,白夜飞心如止水,看周围没有任何反应,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反而是场外群众反应激烈,项西楚猛一拍掌:“我就说这机械肯定坏了。”

  宋清廉犹豫道:“这是我老头的作品,今年才维护过,照说不至于啊……小陆走的时候也没问题……话说都这样了,掌教测不成天命之子了吧?”

  李东壁瞥去一眼,暗忖你们都太年轻,太低估掌教了,换做是别人,大概会这么想,但掌教的思路,肯定是觉得别人来测,阵盘怎测都没出过问题,从没故障过,这家伙一上来就故障,这不是天命之子,什么才是?

  十步走完,白夜飞来到鉴心路末端,与朱元晦近距离相对,亲眼看到其周身光影大亮,几乎不见人形,变成一团炽烈的光芒,好像明晃晃的灯柱,被照得全然睁开不眼,不知这位朱掌教为何激动?

  难道……是很贵的机械被搞到故障,太乙掌教气到爆血管?但照理说,自己上来啥都没干,这故障跟自己没关系,纵使有锅也该搭档背,是他走完后坏的,而且他走的时候,还搞出前所未有的幺蛾子,不是他是谁?

  面前只余炽烈的光芒,白夜飞却有种感觉,朱元晦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正盯着自己,只能尴尬问道:“现在要怎么办?要不你们先检修,修好了我再来?这次就算了?”

  朱元晦周身亮度降低,趋于平缓,重新清晰出来的投影摇摇头,“人生哪有白走的路?既已到头,再不立志,更待何时?”

  “呃……”白夜飞怔了下,没料到他还记着这茬,倒有些佩服这份就算遭遇故障,也要强撑到底的执着,既然你非要看我立,那我又有何不可?

  胸中豪气顿生,白夜飞扬声道:“那我就立了!要是机械坏了,可不能怪我啊!”

  说罢,学习早先的陆云樵,做一个昂首睁目的动作,却毫无电光和气势,一切平平无奇,成了东施效颦的最佳范例。

  事与愿违,白夜飞心中充满遗憾,自觉已经没戏,但基于职业道德,既然已经参与这场装逼大赛,打定主意把戏做足,照着自己能想像最牛逼的样,大声朝天喊话,说出此生不移的志向。

  “我要成为海~~贼~~~王王王王王王~~~~~~”

  一个匪夷所思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小院内外,朝四面八方远远传递出去,就连外头的路人都听见这样一声呐喊,化作震破云霄的霹雳,直上九天!

  

  第四九九章.入地无门

  立志之声穿透围墙,高声回响在周围人们的耳里,很多人都听见了这呐喊,听明白了字句,却完全不能理解。

  “啥,啥玩意?”

  “海贼王是啥?海贼也有王的?没听说过啊!”

  “不是,这个不重要,王不王的,不都是海贼?怎么有人要当海贼的?”

  外头正忙着收拾装车的太乙真宗弟子,一个个停下动作,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都这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要出海打劫的?自己莫不是跑到贼窝了?

  小院里,知晓原委的几人,反应更是古怪。

  项西楚初时冷着脸,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几秒后还是有些忍不住,摇头道:“真有出息!我真没想过他的志向是这个……”

  宋清廉强忍笑意,看向李东壁,“恭喜师伯,贺喜师伯,你门下个个忠烈,现今又要出一名七海大王,威震中土了。”

  李东壁抚须的手不觉用力,差点扯下几根,苦笑着摇头:“我没想过有人是这志向,而且……做贼还能说得得意洋洋……时代真是不一样了。”

  鉴心道上,毫无反应,什么异象都没有,别说天地响应,白夜飞肯定设备绝对是坏了。耳听众人的反应,白夜飞心中鄙夷:你们这帮土著,连接个梗都不行,亚洲影帝也被你们玩死了。

  正前方,朱元晦虽然没眼睛,但依然始终注视这边,仿佛觉得这还不算完,白夜飞吸了口气,再喊道:“在这片大海上最自由的人,就是海贼王!”

  补充的这一句,其他人都听得模模糊糊,晓得白夜飞的志向不是真要当什么盗贼,却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所以,不是要当海贼,是要最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

  立志也好,大愿也罢,无论是个人成就或是野心,甚至心怀天下,都是有个明确目标,可追求自由,这算怎么回事?这又要怎么实现?

  唯有陆云樵,因为前晚的事情,隐隐把握到友人的心态。

  或许,追求财富、追求力量,于友人而言,都只是手段,他最终的目标就是得到自由,一种……不用向任何人屈膝,不被任何事情裹挟,甚至不被善恶拘束,彻底浪到天尽头的自由自在!

  是非善恶,不能束缚其心;道德律法,不能阻碍其行;心念既起,千万人不能阻……这样的自由,需要一颗无比坚韧的心,才能无视外界一切障碍,更需要无比强大的力量,才能贯彻每一个念头…………

  从大多意义看来,这可能比自己的伟大心愿更难实现,陆云樵只能默默祝愿,希望友人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

  话喊完,鉴心路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压力,没有异象,更没有变化,自然也没有什么天地响应。

  白夜飞毫不意外,看见众人迷惘表情,知道他们也不理解自己的想法,甚至可能根本就没听懂,当下并不在意,这出戏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该结束了。

  朝朱元晦拱了拱手,白夜飞举步就要离开,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哪知甫一抬腿,法阵中悬浮的光咒陡然大亮,一道光壁拔地升起,阻住去路。

  啥,还不让走……白夜飞愕然看向朱元晦,不解其意,路也走完了,志也立了,这还要自己干啥?总不能非要熬出天地响应才算完吧?这事自己说了又不算,再说,设备不是故障了吗?

  朱元晦身上闪耀不定的光,一瞬顿住,讶然道:“我没阻拦,是法阵本身机制,没完成前会封锁……这、这阵没坏?”

  这位太乙掌教明显也懵了,白夜飞更是大惊失色,刚刚那一连串的怪事,只有机械坏掉能解释,但搞了半天机械其实没坏,那……是什么坏了?难道是自己坏了?

  院中诸人同感震惊,完全没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坏……那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是白师弟有天元实力吧?开什么玩笑?”

  “掌教莫不是搞错了?”

  还来不及多想,下一瞬,异象陡生。

  自白夜飞踏上就没有任何反应的鉴心法阵,像是默默承受了巨大压力,一下过载,原本在四周悬浮,按照玄奥仪轨飞旋的光符,或黯或亮,纷纷破损,而白银铺就的路上,强光绽放,更有吱啦呲啦之类的异响。

  镶嵌的珠玉、玛瑙等宝石,或闪现强光,或碎裂爆开,甚至还有些喷出火花,直接烧融。

  白夜飞见势不妙,要换个方向离开,但升起的光壁也延伸开来,包住整条鉴心道,彻底断了出路。

  鉴心路尽头,意外发生的一瞬,朱元晦第一时间反应,抬手一招,想要隔空将白夜飞拉出,确保弟子人身安全。

  却不料,投影过来的力量太弱,鉴心道过载的力量又太强,一招之下,竟只在光壁上溅起一片涟漪,最终没能透入,无功而返。

  “搭档!”

  眼看情况不对,大惊的陆云樵也第一时间抢至近处,被光壁拦住,他立即抬手,拳上火光闪耀,就要全力出手打破救人,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按住肩膀,直接打散他蓄起的力量。

  项西楚将人拦住,神色严肃,“阵势一旦激活,整条鉴心路便连成一体,你这么一击下去,可能人还没弄出来,就先爆在里头了,不能乱来。”

  “那要怎么办?”陆云樵急问。

  项西楚转头喊宋清廉:“你家的东西你处理,现在要怎么办?”

  宋清廉瞠目结舌,连连摇头:“这个我不行的啊,你得让老二来……或是四哥也可以!”

  项西楚眉头蹙起:“这不是你家的东西?喊他俩做什?”

  宋清廉摊手:“三哥你也知道我就那点料,老头的东西我只会皮毛,平常我都是负责前台营销,不是后端生产,装装样子唬唬客户还行,真让我修……这我哪会啊?”

  项西楚怒道:“那又讲维修是你负责?”

  “是啊!”宋清廉理直气壮,“我负责喊人来修!客服不都这样?”

  “现在要怎么办?”李东壁也急了,“你爹远在几千里外,阿月和阿江也都不在左近,怎能喊他们过来?”

  鉴心道上,眼见情况不妙,白夜飞顾不上留手,直接运起力量,一连几下轰在光壁上,试图自行推困。

  大力丸加持之下,近乎六元之击,照理说就算是石墙也该轰出口子,可轰在光壁上却如泥牛入海,转瞬消融,没有半点反应。

  无奈只能放弃破壁之举,转而跳脚,躲避脚下越来越多的火花,白夜飞感觉脚底路面滚烫如铁板,自己就好像铁板烧上的食材,满心懊恼。

  ……果然不该太装逼,这下遭报应,完蛋了!

  在场之人,一个个束手无策,宋清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尝试维修,施展了几个简易咒文,尝试关闭阵法,感觉不对,又看了两眼,惊喊道:“鉴心路没坏啊!这……术式还在正常运作。”

  白银之路上,近乎所有宝石都过载烧起,处处火苗见涨,白夜飞裤脚都被火花点燃,连忙打出水膜,附掌扑灭,感觉脚底板都快烧起来,只能不断跳起来缓解。

  听了宋清廉的叫喊,白夜飞回头怒吼,“火花四射,这都叫正常?你们这是鉴心还是女巫审判?只有最终能活着出来才合格?”

  “不是!”宋清廉满脸困惑,“应该是你立志没完成,所以术式无法终止……奇怪,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啥?没完成?”白夜飞直接傻掉,“我不是已经立了吗?你们都听见了啊!天道对海贼王有意见吗?”

  宋清廉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以前从没见过这状况,不然……你试试立个别的吧?”

  陆云樵瞠目,“还能这样的?志向一立,不是终生不可改?”

  “不然还能怎么样?”宋清廉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最好快点,我看这东西……就快要炸了……”

  白夜飞本来还想抗辩几句,问你这主意究竟靠不靠谱?一听快炸了,不敢浪费时间,猛地抬头看天,脑中念头急转,思索新的志向,最后高喊出来。

  “我诚心立志:这一世……吃饭不给钱,白嫖不结账!”

  声音在院中回荡,回应他的,却只有愈发密集的火花喷溅,白夜飞跃步不停,闪身躲闪,陆云樵连忙问宋清廉:“这样立志不成吗?”

  宋清廉没好气地回喊:“立志是让你说想成为什么人,不是想玩什么啊!”

  项西楚一脸不解,插口道:“想玩什么一直玩,最终不就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这……”宋清廉张口结舌,白夜飞抽空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其实也是瞎猜。

  就像宋清廉所说,这事之前根本从没发生过,要是他老子“天工”宋长庚来,或许还能看出问题所在,宋清廉却一早懵了,答得出来才怪,再看看便宜师父和执拗掌教,两个人半天没出声,估计也是一窍不通。

  这下救星是指望不上了,若不想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鉴心出事故,把自己鉴成铁板烤肉的倒霉蛋,只能自救了!

  

  第五百章.刹那雷动

  白夜飞足下不停,躲闪喷射的火星,拖延时间,大脑高速运作,回想整个过程,试图跟陆云樵对照,找出问题所在。

  但问题是,对照起来,根本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人家走起来压力山大,自己走就毫无感觉;人家立志完狂风飙起,天地变色,自己立志就风轻云淡,末了居然是自己出问题,这要找谁说理去?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不正常……

  要嘛,不正常的是自己;要嘛,不正常的是自己的志向。

  可自己有什么问题,穿越者被歧视?那不是无解?要说志向有问题,可自己已换过一个,还是不行啊!

  若要再想个合适的,可立志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毫不科学,自己又不懂玄学,怎去分析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找出恰当的?

  ……不对!

  想到玄学,白夜飞陡然想到一件事,自己于这方世界,不光是穿越者,还承接了邪影的因果,会否……自己与他已经绑定?

  邪影早就立下大志,自己承接的因果里,会否也包括这部分?或许,于此方天地而言,自己早已经立过志,根本没机会重新立过,只能继续邪影的老路。

  这个猜测完全没谱,但现在也没别的靠谱主意,白夜飞一咬牙,决心试试,失败了顶多就是没反应,再试试别的,若是成了……后续不论,至少当下不用成脆皮乳猪!

  躲开喷射来的火花,白夜飞站定仰头,朝天高喊。

  “我志惟愿,天下太平!”

  话声回荡,周围刹时寂静,只余火花乱喷,宝石碎裂的声音。本来担心不已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更一个古怪过一个。

  宋清廉本来惊疑忧虑的面上,浮现一抹笑意,忍不住道:“你这也太假了,前面还想着白嫖逍遥,后面就要天下太平,就算立地成佛也没这么快啊!”

  就连陆云樵也摇头连连,觉得搭档不着调,正想劝他赶紧想个好的,项西楚忽然一声急喝:“安静!”

  声如洪钟,回响院中,众人知道他必有发现,停下动作,先是看向他,又顺着他目光看回鉴心道,却见只这一下功夫,失控的鉴心道已经渐渐停止,喷射的火花没了,尖锐的警报声停止,一切好像重回正轨。

  升起的光壁还未消散,周围多处冒起白烟,但脚下的烧灼感好了很多,似乎涌动过载的能量正在平复,白夜飞暗松了口气,自己这个策略应该赌对了……这样还真的可以?

  “你这志向可真了不起……”光壁外,宋清廉也松了口气,感叹道:“幸好没有天地……啊!”

  话没说完,陡然一股大力袭来,宋清廉好像被狂飙的马车撞上,痛叫一声,身不由主腾起,如断线风筝般飞坠向远方。

  另一边,陆云樵也一起被震飞,这股大力来得突然,他根本无从反应,百忙中时抽空看见是项西楚猝施奇袭,雄劲爆发,震飞了周围人。

  项溪楚这一下力发急促,有些来不及留余地,可并没有伤人之意,宋五哥与自己都能承受,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

  陆云樵心中疑惑,又看见项西楚在震飞几人之后,闪电出手,抓向光壁内的白夜飞,掌上雷光流转,已经用上全力,似乎想要直接破开法阵防御,将人拉出来,还非常急迫。

  ……这是为何?

  刚刚情况紧急的时候,是三哥拦住自己,担心强破阵式出问题,现在情况好转,他怎么突然不顾一切出手?

  陆云樵满心困惑,目光放大,却见天穹一闪,皓日失色,却是旱空惊雷,一道雷霆横跨长空,直往小院劈下,直直落向阵中的白夜飞!

  晴空惊雷,撕天而来,其势汹汹,宛如扑跃而来的真龙,誓要吞噬一切。只是直视,就让人遍体深寒,惶恐自内心深处生出,若是被劈中,地元之下,不死也要重伤。

  陆云樵惊愕交加,陡然醒悟项西楚修的是雷系法门,对雷电敏感,早一步察觉异常,为防大家被波及才震飞众人。

  只是……为何会有天雷打下?

  自己立志的时候,只是雷声炸响,可没有雷霆劈下,这已经不是天地响应,而是劫数了……难道阿白立的这个志向有问题?但……想要天下太平,能有什么问题?

  陆云樵困惑满满,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雷霆落下,自己摔落地上。

  不及翻身再起,惊雷已经落下,这全不是人元能承受的天威,身为当事人的白夜飞甚至都没意识到,直到最后天雷已至头顶,才猛地惊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雷光,脑中闪过这下要完的念头,什么都来不及做。

  说时迟,那时快,惊险刹那,白夜飞盯着耀动的雷光,双目几乎要先一步承受不住闭上,忽地一条粗壮结实的铁臂,从侧边伸出,一臂横身,亘若长城,不光遮掩住耀目的雷光,更拦下劈来的雷霆。

  魁梧傲岸的身影,高举铁臂,赫然是项西楚出手,直接挡在白夜飞身前,迎向劈来的惊雷。

  如天龙扑纵的雷霆,与坚若长城的铁臂相撞,猛地炸开,轰鸣巨响与天穹上方才传下的雷鸣重叠,震耳欲聋。

  闪耀的电光,顺着项西楚臂膀逸散,转瞬将他整个人吞没,一时间周身尽是雷光,衣物不断化做飞灰,下头虬起的肌肉,宛如坚实雕成,任由电光肆虐,分毫不损。

  电光绕身,更见太乙雷神雄威,项溪楚好似一座巍峨高山,任雷霆再是凶猛,也屹立不倒,还随着力量运转,更将这煌煌天雷,吸纳入体,由己身承受。

  晴空惊雷,被项西楚挡了七八成,可余下的一两成逸散开来,仍有莫测之威,鉴心道应声爆炸,腾起的光壁一下黯淡,残余运作的宝石尽数爆碎,阵式运转就此停止。

  有项西楚争取的时间,白夜飞已反应过来,连忙运起九转功,在周身凝成水膜,预备迎接冲击,但光是被逸散的雷电扫过,护身水膜就第一时间被破,整个人直接被轰飞出去,电得七荤八素。

  重重摔在地上,白夜飞痛呼呻吟,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张嘴都好像在冒烟。

  ……这次……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自己前后两世为人,坏事真没少作,被雷劈却真是第一遭,但姑且别说前生后世,光算昨夜一晚造的孽,就活该被雷劈有余,倒也不用抱怨。

  可认真要说,如果天真的那么有眼,张海端早就该成焦炭了……这世道也不会是这样的……所以,还是立志的问题?

  不立志下不行,立自己的志也不行,好不容想到重立邪影的志,解决鉴心道的问题,却又要被雷劈,横竖今天自己注定要吃瘪吗?

  隐约间,白夜飞有一个直觉:或许,立志只能一次!

  就像搭档所言,一旦立志,此生无悔,但问题是……自己承接了邪影因果,这就出了大问题。

  邪影当年如果立过,自己现在又再立一回,老天爷成日响应这些重复流言,会否火大了触碰了什么机制,致使降雷惩戒?

  虽然这个念头毫无根据,甚至有些不讲逻辑,但白夜飞有一种感觉,这就是事实,到头来,自己还是被邪影因果坑了……

  白夜飞摇摇头,强撑着想要起身,抬眼就看见李东壁掏出一个药瓶,匆匆朝这跑来,似乎很是焦急,顿时感到安慰,这师真没白拜,师父对自己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念头方闪过,躺在地上的白夜飞双目瞪圆,赫然见到天上云层仿佛被滴了墨,迅速被染成漆黑。

  乌云蔽日,天空黑得仿佛铅坠,当中金蛇窜闪,可比掌教的投影亮得太多。

  云卷如涡,电光闪耀,好似天穹睁开了一张怒目,凝视而来,前后短短数秒,又一发雷霆轰下,直往白夜飞飙来。

  这一道雷,远远出乎众人意料,真如白夜飞早先所言,一个鉴心,硬生生打出渡劫的规格。这装逼装得……真是没谁了。

  雷霆横空不过一瞬,当中更蕴藏这大威能,大毁灭,如同注定的破灭,无从抵挡。

  陆云樵眼睁睁看着,项西楚欲要阻拦,却尚未化消完上一波,来不及出手,还是朱元晦始终关注全场,周身亮度陡升,不啻雷光,手一抖,一道光环凭空而现,笼罩着白夜飞头顶旋转。

  光环不过巴掌大小,却玄奥莫测,其上无数道纹旋转不休,更嵌有五色光珠,宝华流转。

  金之锐利、木之生机、水之绵长、火之炽烈、土之厚重……五色流转,五行兼具,隐含大道至理,白夜飞只看一眼就天旋地转,更觉得大脑胀痛,似无法承受,立刻知道这东西超级牛逼,似乎……还是大道之门的仿制版。

  “这……”

  “师兄?”

  项西楚与李东壁见之更是吃惊,知道掌教真人这些年来为求冲击天元,除了暗中苦练不辍,更筹谋修成一门厉害神通。

  这神通仿照登元时所见的大道之门,练成之后,可避天灾与五雷,号称万法不侵,最是厉害不过,莫非就是眼前的这一手?

  

  第五零一章.人之巅

  暗藏的绝顶神通,是将来挑战天元的底气,朱元晦素来将此视为绝密,非但对外秘而不宣,对内也从未施展过。

  五大教御、太乙七子,真宗两代最核心的人物,也从没见过,根本没人知道掌教练没练成,又练到了哪一步?

  眼下白夜飞遇险,朱元晦不假思索,一出手居然就是这套不现之秘,对这名新进弟子的重视,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旁人一个个惊愕不已,白夜飞却是另一般想法。

  电光石火间,心念如光,运转之速甚至更甚雷霆劈下,虽然看得出顶上的光环超牛逼超厉害,却丝毫没有半点安全感。

  之前鉴心道出问题,朱如晦也想要拉人出来,却没能成功。自己不怀疑这位掌教的善意,却信不过他的能力。

  毕竟,此处的他仅仅是个投影,隔了几千里,哪怕有法阵相助,又能发挥出本体几成功力?

  勉强出手放大招,更不靠谱,别看顶上这环看起来玄奥无比,但到底能发挥多少威能,实在不好说。

  遥遥看向天上漆黑如墨,旋转如涡的雷云,白夜飞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硕大的眼睛盯住,更生出一个认知,那里头依稀有股力量,锁住精神,不管自己往哪里跑都躲不开。

  脑中的警讯都快鸣成了交响曲,心脏也越跳越块,随时可能负荷不住炸开,生命高度威胁下,身体颤栗,寒意从尾椎直上天灵,让大脑高度清醒,疯狂运转,本能想要找出一条生路,但全然不知道哪里有路?

  树一根避雷针有没有用?来不来得及?但这是玄幻世界,物理定律早就打破,牛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那还能找谁,这时候是不是该求神拜佛……

  啊!虚那个瘟神,这类事不就是该他管的?那瘟神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世界尽头?不对,好像还是别的世界……喔!那没事了!

  想要找出一条路,却找不到路,压力之下,思绪渐渐飘散,变成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时间也仿佛停顿,心的速度快过一切。

  白夜飞仿佛看见旋动的涡云当中有一个点,越来越亮,最终亮到无法正视,最终化作一道雷霆,朝着自己怒劈直落!

  事发一瞬,好像有很多事情同时发生。

  项西楚暴喝一声,双臂一阵,将周身残余电光打灭,不知道从哪取了兵器,挥戟要挡,长戟之上亦是雷光耀动,要以雷驭雷。

  自己顶上的光环也愈发闪亮,五色光芒轮转不休,五行转化,大道真意显化,玄之又玄,奥妙无穷,更有一股遗世独立,超出物外的感觉生出。

  大家都好像在做什么,只有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想得比谁都多,可看着那道直劈过来,蕴藏毁灭之力的雷电,身体全然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它贴近。

  一切只在刹那,却好像有无比漫长,似乎卡壳的录像,一帧一帧切换。

  就这样,白夜飞看见项西楚挥动长戟,带起浩荡雷光,却在天雷面前,毫无作用,直接被殛飞出去;又看见顶上那道牛逼无比,玄妙无比的光环,在雷光劈至的瞬间膨胀开来,作为五色光幕,却如薄纸般瞬息撕裂、破灭,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而那威力万钧的电光,就这么扫开一切拦路之物,直逼面前,五米、三米、一米、五吋、三吋、半吋……

  煌煌天雷,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当中蕴藏的狂暴力量,若是挨着,十死无生,生死关头,谁也救不了自己,白夜飞只能拼命自救。

  ……一群屁高手,一个靠不住,到头来……只能靠我自己!

  只是,天雷当前,连项西楚与朱元晦都已经失败,就算拿出隐藏的实力又能如何?

  危机一瞬,白夜飞陡然想到一条路。

  一切始于邪影,或许也将终于他!

  唯有邪影的遗产,可能救自己一命,哪怕当着众人使出,自己身上暗藏的秘密要暴露,此刻也顾不上了!

  白夜飞没有尝试取出飞蛾,因为累积的念昨晚才消耗掉,想变身也没法变,但邪影专属的那套遁术,玄妙非凡,或许有可能助自己从天雷锁定下逃出,虽然自己才新领悟些皮毛,还远未掌握,但现在这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高速运转的意识,白夜飞刹那之间完成思考,但当他真正尝试运起功诀,这才发现,别说动作跟不上,哪怕想凝运真气,都跟不上急速运作的思绪。

  眼看雷光已至,下一息就要被劈中,连头发和脸上细毛都被牵扯拉直,体内的真气却还在慢吞吞凝聚,肯定来不及……

  这下……要完蛋了……

  白夜飞试图再找生路,但这根本不是个人智慧能解决的问题,大脑疯狂运作,计算不停,试图挖掘潜能,却最终只能承认,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只剩一个念头生出。

  不如就这样……结束……

  只是,当力量用不上,智慧也无计,蓦地,某种超越力量、智慧,玄之又玄的事情发生……

  雷霆劈下同时,整个小院早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尝试抢救,不让这场彻底失控的鉴心变成悲剧。

  宋清廉扬手打出几道符咒,还未成形,就在隆隆天雷下消散,无奈退后,更顺手将热血上头的陆云樵拉住,两人能力不足,无论多么心焦,也只有旁观的份,凑上去反而是添乱。

  朱元晦与项西楚先后出手,带来希望,却也先后被破,天雷之前,无论无上秘法,还是太乙雷神,都毫无用处。

  李东壁手里早早拿出一只瓷瓶,装着抢命灵丹,几有肉白骨活死人之能,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就能稳住,预备第一时间给白夜飞服下,要尽量稳住状态,别太恶化。

  无奈,见雷霆威不可挡,连众人寄希望最深的大道之环都瞬间崩坏,李东壁心下发凉,就听轰然巨响,震耳欲聋。

  雷霆命中,巨爆横扫四方,滚滚烟尘弥散,将命中点彻底遮掩,热风迎面袭来,好似烈火扑面,李东壁岿然不动,握着药瓶,怅然若失。

  自己枉称药神,但再怎么神,也得伤员服得了药才有用,这一击雷霆,哪怕是地元强者被命中,都是不死也残,白夜飞不过区区二元,自是无幸……

  对这名新弟子,自己又期待又担忧,几番接触下来,觉得与他投契,又担心他行差踏错,很想引导他成长,走上正途,这才打破规矩收徒,不料他如此命薄,这么快就殒落,而他这一劫,始于鉴心,人还是自己推上去的,这真是……

  众人皆陷入沉默,谁也没料到好好的鉴心路,最终竟然走成了渡劫,更想不到白夜飞会是这么个结局。

  刚刚被皇帝钦点曲中状元,又被药神收为徒弟,拜入太乙真宗,明明该是人生得意,正要攀上巅峰,却这么陨落……

  周围一片寂然,只有呼啸的热风涌动,项西楚忽然喊道:“不对!”

  陆云樵猛地抬头,面上的悲戚一下转为期盼:“这气息……他还活着!”

  朱元晦周身亮度陡升,不待他吩咐,宋清廉抬手持咒,当空化符,一声:“疾!”

  狂风飙起,卷开烟尘,白夜飞的身影渐渐清晰,本该粉身碎骨的他竟未死!

  之前倒在地上的白夜飞,居然站起身……不,是浮起身,飘在空中,周身千百电光缠身,却未能入体,明显有某种力量助其承受住这一发雷霆,正在与之相抗。

  “这……是?”

  宋清廉张大嘴巴,不敢相信所见;项西楚紧紧盯着白夜飞,目光困惑;李东壁几乎捏碎了药瓶,长长吐出一口气,一个个既喜且惊,更是满满不解,白夜飞不过二元,哪来的力量抗衡天雷?又是什么力量能扛住这一击地元难挡的怒雷?

  陆云樵手按在胸口,平复心情,相比其余人,他对白夜飞知根知底,信心稍足,但刚刚感受那一记天雷神威,也不由担心,此刻见人无事,舒了口气,却也疑惑,搭档这又是哪招?自己为何完全没有头绪?

  想靠过去帮忙,陆云樵才迈步,就感到白夜飞周身逸散出的恐怖气息,知晓天雷之威未散,不是自己能接近的,定睛看去,电光灿烂刺眼,瞧不真切,只隐约感到内中有些很惊人的东西在酝酿,在和苍天意志对抗。

  陆云樵搞不懂这些高段的自然法则,但太乙真宗众人反应过来后,心头却都剧震。

  夫雷霆者,天地之枢机,天雷乃是九天权柄,自来是苍天意志的象征,天意不可夺!能在人间抗衡天意的,只有众生意志!而当中承接天意,位于人之巅者,那是……

  烟尘弥散,电光闪耀,常目难以看清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太乙真宗四人瞬间都做了相同的动作。

  道诀操阴阳,剑指开天光,两指抹过,法眼识万物……好吧,朱元晦没有,他两指开法眼到一半,动作便僵住,估计是察觉身为投影,连肉眼都没有,开了也白开。

  其余三名有道之士,法眼加持,目光穿透烟尘,不畏电光,终于看清内中情况……

  

  第五零二章.意之所向

  众目睽睽之下,白夜飞离地数寸,悬浮而起,昂首仰天,迎向天雷劈来的方向,自有一股气势,绝不向一切低头,就算是苍天也不行。

  方才劈下的雷霆,犹未散去,化作千百电芒,如枷锁般缠绕其身,当中蕴含着大毁灭,大破灭,要将挑衅苍天者化为齑粉,却一时无能为力。

  在这些电芒之下,与之相持不下,抵抗煌煌天威的赫然是……一尾黄龙!

  一条半虚半实的龙影,环绕着白夜飞,支撑着他悬浮而起,昂首向天,更助其抗衡着雷霆之威,不让肆虐的电光再进半吋。

  龙影色泽暗黄,不是真龙应有的明黄金亮,部分地方还有些黑红杂色,很不地道,但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龙气!

  李东壁两代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龙气加身,当为众生之主,人间巅峰,足够抗衡天威,这股力量,自然可以挡住雷霆,解释一切,但问题是……白夜飞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之前虽期待他是天命之人,可谁也没想过是这种天命啊!

  因为过于震惊,三人甚至谁也没有出声,不敢将心中所想贸然出口,但对看一眼后,他们就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哪怕错,也不可能三人一起看错。

  这是三百年来太乙真宗苦求不得之物,是足以颠覆八旗统治,驱逐鞑虏的天命,怎会就这么出现?

  项西楚惊声脱口:“他、他是皇室血脉?”

  宋清廉微微摇头,还未出声,李东壁抢先打断:“不可能,若是因血脉继承龙气,其色当明黄如金,哪会是这样的?”

  这话等同否定白夜飞是八旗卧底的可能,项西楚点头认可,但这样一来,困惑只有更深。

  自八旗入关,中土易主,近三百年来,除了八旗皇族,再无人有龙气加身,不是皇族,又怎么会有龙气?这古怪的龙气,又代表了什么?

  三人一时愣住,朱元晦的投影陡然大亮,面目虽然不清,话语中却头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惊骇问道:“你们看到的,难道是……”

  陆云樵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捕捉到白夜飞气息在不断跌落,紧张打断:“别管看到什么,他快撑不住了,赶紧想办法啊!”

  李东壁神色紧张,却摇头示意无计可施,项西楚与宋清廉一齐看向朱元晦,觉得雷劫这么高深稀罕的东西,只有掌教懂。

  朱元晦望向白夜飞方向,短暂停顿后,缓缓道:“这一关只能靠他自己,他必须有一股意念,去强化、提升他的天赋,让这股能量凝聚,化为他自身之力,才可击破残雷,否则……”

  天穹之上,漆黑如墨的乌云,没有随着雷霆打下消散,甚至比刚才还要深重了几分,遮天蔽日,化白日为黑夜,缓缓涡动,如同睁开的巨眼,正凝视着下方所在,仿佛正在审视发生的一切。

  乌云中,电光闪耀不停,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随时都会再有雷电落下。

  众人看这这一幕,都生出明悟,这确实是劫数,是对白夜飞的考验,这种情况下,若外人相助白夜飞驱散雷电,只会让情况越演越烈。

  这一关,谁也帮不了,只能靠他自己!

  白夜飞周身被雷电环绕,血肉仿佛被寸寸烧灼,无处不痛,紧紧咬牙免得咬到舌头,思绪混沌,各种错乱的画面闪过脑海,都是些极度痛楚的回忆。

  ……痛,痛痛痛!

  ……被绑起来扔到水里,不断下沉,屏息防止呛水,但肺中憋得那口气渐渐耗竭的绝望……

  ……被埋在土中,漆黑中视觉受阻,其余被放大,仿佛能听见虫蚁爬动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脑中尽是自己逐渐腐烂的结局……

  ……志得意满时,被人一刀捅在腹部,痛楚并鲜血涌上,带着强烈的荒谬感与不现实……

  这些都还算常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刑具切割血肉、红烧的烙铁一下一下按到肉上、融金灼铁的毒液一滴滴落下,腐蚀血肉……各种片段如走马灯般转过,仿佛在看百大刑法串剪……

  这些画面,部分是自己前半生受过的,但大部分……压根不知在哪体验过?当画面浮现时,当时承受的痛楚也同样生出,仿佛又经受了一回,足见不是臆想,而是切身体会的记忆,或许……是邪影曾经的体验。

  看来,这哥们的日子并不好过,邪恶组织不是请客吃饭,每粒米都带血带汗的!

  疯狂的受刑画面,与随之而来的幻痛,似乎提升了自己承受痛楚的能力,与这些经历相比,雷电缠身带来的痛楚,好像也不是太难忍了。

  然而,白夜飞自己清楚,眼下能扛住这些仍不住试图突破进来的雷电,靠的不是自己够硬,也不是靠邪影的遗产,关键全是昨夜从醉月身上得到的龙气。

  本以为这会是自己的上进之阶,没想到转眼就成了救命稻草。在天雷殛体瞬间,应激而发,化作龙形绕身,带着人起身浮起,更挡住了电芒、雷击,只痛不伤。

  这种本质不知是啥的能量,确实牛逼到不行,连天雷都能扛住。若不然,连绰号雷神的项西楚,只是挥戟擦了一下边,身上都焦黑带冒烟,自己这点微末修为,碰了肯定十死无生。

  可惜,龙气的威能似乎还未足够,扛下不等于扛住,自己现在虽然没死,却也远未安全。

  劈下的雷霆,只打散少许,大部分还缠在外头,持续绕体侵蚀,而护体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消耗,刚激发时,浓郁的龙气凝聚如实,显化的龙形栩栩如生,可短短这么一会儿,已半虚半实,像是五毛特效,估计再撑不了多久。

  眼看雷芒就要突破龙气,朱元晦的声音传来。

  ‘……必须有一股意念,去强化、提升他的天赋,让这股能量凝聚,化为他自身之力……’

  白夜飞却陡然神智一清,知道这是掌教在指点自己一条生路。

  照这指示,自己本该尝试专心一志,凝聚龙气以抵抗残雷,但明明知道,却根本无从着手!龙气虽然牛逼,自己却根本不是真主,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要怎么去凝聚强化?

  从醉月体内窃取来的时候,这玩意儿可没附上使用说明!而且认真说,醉月一样不是真主,不过是个实验体,她不是真命天子,一样没有使用说明。

  照这思路想,这股龙气本质上……是山寨货,还是加了时空流能的注水劣质版,若龙气以纯为上品,那自己就活该被雷劈了。

  要是皇帝老板在这里,他身上的龙气或许能随心驾驭,增强后抗天,但自己哪会这种东西?更没有任何的强化手段,难道可以像故事里的人一样,濒临绝境时,喊几句口号,或是念句诗,忽然就龙气爆棚,天地感应了吗?

  ……开什么玩……不,不对,就是这个!

  关键时刻,思绪又一次发散,白夜飞猛地惊醒,自己虽不会喊口号,但会念诗啊!而且,念诗并非无稽之谈,师父他老人家之所以收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写一首带皇气的诗?

  请示之后,皇帝老板也同意让自己给,这足以证明,合适的诗里就带有皇气,在此时配合龙气念出,或许……就能加持身上杂驳不纯的龙气,先解眼前的要命危机!

  带皇气的诗,自己做不出来,但老板已经给过明示,为了活命而抄诗,任谁也挑不出毛病,这年头只要是穿越的,谁没抄过太祖的诗?自己不能免俗,终于到了拿这压箱宝出来震慑群邪的时候了!

  念头闪过,白夜飞就要以此自救,张口要喊,但一个“北”字才在嘴边,陡然心惊肉跳,明明急着想要念出来救命,却不知为何就是念不出,嘴唇几下哆嗦,死活起不了头。

  虽然这词充满王者风范,吞吐江山,气概万千,要说凝聚提升龙气,再好不过,但总感觉……自己普通凡人装不起这逼,要很大的耻力才能当众念出,换句话说,这不是自己的道!

  ……我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心内矛盾,龙气将散,这可能是唯一的求生手段,可心内的抵触却无法克服,两边的冲突,这该怎么办?有没有其他的皇气之诗,给自己一条别的路走?可……老板没说可以的,能算吗?

  雷光耀动,如枷如锁,不断缩紧,一点点消磨龙气,众人徬徨无计,只看朱元晦出声之后,白夜飞似有意动,却最终不见行动。

  天穹之上,涡云旋动,电光窜闪,恐怖的力量在其中凝聚,谁也不敢妄动,面对僵局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云樵眼见雷芒一点点逼近,心都悬在嗓子眼,恨不得大喊让白夜飞赶快,又怕惊扰到他,咬着牙看向左右,这么多当代高人,太乙掌教、当世药神、雷神、军火贩子……却都对搭档的危机情形无计可施,只能跟自己一样看着,等着。

  自己这位搭档实乃天纵奇才,比起只会闷头练武的自己,他多才多艺,思想如天马行空,是真正能搅动时代的风云儿,难道真要不明不白殒落在这?

  

  第五零三章.三争九斗无颜见

  陆云樵方才沮丧,满心揪痛,一个声音却在雷霆中陡然响起。

  “……故国一别二十年,孤身赴往大洋边……”

  声音不大,若非众人修为不凡,听力不错,又都在现场,几乎就听不见。

  陆云樵惊愕抬头,却见白夜飞一手抚胸,表情平静,纵声长吟,神采奕奕,说不出的潇洒,似乎已经释然生死,却让旁人彻底看不懂了。

  ……这种时候,怎么突然念诗来?这又什么用?现在是念诗的时候吗?

  如坠五里雾中,陆云樵愣在当场,反应不过来;旁边的宋清廉,甚至漏听了几个字,过了老半天,这才醒悟白夜飞是在念诗、

  刹时,一种荒谬感涌上,宋清廉嘴角抽搐,脱口道:“他疯了吗?这时候念绝命诗……”

  “住口!”

  怒雷似的暴喝,打断了宋清廉的话,更将他整个吓呆,因为怒喝者不是向来会念叨自己的三师兄,却是掌教真人朱元晦!

  在外人眼中,朱元晦作为太乙真宗掌教,肯定威严足具,但门中都知道,掌教才是太乙真宗里耐心最好的那个,任何时候都不曾忘记斯文。

  为了白夜飞,朱元晦不但打出从未在他人面前施展过的大道之环,甚至还如此失态,简直超乎宋清廉的认知。

  这态度,根本无法解释!毕竟连对待亲生子女,掌教真人都不曾这么紧张过,宋清廉真心不能理解,白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掌教如此失态?就因他疑似是天命之子?

  相同的问题,也在李东壁和项西楚脑中闪过,过大的惊愕感,令他们为之失神,险些就错过了白夜飞的第三、四句。

  “三争权位观海后……九斗蛮夷白宫前……”

  诗句回荡,宋清廉仍然满心困惑,不解白夜飞为何要在这时候念诗?世上诗文已为天龙太祖镇压,事关法则,天道见证,念诗等同逆天而行,白夜飞之前已亲身感受过一次,怎会又一次犯禁?还偏偏在这时候?

  难道……他自知必死,要在临终前,籍此绝命诗,展现不屈服于天的意志?但这岂非找死?他在人生最后关头,决定躺平了?

  “……权位、蛮夷……”

  李东壁细想诗句,想要体会徒弟临终的最后心情,却从中体会到一种气魄,一种格局,那是位于人道顶点,一肩挑江山社稷的绝顶人物所独有,一下醒悟过来,身子剧震,意识到白夜飞为何要在此时念诗,又为何是这样的诗!

  这是徒弟在完成自己的托付,当生命来到最后一刻时,他试图完成皇气之诗,完成太乙真宗……不,中土儒者数百年来的悲愿!

  李东壁猛地转头,看向朱元晦,醒悟掌教是因此才紧张,他第一时间把握到这首诗的特殊性,品出诗中蕴藏的东西?

  可……要完成仪式,不是在这里,也不能在这里!就算这首诗真的带有皇气,但诗不在龙阙山念,这还有用吗?徒弟舍命留下的诗,若是不能发挥功效,岂不是……

  陆云樵啥都不懂,本来也满心焦急,不知搭档这动作到底行不行?可看见大家都表情古怪,他登时醒悟,知道诗中有异,却不知异在何处?纳闷之余,脑里不受控制,盘旋一个最大的疑问……

  白宫……是啥地方?

  龙阙山中,一座祭坛,白玉为基,黑曜为台,象征阴阳,其上有五色立柱,对照五行,自有玄妙,地上以金银勾勒出繁复图案,更镶嵌诸般宝石,组成法阵,此刻盈盈发光,正全力运作。

  法阵之中,阴阳轮转,五行交织,滂湃之力运转,相当于复数地元联手,当中一个身材微胖,鬓角白中带黑的老人,长袍在强风中飞扬,双目紧闭。

  “这……”

  正掐指作法,老人神色一变,吐出惊声,急急睁眼,猛地侧身,似乎就要赶着离开,但看到脚下法阵,他意识到不妥,自己若离阵而去,与庐江的联系就会中断,当下只能迂回行事。

  朱元晦低叹一声,打住去意,右手掐诀作法,五色柱上各投出一道灵光,在面前交织成环,投射出千里之外的景象;左手朝环中凭空虚摘,一缕缕声音被提取出来,在虚空中回荡。

  千里外,白夜飞在雷光环绕中所吟之诗,诗声回响,朱元晦右手法诀再变,往前一挥,像是轻轻送别,长风飙起,去往山间。

  声音顺风远传,来到一片竹林。

  密密麻麻的翠竹间,一条蜿蜒小路,长风吹过,厚厚的竹叶翻起,露出下头青石铺就的路面,已很久没有人迹。

  包裹吟诗声的长风,吹过小路,来到林中,有一片空地,繁茂生长互相挤压竹丛的并没有蔓延过来,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无可逾越,就连竹叶也不曾落到这边。

  一尘不染的空地上,有座小小的殿堂,青砖黑瓦,殿中空空荡荡,没有供奉神像,没有桌椅和各类装饰,只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一字未着,碑面朴实,没有任何雕纹装饰,乍看之下,根本只是随便搬了一块青石立着。

  长风吹来,吟诗声穿过禁制,进入殿中。

  “故国一别二十年,孤身赴往大洋边,

  三争权位观海后,九斗蛮夷白宫前……”

  诗音回响,平平无奇的石碑骤然震动,放出光华,道道清朗明圣之气腾起,震动殿堂,原本平整光滑的碑面上,隐约凝现出字迹。

  “这……真的可以?”

  山中祭坛,行法中的朱元晦又惊又喜,遥看震动中生出变化的无字碑,几乎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惊诧冲击,险些中断了行法,幸亏猛然回神,继续掐诀传声。

  稳定心神的同时,嘴角不禁高扬,面上欣喜抑不住,完全不存太乙真宗掌教应有的沉稳端重,像成了一个骤闻喜事的乡下老农,

  朱元晦喃喃道:“真……真是天命之人,儒门数百年的压制……终于重见天日了!”

  龙池,洞天之中。

  绝崖边,绿草如茵,自有磅礡生机,前方云海浩荡,翻涌不息

  小小草庐旁,古松招展,一张石桌,几只石凳,简朴平常,却与这山巅绝景色说不出的融洽。仿佛天地自然,本应如此。

  满头白发的老者,依然一派悠闲,享受着每一寸时光,正轻抿刚泡的茶水,忽然讶异一声,“唔?”

  先看向无字碑方向,跟着又看向庐江方向,老人瞬息已洞察一切,却难掩讶色,莞尔道:“怎会那么快?时候不到啊……还有这诗……不该是这首啊……呵,倒是新鲜!”

  停顿片刻,老人似乎释怀,放下茶杯,大笑道:“人真是永远料不准的生物,时代的演进,没有谁能挡得住,就算天元,就算是神也一样……”

  庐江府,小院中,所有人脑里都是一片乱,陆云樵粗通文墨,听了四句诗,脑里琢磨的问题,只是白宫到底在哪里?是什么建筑名楼?其他人文化底子深厚得多,都开始品析更深一层的蕴意。

  “别故国”、“孤身”、“赴大洋”,这些带有悲怆意味的词句,不光让项西楚、宋清廉心头一沉,感受到一股壮士去兮不复还的决绝,更从这份决心里头,品味出抱持觉悟,将要干一番大事的轰烈壮怀。

  这也恰好呼应了后两句的“三争”、“九斗”、“权位”之语,可以想见,诗中人离乡背井后几十年的岁月里,是何等惊心动魄,争权夺利的生死历险,而其苦心孤诣所斗争的所在,很可能不是江湖,而是……朝堂!

  渡海前往异地朝堂,这固可说是良禽择木,另谋发展,但与诗中悲怆、决绝的意味相映,却更可能是一种不能见光的潜伏。此诗中所赞颂的,很可能是一名孤身潜伏异国,入庙堂、掌朝政,只手操控天下风云的大人物!

  如此壮怀,如此手腕,纵然诗句寥寥,却已足够他们想像这位大人物的风采,对于同样置身黑暗中,满腔壮志郁郁不得舒展的谋逆之人,这类人物格外引起共鸣,项、宋两人胸中豪情激越,真恨不得为诗中人痛饮一杯。

  ……更重要的是,他斗争的对象……是“蛮夷”!

  这简直是文明的灯火,所有儒者的楷模!

  神思飘荡,吟诗声传入耳中,如暮鼓、似晨钟……

  “……胸怀千古太平计,身负万众忧念牵……”

  这两句,再一次拔高了全诗的层次,那位先贤的伟大胸襟,似负手观千古,胸怀世局,不忘故国同胞……

  李东壁抚须沉吟,与两名师侄对看一眼,俱是相同的念头:这位大人物姓谁名谁?为何我从未在书中读过?

  如此人物,史上岂会无名?岂会不留名后世,为人所知?

  难道……因为其潜伏者的身份,他活跃在幕后,以不同的面目,甚至躲藏在其他人的身后,致使历史上没有留下他的名字,千古悠悠,因此不为人知吗?

  读书人一心所系,无非青史留名,有道是恶名胜无名,哪怕留下的是恶名,也好过全然不存于世,空来这一场……这位前辈竟是彻底抛却身后名,惟愿大业竞成,舍身无悔吗?

  

  第五零四章.太平千古计

  一名先贤忍辱负重,潜入敌营,历经千辛万险,终于攀上高位,他的前方是无底深渊,脚下却踩着薄冰,每一步迈出都需要小心翼翼,只是一下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承受着非人压力。

  无论是压力还是困难,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无论面对恶毒非议、虚假造谣,他始终昂首挺胸,傲然面对,一切只为了心中几十年不变的理念,还有对故土、同胞的大爱!

  他孤寂独行,万古无悔,哪怕属于他的胜利不断被偷走,哪怕真相不能见于史册,也要把日月换新天,再造辉煌与伟大!

  六句诗连贯,主题是歌咏先贤,但更有可能……这诗就是那位先贤自笔所作,是隐名于史册的他,留给这世界、留给后人的遗产,或许也是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历史上,这样干出大事却无名的隐圣,虽然不多,也未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但确实有过,还都出自儒门,记载在秘密流传的隐史之中……

  却为何……白夜飞会知道?这是他迅速崛起的根源?得到了什么隐密的传承?

  众人的目光,一下又全集中在白夜飞的身上,或者说,自始至终就没能移开过,在这样的情境下,谁还能关注他以外的人与事?

  白夜飞昂首仰天,在龙气环绕下放声长吟,似沉浸在先贤的逆天壮怀中,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铿锵激越,如铁马金戈,杀伐不休。

  声音不大,只在院中回荡,却震动天地,天上风云骤动。

  愈发浓重的云层卷起狂风,高速旋动,漆黑如墨的密云快速扩散,笼罩方圆百里,遮天蔽日,整座庐江府再不见一寸天光,彻底将白昼化为黑夜,只有一道道电芒游走在乌云之间,释放恐怖的灿烂。

  满城百姓,或瑟瑟发抖,或伏跪地上,以头呛地,求着漫天仙佛保佑。

  “老天,老天爷发怒了啊!”

  “神仙保佑,老母保佑啊!千万别牵连我家啊!”

  “是谁,是谁惹老天发怒了,究竟是谁啊!”

  较见过大场面的武者,一个个仰望天穹,发出惊叹与疑惑。

  “这……这怎么像在冲击什么?何方高人?在哪里?”

  天地异象,令身在庐江的每一个人或恐慌,或惊愕,都在问源头何处?

  “小白他真是……”宋清廉瞠目结舌。

  “天命之人……”李东壁险些扯断白须。

  太乙真宗众人,身在源头,听着诗句流泄,看着电光灿烂,画面如梦似幻,就连最沉稳的项西楚也不禁颔首,不能不相信白夜飞便是天命之子。

  但……天命空泛,这个大气运之人到底背负了什么天命?他将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身为危局中,己命只能自己救,没谁能帮得上忙,白夜飞压根没空去理旁人的目光,也看不到灿烂电光外的事物。

  除了念诗,他惊喜发现,念诗竟真有凝聚力量的效果。

  六句诗一句句念出,一句叠一句,自己的力量也随之高涨,如潮水般翻涌。

  蕴藏体内的龙气,是一切的源头,在这个过程中自发运转,随着诗声回荡,逐渐趋于纯化,似在得到加持后,有意排除那些令它厌恶的杂质。

  而在龙气提纯的过程中,白夜飞肉身如受洗涤,高度活化,死肉重生,伤疲尽去,精神大振,更感觉龙气变纯后,不止愈发精粹,也愈发强大,更越转越急,如同脱缰的野马……不,是奔涌狂暴的洪流,完全不受控制,几欲破体而出。

  不好!

  白夜飞大惊失色,深知力量失控的风险,一个不好,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惨死,有心想要停止龙气运作,收敛力量,但周身雷光灿烂,残雷仍在侵体,哪怕在龙气加持下,血肉仍烧灼痛楚,一旦止住龙气,立刻就是天雷殛体,那下场就没有什么轻重之别,只有粉身碎骨一条,想停都没得停。

  生死关头,两害之间,只有选其轻,白夜飞终究是果决之人,瞬息决断,猛一咬牙,决定持续念诗,昂首再喊出两句。

  “……欲将富达均穷弱,誓把浊地换新颜……”

  半阙诗,八句五十六字,念来不过片刻,末字出来,首字犹回荡在院中。

  “故国一别二十年,孤身赴往大洋边。

  三争权位观海后,九斗蛮夷白宫前。

  胸怀千古太平计,身负万众忧念牵。

  欲将富达均穷弱,誓把浊地换新颜……”

  听在太乙真宗众人耳里,慷慨激昂,比任何战鼓都要打动人心。

  这一切,和不能见容于天日,只能默默行在黑暗中的己方,何其相似?

  太祖镇压儒门三百载,己方只能披着道袍,将一切仇恨、一切希望都深藏在心中,代代相传,等待时机的到来,期望改天换日,驱逐鞑虏的时机,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人默默做着相似的事情,甚至比己方更加坚忍,更加不屈。

  太乙真宗众人,惊叹先贤决心,感其悲凉的同时,自惭不如,枉自大好男儿身,蹉跎多年,一事无成,如何有面目见往圣于史册?

  “诗透肺腑,情真意切……这诗是小白的心声?”宋清廉喃喃道:“那他可真是我们同道中人了……”

  项西楚看了一眼,犹有些不可思议,道:“也可能是前人所做,未必就是他的手笔,他的心声。”

  “这诗从未传世,就算是他人所做,也极可能的他的师长前辈。”宋清廉道:“八旗入关之后,能吟出这诗的人,必然与我们有相同之志,而他既然得了传承,那大家就是仍是同道。”

  项西楚迟疑片刻,点头接受,随即一震,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严重问题。

  诗似乎犹未念完,但光是念到这里,却没有触及法则镇压,这是怎么回事?

  是天地状态异常,法则被扰乱?还是……这诗有打乱……甚至抗拒太祖镇压的能力,难道……皇气之诗?

  项西楚连忙看向李东壁,后者注视着一切,没有开口,而是抬头看天一眼,乌泱泱的黑云仍在,甚至愈发厚重,大有倾压下来的势道,当中电光耀动,雷芒飞舞,绕着涡眼汇聚,宛如怒目凝视。

  

  第二波电雷随时下击,天道的法则压制,诗未曾念完,白夜飞这场抗天的挑战,结果仍未可知。

  随着“颜”字出口,白夜飞体内的龙气如滚水沸涌,再也难以遏制,如奔腾的万马,冲破所有桎梏。

  陡吼一声,白夜飞仰天长啸,体内力量奔涌而出,与体外龙气汇聚,原本摇摇欲坠的龙形倏地大亮,凝为一道带着黑气的金光,冲破绕身雷电,直上天际。

  “那是……”

  “这……竟……”

  浩荡金光卷起,瞬间将紧逼不舍的雷光、电芒湮灭,更冲天而起,直往涡云正中,面对压城黑云,面对苍穹震怒,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往无前!

  一切只在瞬间,陆云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但太乙真宗诸人本就高度关切,近距离之下又有法眼观照,看得最是真切,全部惊愕当场。

  冲天而起的金光,赫然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龙,直上九天,纵横苍穹,这是最无可辩驳的皇者证明!

  龙气加身者,即有可能成为天子!

  李东壁不经意扯断一根胡须,却全然无觉,愣愣仰天,喃喃道:“真想不到……这就是小子的天命?”

  “成……成了……要成了!”

  龙阙山中,朱元晦持咒引诗,不断送入竹林小殿,紧紧盯着那边的变化,看见小殿内豪光冲天,圣气照斗牛,他目光凝重,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细微变动。

  近三百载漫长岁月,自当年太祖立碑后,无字碑首次生出变化,发出光亮,当真前所未有。

  随着诗近尾声,剧烈摇晃的碑体表面生出裂痕,石屑簌簌,隐约浮现出字体,当头赫然是一个天字,第二字则先显出一横。

  朱元晦感应状况,两眼通红,隐隐腾起一层雾气,激动得难以自制,把所有的养气功夫都抛到九霄云外。

  虽曾寄希望于白夜飞,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早就期望这一幕的出现,但这数百年来,太乙先贤不知对多少英才寄予厚望,却最终失望了两百多年,万万难想到白夜飞就是真主,儒门的解放就应在他身上,更料不到……改变历史,就在今日!就在今朝!

  别的或许有假,但成形的龙气假不得,落在中土人身上,便意味着天命已变,中土气运当兴!

  今天解放了无字碑,重光儒门辉煌,天龙八旗的时代就将落幕,一个月内战火就将席卷大江南北,中土人就要驱逐鞑虏,当家作主了!

  诸般杂念纷至沓来,朱元晦呼吸都不由急促,满心急不可耐,只觉碑上文字出现的速度太慢,无字碑解放的速度太慢,既怕功败垂成,又懊悔怎么不一早把白夜飞接来,还要搞什么测试,试试他是不是真有气运在身?

  都怪自己太谨慎,太保守,若是早下决断,此刻白夜飞身在殿内吟诗,而非万里传声,借法转达,或许无字碑已完全崩裂,封禁彻底破除……

  不……

  焦急一瞬,朱元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回首朝洞天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陡变,急切中露出阴霾,随即又垂首,不敢多看,把真实的念头隐瞒起来,怕误了大事……

  

  第五零五章.一步差

  千里之外,诗成八句,白夜飞体内龙气失控暴冲,破开满身绕体雷电,直上九天,瞬间引来众人瞩目,满城目光。

  但在风光背后,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直接落回地上,摇摇欲坠,更不知道他难言的苦楚。

  因果报业,果然不假,昨夜醉月的辛苦,一下就轮到自己亲身体会。

  自醉月身上汲取的龙气,已与本身结合,根植血脉之中,这一番暴冲离体,不同于寻常真气耗竭的空乏,简直就像有只无形之手,扯着自己五脏六腑往外拉,一路拉到天上,那一下的剧痛,自己险些咬到舌头,更觉喉头一甜,差点就要大口喷血倒下。

  总算九转功自发运转,弱水真气滋补血肉,才勉力撑住,但气血翻涌难平,整个人状态已经接近极限,肯定再承受不住类似的冲击。

  白夜飞浑身无力,大脑发胀,恨不得直接倒下昏睡过去,但抬头望天,随着龙气腾空,天上涡云飞旋更速。当中涡眼中陡然大亮,电芒汇聚,眼下又一道雷霆就要打落,而且遥遥感应,威能还要胜过前头那下……

  ……完了,这次仆街定了!

  生死时刻,白夜飞期望身边这些高人能够给点力。刚自救了一回,照理说不是同伴们也该爆发一轮,助自己逃出生天吗?

  但余光扫向四周,发现他们一个个或仰天望天,或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似乎陶醉在诗中或是异象里,无论项三、宋五还是师父,竟没一个察觉自己的险处,就连掌教那团光也亮得厉害,明显情绪激动,却没半点用。

  除了陆云樵……他文化底子差,对诗根本无感,就纯粹一脸懵逼,完全状况外,标准二愣子,却一样没注意这边,而是看看天,又看看其他人,挠头搔耳,似乎想要弄清情况,却没注意关键……

  一切只在瞬息间,劫云中,亮度提升到极致,宛如升起一轮小太阳,然后就是浩荡雷光,自当中射出,横跨长空,直劈而下。

  惊雷劈天直下,要斩龙破气,不许人间意志试图……逆天!

  刹那,整个世界的时间如似停顿,所有人仰头望天,却没有任何动作,唯有超脱世外的洞天内,老人微微而笑,低声道:“时间到了,大势滔滔,当者披靡,神也不能阻,但……时机还未至啊!”

  老人坐在桌前,目光陡然犀利,透过茫茫云海,看向洞天之外的小殿,猛地一拂袖,朗声笑道:“还不到你解放的时机,下去吧!”

  动作没有多少气势,没有任何真气流转,不见半点异象,老人普普通通一挥手,冥冥中却好像影响千万里外的现况。

  冲天而起的金龙,五指利爪扬起,朝着涡云张牙而舞,本来活灵活现,引起下方成千上万的群众指指点点。正忙着求神拜佛的百姓,看到神龙翔天,好像一下有了主心骨,顿感心安。

  “妈妈,那……那是什么?”

  “这……龙……真龙出世了!”

  “五爪金龙……难道是天子在此?”

  没等众人看明白、想清楚,随着老人拂袖,金龙忽然亮度激增,刹那间,亮成一团光球,这远超大日的刺眼光芒,没有人能够正视,哪怕地元强者也捂眼。

  无人注视,爆发的光团与轰然打下的浩荡雷光正面撞上,无上伟力自其中爆发,直接打爆滚滚天雷,更逆潮而上,瞬息之间,一道冲霄之芒贯穿九天劫云,直入苍穹。

  钜量的能量倾泻而出,爆炸惊绝百里。

  刹时间,走兽翻倒,禽鸟坠地,蛇鼠虫蚁,瑟瑟发抖,整个庐江所有的生灵,都被这一下惊天巨爆震得耳鸣神慌。

  万千百姓,脑里轰的一声,神元震荡,不能守舍,老半天才能恢复过来,脆弱的直接就晕死过去。

  “我……头好痛……”

  “什么声……不对……刚刚发生了什么……”

  “哪来的响声?我刚刚好像看见了……”

  “啥看见?咋了……”

  那些密切关注,并隐隐洞察天劫真相的高手,虽然没有晕过去,却一个个神思恍惚,张嘴时还在说这一声巨爆,话到一半,甚至已经弄不清楚半分钟的一切事情,印象都开始模糊。

  爆炸的另外影响,冲击城内外运作的各种术式,庐江几处城门上的防御术式方才绽放灵光,自行激发,就黯淡破碎;小院之中,那道闪个不停的亮光身影,猛地一下扭曲,似在挣扎,却终归无效,生生炸散成无数光点,黯淡消失。

  龙阙山上,脚下祭坛轰然炸裂,白玉崩毁,黑曜破裂,五色立柱东倒西歪,运行的法阵灵光逐一黯淡。

  朱元晦狂呼一声,像是丢了救命绳索,还想恰诀施法,强行联系千里之外,却面色煞白,撑不住术式反噬,大口喷血,最终颓然跪倒。

  “不!”

  双掌撑地,十指徒劳蜷缩,朱元晦最终放弃,勉强运力抬头,法眼遥看向竹林深处的小殿。

  冲腾而起的圣气已经不见,无字碑亦不再发光,方才浮现的字迹也随之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块朴实无奇的青石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朱元晦眼中遍布血丝,猛地抬头看天一眼,喃喃恨道:“难道真是天意,儒门仍未至解放时?”

  近三百载的悲愿,好不容易盼到期望,却还是功败垂成,这样的打击,实在太大,朱元晦嘴角溢血,悲苦上涌,却陡然瞠目,露出毅然之色,果断以坚强的心志,强行镇压这些无用情绪,猛地发力站起,咬牙道:“不,应命之人已经出现,注定儒门该在本代重兴!”

  一句话的功夫,朱元晦已调整过来,心念重坚,近三百年岁月都等过来,坚持到现在,岂能止步在这里,因为这小小挫折就放弃?

  “这一次只是因为准备不及,如果他不是在庐江,是直接在殿内吟诗,又怎么会……”

  念头生出,朱元晦重燃斗志,面上泛起红润,已经压下反噬伤势,抬手从袍中取出一枚符剑,就要注入力量与心念,遥传千里,联系李东壁、项西楚,让他们第一时间把白夜飞带来龙阙山,马上再试一次,不信这回不行!

  念头方起,朱元晦像是察觉了什么,眼神阴骘,看了洞天方向一眼,收起符剑,一步步走下损毁的祭坛,表情慢慢恢复平和,自言自语。

  “或许,真的还不是时候……做什么都要讲究时机,不能急于一时,姑且……再等一段时间吧!”

  巨爆声中,白夜飞仰看天空,爆发的光团冲霄而起,遮天黑云随之散去,天地顿时大亮,清朗日光洒在面上,格外温暖,瞬间仿佛一切苦难都已过去,风平浪静,刚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遮天劫云,什么天雷下击,全是幻觉。

  或许因为是当事人的关系,巨爆一瞬的神魂冲击,白夜飞全然感受不到,但原本仰望天空,完全被冲天龙气吸引注意的众人,忽地一个个低下头,眼中流出一丝迷惘,有的浅、有的重,脑中仿佛被迷雾笼罩,昏沉蒙昧。

  小院内,除了朱元晦的投影轰然炸裂,此外就没什么别的动静。

  ……鉴心鉴成这样,到头来不光机械炸掉,主持人也炸掉,这些人满意没有?

  白夜飞只痛无伤,龙气离体的剧痛渐渐止歇,洗涤清净的身体充满疲惫,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别人模拟考都是装逼装到爽,我怎么就装到被雷劈,这算啥道理?

  ……不,不对,关键不在这里。

  倒下半途,蓦地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龙气离体,助自己破开天雷,这是好事,但场面搞太大,这就是大坏事了!

  金龙升空那一幕,这么显眼,只怕整座城的人都看得到,消息哪里瞒得住?估计一份报告很快就会送到老板桌上,绘声绘影,描述庐江府中有龙气冲天。

  醉月只是身怀龙气,老板就非杀不可,自己的龙气都上九天了,老板不把自己千刀万剐,做成肉干,那就奇了怪!

  而且,要说有什么事比在全城百姓面前飙龙气更糟,那就是当着一群反贼的面飙龙气……这不啻是在怒牛面前招展红布。

  换了是前半生,龙气属于封建迷信问题,号召力有限,或者说谁也拿不出真龙气,横竖都是瞎编,谁都可以是真龙。

  可放在天洲,龙气真实不虚,妥妥就是天命象征,眼前这帮反贼一心驱逐鞑虏,暗中准备几百年,不放弃任何颠覆政权的机会,看见龙气这种谋逆号角,还不两眼放光,捧起来大吹特吹?

  自己虽然有野心,却不是这方向的,打心眼里,就对那个人之极点的位置没兴趣,而老板让卧底二五仔,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混成尖沙咀大哥的。

  难道自己真就这么驱逐鞑虏,一路杀到京城,打入金銮殿,到老板面前,把通告书朝他脸上一扔,告诉他:“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忍够了,从今天起,我要自己创业当老板!”

  

  第五零六章.创业不好当老板

  下克上、黄袍加身这种事,想想挺带感,真要干就抵死不从了,自己志不在此,就算在,也绝不是把这个老板踢起来去抢。

  更何况,自己知自己事,龙气什么的,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自己龙气是偷醉月的,醉月的龙气也是实验产品,背后可压根没啥天命可言,更说不上八旗气数已尽。

  刹那,心念如电,白夜飞没想太仔细,只意识到两点,自己不想当皇帝,更不想被推去抢皇位,再者,这时候越装逼、越帅,只会越难脱身……

  复杂的心理活动,只在短短一瞬。

  “啊啊啊!”

  白夜飞大叫一声,摔倒地上,凄惨的嚎叫惊醒了众人。

  “阿白,没事吧!呃!”

  陆云樵第一个反应过来,抢上前去,看清白夜飞的情况,吓到止步,甚至不敢随便靠近。

  李东壁第二个赶来,看他这样,焦急问道:“怎么了?伤得重吗?”嚷着加快脚步,越过陆云樵,看清徒弟的模样,刹时无声。

  “怎么了,怎么了?”

  宋清廉赶到,见两人样子,心中忧虑,深吸了口气才看向白夜飞,神色陡变,只见他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人倒在地上,四肢大张,微微抽搐,整个身体摊成了一个卍字形,活像正在跑路,糗到不行,也丑到不行。

  救世主这副鸟样,实在不忍猝睹,宋清廉无言转过头。

  李东壁缓了缓,放平心态,俯身拉过白夜飞手,搭在脉上一摸,松了口气,点头道:“脉象强劲,气息平缓,无大碍了。”

  “无碍,那就好,那就好。”陆云樵大力点头,又担心道:“被雷劈真没事吗?要不要弄点伤药什么的?”

  “倒也不必,药没事不用乱吃。”李东壁没有胡乱用药,只是点了几处穴道,输气过去,白夜飞抽搐止住,呼吸也渐渐均称,嘴角不再吐白沫,似乎安稳睡去。

  昨晚处理,李东壁放下心,看了眼白夜飞姿势,还是忍不住摇头,“怎么是这姿势?太难看了……”

  “白师弟没事就好。”

  确认白夜飞无视,项西楚与宋清廉开始处理善后,看着损坏的鉴心道,一齐摇头。

  有药神出手,陆云樵既帮不上忙,也不再担心,凑来这边问道:“朱真人怎么走了?”

  宋清廉耸耸肩,“天气不好,信号不良呗!”

  耗资靡费的鉴心道,如今已经成了一堆冒烟眼的焦炭,陆云樵心知朱元晦应该是没了法阵辅助,投影不过来,说不定还受了伤,毕竟术式反噬这种事情,向来难搞。

  之前受了恩惠,陆云樵本想关心一下,但见项西楚与宋清廉都不以为意,估计没事,也就不再多问,毕竟堂堂太乙掌教,好像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鉴心道炸成这样,也真是……”宋清廉看着焦黑一片的残骸,皱起眉头,“太夸张了。”

  “刚刚那场面,这样也不稀奇……不,不对……”项西楚忽然挑眉,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自己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居然有些不确定?

  “究竟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刚才发生了什么?”项西楚连忙问师弟。

  “白小子立的志稀奇古怪,然后天上就打雷了。”宋清廉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就开始念诗,接着就是一道光啊,怎么了?”

  项西楚眉头紧蹙,又转头问陆云樵:“你看到了什么,吟诗的时候?”

  陆云樵道:“好像……看到了一条龙……”随即又摇摇头,“不确定,光太闪了。”

  项西楚微微颔首,“我也觉得看到了龙……”却同样不能肯定,又问宋清廉,“你看到了啥?”

  宋清廉耸耸肩,“那光那么闪,能看见啥?”被项西楚瞪了眼,又想了想道:“我好像看见了九姨太……又好像看见九姨太她娘和她妹……”

  项西楚本来觉得这里头有大问题,听这么说,顿时不想问了。

  陆云樵忍不住插口问道:“她娘和她妹,是她母亲的妹妹?还是她妹?”

  宋清廉回过神,本想呛一句“你妹”,但想起调查报告上陆云樵幼时那桩惨祸,知家人是他的逆鳞,也因此才会跟丐帮卯上,又立下方才大愿,这话说不出,顿时无言。

  “唔……”场面沉默,宋清廉本想岔开话题,项西楚忽然低呼一声,似有不妥。

  “怎……”宋清廉刚想问怎么了,体内气息异常流动,登时心头剧震。

  宋清廉平素除了修练道法,还秘密修练火部嫡传九阳神功,乃是他一身修为的根基所在,除此之外,也在刘辩机的教导下,密修儒门养气经。

  这门功法,听起来朴实无奇,像是地摊上无人问津的便宜秘笈,实则是儒字部的奠基心法,源自天经,直指大道,足与九阳神功平分秋色。

  养气养气,养的是浩然正气,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口浩然气在身,百邪辟易,神通自足,有无穷妙用,端是厉害。

  但自从太祖立下无字碑,法则镇压后,神异断绝,再无人能养出气来,更别说修出诸般神通,这就只是一门单纯的去燥、静心之术,象征意义多过实际。

  可此刻一股暖烘烘的力量突然冒出,自发流转五脏之间,令人昂扬,正合养气经中记载!

  ……怎么会,怎么突然就……

  宋清廉双目圆瞪,自己练几十年一点反应没有,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切难以置信,不能理解,却也知道唯一的解释,是无字碑镇压松动,但怎么会……

  一下惊觉,宋清廉猛看向白夜飞。

  “阿白,阿白,不是说没事了吗?”

  陆云樵问完问题,也知道自己蠢了,尴尬转身,又去看白夜飞,却见刚才经过输气,已经安稳睡去的搭档,又抽搐起来,好像犯了急症,口吐白沫,更满地打滚,似乎痛的厉害,急忙将人按住。

  “小心。”李东壁警示道:“别让他咬到舌头,还有,小心他失禁……”

  “啊?”陆云樵大惊,本能想要缩手,却又担心白夜飞出事,不敢不顾,只能尴尬将人按住,“怎么会这样?”

  李东壁摇摇头,“单纯从医学上来说他,他应该已经没事了,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属于玄学,老道道法不精,在这上头就不好判断了。”

  “呃……”陆云樵嘴巴张得老大,心说这不也是你的专业,你都说不精,我能怎么办?

  宋清廉本来情绪激昂,想说若无字碑动摇,那白夜飞就真是天命之人,只要让他上龙阙山推到无字碑,解开镇压,立刻就能揭竿举兵,掀翻八旗统治,但此刻一眼看去,见到这番糗样,好像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不由扶额摇头,“天命之人就这鸟样?天命果然难测……”

  “这……”旁边项西楚明显也想到一处,结果看到同样画面,无奈叹了口气。

  宋清廉转头问道:“你真在他身上看到了龙?”

  “应该就是没错,刚刚我看见的……”项西楚有些迟疑,又看了眼白夜飞瘫在地上,四肢大张,吐沫抽搐的糗样,实在不忍卒视,下意识转过头去,“是什么形象无关紧要,反正也不可能奉他为主……”

  宋清廉大力点头,项西楚又道:“关键还是无字碑的事,必须立刻上报掌教,这关乎我们之后的计划,要尽快确认后续,必要的话,我们直接带着他返程,尽快将他带上龙阙山。”

  “合该如此。”宋清廉点头,暂时放下白夜飞那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己身,感受体内气机流动,只觉无比奇怪,眉头蹙起。

  气感似断非断,法则镇压毫无疑问松动了,却又未真正解除,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项西楚也有相同的困惑,两人目光交流,宋清廉沉吟道:“他刚才念得那首诗,好像……没有念完?”

  这话没头没尾,涉及唯有天龙八旗与太乙真宗少数高层才知道的绝秘。

  昔日太祖于龙阙山大败儒、道联军,虽然与白大先生一会后,转头离开龙阙山,没有赶尽杀绝,却以绝大神通封禁天下儒者,永镇其道于无字碑。

  无字碑一日不倒,儒者就不得解放,而唯一能解开封印的钥匙,则是一首前无古人的皇气之诗,以此进行皇者赦免或冲撞。

  近三百年来,太乙真宗暗中试过各种手段,都无法撼动无字碑,不得不回到正统道路上来,试图寻到皇气之诗。

  只是,昔日太祖封禁,不光镇压儒道神通,也封禁传承,立碑之后,世间无诗,更别说带有皇气的诗,这哪里寻得到?

  除非是当朝天子改易祖制,亲上龙阙山赦免儒门,纵虎归山,不然就只能指望天命轮转,八旗气运竭尽,新朝天子现世,改日月,换新天。

  数百年来,蛰伏于太乙真宗的儒门,想过无数可能情景,想过被镇压千年不能见天日,也想过一朝解封解封后的光明,却从未想过眼下的情况。

  照理说,要嘛无法撼动,法则永镇;要嘛就直接推倒无字碑,彻底解放,可现在这半解不解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是上吊只吊了半截……

  

  第五零七章.脱身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耐,成与不成,总得有个准信,宋清廉忍不住就想去抓白夜飞,让他赶紧醒来把诗念完,看看究竟能不能解开无字碑的镇压?

  项西楚一把将人拦住,摇头道:“师伯不在,在这里念也没用,现在就别添乱了,等他缓过来,得带他回龙阙山。”

  “嗯。”宋清廉点头,刚要按捺心情,先等白夜飞好转再说,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真人,真人!”

  “项师兄,宋师兄!”

  大批道士抢人后院,喊着李东壁等人,要确认刚才的骚动,进来之后,看见鉴心道爆炸后的残迹,更是乱成一团,有的跑去检查情况,有的大呼小叫,去找主心骨。

  “发生了什么,这边没事吧?”

  “真人,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

  “没事。别大惊小怪!嚷嚷个什么,都给我安静!”

  宋清廉一摆手,正预备上前先把人打发走,一名小道童快步跑来,绕过前头的同门,直往他这边来,“宋师兄,掌教传谕!”

  小道童手上捧着一只符剑,其上灵光闪耀,这下连项西楚都被震动,身形瞬动,一下拦在小道童前头,抢着接下符剑。

  这是太乙真宗的特急传讯手段,小小符剑,每一支都以千年灵木芯雕成,内藏三重法阵,用以传讯,配合传送法阵,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横跨千里,并按照预设送到指定地点乃至人手上。

  符剑内藏气息分辨和自毁功能,不虞落入旁人手里,保密功能亦是一流,只是成本超过百金,每一次传讯后都会损耗,无法复用,非重大讯息绝不会动用。

  想来是因为投影被摧毁,这边法阵也崩坏,朱元晦无法再次降临,又发现了法则异动,便急急发来符剑通信。

  项西楚接过符剑,任由剑上灵光顺着手掌蔓延开来,读取其中讯息,宋清廉忍不住低声抱怨:“这些长辈就是麻烦,赶时间的事情发什么符剑,直接用通识符发短信不是比较快?还完全没成本。”

  “是不习惯吧?”项西楚尴尬道:“那东西我也不太会……”

  “老古董,老古董!”宋清廉连骂两声,见项西楚顿住,连忙问道:“说了什么?无字碑那边什么情况?唔,符剑承载讯息有限,他应该不会说,那是不是要我们立刻护送白小子回去?”

  “不。”项西楚神色古怪,摇头道:“掌教指示,短期内别让白小子靠近龙阙山,也别让他抱有期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如常,但暗中要将他严密保护起来。”

  “什么鬼?”宋清廉瞠目结舌,“如果他真是……为何不立刻带他回去?这等什么?如果不是……”

  宋清廉心中清楚,如果白夜飞不是天命之人,对太乙真宗来说,价值也就那样,哪里需要专门安排人手保护?掌教的这番操作,怎么都看不懂。

  掌教这番操作是什么意思?宋清廉满脑困惑,气感是做不了假的,白夜飞就算不是天命之人,也肯定有关,事涉儒门百年大愿,难道不是该抓紧时间把事弄清楚?总不成又要准备好一整个册子的计划书,才开始执行?掌教这人虽然四平八稳,却不婆妈啊。

  难道……

  蓦地,一个可能从脑中闪过,宋清廉把握到指令中的最大疑点。不带白夜飞回龙阙山也还罢了,为何还要特别交代,别让他靠近龙阙山?还要别给他期待,这是考虑到白小子之前要求上山,担心他自己跑过去?这防的是什么?

  即使忌惮鞑子皇帝,担心真龙出世的消息扩散,八旗出动搜寻新皇抹杀,想要先低调行事遮掩,也不必如此。就是以当年太祖的强势,也没法对龙阙山伸手,何况今日?

  必须远离龙阙山,表示山中的危险多过外地,如此想来……会造成这危险的源头,就只能是……

  意识到这点,宋清廉的脸色沉了下去,抬眼看,项西楚也是一样,面色阴晴不定,两人眼神交流,都心中有数,去请李东壁来商量。

  这会功夫,李东壁又给白夜飞输了一次气。

  人被急救醒来,挺身坐起,总算不再是刚刚那副糗态,却手忙脚乱,一副慌张样子,李东壁过去商量,只留下陆云樵照料。

  白夜飞嘴角残沫还未擦去,就抓着陆云樵连问:“怎么了,我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有雷劈我?我没事?你们救了我?”

  “呃……你不记得了?”陆云樵挠头,尝试简单解释,“你立完志,就劈了雷,后来你身上闪起光,扛住了第一波,接着你突然开始念诗,然后光好亮好亮,有什么东西上天就……

  陆云樵自己也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到一半说不下去。

  “你安心吧。”李东壁商议完回来看白夜飞,见陆云樵担心,安抚道:“你没什么大碍,拿点药,回去养个两天就好了……”想起刚刚那场异变,一切初始好像就是吃了大力丸,又摆摆手,“不吃药也行,年轻人少吃些药,对身体更好。”

  白夜飞起身,摸摸后脑,颇不好意思道:“不知道刚刚怎么了,鉴心这要怎么处理?”

  李东壁沉吟不语,宋清廉问道:“你刚才那首诗,念完了吗?”

  “没。”白夜飞摇头,“还有后半首。”

  “哦?”李东壁意动,想问后头是啥,项西楚抢先问道:“这诗是你自己做的?怎么不曾听过。”

  ……嘿,知乎斜草大神的作品,你们这些土著当然没听过,这诗如果老板穿来得早,连他都没机会听过,何况你们?

  白夜飞心中哂笑,正色道:“不是我做的。诗是描述一名心怀信念,身在鞑虏心在人的大贤,我甚是崇敬,就记下了这首诗。”

  “身在鞑虏心在人?这是什么话?”

  宋清廉觉得白夜飞这说法颇为新奇,从未听过。

  白夜飞忍不住想扶额,这班土著不晓得云长公,又不读三国,和他们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们懂这梗吗?

  这话没法说,他微微挺身,正色道:“人兽不两立,难道鞑虏算人吗?”

  此言一出,项西楚与宋清廉对看一眼,俱是惊喜,一齐大笑点头,称赞道:“说得好!”

  李东壁也在旁边微微颔首,目露赞许,没再问诗的问题,而是匆匆回房,取出几只瓷瓶,大多给了白夜飞,专门留了一只给陆云樵。

  “这两瓶都是大力丸,你自己看着用,该用就用,但切记不要滥用,另外的你先留着,好好修练,等五元之后再说。”

  先简单交代了白夜飞这边,又朝陆云樵道:“这瓶是静夜丹,以超过百年的月光草为主材,辅以三十六元灵草炼制,专用于六元以上的修练,小陆你刚刚突破,正好拿去稳固境界。”

  “这……多谢真人!”陆云樵感激接过。

  李东壁转回来,跟白夜飞细说剩下几瓶药的用处。白夜飞仔细听着,心头一片火热,真正感受到身在大门派庇荫下的好处。

  只要层次境界到了,各种资源直接就给,完全不用自家花心思去寻,更不用辛苦筹集资金买,远好过那些考上学校,却不知道学费在哪,买套制服都要水滴筹的散修。

  “师父,徒儿有些乏了,准备回去休息了。”等李东壁交代完,白夜飞将药瓶收起,借口疲惫告辞,还在背后扯了下陆云樵。

  陆云樵连连点头,李东壁挥挥手,“那就回去吧,今天是辛苦你俩了。”

  “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宋清廉也挥挥手,他与项西楚都神色复杂,但并未挽留,老老实实告辞。

  居然没让我留下……白夜飞本是试探,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暗自诧异。居然没有要自己留下,也没有多问龙气的事情,难道装个翻白眼、吐白沫,就打消了他们的利用企图?这也未免太好说话了。

  不过,这不是深究的时候,既然不留,那还是先跑在说。

  白夜飞拉着陆云樵就要走,刚才送符剑的小道士又匆匆跑进来通知,“真人,大江盟少主前来拜会。”

  ……这时候来,还真是不巧啊。

  白夜飞闻言讶异,虽然老师是当世药神兼德高标杆,后辈来拜会不奇怪,但总觉得事没那么单纯,要是正常时候,倒有些想听听八卦,可江万里啥时候来不好,非要这时候来,撞着兵荒马乱,估计要吃闭门羹了。

  果然,李东壁微微皱眉问道:“他来干啥?”

  小道童摇头不知,倒是旁边宋清廉表情古怪,插嘴道:“可能是为了云隐阁那妞……”

  李东壁满脸不耐,一挥手:“不见,让他回去。”

  小道童点头,又匆匆跑回去赶客。

  白夜飞在一旁咋舌,暗呼老师牛逼。大江盟的少主亲自登门拜会,做足了礼仪,他说不见就不见,完全是当成寻常小辈一样打发,换了别人,说难听点,这就是打大江盟的脸,说不定会引发两方势力间几场摩擦,放普通中小门派,一个处理不好,便成灭顶之灾。

  但老师这么做,什么后果都没有,那位江少盟主估计也只会摸摸鼻子,找个时间再来。

  刹时,白夜飞深切体会,自己虽然嘴贱,总在心里说他是便宜师父,但这其实就是太乙真宗五大教御之一,当世药神的分量!

  能被这位收归门下,是江湖上无数英杰、少主流着口水都羡慕的事情。

  

  第五零八章.称天可汗

  拒绝了大江盟少主的求见,李东壁像是下了决心,凑近弟子,低声道:“诗里那位……大人物,可曾为皇?”

  白夜飞笑道:“古籍记载,万古唯一,举世共尊,蛮夷俯首,称天可汗!就算太祖也不比此人有皇气。”

  漂亮国大统领,地球领袖,说是天可汗半点不错,他领着暴民攻击自家政府,带头造自家的反,誓言要拿回被偷走的胜利,就算不绝后,也是空前,万古唯一是公允评语,毫不夸张。

  思忆(脑补)先贤,李东壁愣然神往,喃喃道:“如此英雄人物……如此英雄人物……却为何我从未听过?”

  多说只会多错,为了避免穿帮,白夜飞急急带着陆云樵离开。

  出了小院,陆云樵提议:“你没事了吧?要是没事,我们走回去了。”

  走完鉴心路,消耗不轻,神色疲惫,却还提议,摆明是想当作修行,白夜飞感慨搭档真是修练狂,点头答应。

  两人从后门出府,却发现情况不对,原本这边是一处清净地,平日素少人烟,现在周围却乱糟糟的,街头巷尾挤满了人。

  “道尊显灵,我就说是道尊显灵,大家跟我一起拜道尊。”

  “道尊哪会随便显灵,你别乱说,刚刚那先是打雷,肯定是有妖孽现世,想要血洗庐江,却不料太乙真宗的道长们在此,药神也在此,一定是李真人出手降妖伏魔,多谢李真人。”

  “要我说,你们都弄错了,应该是哪位道长,神功有成,渡劫在,你说是吧,小道士?不知道是那位道长?不如让他们出来给大家讲讲?”

  两人在门边听了两句,却是刚才的骚动太大,全城震动,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循着光团升空方向寻来,又听说这里新成了太乙真宗道场,顿时不肯走了。

  有想要问情况的,有拜道尊的,有想要趁机沾沾仙气的,一大堆人把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几如闹市,议论不休,还有些直接叩头跪拜的。太乙真宗的道士们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守着门不让擅闯。

  白夜飞与陆云樵现在都是知名人物,可不敢随便露面,生怕群众当中暗藏几个明眼人,甚至把自己和方才异象联系起来,闹出什么事,连忙闪身出门,一路低头捂脸,躲避群众目光,好不容易才挤到外围,再没提什么走路回去顺便修练,找了辆公用马车上去。

  “呼。总算没事了。”

  上车后,陆云樵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这要是被认出来,还不知道多麻烦。

  白夜飞更是放下担忧,看来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会被奉为首领,强绑上谋逆之路了。

  马车缓缓启动,陆云樵紧紧握着药瓶,感慨万千,之前还在苦恼六元之后的修行资材要从哪里弄,这就被送了一瓶。

  静夜丹自己早就听过,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是太乙真宗的独门药方,是辅助六元修行的上上佳品,比起江湖各派的类似事物,效用高出至少三成,却只供太乙真宗内部菁英,甚少外流,偶有现世,在黑市都会拍出天价,不知多少人元好手盯着,甚至连地元强者都抢着出手买下,为自家子侄备上。

  这么一瓶,全数服下吸收,能顶数年苦修,自己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散修,既没背景也没人脉,本来想要成就人元高位,近乎终生无望,哪敢想能得到这种良药?

  早些年,自己醒着的时候,最多也就敢畅想一下四十岁前到五元,再看能否有机缘更进一步,没曾想逃家出来,旅行不到半年,就奇迹似的节节高升,进阶速度比寻常大派弟子升的更快,现在就已经六元,再得太乙真宗奥援,练上七元不是梦想,这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至今仍有若身在梦中……

  白夜飞看友人一脸感到到呆的傻样,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道:“这样可不行,那么点小成就,便感动成这样,可对不起你立下的大志啊。不练上天元,你怎么让中土人永不为奴?”

  陆云樵一怔,讪讪道:“我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讲……”

  “嘿。”白夜飞笑道:“难道你讲的不是真心话,只是想装个大逼?别闹了,天地响应呢。”

  “自然是真心话……”陆云樵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把话讲那么大……昨晚我一夜没睡,突破之后,被你拉过来,然后朱真人当面,忽然说要让我们立志……我根本就没心理准备了,忽然就要立志,走完最后一步,心里都不知道该立什么呢……”

  立志之法,并非太乙真宗独占,但基本也只流传在各大派之间,而且这是冲击地元的手段,如陆云樵这样的江湖散修,照理说一辈子都没可能,压根就没机会使用,更别说还提前试行模拟考。

  这当中要砸大量的资源与钱,还不是砸了就一定能换个地元出来,几乎是太乙真宗独门之法,普通大派根本都没得想,陆云樵哪里可能有准备?

  走之前没想好志向,临到头还要人提醒,才立了个自己事后都觉得夸张的志向,陆云樵委实有些尴尬。

  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陆云樵却对太乙真宗衷心感谢,光凭这次模拟考的成绩,自己就等于得了一条康庄大道。

  这消息只要传出去,各大势力都会对自己礼遇敬邀,一个几乎保证日后能登临地元的菁英,远比一个普通六元更得重视,哪家势力不想要?

  自己不过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宅家散修,之前最大梦想就是能早日五元,现在竟能和大门派的天才们同列竞争,俨然菁英翘楚,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除了自身努力外,不得不承认,主要是蹭了搭档的光,若没有他,自己如何能得到机运,再从中得到机缘?

  无论是在郢都时结识三哥,与邪教争斗,还是来到庐江后先遇狼王,再获太乙真宗青眼,主角都是他,自己是因为在旁边蹭到,才一路得到好处。

  搭档真不是常人,就连立志也跟别人不一样。

  思绪发散,陆云樵回想起不久前的骚动,最后冲天而起的光团中的形影,依稀就是条龙,却又不太肯定,似乎是别的东西,或许只是错认了?况且……寻常人身上怎么会有龙气?

  ……不过,真要是龙的话……

  龙气出现在皇室之外,意味着新的真龙行将出世,是改朝换代的征兆,如果搭档身上那真是龙,难道他……将是新的开国之君?他的天命,就是这个?

  陆云樵知道此事严重,试探问道:“你真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我还问你?”白夜飞一挥手,没好气道:“别提了,那些牛鼻子技术不行,偏偏还爱整,害得我立志被雷劈,刚才脑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来除了痛就是想吐,五脏六腑都给掏了空,吐到连黄水都出来,什么都没印象了。”

  陆云樵连忙伸手,帮友人拍了拍,心中疑虑完全打消,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白夜飞缓了缓闭目休息,似有不耐,又取出手机斜着身子把玩,陆云樵也拿出通识符,一起当低头族。

  车中安静,车外却喧嚣不断,离开太乙真宗驻地老远,外头依然人来人往,马车走走停停,始终起不来速。

  陆云樵探头看去,街上挤满了迷茫惊惶的人群。方才劫云遮天,天雷轰鸣,动静实在太大,满城百姓亲眼目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担心会不会影响自己,全涌上了街,一路行过,到处都在讨论。

  “真的假的,真是太乙真宗的高人降服妖魔?”

  “我看不是,应该是有强人渡劫,登临地元。”

  “地元哪里有这么大动静,别当俺们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啊,当年丐帮何长老就是在庐江晋升的,根本不是这样,我看是老母显灵了。”

  各种猜疑、议论传入耳中,陆云樵感受骚动,听见百姓们的猜测对象,再看看一切源头,拍了下白夜飞,“这次事情闹得不小,我们恐怕得给三哥打个报告。”

  想了想又道:“你最好也尽快提升实力,不然,力量与惹起的风波不匹配,后头怕你承受不住。更别说,你还立那么夸张的大志,比我的高多了。”

  相对太乙真宗几人,陆云樵对白夜飞更加了解,死也不会相信他会立志天下太平。只把那当成随口胡言,更何况他得到的反响……那妥妥就是雷劈,不是天地感应,这肯定是不对的,多半连老天都觉得他当众胡扯,活该劈!

  不过……随口胡扯也能惹出这么大风波,真不愧是气运之人……

  也不知他随口立的志,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

  白夜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用鼻音轻哼一声,默然点头,似是敷衍,内心却极为热切。

  大家都以为自己被雷劈,不是天地响应,侥幸活下来已经不错,更别说得了好处,可没人知道……自己刚刚经过洗礼之后,已经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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