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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一章.开赌
这些建言,并不是白夜飞真正想说的东西,但要以此做个敲门砖。毕竟要搞钱,没什么比黄、赌还快,又不至于太损及国力、民力……至于最后那个选项,任何有脑子的都不该选,就无视吧。
发完,白夜飞等待老板的决策,手机很快叩叩作响,果粉的回复飞速。
‘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就这?’
‘那里的收益,你以为我不想动?根本动不了!那么明显的钱,你看得到,天下所有人都看得到,以为这种钱还会留给你收吗?’
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发来,通过老板的后续解释,白夜飞这才晓得,自己真是肤浅了,没看到事情本质。
表面上,各地的勾栏、赌场,都是灰色地带,钱都被江湖势力和地方势力赚了,朝廷什么也落到,最多地方官员有些分润,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偏门产业,早有灰色势力控制,该收的钱、该抽的税一点不少,大头都被抽走,如果上交稍有延误,立刻会被黑白势力联手打击。
要由皇帝出马,以朝廷公权力整顿,把这份钱吞下,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所谓的灰色势力,背后就是皇亲贵胄、八旗勋贵。丐帮之流的江湖黑社会,表面是主宰,背后却常常只是权贵的黑手套。
此事自开朝便行至今,说得明白点,钱根本全落在了旧党手里。
老板要动这钱,就是跟旧党彻底翻脸,那与其抢这个钱,还不如直接把旧党全抄家呢……他要是做得到,也不用天天压力山大,怨念这些人扯他后腿,恨不得杀之后快却迟迟没动作了。
虽然这不是自己的真正想做的项目,但确实也觉得是条路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告知此路不通,白夜飞一时无言,摇了摇头,知晓自己还是坐井观天了。
仔细一想,这事理所当然,普天下人都看得见的大肥肉,哪可能一直没人去吃,白白等着自己?这也未免太看不起天下聪明人了。
果粉的回复,也证实了一个猜测:当前台面上、下所有的肥肉,几乎都落在了旧党手上,天龙八旗入关三百载,以异族安稳统治至今,在掠食上肯定是有一手的。
哪怕是还没主的肥肉,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是那么轻易可拿,就算自家老板是皇帝,在这上面也没啥优势。
说到底,他一个刚亲政的新帝,又要搞这搞那,不能说光杆司令,但也没多少班底和资源。
新政之所以推行窒碍,除了旧党不由分说反对,民间也多有抵制,主要问题还是缺人又缺钱。
自古王图霸业的背后,核心就是钱,如果没钱,一个暴君别说穷兵黩武,就算想多纳几个后宫都做不到。
反过来,只要臣子能搞到钱,在皇帝眼里比什么品质都重要。历史是那些顶级权斗,大多都涉及这一点,那些巨贪大奸之所以能上位,能稳稳把持朝政,就是因为他们满足皇帝的需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搞钱!
勾栏与赌坊的建议踢到铁板,白夜飞少许意外,但最终的这结论,却让他心中暗喜,老板缺钱,而自己却有一条别人都看不到的发财路子,只这一条,就够换醉月一命了。
‘那只要开发他们所看不到,看不懂的好处,钱不就有了?’
消息发过去,回复很快,果粉直接耻笑:这么多的好处,普天下人都看不到,就你看得到、看得懂?
白夜飞几乎可以想像,屏幕对面老板的神色,肯定充满不屑,却成竹在胸,因为这是时代的领先,更因为自己非常清楚,这个时代的人,的确还没看到自己曾看到的那些。
没有直接回答,白夜飞反问:身为粉丝,你最后追的苹果,是几代?
果粉沉默片刻,回复道:一袋苹果!
果然!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内,白夜飞一早就感觉,老板穿过来时的年纪,应该是比自己小的。
魂穿过来,肉身年纪做不得准,内里可能真就是一个中二的灵魂,外加按照目前信息看,他穿过来也才几年,难怪依然保持了不对现实妥协的性子。
除此之外,他的时代也该比自己更早,换句话说,在他的年代,智能手机才刚刚问世,无论是机能或是各种应用,都还相当粗糙,而传统电脑端普及不足,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见到后来极度辉煌的网络文明!
……更别说,还不知他老家是哪里?万一只是个未通网的小山村,到外头辛苦打工,才拿存的钱买了一代苹果,饥寒交迫死在出租屋里……那见识就更为有限了。
‘发财的门路就在你掌上,有些东西你没想过……’
白夜飞飞快打字,简单叙述了手机的可能性,其中很多东西其实在电脑时代都有雏形,但方兴未艾,一直到移动互联网时代,随着智慧机普及到绝大部分家庭,才飞速发展,在短短十年间,彻底改变了一切。
这些,别说是古人,就算早十年的人,也想像不到,特别是3G时代之后,网速提升,结合影音,各方面应用发展后开启的新局面,各种交友、购物、视讯……方方面面的荣景。
虽只是简单描述,没有说得天花乱坠,却仍把对面的人给看懵了,本来回复飞快,语带讥嘲的果粉一时没了动静,迟疑良久,才回复:看不太懂,但怀疑你在蒙我!
老板的回复,说明他果然只是半吊子的IT追星族,对业界讯息知之甚少,白夜飞信心更足,果断打字:你把握刚才说的方向,用你最堕落、最刺激的想像,延伸一下,你觉得有搞头吗?
果粉再次停顿,御书房里,仁光帝少有露出迟疑之色,想了想回道:确实挺诱人,但……
白夜飞抢着打来:快!把你想像到的画面,乘以十倍,就是你走后的现实世界了!
果粉讶然:怎么可能?
‘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不相信贾伯斯,但你不能不信人类自我作死的能力,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啊!’
白夜飞飞速打字:打在我来的时候,网瘾已经是重度问题,甚至成了社会问题,很多人沉迷上网,最后连药都不嗑,需要成立专门机构去戒除。
果粉一时无言,回复了三个点,愣了愣才感叹:人果然是一生作死不辍的物种。
白夜飞看到这里,知道事情基本成了,也不着急发消息,静静等着。
过了片刻,老板似乎消化了心情,发信息过来,承认白夜飞的确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利益:行吧,你说的这些产业确实前程远大,当代土著做梦都不会想到……
随即又提出质疑:但这些利益……同样不是短期能成的吧……即使按你的描述,老家也用了十年时间才发展到那个地步。这边的手机技术……近乎是凭空缔造出来的,普及度甚至还比不上老家的电脑,要多长时间才能复刻那边的发展?
‘改革不是一朝一夕,这些同样也不是一两天能成的。’
白夜飞解释道:说到底,手机只是个载体,真正的利润当然是来自别处。就算那个时代,互联网发展到最后,利润来源也无非是电商、广告、游戏,外加最传统的黄与赌。我们也可以有样学样啊,勾栏。教坊司不好上网,卖片也赚不了太多,但赌档网路化,这就很可以的。
果粉讶然:绕来绕去……怎么又说回赌档了……堂堂一国之君,你要我网上坐庄开赌档?
白夜飞回道:错!一国之君网上开赌档太掉档次,所以我是要你网上坐庄开股市!这世上你看过比股市、汇市更大的赌场吗?这要开起来,比全天下赌档加起来都赚钱,你还怕没钱推行新政?
御书房中,忽地沉寂。
仁光帝盯着手机,屏住呼吸,饶是绝顶修为,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意志,看着手机的那段文字,仍不禁砰然心动。
自己从来就不曾忘记,老家的股市,每日在那里头流动的金钱,堪称天文数字,的确如白夜飞所言,天洲没有任何赌业,不,任何产业能与之比拟。
如果能引进,甚至借助手机进一步提升便捷性,提高推广度,新政的资金问题将一举解决。
但……
最初的狂喜之后,仁光帝冷静下来,他自己从未炒过股,但无论是从电影电视里,还是从书本上,对股市都有认识,不是真正被一忽悠就热血冲头,什么都信的土著。
股市原意,乃让集资搜资有其地,社会向荣,人皆有赚。惜人性贪婪,耗尽心思,巧取豪夺,乐土成炼狱,血雨腥风,杀戳不息,无数人荡产倾家输性命,胜者则丧良知人格。
即使在老家的现代社会,也有很多人将其玩成了赌场,有人一夜暴富,就有人一朝成空,几次股灾,不知道多少人上天台?祸国殃民的程度比赌场更甚,一个没搞好,天晓得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靠开股市来富国强兵,后果很可能未蒙其利,已蒙其害。
第四八二章.圈钱
说到底,股市的根本,是现代金融、财会技术成熟的产物,是随着资本主义和工业社会发展,到某个高度后孕育而出。
金融体系不健全。财会水平不到位,股市根本就开不起来,更别说,当前的中土大地,根本还停留在农业时代,别说中产市民阶层未成形,就连形成中产最关键的工业化,都八字还没有一撇,甚至因为武道的存在,很可能再过千年万年,也迈不出那一步。
仁光帝心下清楚,自己的新政,其实就是想凭一己之力,推动工业革命,引领时代进步,就算强行搞出股市,在整体经济水平上升前,股市又要从何集资?榨干了这些土著,他们也没钱可拿出来!
之前自己曾动过类似主意,进行尝试,却狠踢了几次铁板,不得不放弃。这些问题不是一蹴可成的,但要讲短期利益,组建股市似乎比自己的新政更加遥远,那小子口口声声要立竿见影,怎么会提这?
仁光帝按捺心情,打字质疑:股市真的那么好开的?
白夜飞一眼看出老板在担心什么,补上解释:
‘当然不好开。’
‘正儿八经的股市,当然不是朝夕之功,你的新政不成,怎么可能开得起来?但开不起来,还是可以抛出来画饼啊!你明知短时间内不行,但看到提案时都会心动,拿来忽悠这些土著不是正好?’
果粉不解:怎么忽悠?
白夜飞解释:包装后的网上赌场!我的计划,是搞个表面上的第三方机构,专门对天洲未来将发生的大小事测算机率,只要有赔率可算,就能开赌盘,相比晦涩难懂的专业投资,民众肯定对耳熟能详的帝国大事充满兴趣。
果粉比之前多了不少兴趣:你这样包装一下,就真的可以?
白夜飞举例:比如,我们开盘兽族今秋是否会入侵?会来多少人?会侵犯几地?又比如皇帝是否会纳妃?何日几人?还有天洲这里江湖八卦受欢迎,我们可以开盘热门的武道强人,他们年内是否更上层楼……或是殒落?还有他们之间的切磋对决……总之大家对什么感兴趣,我们就开盘什么,保准人们争先投注!
果粉都惊呆了,后者说穿了,就是运动彩票、球类博弈的概念,而换成以武道为题,引来的关切热度只会更烫十倍,不得不承认,这点子……虽不能富国强兵,但确实有搞头!
白夜飞自信满满打字:透过手机网络,这个赌盘可以网进整个帝国,直接秒杀那些分散各地的小赌档,我们只要从中拿出一些跟人分润,就能多拉支持者,另外还可以包装套皮,比如慈善救助,军事募款、武道补贴都是很好的借口。
果粉兴趣更足:怎么说?
白夜飞字打飞快:从流水里抽一笔出去,给专门机构做好事,救助穷人,这样民众就会接受:分一部分当军费,可以拉拢军方,甚至分化旧党;武道补贴,就是给各大门派,把他们拉来我们这边。如果一切按计划,没人会抵制这些项目的进行,可以轻松捞到大笔钱。
仁光帝看着手机上一行行字,堪称言简意赅的极致,虽然不长,但每行都在自己脑中掀起了惊涛巨浪,演化出一个个可行的方略。
为政者的眼光,他知道白夜飞的这些规划并非虚言,在当下时空可行!
虽然实现起来还有一定难度,有几个技术难关委实不好打通,但那只是技术问题,大方向上确实可行,并不是白日空想。
毕竟,这方世界的发展方向不同于老家,那边发展到信息时代,完全拼的是工业底蕴,讲得是体系,这边少数天才的个人重要性大幅提升,一个天才能顶万人,像白大先生独力开发手机,凤才女一个从造芯片到写软件……变态到不讲道理,如果能拉拢关键人物,应该可以攻克这些难关。
更难得的是,这份计划里,短、中、长期目标一清二楚,连故意放的烟幕都准备好了,饼画得够大,可以极大迷惑敌对势力,不用担心上来就被全力抵制,无疾而终。
另外,这些烟幕也不只是烟幕,还能在积蓄足够后,由假转真,环环相扣,布局周密,还都是当代土著不可能看见的东西。
仅此一局,就有希望逆转当前大势,上下靠共同利益,如结网般连接起来,从那看似毫无破绽,无法攻破的旧党手中,抢来一大块肥肉,为推行益发艰难的新政,注入一只强心针!
越想,仁光帝越是心潮澎湃,原本面前的重重困难,虽然不能令他意志受挫,生成气馁之心,却真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无奈,现在却猛看见一条康庄大路,对白夜飞的评价不由再度提高。
自己本就对白小子很看重,但之前仅是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情感,是一种对他未来的期待,想看到的是他作为穿越者,融入此世后掀起的涟漪,但此刻……却是将他当成现下就能提供强助的左膀右臂。
身为帝皇,仁光帝身边善谋之人不少,刻意栽培与拉拢的皇弟颜龙沧澜,更是当朝一等一的谋算奇才,密侦司这个新成立的情治机关,能与老牌血滴子屡屡争锋,全赖他费心筹谋。
但无论是皇弟,还是其他人才,终究难以跳出时代窠臼,也就无法甩开对面的谋士,终究只能小胜。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要推动的变革,前所未有,需要的,是超越时代,从未来回看过去的目光!
自己本来寄希望于白夜飞,所以才给他那么多方便,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成长到能补位……不,这根本不是成长,而是他本来就有这样的实力,是自己……走眼了。
这回他站出来,主动展示能力,为新政查漏补缺,这很好。
仁光帝龙心大悦,正思忖要怎么嘉奖白夜飞,并勉励他再接再厉,却忽地皱眉,感到不妥,自己好像被计划描述的前景冲昏了头,忽略了什么……
连忙抄起黑木令,重看了一回,在脑中将整个计划反复想过几回,登时勃然大怒,又有了砸手机的冲动!
果粉发来消息:浑帐!鬼扯什么推行新政,你真正想的根本只有圈钱吧!
白夜飞看过信息,耸耸肩,老板果然窥破了自己的意图。
股市短时间内搞不起来,整个计划核心的未来交易,或者说包装好的网络赌档,为求公正,也为了好分饼拉人,当然不能由皇帝或者朝廷出面来做,必须成立第三方机构。
这个机构,明面上要跟老板和朝廷无关,暗中又要始终站在新党那边,那负责人的身份就很重要。而这样的人选,就算皇帝老板也找不出几个……作为提案人,自己理所应当是头号选择。
而一旦计划开始运转,整个中土的钱都会汇聚而来,自己得以经手这天文数字的金钱,雁过拔毛,随便抽水都能抽成首富!
白夜飞心中激动,回复却分毫不显:我对主上一片拳拳之心,惟天可表。您若是觉得我有私心,不妨让别人来负责执行,我就一个纯出主意的,不经手钱。
……不经手?
仁光帝看着白夜飞的回复,眉头皱起。
若不管钱,那就真的只是为自己好,是想替自己和新政赚钱,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一时间,他甚至觉得白夜飞光风霁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人?
但……光明成这样,似乎又不像白小子的为人啊!
回忆两人几次接触,外加密侦司做的背后调查,仁光帝怎么想,白夜飞也不是这种人,颇感困惑,再转念一想,刹时了然。
什么光风霁月,拳拳之心,都是没有的事,不过是赤裸裸的阳谋而已!
所谓未来交易,说得简单点,好像只是包装后的网络赌档,谁都能搞,但网络化本身,就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再加上需要的包装营销,以及相关技术公关,绝不是随便找个开赌档的就能做成了。
不属于这时代的商业经营,除了白小子,自己手上根本没有别人能执行。哪怕可以在后期运作起来后换将,前期也非他不可……所谓的不沾钱,这纯是以退为进了。
想到这里,仁光帝非但未恼,反而多了些信心,因为换个角度看,这显示他有信心将此事办好,心中恐怕已经有了更详细,甚至完善的计划。
做大事,需要各种不同的人才,有时候……不能太讲究。既然如此,不如就信他一回。
‘这件事不是一两个人能办成的,要有一支超级团队,你有把握?’
新的消息发来,白夜飞秒回:我办事,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果粉短暂停顿,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回了句:允你了。
不等白夜飞领命谢恩,又紧跟着发来不甘心的补充:穿来一次也不容易,你就不能有点追求吗?看看这人间,看看这世上的黎民百姓,听听他们的声音,你难道不会有股悸动,想做些大事吗?就只想着钱,太小家子气了……
第四八三章.真爽
老板难得直抒胸臆,只可惜中二度再次爆表,白夜飞没有任何感触,只是哭笑不得,想说又不是我愿意传来的,有什么好不容易的?要是有得选,我其实不想被那个么瘟神派来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
至于你……一个光绪命格罩顶的家伙,不和我一起早点捞够钱移民,还想干大事,真不怕以后在瀛台吐血吐到死吗?
自己前半生就不是什么好人,穿越之后只会更堕落,哪可能洗心革面?还是先把钱捞到,后面让老板自己折腾去吧。
白夜飞这般想着,打字回复:大事是帝王所为,我们这些小角色跟着听话办事就可以了,如果我们成天想大事,那您又要干啥呢?
御书房中,仁光帝眉头紧锁,看着黑木令上的文字,为之气结。
自己想的是改变世界,让一切变得更好,为此殚精竭虑,不惜一切,这家伙满脑子只想捞钱,还隐约有股随时苗头不对就跑路的架势!
明明是现代人,却对腐朽堕落的时代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如鱼得水,享受其中……真是……
如果人就在面前,超想一脚就踹了他!
正想着,黑木令响起,白夜飞发来消息:所谓大事,无非是钱和女人,我这种俗人不懂大事,但既然帮您搞定了钱,您能否开恩,赏这个女人一条活路呢?
仁光帝眉头皱得更深,又一次感到看不懂这人了。
本来,看白夜飞述说互联网时代的荣景和计划书,都快忘记这茬,没想到他主动提起。
无论是之前的考察,还是从今晚来看,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像是会为了女人而丧失理智,也不像是中了魅术……那为何要执意保她?
仁光帝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就当每个人都会偶尔任性吧,更重要的还是自己要不要答应这个请求,一时间陷入长考。
醉月身上有龙气,若她不死,隐患很多,非常麻烦,甚至可以说极度危险。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也未必她死了就没麻烦和不危险……说到底,这仍属于可利益交换的程度。只要有足够的好处,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她现在就死,而白夜飞提出的好处,确实令人心动……
片刻之后,白夜飞收到回信:既然你坚持,那人就交给到你手上,有你监管,不许脱离你的控制,若有闪失,立即抹杀……顺便派人过去,连你一起干掉!
不容易啊!
白夜飞看完,松了口气,一番辛劳,总算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这下两面开花,系统金叶有得捞,等未来交易搞起来,还有大笔流水可以抽,真真发达了啊!
哈哈一笑,白夜飞朝北边一揖到底,高呼:“谢主隆恩!”
虽然老板看不见,还是把这一套流程按部就班做完,以示真心感谢。毕竟这种事情,换了其他皇帝,哪有这么轻松搞定,说不定灭口的杀手已经上路了。
这关混过去,白夜飞随即想起一事。
醉月之所以从嚣张跋扈,无人敢惹的天之贵女,一夜之间跌落泥泞,求生无门,主要是自己作死,暴露出身怀皇气的问题。
皇气这种牛逼又禁忌的东西,自己不晓详情,更不想多打听,谁知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知道太多,要被老板灭口?
但除了醉月之外,自己这边还有一个关乎皇气的问题急需处理,就是太乙真宗的要求。
便宜师父要的诗,自己不知该如何去满足,却不能总拖着,手机那边的这位,可能是当世最能回答的皇气权威了,又是能作主拍板之人,不趁机提问,岂不可惜?
再考虑自己本来的任务,就是要想办法替老板和太乙真宗牵线搭桥,这既是私事,也是公事,问一下应该不至于有问题吧?
白夜飞大着胆子打出要求:有个意外状况,要请您赐首带皇气的诗。
消息发出,对面一阵沉默,白夜飞心中一凛,以为触犯到禁忌,正想要解释,果粉发来消息:是太乙真宗提的要求吧?没想到他们这次是向你提,果然被逼到极限了吗……时间早了点,但……也差不多了。”
看着回复,白夜飞眼中闪过困惑,莫名其妙。自己只提了带皇气的诗,可没提是谁要的,老板怎会知道是太乙真宗的要求?
虽说,最近发现密侦司比自己想得更有能一些,但自己记得清楚,药神师父提及此事时,旁边根本一个人没有,这也能查得到?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莫非……药神师父之后还大肆宣扬了?这么犯忌讳的事情也到处说,师父做人也太不地道了……等等,老板还说“这次”,怎么太乙真宗提了很多次吗?这事该不会像是海选,他们其实逢人就提吧?
一时间,白夜飞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立刻请罪,这么大事情没有及时禀告,会不会已经被怀疑心怀不轨?随即醒悟,老板这明显是猜到,而不是知道,不然也不会说啥没想到,于是安心等批复。
片刻之后,果粉发来新消息,话里带点扭捏:我也不懂写诗,但有首现成的你可以用,就……那什么春的?
啥玩意?自己要的是皇气,跟春有啥关系?白夜飞不解,打字问道:啥春?
‘就太祖的那首,啥大雕,秦皇汉武,还有什么雪来着的?’
白夜飞看着手机上的字,顿时恍然,原来是那首。那首早年小说里很流行,但凡穿越就要抄一抄,装逼打脸一条龙,但自己书看得少,竟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看到这答案,白夜飞暗笑,老板果然文化素养不足,抄诗都只会抄那一首,只怕从前看小说多过看诗集,如今胸中那么多怨气,搞不好……当初还是爽文爱好者,没起个外号龙傲天,简直不科学。
白夜飞表示收到,回头就把诗默出来交给那边,又问老板有没有什么吩咐。
果粉先发许可,片刻后又发来叮咛:太乙真宗有个东西你要小心。龙阙山上有条鉴心之道,可能是条路,也可能以其他形式表现,功能是辅助提升,特别在冲击地元时,但附带效果可以鉴心。虽然持续时间短,限制也多,成本还超级高,等闲不会开启,却无可阻挡,直面本心,你和那边交涉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这个。
……还有这种东西?
白夜飞暗自一惊,太乙真宗不愧是谋逆专业户,天洲最缺乏信任感的大派,读心、测谎技术一套套的,走哪都撞得到!但……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药神师父之前还人肉测什么谎?直接拿出来,自己不就仆街了?
跟着想到,可能如老板所说,是限制太多,不能离山,这才没用上,后头自己若上龙阙山,就必须高度警戒,否则真心话一出,之后就不是大冒险,而是龙阙山大逃杀了。
果粉叮嘱完,就没了信息,自家老板事情繁多,白夜飞得了解答,当然也不会再多浪费他时间。
双方结束谈话,白夜飞将手机收起,回想刚才“面圣”的过程,忽的有些后怕。
自己的言行,委实有些放肆了。
自从黄三展露身份,并将两人收入密侦司后,自己都很小心处理与帝王的关系。哪怕怀疑他是老乡,也从未逾矩,更没主动提这点来拉关系。
搭档那家伙傻呼呼的,成天喊三哥,真当皇帝是兄弟,却不知皇帝是永远没有,也不可以有兄弟的,哪怕是他亲兄弟都不可以!
这跟人本身无关,无论本性如何,坐在那张椅子上就注定如此,因此自己一直牢记分际,永远知道这是老板,不是什么兄弟。
然而,今晚的交涉,自己明显失了分际,不受控制地说了太多真实想法。
就算要保醉月,自己也完全没必要说那么多真心话,完全可以扮感动,装作忧国忧民,钦佩老乡成为帝皇还不忘百姓,要以一己之力革新时代的壮举,抢着加入进来,用智用命,要和他一起干大事。
装这些是自己的专业,前半生没少靠这混饭吃,甚至不知拿过多少表彰和锦旗,为何忽然就……不想装了?
就好像今晚在千灯舫上,自己大可以一开始就扮悲天悯人,把之前的急公好义,不畏强权的人设拿出来,道德绑架江万里、宋清廉来帮忙,凭自己的演技与操作,再引导搭档跳出来当枪使,成事的几率高过九成,说到底……张海端就一个成辈子没机会地元的老混混,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但为何……自己没有这么做,反而倒过来压制陆云樵?这一点也不聪明、不理性!
或许,就像自己嘲笑搭档的那样,有了点力量之后,人就会膨胀,会敢于追逐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想再勉强自己随波逐流,始终随众行事,想大声说出真心所欲,不再顾虑他人的想法,更不愿戴着假面具做别人眼中“正确”的事情。
自己骨子里不是个好人,不是个侠客,所以,也不想费劲去做那么些好事。
剖析内心,白夜飞皱了皱眉,回看今晚的言行,羞耻得想要骂一句好蠢,但同时嘴角上扬……也确实想喊一句……真爽!
第四八四章.没有筹码
幸好,对于自己的放肆之言,网聊状态的仁光帝没有过多讲究,事实上,他从头到尾连个朕字都没用,根本没进入帝皇状态。
平常总把握住君臣分际的老板,好像也把网聊当成了减压、释放的工具,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光大爆高机密猛料,还泄露了他的心情与想法,似乎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只是个普通的穿越客,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
老板表现出来的这一面,着实让自己惊异,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热血激昂的一面,一个穿越客,还上来就拿到高级甚至满级身份,不纵情享乐,却心系天下,满脑子都是为这方世界做些事情……
这已经不止是脑中二,或许过来之前,他真的是个中学生……
看得出来,皇帝老板是真心想替这个世界,替这些人做点事情的,但同样也看得很出来,卡在这情势,他的新政注定不会成功。
首先,推行者的能力不足,他一个中学生,既不是科学家、也不是经济学家,甚至连政客都不是,根本无能主导一场广及方方面面的大改革。
作为穿越者,眼光比这个时代领先几百年,但实际上他所知有限,仅靠课本上和短短人生看到的那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拿出一条切实有效,有足够执行性,让手下照做就能成的变革方案,只能给一些大方向,边做边改,破绽重重,怎么跟整个世界玩?
其次,他的拳头不够硬,个人武力虽然不弱,或许能打十个,百个,乃至千个,但并没有足够的强势去推平整个时代,甚至保不住他的改革成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能力也不够时间去教育民众,去将自己的理念述说给每一个子民,让他们理解变革的理由,让他们相信变革后的美好未来,只能用手上仅有的资源,强行去推动,试图让他们接受。
历史的教训告诉大家,但当民众不知为何要改,不明白这些改革对他们有何意义,又有什么好处时,改革就注定会失败。
而与之相比,他的敌人,那些现状的既得利益者,掌控着更多的资源,更有着成熟的体系和行事方法,对他这种天真的改革者,只要抛出少许利益,再制造些流言,很轻易就能把大多数民众吸引过去。
老百姓会轻易相信,改革带给他们的不是利益,而是更多的枷锁,会损失更多,让他们对一切改变生出恐惧,最终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与改革者干戈相向,最终亲手把自己脖子套上绞绳,还兴高采烈……
这种事,历史上屡见不鲜,巧合的是,戊戌变法也就是这么垮的,无论皇帝老板是否意识到,他此刻都正在实现那段历史。
戊戌变化最终失败,所以自己绝不会陪他搞什么新政,就算要搞,也是当捞得最多,一有事便可以跑路的那个,最不济,也是脸皮够厚,请人献身的那个。
至于谭嗣同那种以血开路当闹钟,想要唤醒全中土沉睡者的光荣角色,还是让给别人吧……
白夜飞摇摇头,重新整理刚刚得到的讯息,感到一丝急迫。
自己接任务来这方世界时,以为只是来当女团护卫,后来想要留下来,也是因为这边既有自己留恋的人,更有让自己如鱼得水的环境。
虽然王朝已现乱象,但终究未到烽烟四起,战火连天,人间如地狱般的绝境,只要给自己时间,发育起来,说只手挽天倾是太夸张,但保住在意的人,应该不成问题,却从来没想过,也想不到,仅仅只有几个月到半年,北地兽蛮就将大举入侵……
全面战争一旦爆发,那留给自己的时间就不多了,到时候区区五元六元,什么都不是。
而且,按照皇帝老板的说法,兽蛮背后还有大黑手,甚至连密侦司也没能查出真貌,这次的战争很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一旦开战,若朝廷不能阻敌于北境,让兽族大军破关南下,那可能……人族的文明即将改写!
届时,选择留下来,又只能站在中土这边的自己,等若跳入了一个大火坑……
嘿,先别自己吓自己……
手指在桌面轻敲,眉头蹙起又舒展,白夜飞觉得自己可能想得过多了,北地兽蛮又不是首次寇边,平常两边小摩擦就不断,以前也没少打过大型战役,虽然中土这边屡战屡败,却几乎没被破关南下过,最多也就是局部冲突。
哪怕现在战争又要爆发,一下把这提到超过全面战争,扯什么中土浩劫,这程度也未必太扯了。
倘若换个人这么说,自己只会当他信口胡诌,夸大其辞,只是……皇帝老板虽然是中二病,却不是神经病,他堂堂天子总不会也需要夸夸其谈吧?
如此慎重其事,皇帝不像全无来由在杞人忧天,他口中的幕后黑手,听起来确实不容大意。
唉……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弱小,不管是要趁乱世发展,一飞冲天,还是要对征服者喊大爷饶命,求个苟延残喘,都得本身有足够的利用价值,才有被饶命的资格。
所以……还是要对这个信息郑重以待。兽蛮大军乃至幕后黑手,自己是打不了,但至少要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跟路边野草一般,风一吹就倒,死得毫无价值。
当前目标,是要尽速提升,而一条直通天洲首富的路就在面前,只要把握住,就一切好说。
虽然从老板那边取回了标案,但还有一堆技术难关等着攻克,靠自己可搞不定,按计划必须要和凤氏合作,依仗凤泼妇的力量,至于怎么说服她入伙,那就是后头要伤脑筋的事情了。
白夜飞摸过手机,看着好友名单里的‘我必屠你’,感叹道:“如果不是说服,而是睡服,那就好办了。”
除了商业利益,自身实力也是关键。前半生在法治社会,尚有潜藏在暗中的罪恶,不乏大人物阴沟翻船,如今来到天洲,这边根本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修为不足者,哪怕搂到泼天财富,也未必守得住。
原本这方面是自己的弱项,天幸醉月落在了自己手上,她不光本身蕴含龙气,还对时空流能有极高的适应性,是自己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极品炉鼎。靠着她这个外挂,自己很大希望在短时间内登临六元,而若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半载一年,按这个速度,说不定真能成就地元!
心一动,白夜飞抬头,看见云幽魅推开房门,押着处理过的醉月朝这边来。
月光自房外落入,两名美人一前一后,同样沐浴在银辉之中,表现却截然不同。
云幽魅仿佛一抹影子,几乎消融在月光中,令人直接忽视掉她的存在;被押在前头的醉月,一头金发璀璨生辉,随着迈步摇曳,整个人如同月下的精灵,让人挪不开眼。
少女白皙的颈上,缠着布条,原本苍白的面上已有了血色,嘴角的血渍被擦拭干净,一双樱唇微肿,让白夜飞不由回味,她眼神已然清醒,更闪烁着怒火与恨意,见男人看来,狠狠回瞪,若眼神可以杀人,早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这样的眼神,把醉月娇蛮高贵的气质凸显,更增丽色,让人生出想要将她踩在脚下,狠狠蹂躏的冲动,极具诱惑。
男人目光愈发灼热,醉月身子一僵,不愿靠近,但行动受制,手脚明显不由自主,被云幽魅在后面一推,踉跄两步,已到桌对面,再被一按就乖乖坐下。
白夜飞扫了醉月两眼,直看得她眼神愈发愤怒,才抬头问云幽魅,“情况怎么样?”
“多亏哥哥,内伤已经好了大半,性命无碍,但精神状况特殊,有多重禁制保护,无法进行操作。”
“嗯。”白夜飞点头,心中感叹,自家老妹不愧魔门出身,果然手够黑,急救处理还不忘顺手洗脑,可惜踢到了铁板,不然自己就省事了。
但这也正常,龙气加身之人,要是这么容易被影响神智,那国家安全还怎么保证?危机太大了!而现在人在自己手上,又有老板许可,默默教养,也是一种乐趣。
醉月紫眸之中怒火熊熊,却有口难言,只能静坐在椅上,狠狠瞪向对面。
白夜飞见状一笑,示意老妹解除禁制,云幽魅点头,骈指在醉月颈后连点,跟着就是一串如爆豆似的咒骂。
“该死的奴才,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快放了本公主,好留一句全尸!”
“贱奴,还有贱婢,我要杀你们全家,居然敢这么对本公主,该诛九族!”
“卑鄙无耻,阴险小人……”
骂声不停,白夜飞置若罔闻,看着醉月笑道:“骂得开心你就骂吧,没把宝贵的发言机会浪费在尖叫喊人上,我很欣慰。”
醉月的骂声戛然而止,心头更是一凉,晓得对方觑破自己最心虚的地方。
普通女人这时或可以尖叫呼救,只要引来外人,就有脱身的机会,自己却畏惧暴露行踪,立刻就性命不保,连骂的时候,都不敢全力,特意压低了声音。
这个把柄落在敌人手上,自己根本就没筹码与对方周旋。
第四八五章.应该承受的
想明白这点,醉月却不见气馁,冷笑道:“要杀要剐尽管来,但想操控本公主的意志,这一世也休想!”
白夜飞微笑耸肩:“你这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了,我能杀你剐你,干啥还要你的意志?刚刚的事情,你肯定是不愿意的,那又怎么样?你有阻止事情发生吗?从这个角度说,你的意志,根本不重要,或者说,我一样能操控。”
“你!”醉月想起刚刚那一吻,还有各种发生的事,紫眸中怒火熊熊,面色因恼怒通红,咬牙喝道:“你这人渣,就只会欺负没还手之力的女人小孩!”
“欺负弱小是我的本性。”白云飞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醉月险些噎着,嘴边的咒骂都发不出,更见他神色一下得意,“但如何把强人削成弱小,那就是我的职业水平,你以为这工作谁都能干的吗?”
醉月瞠目结舌,从未见过这样厚颜之人,骂也没用,真想扑上去咬下他一块肉。
白夜飞注视醉月的目光,正色颔首:“谢谢正确理解我的工作,不过,你似乎对我的业务水平有些误解。”
随手拿过一块毛巾,另一手钳住醉月下颌一捏,令其张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强塞入嘴中。
“唔,啊,该死……呜呜……”
醉月又恨又怒,吐出一连串模糊的咒骂,挣扎想要将毛巾顶出,却听白夜飞冷静说道:“好好咬住,小心别咬到舌头,会死的!”
……什么?
醉月一怔,不解其意,陡然一股剧痛自小腹生出,更迅速蔓延全身,像是月事的痛楚,却比那还要痛上十几倍。
腹内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痛楚从腹部逐寸蔓延向手脚,仿佛整个人被一遍遍用小刀剥皮剔肉,彻底肢解,自从有记忆以来,整辈子都没那么痛过。
醉月个性娇蛮倔强,不轻易向人低头,却从不是什么心智坚强,宁死不屈之人,更从未体检过真正的苦难与折磨,未曾有过准备,突然承受这样的痛楚,一下就扛不住了。
双目圆瞪,少女面色煞白,身子颤抖不休,若非被云幽魅撑住,险些就带着椅子一起向后栽倒,更满心怨毒,诅咒要将这禽兽搞死。
剧痛之下,这似乎是醉月唯一的浮木,她死死抓着,想着自己脱困之后,不光要将白夜飞狠狠折磨,让他求生不能,更要将他全家人斩断手脚,求死不得!
咬牙之余,又闪过想法,自己听血滴子那些奴才说,这些公猪不但喜欢凌虐弱小,还一个个都自以为是,看见女性啼哭,就以为是征服了什么。
那自己大可不用硬撑,只要配合啼哭,假意屈服,他就会得意自满,以为有用,待他松懈了戒心,就是自己复仇之时。
少女有了主意,决定放下面子,啼哭讨饶,先让这公猪停下折磨自己,再假意顺从,消解他的防备,等待机会。
反正自己已经被咬了一口,再被多咬两下也无所谓了,只要能找到机会反咬回去,比什么都畅快。到时候,定要公猪知道厉害,此刻的屈辱与痛楚,必将百倍奉还!
只是,计划虽好,却卡在了起点,嘴里是那混账东西塞的毛巾,自己虽不至因痛楚咬到舌头而惨死,却说不出话,求饶都没得求。
方自叫糟,腹中的痛楚忽然止歇,醉月如同溺水之人忽然被拽出水面,不由自主大口喘气,呼吸空气,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我是怎么了!
醉月猛地反应过来,只是不被折磨,算什么安宁?连忙将可耻的念头压下,想要抬头,却发现全身无力,几近虚脱,衣物更湿答答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只这一下,自己就满身是汗,浸透衣衫,真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思绪飘散,白夜飞貌似斯文的温和微笑出现在眼前,笑吟吟问道:“是不是有话要说了?”
醉月支吾着发不出声,连忙点头,散乱的金发被汗水黏在面上、颈上,形容狼狈,濡湿的衣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再无半点高傲与执拗;期盼的眼神,像是温顺的小羔羊,清纯而无害。
白夜飞只是瞥了一眼,完全不理醉月眼神传递的顺从,转头对云幽魅笑道:“我就讲她肯定会想说了。”
醉月感到不妙,却记着想好的计划,勉力挤出一个柔弱顺从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想要打动男人。
云幽魅伸手过来,取走口中毛巾,醉月强忍着咬过去的冲动,正要出声求饶,嘴里已再度被异物填满,香舌被压住。
将一小截木棍塞入醉月口中,阻住话语,云幽魅冷冷道:“好好咬住,小心别咬到舌头,会死的!”
你们……醉月美目圆瞪,心中甚至不是屈辱,而是无比困惑,想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们怎么就……
甚至这段心里话都还没说完,强烈的痒便自小腹内生出,飞速蔓延全身。
体验过小腹的奇寒与剧痛,醉月做梦也想不到,那地方竟还能这么痒的?
比被蚊虫叮咬后,还要痒上十倍百倍!自腹中扩散,那感觉……仿佛无数异虫爬满全身,疯狂叮咬,比之不久前的痛楚,又是另一种求死不得的刺激,醉月身子剧烈颤动,直接失去平衡,连带椅子一起栽倒。
这一回,云幽魅没有再扶,任由她直接摔倒地上,还止不住,直接在地上打滚不停,若不是手脚失去控制,下意识反应就是要抓破肚子,把脏器抠烂止痒。之前承受剧痛时,还能维持思考,寻求破局之法,可现在奇痒之下,却什么都没法想……
短短半分钟,醉月不光如蛆虫一般在地上滚动不休,鼻涕眼泪也全涌了出来,抽搐不停,连呼吸都断断续续,五官扭曲,再看不出花容月貌,只像是一只放大无数的蛆虫。
这一手真是厉害……白夜飞看着醉月的惨状,微微颔首,暗赞极乐赋真是凶猛,都可以改名生死符了,更不由感叹,还是不能小瞧这个世界啊。
天洲的科技不行,发展缓慢,至今仍处于封建王朝,自己这个现代人初来驾到时,颇感优越,但仔细想想,这边功法之奇,确实奥妙。
极乐赋控功成丹,说穿了不过是一团无实体的能量,可入体之后,影响功力不说,还牵系神经、操控内分泌,奇痛、奇痒信手拈来,把受植者的生死全捏拿在手上,别说天山童姥的生死符,就算赛博朋克里植入块芯片进去,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效果。
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法,怎么能说这里是落后的?真要两边世界开战,说不好谁才是挨打的那边……
“哥。”云幽魅见他陷入沉思,任由醉月在地上翻来覆去,出声提醒:“她的精神已经快频临极限,这样下去,不光有致命风险,还可能烧坏脑子。”
白夜飞回神,瞥了眼犹在打滚的醉月,笑问云幽魅:“你这是要我手下留情?”
云幽魅侧头思忖,“不然,由我来帮哥哥?维持她的清醒,可以让她挺更久,施刑效果会更深入骨髓。”
“哈。”知己者,妹妹也,这番话说入己心,白夜飞笑了笑,先停了极乐赋,让醉月踹口气。
地上扭动的躯体,渐渐停下,白夜飞不理,只问云幽魅:“知道哥哥我为什么这么干?”
云幽魅螓首轻点,“这女孩的心性机敏多变,比那些脾气刚硬的更难驯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投降了也不可信,反而更要戒备她,颇耗心神。”
白夜飞微微颔首,不愧是老妹,赞许道:“那应该如何?”
云幽魅灿然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施刑直到摧毁思维,磨灭意志,让她彻底生不出反抗的念头,接着就好重塑了。”
“果然是专家。”白夜飞抬手捏了捏云幽魅的脸蛋,光滑细嫩,充满天真,全然不似她的言语,笑道:“但别用这么纯真的表情,讲那么可怕的话。”
两人半似聊天,半似谈情,而被他们讨论的对象,才刚刚从奇痒折磨中解脱,仍瘫在地上。
醉月低吟一声,悠悠转醒,还没真正清醒,小腹内痛楚又起,彻底击垮她濒临崩溃的精神,意识彻底溃散,整个身体如同煮熟的大虾,疼到蜷曲起来,面容扭曲,鼻涕眼泪乱流,身下更隐隐有异响传出,屋内随即散发臭气。
云幽魅俯身去处理,毫无避讳,白云飞在鼻前轻扇,露出嫌弃之色,吩咐道:“你帮我看着,我去睡一会,三……不,两个时辰后叫醒我,止了她的千刀万蚁之刑。”
“哥哥快去休息。这里我看着。”云幽魅应下,又道:“她重伤未愈,两个时辰可能危险了些。”
“嘿。”白夜飞冷笑,看着身子蜷曲,在地上翻滚不休的醉月,摆摆手道:“别看她可怜,刚刚估计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把我千刀万剐,把你卖入勾栏千人骑,顺便弄死我全家……哈,早料到,我全家死光光了!不用在意她,放手施为,好歹龙气在身,不会那么脆弱。”
云幽魅点点头,示意知道,白夜飞打了个呵欠,边往里屋去边道:“合理的操练是训练,不合理的部分……我觉得那是她应该承受的。”
第四八六章.不怕雷劈
太乙真宗在庐江的驻地,是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毫不起眼,是一位善信借出,他本来特意空出了一处百亩庄园,却被李东壁作主婉拒,只借了一间小院。
如今院子大门小门,都有腰间悬剑的道士把守,院中更不时有道士快步来往,传递消息。
后院小屋,屋中陈设简单,只墙壁上挂了几幅三流字画,聊做装饰,原本的桌椅被清掉,正中摆了一张小几,两边各放几个蒲团,充作议事之所。
李东壁坐在一边,项西楚与宋清廉坐在对面,几上三盏清茶,外加一只小小香炉,正点着药香,静心凝神。
“怎么回事?”李东壁眉头紧锁,听完报告,手轻敲桌面,不悦道:“他在画舫上抢粉头,和人争风吃醋,闹得这么大?”
项西楚沉吟回忆,摇头道:“不全是为了抢粉头,一开始是因为被鹰鬼刺杀才闹起。不过据我看,他执意要搜船,未必真是怀疑鹰鬼有同党,自然也不是要追凶,更多应该是找张海端难看……”
“小陆的脸色才是真难看。”旁边的宋清廉插嘴:“他整路上都一副死人脸,恨不得立刻跟那人渣动起手,他确实是有心想要捣毁那里的,可惜了,有力量却没信念,暂时还是傻瓜一个。”
“白……师弟他……”项西楚则道:“如果坚持,是有机会和小陆一起捅破天的,但他半途抢了个粉头,又赔了钱,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嘿!”李东壁轻叹一声,忍不住摇头,手掌拍着桌子,嘴里喃喃道:“这小子……”
宋清廉劝道:“师伯你也不用太在意,本派俗家弟子又不禁这个,您门下的那几位师兄,他们也说……”
回忆起那位师兄,自己其实与之没见过几面,却记忆深刻,铭记至今。
两人的最后一面,自己尚是少年,那时兽蛮南下,门中组织人手去前线支援,自己给赶赴战场的师兄们送行,被他带去了勾栏。
他在那纵情一夜,还说:“不赌不晓时运高,不搞不知身体好,身为药神门下,岂能不搞?”
这句箴言,对当时犹未成年的自己,可是影响巨大,奉为圭臬践行至今。对白小子的作为,自己非但没有任何不满,还颇为赞许,故而出言为其开脱。
李东壁摇摇头:“年轻人荒唐些也寻常,此事无关大节,无关忠义,老道年岁虽长,却没那么拘谨,不会为此失望。”
宋清廉心道真不愧是老司机的师父,果然看得开,听说当年您在宫里,就是专门卖药给皇帝夜用的,脱口道:“那你……是因为徒弟只顾自己爽,没喊你一起去测身体,所以不爽了?”
李东壁刚拿起茶水轻抿,险些呛到,咳嗽两声,放下茶杯,连连摆手,“老道我也没这么豁达啊!谁说测身体就要用这种方法啊的?”
就是师兄啊,师伯你不知道的吗……宋清廉还要再说,项西楚拍拍他肩膀止住,好奇问道:“师伯问这个,是想到了什么?”
李东壁点头,“那个小粉头……什么来历?”
自己这个新收弟子,不是那种没脑子、全凭本能做事的性子,虽有些贪花好色,但要说随便看到个粉头就热血上脑,临时变更主意,跟人当众争抢,这未免离谱,特别是搜房搜着,只看一眼,就去跟人抢……委实不合逻辑。
所以……很可能那个女孩身上有什么特殊,白夜飞才临时改了态度,事情别有隐情。
“师伯你多虑了。”宋清廉摇摇头,“我后来查过了,那女的才新买来,没人知道底细,但恐怕也没什么来历……真要问,也就那些情况……他们经常干这事的。”
项西楚在旁边冷笑:“你倒是很熟悉他们的操作?”显然对丐帮的种种作为,也颇为不满。
宋清廉哂道:“有啥不满别冲着我发作,找老六去!丐帮虽然是一群混账,可他们的钱不混账。光千灯舫就是本地销赃、收赃的头号客户,每月那边入账,三成从这里来!少了丐帮这边的收益,你赤条条上阵吗?还是你打算亲自去处理那些事物换钱?”
“……”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这里可是以百千计的金币,纵然雷神一世霸气,可听这话也唯有沉默,再有什么不满义愤,都只能压着,自己可以一挥手就灭了千灯舫,也可以一动念就杀光船上的人渣,却唯独不可能抢光他们的活干……这些活,总要有人干……
正是明白这些,搜船的时候他就没跟着,免得左右为难,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翻事后帐,毫无意义。
宋清廉道:“不过,或许白师弟真知道些事,那粉头可能另有来历,被他认出来……我们要不要追查下去?”
“算了。”李东壁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用查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一个刚买来的粉头,身份有异,偏偏丐帮和己方认不出,白小子搜查路过,一下就认出来的?
这事查下去,十有八九是一桩再常见不过的人口买卖,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何必揭开这个疮疤,自找不快呢?
宋清廉点点头,将话题聚焦回对白夜飞的评判,作出结论。
“白小子他有才华,有能力,但终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项西楚微微摇头,评价道:“他好享乐,纵情欲,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胸无信念,心无大义……他为民请命之举,更多似一时激动,不是深植理念,矢志不忘的行为,骨子里,他是个极其自我的人。”
李东壁抿了口茶问:“评价挺糟糕的,这么说……他不是能用的人才?”
“只要是人才,哪有不可用的?”宋清廉插口:“想要改朝换代,就得集合群力,唯才是用,哪能挑三拣四?只用心怀大义,守正不阿的完人,很快就都死光在战场了,到时候,难道把世界留给鞑虏和人渣吗?”
李东壁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项西楚也沉默,事实摆在那里,无可辩驳,想要大业成功,驱逐鞑虏,必须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用一切可用之人,连丐帮的钱都拿了,白小子……怎么也比那边强。
宋清廉颇感遗憾:“白小子不光可用,说不定还能帮大忙,他在千灯舫上的行径,近乎正面打脸张海端,本以为不好收场,没想到他居然轻松化解。能屈能伸,有谋略,有手段,这样的人……我们其实很缺,只可惜……以他的为人,肯定是不能进入决策层的。”
这回项西楚点头,李东壁放下茶杯,喟然叹道:“入不入决策层都无妨,也不必是个好人,这世道……好人难善终啊!只要是个人,不祸国殃民,能俯仰无愧,也就不枉了。”
“嘿。”宋清廉忍不住笑了,“祸国殃民他肯定谈不上,而且他脸皮那么厚,俯仰无愧应该没问题,倒是很符合师伯你的要求。”
李东壁一笑,看着两人,“驱逐鞑虏是所有中土人的梦想,至今……也快三百载了。我们从先辈的手中接过这志向,整代人都投在里头,却迄今无尺寸之功,眼看是不行啦,现在……交到你们手里,希望能在你们这一代有个了结。”
话出口,项西楚与宋清廉俱是讶异,对视一眼,不解为何师伯突然意态萧索,满是疲态。
三百年来,驱逐鞑虏始终未能功成,但众人之志,始终未减,还愈发坚实。当年老龙头一战,那样惨痛的结局,都未能削减师伯的意志,怎么好好的突然如此?
这个问题,两人不好开口询问,场面一时沉默,李东壁手指无意识在桌面轻敲,喃喃道:“大事干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到希望,但老道我……有时候在想,我们的初衷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土?”
项西楚昂首回道:“自然是为了结束鞑子的暴政!天龙八旗高高在上,根本不把中土人当人,只拿我们当作蝼蚁,作威作福,凌虐百姓,没资格统治这片土地,中土……本就该是中土人作主。”
李东壁点头认可,眼中却露出些许迷惘,“但我们驱逐鞑虏,结束暴政,难道不是为了给老百姓更好的世界吗?如果像那些武夫,抢回地盘,就为了占钱占女人,那我们又说什么信念?而要说信念……这些年我们又替百姓做过什么,有想过百姓什么吗?”
“这……”
项西楚与宋清廉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扪心自问,驱逐鞑虏之志,不参任何杂念,确是为了恢复中土,为中土子民求安康太平,但真要说为中土百姓做了什么,却又的确不多。
三百载未尽之业,岂是那么容易功成,大业未成,自该将一切倾入其中,又哪里分得出心力与资源去做别的?
两人确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上,为了驱逐鞑虏,要行非常之事,总要有所取舍,但两人也都知道,这位师伯当年行医济世,泽被天下,就是有感百姓大多因贫而病,个人医道再好,也救不了无尽的灾民,最后才一怒入太乙真宗,求道兼造化,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
太乙真宗之内,要说有谁真正替百姓着想,为人民造了福,只有他伸头出去最不怕遭雷劈,但此刻的这番言语,恐怕连他也迷惘得很了。
第四八七章.收赃不祥
诸般念头,不是外人可以开解,更不是讲两句大义就能压下,故而宋清廉与项西楚只能沉默,等待师伯自己想清。
李东壁长叹一声,不再多言,摇头道:“在庐江待得够久了,一堆事被耽搁着,也该走了,明天和你们白师弟知会一声,就出发了。”
项、宋两人点头应下。
◇◇◇
夜色沉沉,乌云蔽月,黄陂湖心,千灯绽放,照映湖面。
前半夜的几番折腾,两次搜船,最终都没能妨碍千灯舫上的歌舞,等到官兵与太乙真宗一行人退去,舫上仍是歌舞升平,一间间包厢里,纵情声色,极尽奢靡。
唯有船内一舱里,气氛截然不同。
这间特意隔出的暗室,是舫主张海端的居所,藏在舱内,内中没有任何装饰,只简单摆着一床一桌和几只小凳,是他平日独处修练之所。
作为庐江一霸,黑白通吃的大人物,他虽然屹立不倒多年,却晓得江湖风险,从来不会放松戒备,更不会把休憩之地,放在大摇大摆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哪天惹上仇家,被人摸上门来?
此刻,张海端坐在桌旁,脸色铁青,看着桌上摆着的几块黑木令,猛地拍桌,对着身旁手下怒骂:“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其余护卫手下都散在外头,旁边是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像是干部,却畏畏缩缩,被一骂,连忙陪笑。
“还不是老样子,都是从浮萍居那边转来的特极品。这些都是最新款的型号,本月前才上市的,每支市价都要十金,而且极为缺货,听说有地方加价到两倍都拿不到。现在五支还不用二十金,超级好价呢!”
男子越说越兴奋,忍不住邀功:“因为我们是浮萍居的长期老客,才优先给的,换了别人,根本拿不到这价位!这批货无论是自用,还是当作新货转手出去,都赚大发了。”
“哼!”张海端怒哼一声,面色森寒,瞪着喝问:“你就没多问问这批货怎么来的?”
男子一愣,尴尬笑道:“姐夫你知道的,这类买卖,向来不许问源头,那帮奸商又怎么会……”
啪!
一声脆响,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张海端勃然大怒,直接一巴掌打过去,打得他身子一歪,狼狈跌倒,在地上滚了小半圈。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张海端怒火难抑,恨恨骂道:“什么货只要便宜就好吗?你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来历?刚刚我请人看过了,这些黑木令都是朝廷的!”
说到这个,张海端不光发怒,更隐隐有些惧色,回想起刚刚的鉴定,根据特意找来的那名可靠匠师说法,这些黑木令甚至不是朝廷的标配,而是出自宫廷。
检查之后,里头的资料已经全被被抹消,但从样式和各种细节可以看出,这是宫廷人士特用。
朝廷与太乙真宗关系素来微妙甚至紧张,为了防止泄密,朝廷官员用的全是出自凤氏的黑木令。自己手下收来这批黑木令,还是最新款的特供型号,当前仅供给宫内,就算有流出,持有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一听这结论,张海端就知这回事情大了。
身为江湖人,他很清楚什么事情可以肆无忌惮,什么事情连沾都不能沾,就是靠这份自知之明,才能纵横庐江二十年,屹立不倒。
今晚白夜飞闹起来的骚动,乍看一切顺情合理,只有一点,他事后回想怎么都觉得古怪,就是首次与这位白小先生近距离相对时,来自他身上的那阵惨嚎。
自己最开始以为是他在搞鬼,全神戒备,但等到事情了结,发现他真不是来砸场子的,只是年轻气盛,被刺杀了要找自己茬,顺便还报之前被抢女人的仇。如果这么看,那惨嚎就很无来由,仔细回想,觉得那似乎是通识符的声音,而且不似单纯的铃声,像是什么东西被触发的信号。
再一想,自己身上什么东西可能引起触发?当然是才新购入的黑木令!
想到这些,张海端顿时觉得不妥,立刻追查,判断新购入的这批黑木令有问题。
赃物当然有各种隐忧,但便宜东西就是好,要是没问题,谁那么便宜卖?
大多数时候,江湖大豪的身份无惧各种麻烦,收赃销赃,本就是张海端手下一大财源,但若关系宫廷,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特别是意识到宫廷事物是如何成为赃物,张海端甚至都不敢多想,这里头的水之深,稍微沾边都是取死!
这批东西又怎会惹得白夜飞身上的黑木令报警?他是皇上钦点的曲中状元,难道不光拜入太乙真宗,背后还跟宫廷有联系?他坚持要搜船,会否另有缘由?
越想越不安,张海端从怀中掏出自己那支黑木令,扔到桌上,和其余混在一起,指了指爬起来的男子:“立刻把这批黑货处理掉,退回去……不!直接打碎销毁,扔进湖里,你亲自处理,别留下任何痕迹。”
“啊?”男子脸上五指印火辣辣疼,却捂着胸口,肉痛惋惜,“不至于吧,姐夫?这可是……”
啪!
“区区一些金币,算什么,一个不小心,别说命,家里人都危险!”
张海端又是一巴掌打过去,把他计算损失的话语打断,“这时候你还想这个?知道这问题有多严重?以后给我机灵点,招子放亮点,别为了点小便宜,惹来这么多事!”
斥骂几句,最后看着捂着脸连连点头的男子,张海端忍不住牢骚:“你若不是我小舅子,早把你一起沉湖里了!”
“说得好!”
话音方落,一声脆音幽幽传来:“我很不愿意和你这货有同感,但替人擦屁股、收拾善后,真的很烦,每次都很想杀人啊!”
“谁!”张海端大惊,暴喝一声,四顾张望,却根本看不到他人,除了一脸蒙蔽的小舅子,室内根本没有任何人影,心中更是骇然,知道若非半夜见鬼,就是来了大高手。
“谁,哪位与我为难……”
张海端心跳加速,明知徒劳,仍不断查看四周,忽地一阵风卷起,房中灯火骤然熄灭,一道身影骤现于舱内,就在眼前。
室内一片黑暗,张海端七元之身,目力洞察,看见一抹金色,却是一头灿然金发,定睛一看,瞬间愕然。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金发少……不,根本是女童,身形矮小纤细,尚未长开,面容如精灵,身上穿着一件精致而淑女的蓬蓬裙,一头宛如金子铸成的长发披垂到腰间,蕾丝镶边的裙下,露出裹着白丝的细嫩小脚,踩着小皮鞋里。
女童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自己,光是姿容,就是一副瑰丽风景,让人心动不已。若是换个地方,自己好像该伸手摸摸她的头,但此情此景,这么画风不符,就分外诡异。
张海端知道绝不能以外表视人,眼前女童再可爱,半夜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房中,就非是佳客,当即悄然提运气,暗运绝学,毕生功力汇于双掌,准备全力出击,同时摆出丐帮长老的架势喝问:“你是谁?”
“姐夫,怎么了?”
房中无光,小舅子慌乱惊叫,他理也不理,只盯着女童。
女童同样也不理两人,目光游移,只在房中搜寻,似乎想就地找件兵器用,但这暗室里空空荡荡,没有趁手物件,最后只能遗憾放弃,摆摆手,“算了,反正都是要脏手的,洗洗就是了……”
“你……”
张海端骤然醒悟,这可能就是那批黑货引来的麻烦,想要解释,女童先一步喊道:“喂!买二手也就算了,你还收赃,不知道这样违法的吗?你要是不贪小便宜,我们直接烧掉那几个偷卖的家伙就行,不用还跑这里啊!多费事啊!”
女童的抱怨,张海端暗叫不好,一抬掌,将桌上黑木令卷落女孩身前,摆开架势,“尊驾的事,我无意涉入,这些东西任你处理,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绝不再提。江湖人行事留一线,不要逼虎伤人,我丐帮也不是好欺负的。”
女童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笑笑,轻吐一句。
“……和阎王讲吧!”
◇◇◇
早上,阳光大亮,透过窗纸投入房中,照在脸上,
白夜飞抬手挥了挥,遮不住,幽幽醒来,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拿出手机,就想第一时间发讯息给“我必屠你”。
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报给老板的宏图大计,要是不能顺利展开,别说自己的天洲首富梦断绝,正调教的妞也保不住,指不定还要被降罪。
整个计划牵涉甚广,手机是绕不过的载体,自己这方面一窍不通,想要成事就只能找凤婕。
自己来找,未必能成,说不定还会被一脚踢开,让人家白嫖了自己的创意,但自己和老板已经谈好,身负皇命,就可以借势,有足够的筹码和她谈合作了。
本来昨天晚上就想联络,事情早展开,自己就好早跟老板交代,更可以早点从中捞钱,积攒跑路……不,上进的资本
但处理完醉月那边之后实在太晚,天知道那泼妇有没有起床气?别半夜发讯息把人吵醒,没能谈合作,反而影响关系,安全点还是等天亮。
第四八八章.真开挂者
白夜飞拿起手机,打了个开头,想了想还是怕太早,决定再想想措词,等上午再说,于是起身先到外屋,看看那边情况。
一开门,就听见微弱的呻吟声,更一股腥臭入鼻。
低头看去,醉月躺在地上,金发散落黏在面上、颈上,遮住大半张脸,整个人像是刚从水塘里捞起来,全身湿透,衣裙紧紧贴着肌肤,隐隐透出肉色,但不断抽搐的身躯,仿佛扭动的蛆虫,让人根本无暇注意那玲珑的曲线。
醉月意识不清,呻吟之时,嘴角还猛冒白沫,一看就情况糟糕。
云幽魅坐在椅子上,一夜未眠,精神不减,只安静看着醉月受刑,自始自终全神贯注,直到白夜飞出来,才抬头展露笑颜,“她还没断气,想让哥哥多休息一下,就没吵你。”
白夜飞点头,运转极乐赋,停了施刑,醉月的呻吟渐止,他在旁边蹲下,将人扶起,度入弱水真气,助她稳定肉身。
一整晚折腾,醉月的肉身已经濒临极限,再不停手就要出人命,但反常的是,她真气比之前要强盛不少,而且自己一停止千刀万蚁之刑,连心跳也迅速转强,本来的重伤又更好了几分。
“这是啥情况?”白云飞不解,原本打算要度入真气,以九转功替她滋养肉身,免得挨不过施刑,没想到居然用不着,可……醉月若是有这本事,之前怎么会重伤难愈,落在自己手上?
云幽魅过来检视一番,露出疑惑:“哥哥植入的内丹,成了近似第二颗心脏的存在,与心共振,激活气血,对肉身大有好处……只是这情况,前所未见,也从没听过。”
“这样吗?”白夜飞有些挠头,连老妹都不知道,自己就不晓得了。
虚传来的只是功法,又没有前人实操案例参考,而自己到目前为止,也没几个案例来比较。
绮萝身上失败,老妹根本没成功,乐乐那边虽然功成结丹,但内丹可没变成第二颗心脏,去搞什么共振,醉月这特例奇到极点,不像是极乐赋本身的功效,难道……是皇气加身,无往不利,主角开挂?
白夜飞不由想起前半生看的小说里,那些嚷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主角,开局受挫之后,就是开挂无敌的一生,挡在前面的敌人,无论什么来头身份,最终只有吃瘪受死的份。
莫非我也成反派了……心中暗惊,白夜飞看醉月的眼神都变了,若她真是凤傲天一名,气运加身,百灵庇佑,那自己现在唯一该做的,岂不是立刻扯耳朵下跪,哭着忏悔求饶,多喊几声,殿下……不,女王饶命,不知道有没有用?
想想醉月性格,估计是没用……
白夜飞随即释然,这年头哪个主角会衰成她这样?而且皇气要是真那么有用,正牌持有人皇帝老板用得着那么窘迫?那些旧党不该早跪在他面前,哭喊求饶了?
撇开杂念,继续检查醉月的情况,白夜飞确认她气息平缓,只是犹自抽搐,估计是昨晚折磨太狠,都成本能动作了,看来得让她先缓缓,不然本末倒置。自己要打掉的是反抗意志,不是要练出一只蠕虫啊。
正准备先把人丢床上休息下,门外急促脚步声传来,跟着是砰砰的敲门声。
“搭档,醒了吗,开门啊!”
陆云樵的叫门声传来,颇为着急,白夜飞一惊,不知搭档这么急干什么?慌忙示意,让云幽魅把人带到里头去,可不好给他看到,容易误会,败坏自己形象……好吧,似乎没有误会,确实败坏形象。
云幽魅将人抬起,刚要动,白夜飞又拦住,“等等。”
不知道搭档是来干啥,说不定就是要来确认救回来人的状况。醉月的真实身份不能让他知晓,白夜飞下指如飞,重新为醉月恢复术式伪装。
瞬息之间,醉月金发转乌,清丽仙容也变得平庸,紫眸染成黑色。看着这一切,白夜飞摇头感叹,这黑科技实在厉害,自己要是也能来一套,不光以后跑路方便,连泡妞都方便,但凡出门先换脸,什么情债都可以不认,也不用担心人设崩坏了。
这边才刚刚恢复伪装,门那边砰一声,却是陆云樵等不及开门,直接自行推门冲进来,嘴里嚷着:“搭档,有事要先告诉你们……”
白夜飞一头雾水,自家搭档不是这种猴急性子,什么事情一大早连开门都等不了,要冲进来说,还来不及回身,却见素来冷淡,对陆云樵不假颜色的云幽魅,离奇一震,闪电抬头看向那边。
本以为老妹是怕被撞破,坏了自己事情,白夜飞连忙起身,转头想打掩护,却在看见陆云樵的一瞬,骤然感到不妥。
人确是那个人,浓眉大眼,没有任何改变,但自己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甚至在看第一眼的时候,脑中有挨了半记闷棍的冲击感。
搭档……体内似乎有道光在发散,但只是一瞬,随即就恢复如常。
……什么情况?怎么每个都在表演大变活人?他这又是怎么了?
白夜飞心中疑惑,尽管刚刚那一瞬有如幻觉,自己却知真实不虚,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脑中随即生出一个可能,讶然脱口:“你……登上六元了?”
冬城山之战后,陆云樵得狼王馈赠,进一步掌握自身潜力,本就已经濒临极限,登临六元不奇怪。
话虽如此,这道关也不是那么容易,正常来说还要累积,要打磨,要契机,花个一年半载才算合理,怎么一转眼……就登上去了?
关键是,昨晚他也没干啥啊,要是先被张海端打个半死,然后变身反杀,临阵突破,那还好理解,但明明他撞了一头包,最后又被自己一轮嘴炮,说得丧气至极,这突破是怎么回事?
白夜飞回想昨晚分别时,这家伙还颇为气馁,根本不像是要突破的样子,怎么会一夜……
陆云樵见友人看来,一脸振奋,大扫昨夜颓势,扬声道:“我想通了,昨晚我想了一晚上,想着你说的道理,还有我的局限,越想越觉得自己幼稚……”
“然后你就突破了?”白夜飞喃喃出声,没想到自己那堆歪理,居然成了搭档的契机。
“我想了自己必须得改变的地方,还有自己绝对不想改的东西……其实脑子还很乱,很多东西并没有想通理顺,只是有个了初步方向……”
“然后你就突破了?”白夜飞又把话喃喃问了一遍。
“对。”陆云樵大力点头,“真的很神奇,当我有了初步想法之后,忽然神清气爽,好像一下卸了包袱,气机随之流转,然后我……我就突破了!”
真他娘的见鬼!
白夜飞满脸震惊,甚至顾不上替搭档高兴,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是明白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就能突破,我昨晚也明白了啊,怎么突破的那个就不是我咧?这什么道理?我这里别说突破,甚至一点提升都没有啊?
“一切都要感谢你!”一句话直戳友人的心窝,陆云樵靠过来,笑容满脸,喜滋滋道:“若不是你,我不会这么快就得到契机,或许还要一年半载的累积……”
白夜飞怔怔说不出话,虽然该替搭档高兴,小团体实力因此提升,对自己也有好处,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嘴巴却莫名发酸,心情异常复杂。
本来还想说得了龙气修练,有这么好的炉鼎帮着开挂,自己总算可以弯道超车,抢在搭档之前登临六元,再深度隐藏实力,哪知真主角命格就是牛逼,人家马上就用实力,直接从自己头上碾过,先一步登上六元去了。
得了龙气,都比不过他一夜迷惘开悟!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后头那个植入极乐内丹,都能植成双核心,马上就要超频的……同样是龙气,究竟谁才是开挂啊!难道这个世界,穿越者其实是垃圾模版,反而会被削弱的?
陆云樵沉浸在喜悦中,对友人不自然的脸色全没注意,自顾自道:“晋入六元之后,我就有更强的力量去追寻理想了,要是能把你说的那些话想得更透彻,将一切理顺,或许真能找出一条路,不过……想要再进一步,就得设法吸摄月华,此事虽然不易,但……”
说着说着,陆云樵面色陡然凝重,身子一闪,越过白夜飞,来到云幽魅身前,拦下要带人走的她,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夜飞顿时头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搭档想通之后,不光成功登元,人也机灵敏感了啊,明明还沉浸在升级的喜悦里,怎么就发现问题了?
云幽魅被拦住,面色冰冷,一声不吭,随时准备翻脸;陆云樵见怪不怪,去看她搂着的醉月。
昨晚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少女,这时浑身抽搐不停,犹自不醒,还满身腥臭,汗出如浆,衣裙散发都黏在身上,状态甚至还不如在画舫上,陆云樵扼腕心痛,回头惊问:“你怎么把人家姑娘糟蹋成这样?”
第四八九章.灭口
……我说这杯绿茶活该受此,你信吗?
这话自然不能说,白夜飞灵机一动,叹了一口气,“你别乱讲,昨晚一带她回来,她就变成这样了。”
陆云樵惊问:“怎会如此?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哪里好好的?人不是昏着回来的?我本来想等她醒来问问来历,结果人没醒就忽然发颠了,现在还好了,昨晚才厉害,你是没看见,人没醒,却被痛得死去活来。”
白夜飞神色凝重,参照某些见闻,现编甩锅。
“我听说那帮贼子,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法,控制旗下的姑娘,谁不听话,或者乱跑,就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估计她被喂了毒,一段时间没吃解药就发作。我守了一晚上,替她传功压制,才勉强稳住的。正准备带她进去先休息,你就冲进来了。”
“人渣,居然用这种手段!也不怕遭报应!”
陆云樵本就对丐帮充满仇怨,也听过一些类似传闻,听友人一说,立刻就信了,只觉这群混账比自己想得还可恶,咬牙痛骂几句后,抬头问道:“这样你还要把人送回去火坑吗?”
说话时神情严肃,如果答案是送,估计就要翻脸。
白夜飞正中下怀,一脸正气,斩钉截铁回道:“他们的手段如此卑劣,连我也忍不下去了!这姑娘是怎么都不能送回去被他们祸害,但……要怎么把人留下来,还得从长计议。”
这个节骨眼上,白夜飞不想把事情搞大。按照计划,自己接下来应该保持低调,别惹风惹雨,又惹来一堆麻烦,只要能顺利摆平凤泼妇,联合开发网路世界,想要的一切很快都会有。
不过,区区一个粉头,其实也不用多麻烦,说什么从长计议,不过是防止搭档一时脑热,拉着自己再闯一次千灯舫。真要留人,出钱就行了。
能用钱摆平的就不叫事,最多请宋老五出头,讲价赎身,就算对方狮子大开口都随便,回头找皇帝老板公款报销,朝廷鹰犬勾结黑社会,这背景还怕地痞流氓叫板?
‘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动念,怀中哀鸣大作,手机震动不止,宛如催命咒语,白夜飞本就有些精神紧绷,被吓了一跳,这才认出是凤婕给的程序报警。
白夜飞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紧张。这程序是用来搜索醉月一行人所持的黑木令,但东西明明在张海端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附近?
难道……自己这边才在图谋,他就杀上门来?可区区一个普通的小粉头,值得让他这大老板亲自来领人?是……醉月的身份暴露了?
越想越不对,要是这样,来者都未必是张海端,说不定他转头就把情报出卖,外头已是血滴子的大队人马,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白夜飞脸色变化不定,陆云樵看出不妥,低声问:“什么事?”
来不及解释,也不好解释,外头来人已敲门喊话,赫然是店小二,“白小先生,有您的东西,劳烦开下门。”
陆云樵转身去开门,白夜飞很想把他喊住,提醒可能有诈,这就跟门外喊查水表送快递,开门就见条子一样是套路。
但转念一想,无论是张海端还是血滴子,既然都控制住店小二来叫门,外面肯定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开门,难道人家就不进来了吗?缩头乌龟是没出路的!于是,只朝云幽魅打个眼色,全神戒备。
门打开,进来的真是店小二,后头也没跟着人,手上捧着个包袱,走到桌面打开,里头赫然是六块黑木令。
白夜飞怀中手机大响特响,人则彻底懵逼,盯着满桌的黑木令,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很明显,醉月一队人的东西都在这了,但……怎么会送到这里来,是谁送的?要做什么?
“这是?”陆云樵见友人不说话,帮着提问。
店小二解释道:“大清早店里来了个客人,什么都没吃,就一个劲喝酒,还专挑好的喝,把店里珍藏的好酒品了一轮还不够,临走还打包了一堆。掌柜要求买单,那人没给钱,就说自己是白小先生朋友,让帐记他头上,还给了这包袱,让掌柜交过来,白小先生自会买单。”
“我朋友?谁啊?”白夜飞一头雾水。
店小二神色尴尬,继续道:“掌柜刚喊人来送,想想不妥,回头去看,那家伙已经跑没人了,只能让我把东西带来,问问白小先生。”
白夜飞眨了眨眼,看了看桌上的黑木令,又看了看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我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这番操作,不像血滴子的手笔,要说是张海端干的,但他这是啥意思?要说是阴谋,也未免太诡异,让人看不懂;可要说不是阴谋,那又是啥?
陆云樵看白夜飞惊魂不定,眉头皱起,喃喃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听起来……很像一个人的作风……”
“一个人……啊!”白夜飞一下惊醒,盯着店小二连问:“对,送东西来的是什么人?什么样貌?”
店小二挠挠头,“是个小女孩,长得挺可爱,一头金发,还穿得很洋气,庐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而且……从没看过小女孩这么能喝的。”
“……靠!是她!”
“还真是她……”
听懂果然是教练,被小女孩支配的记忆一下涌上,白夜飞与陆云樵刹时全身无力,险些直接瘫跪下去。
“她……”陆云樵有气无力,突破晋级的气势一下没了,“她都到附近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跟我们见面,还送东西给你?”
白夜飞想了想,翻了下包裹,果然在一支黑木令下头找到张字条,上头的笔记颇为粗陋,跟娟秀没半毛钱关系:‘没空,帮卖了付钱。’
打发走店小二,白夜飞摇头叹道:“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
陆云樵凑过了看了眼,安慰道:“你也不亏,这么多黑木令,足够抵酒钱了。”
“酒钱事小。”白夜飞拍拍胸口,“主要三不五时把我这一吓,受惊费都不够……不对!”
本来注意力全在教练身上,直到这时,白夜飞反应过来,问题明明在黑木令上!教练的性子,听说自己在附近,懒得亲自把货出了换钱,丢给自己抵债,这没问题,但怎会是这一批?这批黑木令在此,那持有者在哪?
陆云樵奇怪,“不对什么?”
白夜飞来不及解释,急急出门,刚出去到外头,就听见有客人在议论。
“黄陂湖今早好大火,整个千灯舫都给烧了!”
“啥?怎么会的?什么火能把千灯舫烧了?那……张长老呢?”
“不知道啊,我也是才听说。”
千灯舫被烧?白夜飞一惊,后头跟出来的陆云樵也听见,与他面面相觑。
消息显然刚传来,在客店大堂引发一场混乱,陆云樵想去湖边打探,白夜飞摇摇头,招来一名店伙计,给了赏钱,让他探听清楚来回报,总算弄清楚来龙去脉。
昨夜四更,千灯舫莫名起了大火,从底舱烧起,波及数层,不过船上颇多高手,灭火很快,伤亡不大,只是船上那许多达官显贵都受了惊吓,一片混乱,直到清晨官府上船勘探,才发现舫主张海端和多名手下,都被杀死在船上。
张海端是本地豪强,实力极硬,又背靠丐帮,横行庐江多年,是跺跺脚能让全城震动的厉害角色,每一任知府都要与他称兄道弟,才能在本地干得安稳,这样的狠角色忽然被害,消息立时震动庐江。
人们惊诧恐惧,不知张海端因何被杀?也不知是哪方势力甘冒大不讳,杀死丐帮长老?这会不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江湖厮杀的开端?
之前冬城山一战,参与者伤亡惨重,庐江本地武林势力折损大半,几乎家家裹素,再加上前任知府莫名其妙围剿太平商会,小小庐江,已经连续经历两场大战,难道第三场又要来了?
一时间,庐江人心惶惶,以为自己的家乡成了什么因果漩涡、战乱之地,都生出逃难的想法。
白夜飞作为知情人,倒没这想法,只暗自替张海端叫声倒霉,惹到谁不好,惹上地元中都算强的疯婆,人就是再强十倍也得死。什么背景来头,在教练眼里,还不如一杯酒管用。
“教练,教练她居然……”陆云樵惊讶不已,虽然知道教练那么高的武功,不可能没杀过人,但亲自接触到她的行凶,还是非常震撼。
“这有啥好惊讶的?”白夜飞哂道:“就算不考虑她的武功,也要考虑她的酒量啊。她喝酒多过水,喝高了砍人放火,有啥稀奇?烂酒鬼这么干,又不是一个两个。她还记得留手让不相干的人逃生,已经谢天谢地了。”
话虽如此,白夜飞可不会觉得雅德维嘉真是醉酒随手杀人,却又想不通,她为何会卷入这件事来?为何要杀张海端?
如果她仅仅是把张海端身上值钱东西,包括他疑似收赃自用的黑木令送来,还可以说是巧合,不过是找个杀了没负担的本地黑帮头子,挣笔酒钱。可几支黑木令一起送来,恰恰都是醉月那支小队成员的,这……哪有可能那么凑巧?总不会张海端一个人身上带六支黑木令吧!
第四九十章.造桥铺路张老大
事情透着层层迷雾,白夜飞想来想去想不通,益发摸不准雅德维嘉的心态,特别想到她可能为了醉月而出手杀人,人偏偏就在自己手里,心里就七上八下。
莫非……这是某种敲打、提示自己?但教练那人,哪会这么高水平的操作?她又到底知不知道醉月在自己手上,又或者……会不会继续追查醉月下落?
◇◇◇
一间客栈的房间内。
窗帘紧闭,虽是白天,却一片黑暗,只有一截快要烧尽的残烛,放射出微弱光芒,隐约照出屋内状况。
地上各式各样的酒瓶,都是随手扔下,滚得乱七八糟,金发女童侧躺在床上,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抓着切好的酱牛肉,美貌无比动人,气质却无比颓废。
蓦地,房中的黑影有些抖动,无声无息,在这只有一点昏黄烛光的暗室,更没人能发现……照理说是如此,
雅德维嘉忽然一动,腿从蓬蓬裙伸出,一脚跺地,一个狼狈的身影就从暗影中滚跌出来,被强行驱逐,解除了影遁状态。
“讲过多少次,有门不走,干什么都要藏头缩尾,看起来烦死了!”雅德维嘉将酒瓶一放,坐起身怒骂:“有本事用影遁,就别给我踢出来啊!”
现身出来的,是个黑衣蒙面人,不露面目,但一身黑衣套装,不是随便拿黑布蒙面,而是近似制服,不像普通江湖异人,更似某种不能见人的暗影势力。
被从影中踢出,黑衣人颇为狼狈,就地一滚,站直身躯,朝雅德维嘉微微欠身,颇为恭敬,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问道:“东西都销毁了吗?”
雅德维嘉动作一顿,眼珠子转得有些心虚,将手中酱牛肉也放下,擦擦手,挺胸道:“当然!老娘是谁啊,难道会和那白痴一样,让手下把应该销毁的东西偷拿去卖吗?”
黑衣人一时无言,虽然蒙着面看不清表情,但从轻微的肢体动作,就能看出很是尴尬,更甚刚才被从影遁中踢出。
这次任务出了意外纰漏,现在要收拾手尾,偏偏责任……还不好说。
狼王南来,上面非常重视,由少主亲自带队追踪,但冬城山之战正酣时,本该与右使汇合的少主,盯上了那发苍龙炮,改调人马前去截杀。
结果,尽管成功截杀了那支小队,却跑走了核心人物。拷问小队成员得知,目标人物之前就因遭遇天煞座下六鬼,重伤逃跑,不在此地,却已来不及追踪,只能将那些人处理掉,防止走漏消息。
类似工作本是右使负责,若由秘莲部照例执行,自然滴水不漏,任谁也不可能找到线索,就算是血滴子也一样。但……右使当时忙于处理狼王,少主贪功,偏偏他手下人未够专业,完全不讲规范,处理尸体时起了私心,把应该销毁的东西,偷留下值钱的暗藏,转卖牟利。
右使事后发觉不对,进行追查,少主还掩护手下人,猛扯后腿,致使多花了几天,这才辗转追查到千灯舫。
事关宫廷,必须要立刻抹除痕迹,而千灯舫之主张海端是老牌七元,想要无声无息将他抹杀,不是随便派个人就行的,右使本人在冬城山负伤,其他人又顾忌少主,堂堂秘莲部居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人手,只能来请这一位……
现在被这位揶揄,也是无奈,但想到要是事情没能及时掩盖的后果,无论是被血滴子或密侦司找上来,都会掀起好大风波,上面肯定降罪,相比之下,面对这位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黑衣人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次:“那些黑木令真的都销毁了?”
雅德维嘉满眼不屑,举酒仰头痛饮半瓶,这才反问:“你以为规矩是谁定下的?”
黑衣人点头,既感到安心,也觉得羞愧。
这次发生的事情,在一般人眼中,可能只是事故、意外,但在专业人眼中,简直是荒唐丑事,更是一种耻辱,最终甚至没法自行收拾,不得不惊动秘莲部的创始初代,这位一手训练出右使与秘莲部各干员的总教练来平事,别说被笑话几句,就算给她一剑杀了,都是活该。
作为隐藏在黑暗中,庞然阴影的一分子,黑衣人知道,较诸邪影,初代才是真正的天洲第一杀星,死在她手上的强人、高手,只会比邪影杀的更多,实力也更强,邪影所谓的天下第一杀手,不过是初代没兴趣去争的结果。
今次,居然出动初代,去杀区区一个连地元都未入的废物,别说牛刀杀鸡,简直是牛刀拍了苍蝇!秘莲部惊动老首长,弄出这种事来,可真是……
幸好,一切已经处理干净。秘莲部今日的诸多铁则,当初都是眼前这位一手立下,自不会犯低级错误,自己虽然是按章.询问,但委实……多余了。
这般想着的黑衣人,完全没料到,眼前的初代最信奉“此一时、彼一时”原则,特别是在喝高了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钻规则漏洞。作为创立者,她自不会违背铁则,但……所行所为是否违背,于她根本是自由心证。
抵债就不算转卖、流出,至于销毁,那都是你们说的,我只说处理了,是你们自行理解成已销毁!抵债,也是处理不是?
黑衣人又问,“目标人物可有下落?”
雅德维嘉直接挥手,满脸不耐烦:“一码事归一码事,那是你们的目标,不是我的,我才没空管。按照约定,我只替你们出手一次,擦干净屁股,还是论件计酬的。”
放下酒瓶,雅德维嘉伸手,“人杀完了,钱呢?要是到不了帐,我一剑把你们从屁股剖到脑袋!”
黑衣人不敢怠慢,取出一个口袋,恭恭敬敬打开,让雅德维嘉查看。
雅德维嘉见里头确实装满了金币,点了点头,黑衣人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得了她示意没问题,身子扭曲,融入阴影,消失离开。
◇◇◇
“你们听说了,千灯舫上逃了出去好多人。”
“嘿,我听老五说,他有个朋友,趁乱带着舫上的相好私奔了,真是不怕死。”
“这不等于惹上丐帮,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嘿,现在丐帮哪有空管这些?也不知是谁对张长老下的手,不找出来这回丢脸丢大了。”
街边茶馆,几个闲汉讲着八卦,陆云樵听见,面色微变,最终没有发作。
千灯舫大火,张海端身死,一场动乱,造成很多平日不可能发生的事。
当时,船上的护卫或是忙着逃命,或是急着灭火救人,外加尚留在船上的贵客受惊,引发了骚乱,哪里顾得上平日职守?原本不能离船的那些粉头、仆役,一下逃出去很多。
千灯舫做人口买卖的生意,船上自然不会全是正儿八经的雇员,不乏买来甚至拐来的奴工,这些人趁乱逃走,估计都不会回去。
张海端死得突然,就算手下大多幸存,只几名亲信一起罹难,背后的丐帮也是极端强大,但当前肯定都忙着缉凶、善后,混乱中也不会有人去抓逃奴,运气若好,说不定真可以逃掉,就比如那个找相好私奔的。
陆云樵讶异于这些闲人的态度,白夜飞则感到唏嘘,这下自己也不用把醉月送回去了,如果宋老五还没付钱,连一晚的外包钱都可以不用给,彻底白嫖。
不过……想想也就是替老板省了钱,这白嫖也不是很赚啊。
“也不知张长老是惹到哪边的煞星,就这么死了……”
“不知道啊,我记得长老没什么仇家啊,总不会何老鬼、厉秀才做的吧?”
“他们哪有这么大胆子和本事?”
“真是苍天无眼啊,张长老这样的人,居然这样下场,委实可惜。”
“长老是好人啊……”
白陆两人继续上路,路边闲人大多聊着千灯舫之事,一路听了不少消息。
这场血案甫发,官府立即展开调查,却匆匆走了个过场就结束,明显对江湖之事无意深究,反而是民间议论纷纷,有各种猜测。
一路听下来,两人发现,张海端不是没有仇家,但相较于其地位,数目堪称少得可怜,都是些利益纠纷,而大家也都觉得,不会是这些竞争对手下的手。
最大出陆云樵意外的一点,是张海端交游广阔,无论江湖朋友,还是地方百姓,对他评价都不错,甚至在有些人的口中,张海端还是个义薄云天的大侠客、大善人……无比荒唐的愤怒,要是换成昨晚,陆云樵都忍不住要冲出去,和那些人理论了!
然而,经过昨夜顿悟,如今心态平和很多,陆云樵只是不住摇头,不能理解,抱怨道:“为什么这种人还受欢迎了?明明是个祸害,老百姓还说他好?”
“嘿,这你就肤浅了。”
白夜飞哂道:“人都是复杂的,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军,在你眼里是好人,但平常在家乡可能欺男霸女啊!同样,你只看到张老板在船上无恶不作,可能人家一下船就造桥铺路,买米放粥,城里这些人当然念他的好。”
第四九一章.安得良田千万亩
陆云樵呆住,嘴巴张得老大,喃喃道:“还会这样的?”
“当然是这样的,他要和你一样正直,哪有钱去造桥放粥啊?”
白夜飞笑道:“他要是连这点表面功夫也不会,在船上藏污纳垢,下了船也肆无忌惮,坏事做尽,好事不沾,早就给朝廷干掉,丐帮也包庇不得,哪可能混到那么大?你再讨厌丐帮,也得承认,人家是你嘴里的纵横三脉派,不是黑魔九道,哪可能是纯黑的?”
“也是。”陆云樵摇摇头,自嘲笑道:“赏善罚恶,真是难啊!”
白夜飞想起了皇帝老板,也摇摇头,“杀人简单,甚至把你看不顺眼的都杀光,这都不是太难,你把功夫练到教练那么高,至少能杀个七七八八,但要赏善罚恶……这从来都是老天爷的工作,人想要做,那可难了。”
陆云樵似有所悟,看着街边茶馆讨论不休的人们,忽然道:“你昨晚自满救了一个,但教练她救了一整船呢!”
白夜飞没好气道:“我和她,两个根本没想要救人的,救最多!你这个满脑子都是救人的,就只会嘴炮,很光荣吗?”
呛归呛,有些话,自己暂时不打算跟陆云樵说,但心里却在思考。
教练干掉了张海端,千灯舫上,那些不得自由的人暂时解开了拘束,在搭档眼中,或许是天大的好事,但那根本不能算是救,教练没有救到人,那些人也没得救。
放跑出来的那些奴工,如果得不到庇护,如果没有人提供后续安排,给她们新的身份和新的生计,那很快……若不是再被抓去卖,就是自己主动回去卖。
千灯舫早晚会重新开张,最多……是换个主人和牌子,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想救人的时候,起手就一剑!这种救法,救不了几次,就要被天下义士共击之了,想救人,这样是不行的!
自己对救人、救世没有半点兴趣,本来也不打算参合这不切实际的理想,但这世界还有个更大的傻瓜中二,偏偏还是自己的老板兼老乡,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所以,这几日自己也下意识在思索,皇帝老板走的路如果不行,那身为穿越者的自己,怎样才能把这局棋盘活?把路走通?
一路听着百姓议论,两人来到三水剑派驻地,白夜飞想要跟徐乐乐告别,却被告知她已经连夜出发,当下已经不在。
“徐师妹昨夜就已经跟着罗师伯回返山门。”
“啥,昨夜,她不是……算了,那告辞!”
白夜飞心中讶异,没想到徐乐乐走得这么急,连最后告别刷存在的机会都没有,但……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自己没有太多遗憾,只能期待下次相见了。
种子已经洒下,肥料也都埋好,现在所欠的就是时间,待得下次再见面,最终会开出怎样美丽的花朵,这着实令人期待。
横竖已经出来,要见的人不在,白夜飞和陆云樵转往太乙真宗,去那边驻地看看。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丐帮人马横冲直撞,为了缉凶……或者说试图缉凶,杀气腾腾,手上兵器也从平日的棍棒变成了刀枪,好像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这边,快!”
“兄弟们,为长老报仇!”
“敢动我丐帮,不知死活!”
这些人……真遇上凶手,估计全是白给,但在路上的威慑力还是足够,行人纷纷避让,陆云樵也忍不住感叹:“丐帮的势力……真大啊……”
白夜飞心思不在这里,听陆云樵感叹才扫了一眼,那些缉凶的乞丐不入他眼,但平时习以为常的街景,却让他骤然一惊。
要说乞丐,不光街上跑得多,街头巷尾也全都是,之前匆匆路过没有在意,现在认真注意,就发现那些不起眼的角落,全都有乞丐待着,人数之多,数数真是吓人。
作为交通枢纽,庐江是大城,哪怕不如郢都,但在天洲也是随有数的繁华之所,城中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经大河往来的富贾豪商更不知凡几,走到各处,都能看见街两旁院中雕梁画栋,街上行人身上亦常见绫罗绸缎……
这些是白夜飞对庐江原本的印象,直到此刻才惊觉,有些不起眼却刺眼的东西,被自己理所当然地无视了。
这些乞丐,就像是城里的皮藓,甚至……烂疮,藏在街道的角落,或暗巷的深处,象征着繁华灯火下的阴影。
当前,自己的左边是一家高档茶楼,进出的都是文人墨客,右边有一家古玩店,门店不大,但里头似乎有不少值钱货色,门口一个彪形大汉坐着把守,刚刚还有一个体态痴肥的富商,搂着小了他两轮的妖艳粉头出来,上了轿子离开。
这样的地段,在前世也会是城市里的知名街道,但回头看,街入口处,一个小乞丐就跪在那里,不断磕头乞讨。而在古玩店前面一点,一处暗巷入口,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席地而坐,身子斜靠着墙,只露出半身,正伸手抓着虱子,动作颇为迟缓,有气无力。
从他身边经过时,白夜飞往里瞥了一眼,与干净的街道不同,小巷里污水横流,处处泥泞,还有几个乞丐毫不避讳,围坐在当中一块干净地方,正拿着自制骰子,聚赌为乐,赌注……只是些许铜子。输赢之中,却有大悲大喜,赢者欢天喜地。输者以头呛地,让人觉得……赌得很大。
就这么一下停顿,就有扑鼻臭气传来,抓虱子的乞丐凑过来要钱,伸出手的乌漆嘛黑,却不是天生如此,而是不知多久没有洗梳,已经发臭,而巷子里那些乞丐,也跟他差不多情况,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存……白夜飞不想说这是生活。
白夜飞随手丢下两枚铜子,带着陆云樵离开,一条街走过,又遇到四五个乞丐,一个个目中无神,看不见希望或者充满恶意,但无论哪个,目光都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发生些什么都落入他们眼里。
恐怕……对这个城市了解最深的,就属这些乞丐。
“这边乞丐一直都那么多的吗?”
面对白夜飞的问题,陆云樵哂道:“这哪算多?南方的乞丐已经算少了,如果往北走,乞丐会越来越多,特别是洪灾过后,或是入冬,流民的数量一下激增几倍。那些受灾户里面……运气好的,就会变成乞丐。”
白夜飞讶异出声:“啊?运气好的都当了乞丐,那运气不好的呢?”
陆云樵嘴角抽搐,想答却终究没有说,而看这表情,白夜飞也瞬间领悟。
自己真是傻了,这有啥好问的?逃荒、断粮的灾民们,运气好保住一命的,才有资格当乞丐,乞讨维生,那些运气不好的,不是倒伏在半路,就是好不容易挤进城来,却在一场冬雪后,直接成为暗巷里搂一起的尸躯,连行乞都没机会。
刹时间,白夜飞感到自己之前太想当然尔了,一直都拿现代人的视角,悠闲看着身边的古代世界。
希望女团作为女团,只是三流,但在这个世界,能给她们当仆役,温饱不缺,恐怕已是很多老百姓做梦不敢想的好差事,自己的起点其实不差,又很快一飞冲天,迄今对民间的融入程度不够,很多判断都有偏差,估计得往北走一趟,多看看世道,才能弄清真正的天洲。
衣食不足,礼义自崩,白夜飞本以为老板的江山还算稳固,现在看,恐怕情况比自己预料的更糟,随即又想起项西楚与宋清廉昨晚的态度,忽地生出感悟。
光庐江城中就有这么多乞丐,那整个中土,特别是北方,加一起又有多少?
这些人,或是丐帮的一分子,或……想要成为一分子而不够格,若他们的数量消不下去,那不管怎么行侠仗义,都改变不了局面!难怪项、宋两人都无动于衷,不光因为他们作为造反派,想拉拢丐帮,暗地里可能还与丐帮有利益往来,更因为……他们晓得,做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就算他俩肯出手压服张海端,甚至一刀砍了他,把千灯舫上所有被拐的人都放了,不用太久,那些人仍然得回来。这世道……下了船,有多少他们的容身之地?
搭档想要解救天下被拐的无辜者,想要今后世间再无他身上的遗憾,这更不是杀几个坏人,乃至杀几百、几千人可成的。少不得,也要杀千千万万人……
自己也敢绝对肯定,无论皇帝老板有多想整顿军力,抗衡即将到来的兽族入侵,只要天下还有这许多乞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什么改革都必定失败!
那……路在哪里?破局的方向在哪?
白夜飞一时想不明白,只隐约感觉,关键恐怕在粮食,不先把人们喂饱,无论想做什么,都无法推动,皇帝都不差饿兵的,但……怎么能喂饱这许多人?
两人一路来到太乙真宗驻地,本想商讨千灯舫之事,却看见院外停着几辆大车,大批道童、仆从进进出出,将院中各色物件收拾出来装车,赫然要走。
“这啥情况?”
第四九二章.古道鉴心
“这是也要走?李……师父他昨天还没提要走啊?一个个都怎么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如此突然,难不成是因为千灯舫之事?只是……区区一个丐帮长老,太乙真宗不至于在意这些吧?
白夜飞正要拉个人过来,一个小道童匆匆跑来,请两人入内,“白师兄,陆少侠。这边,李教御嘱咐你们一来,就请你们过去。”
“好。”
两人跟着来到后院,白夜飞恭敬上前问候:“师父。”
李东壁没来得及打招呼,看见陆云樵便愣了愣,过了几秒,这摸着胡须道:“小陆这就突破了?这么快就登上六元……奇才,真是奇才,老道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人如你这般。”
“机缘巧合罢了,道长过誉了。不过昨天一行,有所感悟,恰好突破……”
陆云樵连忙摆手,谦逊几句,李东壁点点头,目光颇为赞许,想了想道:“你等一下,西楚他该有东西要提点你。”
“多谢道长!”陆云樵大喜,连忙拱手行礼。
李东壁摆摆手,转向白夜飞,眉头蹙起,面有不豫,迟疑道:“你是俗家弟子,不比身在道门,本派对你的约束不多,照理也不该管你闲事,可……你前脚出道门,后脚就在勾栏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听我解释,那些都是掩饰。”白夜飞早知道会有这一问,非但不慌,还挺直腰杆,正色道:“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救弱女逃出苦海。”
李东壁万万没想到徒弟会这么答,愕然问道:“何解?”
白夜飞道:“当时情势紧张,那女孩一看就是不情愿的,我虽然不是那种没事找事做的性子,但既然看到,岂能不管?丐帮势大,张海端不是易与之辈,若强行要救人,免不了要做过一场。我功夫平平,搭档他虽然勇猛,却又如何敌得过人多势众,更别说带着我们杀出重围。我唯有这么说,才能平安带人离开。”
话出口,旁边的陆云樵双目瞪圆,充满不可思议,心想你昨晚根本不是这么讲的!怎么话反过来说也行啊?
李东壁亦是愕然,打量弟子几眼,问道:“照这么说,你是为了救那女孩,才甘愿自污,背负骂名的?”
“无关大节的些许批评,算什么骂名?”白夜飞挺胸,一脸正气,堂堂正正,“只要能真正救到人,被人说几句又算得上什么?”
这番话与脸上正气结合,身上仿佛灿然发光,李东壁都觉得有些刺眼,又问:“你说真的?”
白夜飞抬头,斩钉截铁答道:“问心无愧!”暗忖你们家军火贩子宋老五,就是成天这么救女子的,还动不动就救人两代,我这要是该被批评,他早该被教规处死了。他都活蹦乱跳,我凭啥要有愧?
“有道理。”李东壁微微颔首,眉头却犹未舒展,又摇头道:“但为啥我总觉得你在套路呢?”
白夜飞立刻道:“师父您老人家一生为百姓开道,是您走过才有了路,哪里还怕什么套路?”
李东壁哑然,摸了摸山羊须,不再说话。
白夜飞趁机问:“对了,师父您给的那大力丸真有效,还有没有?”
昨夜自己苦斗鹰鬼,气力消耗严重,若不是悄悄吃了一颗,填补耗竭的体力,就算拔刀也未必能变身邪影,就真要栽在后头那个不知来头的家伙手上。
这种好东西,实在是护身良品,比自己花大价钱买的金缕衣还好用,更难能可贵的,是白嫖可得,爽到不行……可惜只有一瓶,用光就没了。
现在师父要离开,当然要趁他走之前,看能不能多要些,否则下次见面不知啥时候。毕竟自己最近没打算上龙阙山,还是先跟凤婕联系上,把老板那边的项目开个头,再来走分支剧情吧。
李东壁想了想,眼带深意看来,还伸手拍了拍徒弟肩膀,劝道:“年轻人要爱惜身体啊!固本为先,别拿了药就不知节制,有些事情只能量力而为,不能尽力而为啊!”
白夜飞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车轮给碾过去了,师父你还好意思怪我套路,你才是一套套的啊!
“师伯。”项西楚从里院出来,先对李东壁行礼:“好了。”
李东壁点头,看了过来。
两人没提到自己,但白夜飞却感到不妥,还没出声,李东壁摆摆手道:“不用慌,你昨晚的事情……虽然不好,但你和小陆联手剪除天煞爪牙,大节无亏,该当表扬,有位师伯想见见你。”
……师伯,哪位啊?
没等白夜飞提问,李东壁说罢就转身领路,白夜飞只好与陆云樵跟上,满心疑惑,思忖是哪位到了?
太乙真宗高手如云,与便宜师父同辈的并不只是五大教御,但人家在里头等着,让师父带自己去见,架子好大,不是五大教御之一,如何能有这身价?
五大教御之中,掌教朱真人坐镇龙阙山,等闲不会离开,不太可能大老远跑来庐江,就只为了给自己发奖励。
而且,这奖励是因为自己和搭档杀了鹰鬼,那不过是昨夜的事情,就算是地元强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吧?即便可以,这些高人半夜狂飙,就为了来给新进弟子发奖,自己哪来的这种分量?
估计……是哪位正巧在附近,接到消息顺路过来。
排除了掌教,剩下三位里,又是谁?
若是来的是宋老五的爹,那位天工,自己倒想趁机用力抱大腿,不求白嫖,光以后进货能打折,就前途光明灿烂。
但……李东壁比宋长庚年长,称不上师伯,那难道是刘辩机?
这位是自己老熟人,更对自己颇多赏识,见见挺好,也不用担心什么。而且他老人家不良于行,大家走去见他顺理成章.,另外,宋老五没出来露面也合理,要守在里头伺候师尊嘛。
走在路上,白夜飞忐忑道:“师父,该不会一走进后院……就有人丢杯子,然后跳出五百刀斧手这么老套吧?”
“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李东壁不悦,吹胡子瞪眼,“你和小陆诛杀鹰鬼,扬我中土武威,这是大好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也对……白夜飞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自己身份隐秘太多,又被老板提醒要当心,有些做贼心虚了。
太乙真宗虽是谋逆组织,但另一面却是激进民族主义教团,只要能杀兽蛮,别的一切好谈,自己身上隐密太多,但杀了鹰鬼却是货真价实,这种时候还真不用担心。
李东壁见两个年轻人都有些不自然,摇头笑道:“你俩不用紧张。可以先透露一点给你们,等一下发生的事,对你们绝对有好处,顺利的话……可以提前为地元做准备。”
“还有这种好事?”
“地元?”
此言一出,白夜飞又惊又喜,陆云樵更是精神大振,两人都知道,大门派不光把控各种修练资源,还有很多神奇手段,在不造成隐患的前提下,让弟子提前窥见或奠基未来,为后头的晋升提高机会。
就是因此,天下武人,都对各大门派趋之若鹜,想要跻身金进去,而这些门派的菁英,也牢牢占据着星榜排名,每一代只有寥寥实在天资绝伦,又或者奇遇无双之辈,才能自小门派乃至散修之中脱颖而出,与他们并驾齐驱。
特别是五元之后的修练,一步难过一步,更需要这些辅助手段。两人原本都无处可求,只能指望单位福利,想不到现在居然有机会体验这份好处,当然求之不得,心中再无挂碍,就不知太乙真宗准备的是什么技术?
陆云樵不好意思问,白夜飞想问还没出口,李东壁已补充道:“总之,一会儿诚实面对自我,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
“这个自然。”陆云樵连连点头,白夜飞跟着一起,心头却猛地一跳。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老板提过的鉴心之道?不是说那玩意在龙阙山上吗?这种大型设备,照理不该随便移动的……
李东壁领着两人到了最里的小院,一推开院门,前方骤然大亮。
白夜飞本能遮眼,稍作适应才看清院中情况。
最近几日,这座院子自己经常来。和便宜师父交流阴阳之道,搭档和项西楚拳拳到肉都在这边,想不到一夜过去,已经彻底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整个院子被清空,布成了一座法阵。
地上插满各色令旗,又画出繁复符文,结而成阵,此时已经处于激发状态,那些令旗无风招摇,闪耀着灵光,原本画出来的符文,在注入的能量催动下,凝成一个个玄之又玄的图案光字,在地上空中浮沉不定,组成一层灵动的光雾,笼罩法阵外围。
而透过这层光往里看去,法阵中央,小院的正中,原本的石桌石椅自然早被搬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路,一条无比奢华的路。
整条路银光闪闪,赫然以白银铺就,宽可容一人独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银子,而在路上,还堆放镶嵌着大量的琥珀、玛瑙、晶石,组成玄妙的图案,一路延伸向被强光笼罩,看不清楚的核心。
这一切,看来高端大气上档次,让人知道太乙真宗拿出了真本事,让陆云樵血脉喷张,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见到这种法阵,甚至还有机会……使用。
但在白夜飞眼中,这玩意怎么看这么像老板提到的鉴心之路,果然成本超级贵,用了这么多白银和各色宝石,能不贵吗?
这么厉害的东西,居然从本山搬到这里,太乙真宗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第四九三章.光人
看着那条五光十色的大道,白夜飞心惊肉跳,看向李东壁,“师父,你还好意思说我套路,你们才真是一路又一路的,测谎一次就算了,每次来都要测?你们这是修真派,还是测谎派啊?测谎阵仗还一次大过一次,至于吗?”
“你误会了,这并非测验。”李东壁摇头,“这是对你们斩杀鹰鬼的奖励,普通弟子求都求不来的。”
见白夜飞不信,李东壁多说几句,解释清楚。
这条鉴心之路,主要用途不是用来测谎,而是为了提前为晋升地元做准备。
七元圆满,天人合一之后,要迈入地元的技术之一,是谓天地立志。
所谓立志,即是武者发动术式,立下大愿,得到天地响应,这能很大层面提高晋级的机会,甚至是日后成就天元的关键。
近代,绝大部分成就地元者,都经过这一遭,依靠天地响应的助力,体悟天地与本我的关系,才好打破那一层膈膜。
立志得天地反响之事,玄之又玄,换句话说,就是极端凶险,闯过功成,闯不过去就是重伤,动摇根本,从此上进无门,甚至有很大可能,直接陨落当场。
为了提高成功率,太乙真宗开发专门术式,让弟子能够预先测试,看看预备要立下的大志,能否得到世界回响?避免了后头真干的时候,一头撞到高墙上,头破血流兼殒落的惨烈结局。
只是,这套术式的代价委实高昂,开发之后并无法普及,如果不是备受重视的真传弟子,等闲并不轻易施用。
原来如此……白夜飞恍然大悟,这是类似模拟考一类的东西,所以师父早先的叮嘱,才是真实面对自我,而非要求说实话。
看来……或许是皇帝老板的情报有所偏差,这玩意真不是用来测谎,也不可能用来考核自己。
但……对自己来说,这并不比测谎好哪里去。
测谎仪器自己还可以试图蒙混,但这天地反响要怎么骗?骗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而要说面对,自己这姑爷天命要如何面对?
白嫖一世,软饭吃到饱的志向,如果当众说出,社死事小,太乙真宗恐怕立刻就要把自己逐出门墙!
白夜飞思来想去,不知这路要怎么走,陆云樵没想那么多,一脸喜色,忐忑问道:“我不是太乙真宗门下,也可以试试看吗?”
李东壁未答,路尽头的强光扭曲,凝出一道人影,洪亮之声响起。
“只要是心存我中土同胞,诛杀兽蛮的大好男儿,就算不是我太乙真宗门下,也值得尊重。”
光影幻动闪烁,分出明暗,勾勒出一道人形,面容处一片光耀轮转,不见五官面目,但周身轮廓分明,看得出穿着打扮,长发束在头顶,以簪扎起,一袭道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不过如是,整个人威严具足,一身气机涌动,如同大江奔涌,滔滔而过,沛不可挡。
……这……这是?
白夜飞看去一眼,只觉自己仿佛在直视太阳,感受那股气势的沛然难御,心中一惊。这感觉……自己在教练和老板身上都没感觉过,甚至当日遥遥见了一眼的天煞,都似有不如,难道是天元降临?
来者是在世神人白大先生?自己有这么受重视?夸张了吧!不过要是那位,哪里是什么师伯,不是该喊老祖?
正自紧张,忽然衣袖被人一拉,却是陆云樵注意到地上的多重法阵放射光芒,示意他看。
白夜飞这才晓得,这是地元借助法阵投影,自己的感觉,是源自法阵运行,庞大能量流转带来的错觉,更对来人身份有了猜测。
“参见掌教朱师伯。”白夜飞正色躬身,朝着光影人形行礼。
旁边的陆云樵身子一颤,颇为震惊,愣了一下,这才赶忙一道行礼,见过朱大掌教,心头犹自震动。
这可是太乙真宗掌教朱元晦!
这位朱真人,在江湖上名气极大,号称算无遗策,除开隐世不出的天元神人,白大先生,当今武林公推他为第一人。
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为道门魁首,天下第一派,太乙真宗的掌教,另一方面则是他的个人实力。
这些年来,朱元晦坐镇龙阙山,极少外出,江湖人都传说他已臻地元绝顶,只待时机成熟,就能跨出那蜕变一步,晋升天元,从此太乙真宗一门两神人,威震天洲,中土再也无惧北地。
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此,哪怕只是投影,也绝对是纡尊降贵,自己离家闯江湖的时,做梦都没想过能晋见这样的大人物,更别说……对方还是专门来给自己嘉奖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连皇上都见过,还称兄道弟,倒也不必被太乙真宗的掌教吓到。
陆云樵侧目看了白夜飞一眼,皇帝、太乙掌教都是为了他而来,搭档这家伙总说羡慕自己气运,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与他同行,自然就卷动天下风云,卷入当代大事,和那些原本不敢企及的大人物碰撞,短短时日,就遇到别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奇遇……
白夜飞瞥看左右,为整个院子,除了自己、搭档、便宜师父,就只有项、宋二人,连道童都没有随侍,登时感到奇怪。
眼前的朱元晦,虽然只是个投影降临,但堂堂掌教要奖励有功弟子,照说不是应该庄严肃穆,大摆排场,旁边起码几百个道士列队,还有诸般繁琐流程,什么道童献花,领导讲话……这边是玄幻世界,说不得还要来几套天人感应的玩意儿,上祭天地神明,下映民心之类,把仪式感拉到极致。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打算在这么个小小后院,两三个人就把事情办了?就算这里是庐江,不是龙阙山,但外头那些收拾东西的道童、仆役,加起来也能凑出一支队伍,把场子撑起来,不至于这么难看吧?
那些人都不喊进来,是太乙真宗当真如此简朴?还是……这趟有些不好大张旗鼓,甚至不好见人的东西?确定这次不是关门打狗吗?
白夜飞执礼甚恭,心中警惕,半点不敢放松,尽管这院子看起来也藏不下五百大汉,但天洲画风跟前世不一样,姓朱的说不定会什么袖里乾坤,一抖袖子,洒豆成兵,五百刀斧手说来就来。
“白师侄,陆少侠。无需如此。你二人联手诛杀鹰鬼,扬我中土威名,一雪中土同胞遇到兽蛮的恶气,实乃我中土俊杰。”
朱元晦朗声称赞二人义举,道:“白师侄当日在郢都为民请命,之后先在许家集惩戒买办,与狼王作对,这回又诛杀鹰鬼,吾甚欣喜。如今你拜在我太乙真宗门下,可欣可慰,希望你日后再接再厉。”
白夜飞心下估摸,自己在郢都为民请命,不知救了多少中土人命,朱元晦只淡提一句,倒是跟兽蛮敌对的战绩,他一点不落,可见太乙真宗的大方向。
或许,中土人被兽蛮打趴下几百年,早就被吓成了病夫,特别需要立个典型,专门暴打兽蛮,让大家重新生出斗志,现在就找上自己了,合着自己和搭档干的……居然是李小龙的工作。
“师伯谬赞了。”
白夜飞拱拱手,一脸谦虚,“不过是做了些小事,为所应为罢了。只要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儿,都会这么作?我只适逢其会,换了别人,都会做一样的事……尤其是李先生。”
“呃,哪位李……不,你说得好。”
朱元晦颔首赞了一声,白夜飞见他面上一片光芒,看不出五官,更别说表情,只有光影不住闪烁,时亮时暗,似乎随着心情而变,还是各种颜色交替,委实不知道在想啥,心中愈发慎重。
“世道晦暗。”片刻之后,朱元晦开口,“需要你们这些的年轻人来拨乱反正,你的话深得我心,但不知……你的话有几分真心?”
白夜飞目光略低,看向与他之间那道以白银、珠玉铺就的鉴心路,微微一笑:“所以……颁个奖都要测谎?连修道者之间都毫无信任,怪不得世道如此晦暗,人间路如此崎岖了。”
弟子当面质疑掌教,李东壁坐立难安,欲言又止,项西楚眉头蹙起,微微转过头,不看这边,似乎也不喜欢这做法,守在法阵边的宋清廉则耸了耸肩。
白夜飞看着这些反应,对个人态度心中有数,唯独对朱元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身体五颜六色变化不停,简直闪瞎了狗眼,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反应,感觉他就像小时候儿童剧里的彩虹化身侠,又好像……某些光穿皮夹克还嫌不够,另外又缠了满身LED灯泡的骚包基佬!
“测谎所言,并不贴切。”
朱元晦朗声开口:“这条鉴心路,并不是为测谎而来。锻心立志,天人感应,是七元圆满后,踏往地元的最后一台阶。我太乙先贤,有感这一步过于凶险,太多俊杰倒在这一关前,轻者再进无路,重者殒身其中,耗费心血,故而开发出这套术式,造福后进,只是……”
第四九四章.鉴心问道
顿了顿,朱元晦语气凝重:“每位地元,都是雄视一方的强者,一人可抵千军,一言可决无数人的生死,这样的人物,不光对太乙真宗重要,对这世界、对百姓更是重要。但凡有一人堕入邪道,为祸世间,于百姓而言,更胜天灾,我太乙真宗要对万民负责,岂能不加考核,就扶助弟子成就地元?”
光影之身五色变幻,明暗不定,“是以,适当的考核有其必要,只要胸襟坦荡,便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不能诚于己,诚于事,将来又如何迈过那道阶梯,成就非凡?”
义正辞严,纵然白夜飞也挑不出毛病,却面无表情,不以为意。
这番话如果是出自药神师父,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他老人家的确心系百姓,一生悬壶济世,不知救了多少黎民。
但从这位太乙掌教口中说出来,说服力就一点没有了。自己又不是那些愣头青,被人随便拿些大道理或者激昂之语说两句,就昏了头。朱元晦在乎不在乎百姓,自己不好妄言,但坦荡两个字跟他肯定没关系。
……你们一群披着道袍的假道士,真反贼,跟我说诚于己?有种就别走鉴心道,大家直接到外头街上,你们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事无不可对人言?
……自己成天遮遮掩掩谋反,却来忽悠我坦荡?你们造反难道纯靠嘴炮?怪不得两百多年过去,还没驱逐鞑虏,抢回我们的钱和女人!
白夜飞腹诽多多,却不如何畏惧。朱元晦的话,自己当然不会放在心中,但也从中窥出太乙真宗的态度。
应付太乙真宗的各种手段,自己也算有心得了。之前是被皇帝老板的警告吓到,担心这条路走一半就破功,被发现不光是朝廷走狗,还接了邪影因果,到时人人喊打都是轻的,肯定下场凄惨,可听完李东壁与朱元晦的话,也有了概念。
测谎,应该只是这条鉴心道的副产品,并不是主力功能,更谈不上什么直接读心无可抵御,那自己有很大把握能通过,况且,通过这条路似乎很有好处,替未来奠基或试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这表示,太乙真宗仍是有诚意的,虽然有些冒犯,不在乎自己的隐私,但也不忘给好处。这种做派,是大派的骄傲与礼节,自己也不是半点不容冒犯,谁踩了一脚就要杀人全家的龙傲天,只要有好处,对方的条件,大可以点头。
相比那些锱铢必较,只能占便宜,绝不许吃亏的网文男主,白夜飞更加实际,尤其喜欢交易,有往有来,只要有实际好处收,哪怕掉点面子、吃点小亏,都是合理交易范畴,毫无抵触。
毕竟,一个骗子最重要的是智慧,不是虚荣!横竖连身份都常常是假的,尊严和面子有什么意义?
为了成功得手,别说唾面自干,胯下之辱都常忍,更别说些许小冒犯了。
相形之下,有人愿意用实际好处,买自己的尊严和面子,已是再好不过,自己又怎么会放弃送上门的智商税?
太乙真宗这班人,确实有些言行不一,但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如此,大家嘴上一套,做事又是另一套,张口就算不大义凛然,也要政治正确,这年头哪怕是去幼儿园,都未必能找到心口如一的人。
这么看,太乙真宗今天的安排,合乎自己的规则,风险可控,利益可期,有商有量,关键点只在一处……
白夜飞微微一笑,看向朱元晦的投影,“明白了,但有一个问题,若我不走这条路,后果是什么?不会是格杀勿论吧?”
问题如投石入湖,气氛瞬间紧绷,李东壁眉头蹙起,项西楚微微摇头,宋清廉耸耸肩,唯有陆云樵一脸错愕,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送上门来的机缘,为什么要拒绝?
白夜飞感觉到全场众人的不自在,更明白以一个太乙真宗俗家弟子的身份,这么问掌教,肯定很不合礼数,甚至称得上冲撞,照理该被执行门规了。
但自己也相信,只要朱元晦是个合格的掌教,会理解这问题里,不能跨过去的那条线。
“呵。”
朱元晦轻笑一声,作为没有面目的投影,这样的笑很是怪异,看不见笑容,只有五颜六色的闪耀,连带笑声也透出莫名的诡异,要不是知道对面身份,还以为遇上了什么邪神。
“这是你们击杀鹰鬼的奖励,不是惩戒,一切自由,不用勉强、师侄若是心有顾虑,不走也成。”
笑声之后,朱元晦平和回答,身上光影变幻趋于平缓,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恼怒,似乎丝毫不介意顶撞。
“我们给后来者一条路,这是为师、为长者的责任,希望你能接着这条道走下去,若是可以,代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这就是所谓传承。但传承并非强求,也不意味着你们只有这条道,若不情愿,随时可以离开。”
对这个回答,白夜飞暗暗点头,心道不愧是一宗掌教,正道魁首,基本胸襟还是有的,并不在意自己的冒犯,也允许自己有所保留。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要是连这点底线都没有,大业未成,就开始非我同道尽皆杀,这种组织根本就不能合作,也无法成事。
前半生的历史上,不知多少还没干掉敌人,就急着内部清洗的傻逼,把大好局面玩到崩盘,甚至比失败的戊戌变法还扯蛋,是最差劲的猪队友。
自己不愿与这些人为伍,更不会浪费时间当双重间谍,可以早早打报告给老板,让他死了团结中土的心,还是回头跪舔北方乡亲吧!
朱元晦的答复,白夜飞满意,跟这种人打交道,总算看到完成任务的曙光,虽然不排除他故作大度,肚里满是坏水的可能,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药神师父,还是项老三、宋老五都是有相当底线的人,能当他们领袖,长年累月共事的领头人,朱元晦的为人可以想像。
应该……不用担心他当面笑嘻嘻,回头就小鞋安排上,甚至憋了一肚子火想成堆手段对付自己,那接下来……就看看他还要说什么。
朱元晦的投影抬手,摸向下巴的位置,然后原本清晰的轮廓,也融入变幻的光影之中,看不清楚,白夜飞猜他在抚须,这投影技术真是奇怪。
“况且,照我的估算,你有四成三七的可能性……”
朱元晦抚须开口,白夜飞静听他要说什么,旁边的项西楚与宋清廉却面色大变。
“师伯!”
两人本在一旁静听,开始听到白夜飞连连质疑时,都有些担忧,幸好朱元晦平和回答,两人的表情都和缓下来,可听到朱元晦开始了招牌式发言,却大惊失色,不敢让他说下去!
项西楚顾不得礼仪,连忙打断:“弟子以为这事没什么可分析的,不如……看白师弟怎么说吧?”
被顶撞仍平心静气的朱元晦,这时候明显有些不悦,周身光影高频闪烁,五色变幻轮转,整个人仿佛超亮的LED灯,抚须的手挥了下,“我是掌教,讲正事的时候,不要打断。”
白夜飞莫名其妙,搞不懂项、宋二人是怎么回事,暗忖难怪这位掌教不在意被自己顶撞,这似乎就是他的日常生活啊。
陆云樵在旁看双方高来高去,听得一头雾水,早就不耐,拉了白夜飞一把,道:“太乙真宗是道门魁首,名门正宗,有什么可怀疑的?你就是想太多。”
我想太多……白夜飞转头看去,一脸错愕,想说你有没有忘记自己身份啊?
密侦司的天字号探员,皇帝手下头号走狗!对面是道门魁首,名门正宗的外表下,是天底下最大的反贼啊!这你也不怕被测谎?真是没有身为朝廷鹰犬的自觉啊!
二五仔当到浑然忘我,这专业素养也是无敌了!
陆云樵似乎真没考虑到这些,直接朝朱元晦的投影拱手问道:“朱掌教,无论我搭档有什么顾虑,我希望能试给他看。鹰鬼是我杀的,我应该也可以走这条路吧?”
朱元晦身影亮度微微提升,色泽有炽白转黄,朝陆云樵轻微点头,白夜飞只能猜这是微笑赞许的意思。
“自然可以。”朱元晦朗声道:“其实这本就是给你用的,白师侄修为不足,走这条路效果不彰,倒是你新登六元,刚好鉴心。”
“好。”陆云樵点头,想也不想,抬步向前,穿过环绕沉浮的灵光符文,走上白银珠玉铺就的鉴心之路。
第一脚踏入,整个法阵术式就生出反应,地上的符文大亮,悬浮的光咒乱舞,更有无数灵光,从镶嵌在白银路上的诸般玛瑙珠玉中涌出,汇在脚下,朝着路终点方向奔流而去,似是指引。
陆云樵身上亦是气机涌动,本能地运起力量。
术式运作,并没有太强的压力传来,陆云樵亦知道这是测试,没有必要抗拒,但哪怕心里这样想,却还是本能的运使力量相抗,仿佛冥冥之中所有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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