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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奴花妃传 (22)作者:写小说写个屁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3:30 长篇小说 1100 ℃

            【孕奴花妃传】(22)

作者:写小说写个屁

字数:32538

  第二十二章(上) 冷艳忍姬的致命魅惑,黑蔷薇血欲交缠苏醒,源赖光权谋试探盟约

  她直言不讳。我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女人果然狡诈如狐,她并非真要听我讲什么藤原家的历史,而是要透过我的言辞试探立场。若我稍有不慎,怕是早已被她划入敌人之列。源赖光抬手执起酒壶,替我斟满。她举盏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花园中回荡:

  “顾君,你的言语,让妾身更为放心了。”

  她饮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藤原道长……他倒也不是全然不堪之辈。”

  我抬眼看去,她的神色依旧沉稳。

  “道长大人确实有几分手腕。”赖光缓缓言道,“能在群狼环伺的朝堂立稳脚跟,不只是依仗血缘。他懂得取舍,也懂得隐忍。许多政敌在他面前不过昙花一现,他却能稳坐中枢,岁月不衰。”

  我默然点头,心想这话倒也不假。若非道长确有智略,他也不可能在平安朝堂上长盛不衰。

  可赖光话锋一转,眸中闪过冷意:

  “只是,这样的智慧与耐性……妾身未曾在他的后代身上看见。”

  她轻轻叹息,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冷漠:

  “一旦他离世,他的子嗣承袭如此庞大的遗产,恐怕很快便会将手中之牌打得稀烂。到那时天下动荡,苦的便是这国的百姓。”

  她话语温和,却掩不住其中的锋锐。我心头微微一震。她所言与我脑海中记忆的历史何其相似——藤原家确实在道长死后逐渐走下坡路,直至外戚政治式微,被武家取而代之。

  只是我仍旧强忍心思,不动声色地答道:

  “将军所言极是。”

  源赖光笑容淡淡,举盏而饮。她神态安然,仿佛只是随口谈论天边云霞,但我却听得心底发凉。这女人看似温婉从容,实则心机深沉。她一面指出藤原氏的权力隐忧,一面借机暗示:若无有力之人出手制衡,未来百姓必将陷入苦难。她分明是在试探我是否愿意成为她的同盟,是否愿意与她一同对抗藤原家。

  可我是谁?不过是个误入此世的过客罢了。

  我心中冷笑:我不过来此探寻秘密,解决凤仙的问题罢了。至于平安京的朝堂风波,藤原与源氏的权斗,天皇与权臣的消长,与我何干?

  我低头抿了一口酒,心中暗暗叹息。政治人物的嘴脸,果然无一不相同。明明是夺权与斗争,却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一切都为了百姓苍生。可我心里很清楚,这些话也许只是她为自身权谋披上的外衣。

  历史在我眼中翻涌而过。不到两百年后,源氏后人建立了幕府,彻底架空天皇,将权柄牢牢握在武士手中。与其说那是国家的进步,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更为彻底的专权。与今日藤原氏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不同?

  我心头苦笑:这就是人类的宿命吧。无论何时,权力总会找到新的寄主。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过客。

  即便此刻被卷入其中,我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只是解开凤仙与母亲之间的纠缠。至于朝堂之争、外戚之权、武家之兴……那都不过是这异世界的尘烟罢了。

  “顾君,我既有意与你合作,便不愿拘囚于你。”

  源赖光执壶斟酒,目光清冷却带笑意:

  “只是你我之间尚未完全磨合,与其彼此猜忌,不如各让一步——从今以后,我允你自由出行,也会为你预支银两作为行动费用。但同时,我会派人跟随你,协助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她话语悠然,却像刀锋暗藏在花瓣之间。我心下了然。所谓“协助”无非就是监视。她要我别妄想借机溜走,得老老实实和她继续绑在一起。可比起绝对的囚禁,被禁锢在将军府不得离开,如今能自由活动,哪怕带着枷锁,也算强过先前。

  我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就依将军之意。”

  源赖光的唇角轻轻一勾。她纤手微抬,声音轻若耳语,却穿透晨曦:

  “出来吧。”

  ——无声。

  可就在那一瞬,花园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灯笼下的光被悄然吞没,一抹黑影从虚无中凝形,如同雾散成影。我的心口一紧,后背浮起一层冷汗。明明我有二十万匹的磁场力量去感知危险,却没捕捉到她的存在。

  那是一个女人,她跪身而出,姿态矫健而柔美,仿佛一尾潜伏良久的妖蛇,骤然吐信。她的装束极其暴露,短打忍装剪裁得近乎挑衅:肩膀裸露,雪白肌肤在月光下泛出冷冽的光泽;胸口只用一条宽布束紧,丰挺的乳峰却在每一次呼吸间起伏,仿佛要挣脱那布料的束缚。腰肢收束得纤细如柳,然而下盘极度丰腴,翘臀在忍裙的裂缝下若隐若现,配合贴身的绑带,勾勒出流畅而致命的曲线。

  她的双腿修长,肌肉线条紧致,赤足踏在木板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指尖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寒芒,却与她妖娆的身姿交织成一种危险的美感。

  面容——冷艳至极。

  她的眉眼凌厉,双眸微眯,像是看透一切的夜鸦。朱唇薄抿,不带笑意,唯有呼吸间的吐息在夜风中若隐若现。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使命在身。

  源赖光微微偏头,眼神示意:

  “此后,她便随你左右。”

  那忍者女子低下头,声音低沉清冷,如刀刃划过冰面:

  “属下听令。”

  只是短短的四字,却像冰针般刺入耳鼓。她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某种莫名的诱惑,像是毒花的花香,冷得沁骨,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再深吸一口。

  我侧目望着她,心中浮起的不仅是震惊,还有一抹隐秘的躁动。

  这是一个……让我无比清楚她能在一瞬之间取我性命,却又让人目光无法移开的女人。

  我凝视着那个冷艳的女忍者。她跪伏在廊下的暗影中,仿佛本就属于这片黑夜,气息微不可闻,连呼吸都似乎被夜色吞没。

  “她叫什么名字?”我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探询的锋芒,“我该如何称呼她?她能做到什么?是否会全力协助我?”

  源赖光端坐,纤手持杯,唇边浮现一抹玩味的弧度。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轻轻饮下一口清酒,酒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像是刻意营造的停顿。

  “她没有名字。”

  赖光终于缓缓开口。她的声线低沉悠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每一次行动,都是临时取一个代号。忍者的名字本就是虚妄,随时可以更改,随时可以抛弃。她既然今次是协助你,顾君,便由你来为她命名。”

  她的眼神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那眸光像是带着一层锋锐的试探——在问,我会如何给这个危险的女子定下身份。

  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继续追问:

  “她能做到何事?”

  赖光放下酒杯,十指轻轻相扣,声音淡漠中带着一丝危险的锋芒:

  “她能做到的事情很多。若要说最擅长的——果然还是杀人。无论是在千军万马的正面冲锋,还是在敌营深处的静夜潜行,她都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取走人命。”

  赖光顿了顿,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唇角弯起,却带着一丝警告意味。

  “就算是面对无法力敌的对手,她也能在暗处出手,谋取更多的胜算。若她想要杀你……”赖光的声音骤然压低,像一柄暗藏的刀刃轻轻掠过我的脖颈,“顾君,今后最好不要再睡觉。不管谁陪在你身边都一样。”

  她最后那句,仿佛雷霆在夜色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我心头一紧,却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冷哼一声:

  “哼,原来如此,是将人直接吓死的么……”

  不知是心底真有几分信服,还是不愿在人前示弱,我的声音硬朗而冷漠。赖光目光微闪,似乎对我的反应颇为欣赏。我转向那女忍者,凝视着她。她依旧一言不发,眉目冷峻,双瞳像是幽夜里一对冷星,既不拒绝,也不迎合,只是静静等待。

  “既然如此……”我开口,语声低沉而坚定,“从今以后,你就叫——芍药·忍姬。”

  “芍药”——妖冶而艳丽,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贵。此花一开,万般皆失色;而“忍姬”,点明她的身份与宿命。

  女忍者低下头,双手拢于胸前,声音低冷如冰,吐出短短两个字:

  “遵命。”

  她的声线无波无澜,却像刀刃摩挲过耳骨,冷得人心口发紧。赖光微微一笑,抬手一挥。下一刻,芍药·忍姬的身影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残留的一缕花香与冷风,提醒我她的存在。源赖光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那双紫眸里光影流转,仿佛笑意与警告共存:

  “顾君果然是有头脑的人。能赐名于她,已然证明了你的胆识与器量。”

  她顿了顿,端起酒杯,语气忽然柔缓,却带着深意:

  “或许你的大局观更在我这个武人之上——今次,我便不给你行动的计划了。你可以随意行事,我也会尽可能配合你。”

  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森冷。

  “但你要记得,一旦你踏出这将军府的大门,我们表面上便再无瓜葛。”

  她目光如刀,斜斜落在我脸上。

  “且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之前,你也不是自由之身。”

  太阳逐渐升起,光线冷冷打在廊下,不能让我感到些许温暖——我缓缓起身,抱拳告别,心中却涌动着一种熟悉的紧张感。

  那是我在现实世界看过无数次《碟中谍》电影时的感觉:孤身潜行,随时可能被友方出卖,背后盯着你的眼睛比敌人的刀更危险。此刻的我就是那个无身份、无庇护的特工“伊森.亨特”,要带着手铐和脚镣在刀锋上起舞,引得所有观众的叫好和愉悦。

  源赖光垂眸望着我,紫色的瞳孔在晨光中像雷霆将至,她轻声道:

  “顾君,这一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有应声,心底却在快速演算:她给了我自由出行的名义,却附上芍药这把随时可能反噬的刀。她既是盟友,也是牢笼。我的身份在此世无人承认,一旦失手,没人会替我收尸。

  赖光忽而笑了,那笑容冷艳妖冶,仿佛在考验我:

  “不去和小影告个别吗?其实……我还是更倾向于招你为婿——若你娶了她,今次便不必再冒险,不必再与藤原家正面对抗。等我与道长都不在世,你和小影自能轻松压过那群没出息的二世祖,将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握在手里……”

  她说得干脆,像是往桌上扔了一颗筹码,锋利而直白。我心口一沉。她不是在温情劝留,而是以女儿为锁链,试探我是否会为安逸妥协。

  “将军。”我冷声答道,“我与影小姐不过萍水一遇,我的旅行从来都是独自上路的。”

  赖光的笑容收敛,只留下危险的美。她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审视自己选中的棋子。

  “好个孤勇的英雄豪杰。”她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赞许,“既然如此,那便去吧。但记住,你走出这门就不再是客人,而是妾身手里的一把刀,能否活着归来全凭你自己。”

  风声猎猎,廊下的灯火摇曳。芍药的身影无声地浮现在黑暗里,冷艳的目光锁住我,像是随时要把我的咽喉割开。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冷冽一片。特工,孤身,任务未竟。任何感情,都是诱饵。任何承诺,都是陷阱。

  从这一步开始,我就是在一场“碟中谍”里生死自负的特工了。

  石灯笼与长廊渐渐远去,脚下换成了青石与湿滑的泥土。将军府的深处静谧得出奇,四周只听得水滴声从岩缝间“滴答”坠下。火把稀稀拉拉镶在石壁里,昏黄的光线拉长了我的影子。

  这条地下密道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芍药根本不在明面上。她像极了夜色孕出的幽魂,隐没在墙角与暗缝中。即便明知她一定在场,我也完全捕捉不到她的气息。

  “喂。”我低声笑着,故意往黑暗里说话,“要不要聊两句?走这破地道实在是太无聊了。”

  空气寂然,直到脚下湿滑的石面传来轻微摩擦,才有一缕冰冷的声音贴在耳边:

  “任务时,不要废话。”

  她的语调低沉无情,像匕首掠过皮肤的冷意。我摊了摊手,自讨没趣,继续埋头前行。走到一处弯折时,忽然胸口一震,仿佛束缚全数瓦解。压抑我许久的枷锁像碎裂的铁链般纷纷坠落。

  “——解开了。”

  我喉咙滚动,双手合十,骤然结出传送的阵纹。紫蓝色的光晕自脚下扩散,法阵瞬间亮起。

  “你最好跟紧。”我轻声提醒,却带着狡黠,“否则,你就跟丢我了。”

  依旧没有回答。可在我踏入传送门的瞬间,却清晰感到法力的额外负担——那股重量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芍药果然随我而来,只是连掩饰都懒得做。

  空间撕裂的压力一闪即逝。再睁眼周围已是山野林地。林木参天,虫鸣阵阵,夜风扑面带来潮湿的草腥味。我深吸一口气,凝神察看四周。

  片刻后,视线落在地上。

  ——那是熟悉的标记。

  锋利的爪痕刻在岩石上,层层交错,隐隐组成符号。花妃们的信号。我立刻加快脚步,循迹而去。枝叶拨开,山风扑面。很快,洞穴的轮廓从夜色中显现。

  洞口前,一抹炽烈的红色身影伫立。

  是牡丹。

  她浑身紧绷,金瞳如火,正警觉地盯着外界。可当她看见我从林间现身时,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坚硬,下一刻,她已经飞奔而来。

  “达令——!”

  她扑进我怀里,力道几乎要将我撞退半步。热泪滚烫,湿透了我的颈侧。她双臂箍得死紧,仿佛要把我嵌入她的胸膛。我抬手抚住她的后背,感受她龙族的强劲心跳在颤抖。

  “傻瓜,我没事。”我低声安抚,指尖穿过她火焰般的红发,“放心,我不会轻易死在别人刀下的。”

  她却根本听不进去,抬起脸,带着泪痕的唇迫切压在我的嘴上。炽热、湿润、带着压抑了整夜的渴望与恐惧。她的舌头急切探入,纠缠着我的,啜泣声夹杂在亲吻间断断续续:

  “呜……我很害怕……很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被吻得几乎窒息,才伸手轻轻推开她。目光对上她哭红的眼眸,笑着低声:

  “别说太多话,这里不安全。告诉我蔷薇现在怎么样了?”

  牡丹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掉,却咬唇强迫自己冷静。

  “……她……已经没大碍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颤,强忍的怒火在胸口烧灼。

  “幸亏她是血族,又是最强韧的死亡骑士……不然,那女人的一刀,一定会要了她的命!”

  她咬牙切齿,纤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袖,金色眼瞳里闪烁的是愤怒与庆幸交织的烈焰。洞穴口风声呼啸,仿佛回应着她的低吼。我伸手替她拭去泪水,眼底的光芒冷如利刃。牡丹一路搂着我,力道沉重得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揉进她的怀里。她的指尖冰冷,掌心却烫得发颤。我们在蜿蜒的洞穴里穿行,火光被一层层石壁吞没,取而代之的是湿冷的空气与岩浆深处的暗流声。

  脚下的石板镶嵌着符文与陷阱,锋利的铁钉、密布的机关随处可见。再往深处,则有嗡鸣声轻响。那是金盏布设的自动岗哨,金属的瞳孔在黑暗里像流转的星火。她的逻辑精准到冷酷,不容任何疏忽。若非牡丹牵着我走,我哪怕一息偏差,都可能被误判为敌人。

  我咬牙沉默,只让呼吸贴近牡丹的鬓角。

  ——在这一刻,别的什么我都可以放下,只有一个念头执拗如铁:黑蔷薇,必须安然无恙。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我们抵达了洞穴最深处的空旷石室,湿冷的水汽凝结成雾,像是无数幽魂在盘旋。石室中央,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静静安放。棺壁上符文闪烁,交织着圣光与暗影的纹理。

  里面,黑蔷薇安静地躺着。她的长发如雪,在水晶折射下泛着冷冽的光。雪肤与红眸都已闭合,仿佛一尊沉睡的雕像。那副身躯依旧丰腴而妖冶,却此刻显得过分静止,好像真正成了传说里的“沉睡的吸血姬”。

  她头顶的石壁上密密麻麻挂着成群的蝙蝠,每一只都在颤抖,等待着无法违抗的号令——一声无形的召唤后,便有一只蝙蝠落下,扑腾着翅膀,伏在黑蔷薇的雪肩之上。她的唇瓣微启,尖齿轻触,缓缓吸取那蝙蝠的精血。生机一点点被抽离,直到血肉彻底枯竭,蝙蝠的身躯僵硬蜷缩,化作一具干瘪的死壳,跌落石室冰冷的地面。

  而下一只蝙蝠,又自觉飞落,伏身在她的手腕,心甘情愿地奉上温热的血液。它的眼中闪着臣服的光芒,却在短短数息间被吸得枯干,骨翼折裂,静静坠落。

  那一刻,我看着这一幕,胸腔里涌动的情绪复杂到几乎要炸裂。

  这分明是一场冷酷的祭礼。

  蝙蝠们仿佛王国里的臣民,一只接一只排队前赴后继,把自己仅有的生命奉献给女王。黑蔷薇则如绝对的君主,安静接受一切,哪怕每一次吸吮的终点,都是死亡。

  可我知道这一切还远远不够。她的呼吸依旧浅淡,红眸紧闭,像是沉入数百丈深的梦境。若让她这样沉睡下去,她就会陷入吸血鬼最可怕的沉眠。数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她醒来时,我可能早已衰老、腐朽、化尘。

  “蔷薇……”

  我走近水晶棺,掌心抵在那冷冽光滑的棺盖上。心口猛地揪痛,如同被钢针贯穿。

  四周,花妃们已经察觉到我的情绪。茉莉端坐在一旁,她的羽翼半张开,光芒在洞穴深处照亮出一方圣洁。她轻声开口,带着母性的宽慰,却也满是忧虑:

  “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圣光能愈合她的肉体,但她的血液消耗太多,法力几乎空空。现在只能靠她自己恢复。”

  金盏立在暗处,眼睛里闪烁着扫描的红光,冷冷汇报道:

  “体征稳定,心脏与神经活动正常。唯独能量储备不足,已进入血族特有的长眠模式。”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在汇报一台机器的参数。可那一字一句,却更让我的心往下沉。

  牡丹红着眼眶,把我揽进怀里,胸口起伏剧烈。她低声嘶哑:

  “达令……你快想想办法,她绝不能这样沉睡下去……”

  凤仙蜷在角落,尾巴一圈圈收拢,狐瞳里闪烁着掩不住的急躁。水仙也在,双目深蓝,神情复杂,仿佛冷静,却分明忍耐着某种躁动。

  我呼吸粗重,拳头抵在冰冷的水晶棺盖上。黑蔷薇的脸庞就在眼前,沉静得像死亡。

  “不行。”

  我喃喃低语,声音几乎沙哑。

  “她不能睡。她一旦睡下去……等她醒来,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我的声音像是石块砸在洞穴深处,久久回荡。

  花妃们全都沉默。洞穴里,只剩下蝙蝠翅膀簌簌落下的声响。

  我额头抵在棺盖上,咬牙切齿,血液在体内如烈火奔腾。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唤醒。

  不管付出什么。

  空气冷到骨髓,心却烧得灼烈。

  我的眼睛,一瞬间闪过锐利的光。我开始一件件解开衣衫,衣料滑落在潮湿的石壁地面,带起冰凉的水痕。花妃们立刻明白了我要做什么。夜来香舔着唇角,眼神发亮,主动上前伸手推开水晶棺的盖子;牡丹的龙爪轻轻一撕,便把束缚在黑蔷薇胸口的残破铠甲扯开,露出她雪白的乳峰;水仙则半蹲在旁,伸出纤指,轻柔抚弄着黑蔷薇冰冷的唇瓣,逼她吐出湿润的呼吸;茉莉圣洁的羽翼散开,笼罩在她头顶,低声吟诵着圣言,似乎在为即将发生的亵渎仪式开脱。

  空气中的气息骤然燥热,潮湿洞窟里弥漫着血腥与欲念交缠的气息。

  就在此时,阴影中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打算用阴阳交合的方式,将自己的精血献给这个吸血鬼?”

  声音低沉冷艳,却像是刀锋掠过心口的凉意。

  “搞不好你会被她吸干,死无全尸。”

  花妃们大惊失色,几乎在同一瞬间拔出了武器。

  牡丹的龙爪闪着冷光,夜来香的尾巴抽打空气,水仙的双角骤然生出,茉莉手中凝聚出光辉的圣剑。

  空气骤然紧绷,仿佛即将爆发新的战斗。

  “不要轻举妄动,她不是敌人……至少暂时不是。”

  我抬起手,压下花妃们的杀意。

  在这危机四伏的空间里,我宁愿所有的锋刃指向我一个人,也不愿再掀起一场无谓的内斗。

  我凝视那片黑影,冷声回应:

  “这是最好的办法。一滴精抵得上十滴血。如果我能为她注入更多的精液,也许就能缩短她的沉睡,让她早日苏醒。”

  声音落下,洞窟里一片死寂。只有蝙蝠尸体在地面堆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阴影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锋利:

  “你不怕死?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你看那些蝙蝠的下场,她会把你吸干,连骨头都不会剩。”

  我抬头,毫无畏惧,胸膛起伏,目光坚定,仿佛黑暗中的火焰。

  “我不怕——她是我的花妃,我的契约者。若是她要吸干我,我也认。”

  “而且,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那道声音静默片刻,随即低低冷笑,带着不加掩饰的锋锐:

  “呵……随你。若是在完成源赖光大人的任务之后,你想要找死我自然不会阻拦。可现在你还未立下寸功,我不能容你就这样牺牲性命。”

  阴影中的人影终于踏出一步。火光映照出她的身姿——高挑、冷艳、妖冶,仿佛天生就是与死亡为伴的女死士。肌肤在漆黑的忍装缝隙里若隐若现,曲线冷酷而又极尽挑逗。她没有拔刀,却有着比利刃更锋锐的压迫感。

  她伸出一只戴着黑革手套的手,手心托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漆黑药瓶。瓶口封死,却散发着若隐若无的血腥与硫磺味。

  “这是源赖光大人亲自炼制的。”

  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危险的媚意。

  “取自被斩杀的土蜘蛛之毒,用妖血与灵骨调炼。吞下一粒,半个时辰内你便可拥有无穷的精力……但代价是每颗减寿十年——对人类来说这可不是小数目。”

  黑蔷薇在水晶棺里沉睡不醒,蝙蝠的尸骸堆积如山,血腥气如地狱般浓烈。花妃们屏息看我,没人敢开口。

  我却哈哈大笑,声震石窟。

  “源赖光大人可真看得起我啊!还要亲自喂我这个差点成她女婿的家伙吃这种好东西?”

  话音未落,我已经扭开瓶盖,扬手吞下一颗。苦涩灼热的药丸滑入喉咙,瞬间炸裂开来。

  轰!!

  一股凶烈的药性像是万千雷火在我五脏六腑间爆燃。血液滚烫,筋骨如同要被锻炉重铸,筋膜下无数毛细血管炸裂又在瞬间被迫重生。我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膨胀、抽搐,像是要撕裂皮肤冲破束缚。

  “呃啊——!”

  我仰头怒吼,口鼻间吐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宛若蒸汽般喷涌。指尖抓挠石壁,坚硬的岩石被我生生捏碎成粉。

  磁场力量……疯狂转动。

  二十万匹……二十五万匹……三十万匹!!!

  突破!我全身都被雷火与斗气缠绕,肌肉胀大,血管暴突,皮肤表面流淌着炽烈的热流。胯下那根怒张的巨物更加粗壮,青筋盘绕,散发着野兽般的威势,炽热得几乎能蒸发水汽。

  花妃们惊愕失声,牡丹伸手捂住嘴,夜来香瞳孔骤缩,茉莉则下意识张开圣翼,却被气浪逼得连退数步。

  而我,没有犹豫。

  身体如同野兽般扑下,压在黑蔷薇的雪肤上。水晶棺在巨力下发出沉重的裂响,她冰冷的身躯在我怀中被焚烧般炙热的血气包裹。

  “蔷薇……醒来吧!”

  我低吼,猛地顶入。霎时间她穴内的吸力骤然炸开——那不是温柔的迎合,而是死亡般的捕食!仿佛整个子宫化作一张血腥大口,要把我彻底吞噬。

  “啊——!!”

  我咬紧牙关,青筋暴突,腰身如雷霆般冲撞。肉体与肉体的结合伴随着“啪!啪!啪!”的凶猛撞击声,整个石窟都在回荡。黑蔷薇原本沉睡的娇颜骤然一颤,眉心紧蹙,唇瓣溢出一声呢喃。那声呢喃中,带着饥渴与痛苦交织的呻吟。她双臂在下意识中勾住我的背脊,尖锐的指甲划破我的肌肤,鲜血顺着我的脊柱流淌,却立刻被她的舌尖贪婪舔尽。

  “嘶……?”

  她的蜜穴疯狂收紧,仿佛每一下都要把我的精与血同时榨干。我整个人像是被漩涡吞噬,精气急速流逝,却被药力与磁场力量死死撑住。

  “啊啊啊!!!”

  几分钟的狂肏之后,我终于嘶吼着,将炽热的白浊猛然喷射。精液如烈焰洪流,直灌入她的深宫,充盈到溢出。黑蔷薇猛地弓起身子,长发飞散,雪乳颤抖,红瞳倏然睁开,泛着妖异的血光。她的尖齿刺入我颈侧,伴随着我射精的同时,她吸入我最炽烈的精血。

  血与精、死与欲,交织成一场残酷又淫靡的祭礼。黑蔷薇的呼吸不再平稳,胸膛起伏间溢出无意识的呢喃,像是深渊里的咒语。

  “继续……继续爱我……为我奉献一切……”

  她的红唇紧紧咬住我的脖颈,尖齿深陷,鲜血喷涌,被她贪婪吮吸。喉咙间传来啧啧的吞咽声,每一滴血都被她吸入腹中,化作能量。与此同时,她的玉手绕到我身后,冰冷而坚定的直接攥住我的睾丸,缓慢而残酷地挤压。

  我瞬间倒抽一口凉气,脊柱绷直,几乎要在这一瞬崩溃。那不是爱抚,而是宰割前的检验。她眼中没有柔情,只有吞噬一切的饥渴。对她而言,我与那些蝙蝠没有差别——都是食物,一块淋满血汁的牛排,用来恢复她虚弱的身躯。

  “妈的……”

  我咬牙,满身青筋暴突,猛然怒吼,声音震碎石窟。

  “磁场转动——三十万匹力量!细胞重组!!”

  药力与怒火交织,我的整个身体燃烧成一座熔炉。力量的轰鸣仿佛雷霆在血液里纵横,每一条神经都被拉扯到极限。我没有再把力量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蛮力上,而是精准地,残酷地,将能量压缩到细胞层面。精囊在能量的灌注下膨胀,仿佛随时要爆裂;胯部肌群如钢索般绷紧,每一次冲刺都带着撕裂大地的力量;心脏跳动如雷鼓,将三十万匹力量送往每一寸亟需燃烧的肌肉。

  “呼——!哈——!吔——!”

  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化作蒸汽狂潮,肉体在力的驱使下剧烈膨胀,热浪逼得周围的花妃们汗湿鬓发。黑蔷薇却更疯狂了。她的蜜穴仿佛血盆大口,吸附得比任何时刻都要狠辣。她咬噬我的颈项,舌尖深入伤口,吮得“咕咚咕咚”,像要把骨髓也一并抽走。

  “哈啊啊啊?……更多……更多!”

  她低喃的声音嘶哑却淫荡,像一个陷入疯狂的女王,命令她的奴隶不断献祭。我怒吼一声,手掌扣住她雪白的大腿根部,把她的身躯死死压在水晶棺盖上,腰身疯狂摆动,撞击声如雷霆炸裂。

  “啊——操!!给你!!全都给你!!!”

  我胸腔里翻腾的烈火还未熄灭,药丸的毒性与药性仍在血管中肆虐。火焰与雷霆般的力量扭曲了我的五脏六腑,令我几乎像被反复锻打的铁块。可我没有停下。

  血液在沸腾,精液在体内狂涌催生,死亡与欲望纠缠成野兽般的律动。

  我狂肏着黑蔷薇的穴肉,感受到那贪婪到无情的吸力,她仿佛要将我彻底掏空。

  “呃啊——!!”

  我喉咙里挤出近乎兽吼的声音,整根怒张的巨物猛烈抽搐,滔天白浊被再一次尽数射入她的深宫。

  轰——!

  骨骼在压榨与爆发间发出碎裂般的轰鸣,鲜血与精液一齐被她吞噬。黑蔷薇在狂喜与进食的夹缝里发出嘶哑而淫靡的哀嚎,我却在血迹斑斑间仰头狂笑,眼神猩红,宛若自愿将生命焚烧殆尽,只为供奉女王的疯子。

  水晶棺里残留的体温还未散尽,我却已陷入一阵恍惚。全身血液像被抽干,双腿打颤,连呼吸都沉重得像被压着千斤巨石。

  黑蔷薇却醒了。她纤白的手指轻轻掠过我遍布血迹与汗水的胸膛,又顺着脖颈抚摸到那两个狰狞的牙印空洞。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我灼热的肌肤上。

  “契约者……”她的声音沙哑,像是从深渊里挣扎出来,“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可我宁可为你去死,也不要看你被我……伤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的眼眸里涌动着鲜红与柔情的交织,仿佛一边是嗜血的兽性,一边却是爱到极致的女人。我明明虚弱到连抬手都困难,却仍硬撑着直起身,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如铁:

  “别说傻话。别忘了我们的契约——这辈子我们同生共死。你是长生种的吸血鬼,和我这个短命的人类签下契约,亏的可是你啊。”

  她愣住,随后狠狠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指尖扣进我的背肌,像要把我嵌进她的骨血里。

  这一刻,空气中只有我们二人的心跳,浓烈的爱与理解交缠。

  然而冷冷的声音打破了温存:

  “更何况——你这蠢货还因为吃药少了十年的寿命。”

  声音从阴影中飘出,锋利如刀。黑蔷薇猛地抬头,红眸中瞬间迸射出杀意。她抽了抽鼻子,冷冷吐出一句:

  “这女人身上的味道……和那个女将军一模一样。哼……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该直接吸干你的血来恢复体力。”

  暗处的身影缓缓显露,依旧维持着她一贯的冷艳肃杀——芍药的嘴角挑起一丝轻蔑的弧度,语气如冰:

  “来啊,妖怪……你大可试试。”

  第二十二章(中) 黑蔷薇杀意暗藏,芍药冷刃监视生寒,飞船凌空的唐使威仪

  空气骤然凝固,杀意与血腥气交织,黑蔷薇的指尖已在颤动,随时会化作利爪撕裂空气。

  “够了!”

  我咬牙发声,双臂死死抱紧黑蔷薇,阻止她扑向前方。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绝。

  “蔷薇,虽然你只沉睡了短短一段时间,但这一昼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你必须冷静的听我说:那个伤害你的女将军——源赖光,现在我们不得不与她合作。”

  黑蔷薇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如兽般粗重。可我的目光死死压住她,她终于停下,胸膛却因压抑的愤怒与矛盾而剧烈起伏。

  ——这一刻,仇恨与理智、嗜血与爱,全都在她的血液中疯狂碰撞。

  石室内,水晶棺周围的空气凝滞得几乎要凝成冰。黑蔷薇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血珠渗出,却丝毫不觉痛楚。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般的锐利,嗓音颤抖却低沉压抑,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

  “契约者……你想让我怎么做?那个女人……那个女将军,她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我凝视着她,眼神笃定而坚决,压低声音:

  “今次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但这不是几个小时、几天就能了结的小事。我要逐步部署,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去铺陈。蔷薇,我要你像往常一样信任我。”

  我伸手覆上她的指背,感受她因杀意而冰冷僵硬的血肉,继续道:

  “接受她的存在。”

  我的目光扫过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冷艳身影:

  “除非她要杀我,否则不管她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干涉。”

  话音刚落,阴影里的芍药轻哼一声,低沉而森冷,宛如刀锋划过耳畔。那一声不只是回应,更像是带着嘲弄的挑衅:她似乎在说——就算花妃们插手,她照样能在眨眼间取走我的性命。

  这一声微不足道的冷哼,就像火星落在汽油中。黑蔷薇猛地抬起头,红眸燃烧出几乎能将空气点燃的怒火。她的獠牙微微外露,喉咙里压抑的低吼如同被锁链拉扯的猛兽,杀意化为实质,几乎要扑杀出去。

  我按住她的肩。她的身体像弓弦般绷紧,随时可能断裂。

  片刻后,她的呼吸终于逐渐趋缓。指甲松开,掌心血迹模糊。那一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在芍药身上,但其中的烈焰逐渐冷却,沉入一潭幽暗的血海。

  她轻轻颤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

  “……我明白了。”

  那眼神,已经把芍药当成一具尸体。她的杀念没有消失,反而更为浓烈,深藏在骨髓与血液里。她决定忍耐、潜伏,等待真正能一击必杀的时机——在那之前,她会装作顺从,装作冷静,但她的心里已经立下了无可动摇的誓言。

  芍药的冷艳与黑蔷薇的杀机,在这阴暗的石窟中对峙,仿佛两把悬在我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坠落。

  但至少此刻,黑蔷薇选择了隐忍。洞窟深处,空气凝滞得像是要将呼吸都封死。黑蔷薇的杀念收敛,芍药的冷哼渐渐消散,最为恼火的锋芒在无声对峙后终归沉寂。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紧绷也缓了几分。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反倒让我更清醒:接下来该如何走,每一步都关乎存亡。

  我的目的仍旧没有改变。我要想办法混进皇宫,见到那位与凤仙容貌极为相似的皇妃玉藻前,追寻师兄留下的谜团。为什么他把我送到这里?是命运的牵引,还是阴谋的伏笔?这是我此行最根本的疑问。

  而源赖光……她从未直言,但我早已看透——她要扳倒藤原道长,扳倒那个将天皇当作傀儡、将天下权柄握在手里的男人。她不想再受制于人,不想连女儿的婚姻都只能成为权势博弈的棋子。她的冷酷,她的野心,都在这一点上展露无遗。

  若是帮助源赖光,我便与藤原道长彻底为敌。藤原一族盘根错节,姻亲遍布皇室,那等庞大的势力一旦与我为敌,不啻于自寻死路。可若不帮,我在这异乡也难以立足,迟早被他们其中一方当作弃子。利刃横在咽喉,左右皆是血路。

  我闭上眼,思索着棋局。

  周围的花妃们都静静等待。夜来香那双媚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随时准备扑进我怀里安慰我;牡丹红龙咬着唇,竭力克制自己爆炸般的情绪,生怕吵扰了我的判断;水仙·莎布神色温婉,但她深邃的蓝眸中却有着连她自己都压抑不住的占有欲;茉莉·天使半展开的羽翼垂落,像是护盾一般静默环绕着我。

  就连金盏那双冷冰冰的扫描仪瞳孔,此刻也停止了机械的分析,默不作声地注视着。

  她们都没有出声。她们的信任,浓烈到足以令我窒息。

  而新来的芍药,她站在阴影里,双臂抱胸,眼神冷冽。她原本只把我当成源赖光派来要监视、甚至随时可以处理掉的目标,可此刻,她看着这些女人——每一个都强大、都个性凌厉,却在我沉思时安静如水,屏息凝神,唯我马首是瞻。

  芍药心底第一次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她开始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许不只是源赖光看重的棋子,更是一个能让这些桀骜女从者们心甘情愿屈服的中心。若是她们都能如黑蔷薇一般——那样死心塌地信任他,甘愿为他去死,那么在关键时刻,她是否真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芍药冷艳的眼神动摇了一瞬,杀气里掺杂了一丝说不清的重视。阴冷的洞窟中,滴水声从石壁深处回荡,犹如古老的鼓点,在寂静里一下一下敲击人的神经。空气里混杂着湿润泥石的味道,以及因蝙蝠尸体而弥散的淡淡血腥,像是一层无形的帷幕,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芍药站在暗影里,她的存在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冷艳的面庞半隐半现,杀气并不针对任何人,却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提醒着所有人:她天生就是与死亡为伴的生物。

  我先找来水仙与茉莉。洞窟深处潮湿阴冷,水滴声一下一下从石壁坠落,像是暗中敲击的战鼓。我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沉重。水仙率先走到我身前,她黑长直的发丝微微因湿气贴在脸颊上,蓝瞳深邃幽暗,如同一汪静谧的湖水,却带着掩不住的病态渴望。她的步伐轻盈,却每一步都让空气更阴凉。茉莉紧随其后收起羽翼与光环,身影丰腴高挑,却带着肃穆的神圣气息,仿佛走来的不是凡人,而是一位自天堂而降的圣洁守护。

  我注视着她们,缓缓开口:

  “你们二人先行回到现实世界,任务是替我打掩护——接下来几天我都无法回家,虽然有傀儡人偶能代替我和水仙去上学,但我绝不会用这东西来欺骗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涩。父母虽严厉,却始终是我无法割舍的牵绊。我轻声补充:

  “你们就说我在考试前帮一位女同学的忙,辅导她功课,所以晚上临时留在她家住下,这样解释父母或许不会怀疑。”

  水仙愣了片刻,随即唇角浮起一丝病态的笑意,眼神湿润而危险。她靠近一步,低声呢喃:

  “夫君……你可要小心啊。若是父母真信了这个理由,他们或许会以为你在和某个女孩同居,这可比你跟我在一起更让人误解呢。”

  她的语气像是在打趣,却暗藏着病娇式的占有欲,冰冷的指尖轻轻摩挲过我的手背,让我心头一紧。茉莉则没有水仙那般阴柔的笑意。她静静地凝望我,眼中碧色宛如晨曦中最纯净的天空。她轻轻颔首,声音低柔而坚定:

  “我会守住这条谎言。但记住,欺骗并非长久之计。行舟,你要加油做得更好,不要让亲人担忧。”

  她像是在祷告,却在最后一句话里渗出了一丝酸涩的责备。我沉默片刻,伸出双臂将两人揽入怀中。水仙身体冰凉,仿佛黑夜本身的温度,却在我耳畔吐息灼热;茉莉的身子温暖柔软,散发着淡淡的圣光芬芳。两股完全相反的气息交织在我胸膛,带来撕裂般的悸动。她们依次献上各自的吻,水仙的唇柔软而病态,舔舐之间带着毒药般的甜腻;茉莉的唇则温润圣洁,仿佛在我口中洒下光明。那一瞬间,我同时感受到了阴影与圣光的交错,像是要把我的灵魂撕开。

  分别时,水仙幽幽一笑,眼神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钉死在她体内;茉莉却只是长叹一声,像是把未尽的话语压入心底。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身。

  光门骤然开启,传送法阵的能量波动照亮了洞窟。两人并肩迈入,身影被炽白的光芒吞没。下一刻,洞窟再次恢复黑暗,只有淡淡的能量余韵在空气里回荡,仿佛提醒着我,她们已经离开,独自背负起另一片战场的谎言。

  我转向夜来香。她懒懒地倚在洞壁旁,翅膀半收,紫色的长发贴在香肩上,眼波勾魂。洞顶滴落的水珠溅在她的锁骨上,顺着丰腴胸脯缓缓滑落。她舔舐了一下嘴角,笑得媚眼如丝:

  “小坏蛋,接下来你又要我做什么差事?”

  我掏出纸笔,靠着石壁刷刷写下一列物品。墨迹在潮气中迅速晕开,仿佛都带上了湿润的气息。几分钟后,我递给她那张长长的清单。

  “去庄园找柳如烟,让她马上办妥。东西都不难找,但速度是关键,不要耽搁……找到后立刻回来。”

  夜来香眯起眼睛,妖媚的唇角勾出一抹坏笑。她忽然俯身,香气扑面,舌尖轻轻掠过我的唇角,似在品尝猎物。

  “放心吧小坏蛋,你交给我的事,我会用最快的方式完成的。”

  她声音低软,却带着一种下流的暗示。说完便转身步入传送门。尾巴最后一甩,留下一抹妖异的残影,随即消失。

  洞窟顿时只余下我、黑蔷薇、牡丹、凤仙、金盏,以及那冷艳潜伏的芍药。我扫视她们,她们的眼睛各不相同:黑蔷薇的红瞳像燃烧的火焰,牡丹的金瞳闪烁着炽烈的忠诚,凤仙的粉眸娇媚狡黠,金盏的机械瞳孔闪烁冷光,而芍药则在暗影里,瞳孔如冷钢般冰冷。

  我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接下来,我们便要在这个世界开始真正的行动——我需要你们向我保证,不论我下达怎样的命令都必须绝对服从。你们能做到吗?”

  空气骤然凝固。黑蔷薇缓缓直起身,白皙的脖颈上还有方才留下的血痕,她红唇轻启,声音冷艳如刃:

  “契约者,你的命令,就是我的信条。”

  牡丹的反应更为炽烈,她胸口起伏,猛然双拳捶在自己胸前,像是龙族的战鼓在回响:

  “达令!我无论如何都会跟随你,哪怕是冲进地狱!”

  凤仙狐耳轻轻颤动,九尾张开如屏风,粉色光辉映着她妩媚的笑:

  “少爷,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就算让我去勾引藤原家的那条废狗,我也会笑着完成。”

  金盏神色未变,冷冷回应:

  “Master,遵循命令是我存在的首要程式。”

  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没有一丝犹疑。

  最后,所有视线都落在芍药身上。她静静站在阴影里,冷艳的脸庞半隐半现。她缓缓点头,低沉的声音划破空气:

  “顾行舟殿下,我可以效忠于你,服从的一切命令,甚至为你而死——但若你背叛了源赖光大人的信任和托付,就算我死了也会有无数人接替我来杀你。”

  这话像是一把冰刀,锋利得让人窒息。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我不理会芍药的威胁,只是轻笑,笑意像暗火燃烧。洞窟内的空气紧绷到极点,所有人心底都明白: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棋局,才要展开。

  江户城今日依旧如沸腾的巨炉,晨光才刚照亮瓦檐,便已能听见鼓乐齐鸣的声浪,涌动在石板铺就的长街。城门外搭起的彩棚上,绸缎与纸灯摇曳,红与金交织,宛如烈火铺陈在晨雾之间。随处可见手持扇舞的艺伎,她们的和服染着最鲜亮的胭脂色,腰间系着厚重的带子,步履轻缓却神态端庄,随着太鼓节奏轻摇莲步。孩童们攥着手工木偶,追逐着舞狮队伍奔跑,笑声在巷道回荡,如同春水击石。

  城中街道早已被装点成仪典的长廊。两侧屋檐下悬挂的锦旗随风猎猎,上书“贺天皇迎娶”数个大字。米糕、清酒、鲷鱼寿司被一摞摞端到摊位上,香气与蒸汽交织,吸引得百姓络绎不绝。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铜钱叮当作响,声声汇入盛典的洪流。士兵们着盛装铠甲,长枪戟立,银盔映着日光,庄严肃穆地守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两侧,宛如金铁之墙。

  鼓声渐急。宫城之内传出雅乐——横笛的清越,琵琶的悠扬,拍和与鼓点铺陈其下,声声传入人心。殿外,数百名身披狩衣的公卿与随从,簇拥着一辆雕金饰玉的凤辇,凤头昂扬,朱漆灼目,缎帘垂落。帘影之内隐见佳人的轮廓。百姓们踮起脚尖,仰颈欲窥,只能看见白衣衣角在日光下如雪似霞,令好奇心与欢呼一齐高涨。

  “天皇陛下圣寿无疆!”

  “贺新妃入宫!”

  呼喊声汹涌而来,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纸屑与花瓣自楼阁倾洒而下,纷纷扬扬,将街道染成花海。空气中弥漫着香粉与酒气,太阳逐渐爬升,照耀得金瓦闪耀夺目,仿佛整个江户城在这一刻都化作金色幻梦。

  然而——就在这一派极盛的欢腾之中,忽有人惊疑出声。

  “你们看……天上有东西。”

  人群一阵骚动,百余双眼齐齐抬起,仰望碧空。晨光尚早,天色透亮澄澈,白云轻浮。但在高悬的城楼与旌旗之上,却的确有一抹影子在缓慢移动。起初模糊,像是云层投下的错觉。但随着它渐渐逼近,形体愈加清晰。

  “哈哈,是谁挂了风筝吗?怎么像艘船似的!”

  “船?笨蛋,船是在海里走的,怎么能飞上天?”

  笑声自人群蔓延开来,带着嘲弄与不信。孩童指着天空手舞足蹈,老者摇头嗤笑。可笑声只维持了片刻,那庞然的“影子”继续前行,掠过阳光直射的空处,彻彻底底展现了它的模样——一艘木质的风帆船。船身横陈,长约一辆重装卡车,桅杆巍然,红蓝相间的风帆猎猎鼓动,仿佛有无形的风自四面八方托举。船底镶嵌着铜铁般的构造,微微泛着光,宛若符文或机关。它并非远在云端,而是恰好悬浮在百米高空,不远不近,让城中无论身在何处的百姓都能看清那木纹与绳索的细节。

  人群的笑声顿时凝固,表情由嬉笑转为错愕,继而是窒息般的静寂。

  “那……那真的是船?”

  “我的天啊,它没有落下……”

  “神迹吗?是天皇的祥瑞吗?!”

  有人跪倒叩首,口中喃喃称颂神明;也有人惊恐后退,拉着孩子夺路而逃。鼓乐与呼喊逐渐混乱,敲击声失去节奏,乐师们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忘了手中的旋律。士兵们的长枪齐刷刷举起,甲叶在颤抖。船影笼罩在皇宫的屋脊与御道之上,宛若一头从天而降的巨兽,俯瞰着人间盛典。阳光照耀下,木船的影子在地上缓慢移动,掠过彩棚、鼓手、百姓的人群。人们仰望的脸庞在阴影中同时露出复杂神色:惊惧、崇拜、怀疑,交织成一幅人间百态。

  就在这天朗气清的上午,江户城的庆典,忽然被一艘空中木船的出现,推入了未知与恐惧的边缘。

  皇城外围,馆驿高墙如森,朱漆大门半掩,守卫森严。此刻的空气却凝固成一片死寂。那本悬浮于半空的巨船,木质纹理清晰,帆布如白鹤振翼,正徐徐下降,仿佛天神御风而来。鼓噪的百姓被侍卫驱散,空阔的御道间只余一列列甲胄森冷的武士,手扶刀柄,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船影压落在馆驿门口,阴影如天幕覆下,令在场之人心口发紧。随着“吱呀”一声,船舷侧面竟宛如门户般开启,一道笔直的缝隙裂开,随即缓缓推阖。其内流出奇异的光,仿佛并非凡世间的光亮,而是自远古天宫中泻下的神辉。

  最先现身者是一位年轻男子。他衣着古怪,非和袍之制,亦非唐冠之服,却自有一股大国之威。身上着一袭青色中山装,纽扣紧列,剪裁合身,线条分明。在平安之世的人看来,这正是“奇装异服”,陌生而肃然。他高大挺拔,身量足有一丈余,比起场中平均只及其肩的本地人宛如鹤立鸡群。眉目深邃,神情沉静,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惶惑,反倒有一种睥睨山川、俯瞰群生的从容。

  在他身后又走出四位女子,她们皆盛服而来,衣裳虽合礼,却掩不住天姿国色:有的眉目冷艳,唇若朱砂;有的娇媚妖娆,腰肢若柳;有的端丽雍容,凤眼含威;更有一人九尾轻曳,狐媚之态与华贵并行。她们步伐整齐,神色自若,与其随行的男子遥相呼应,宛若星辰拱月。

  馆驿内的官员与随从早已汗涔涔而下,既不敢直视,又忍不住偷瞥。此等情景,前所未闻。待男子脚踏青石,稳稳落地,木船仍悬于空中,犹如镇守的天宫之舟。众人屏息,心中惶惧又疑惑:这是妖邪?抑或神迹?

  终于,一名年长的馆驿头目颤巍巍上前,合掌俯身,声音微抖:

  “不知天降尊驾高名……敢问何人,何来,何事?”

  年轻人微微一笑,双眸清冷如星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抬手,宽袖一展,声音低沉而洪亮,荡开四壁:

  “吾乃大唐使臣,左金吾卫中郎将兼鸿胪寺少卿、赐紫金鱼袋钦差大使、摄大将军兼御史中丞,顾行舟,字舟可。”

  他报出的名号,如雷贯耳,层层叠叠的官职在空旷的御道上回荡,宛如铁锤砸在诸人心头。每一个头衔都是陌生却沉重的威压,昭示着一个庞然大国的威仪,似铁壁般压得所有人呼吸急促。

  “今奉大唐皇帝之命,远涉重洋,航海而至,特来访问,示我中华与倭国之友好善意。”

  此言一出,馆驿诸官如遭雷击,齐齐伏地叩首,额头触地不敢仰望。武士们握刀的手颤抖,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声。空气中唯余风帆的猎猎声,木船在空中投下的阴影,将整个馆驿吞没,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行异邦来客屹立不动,威仪无双。

  馆驿前的御道静得出奇,唯有远处的鼓乐声随风飘来,仿佛提醒众人:此刻城中仍在欢庆天皇大婚。可在此地,所有人的心思早已与喜庆无关。木船悬于半空,光影笼罩之下,馆驿的朱漆大门仿佛成了某种天门的脚注。我立于石阶之上,衣襟整饬,神态自若;四位盛装的花妃分立身后,如星辰拱照。

  日本人对“大唐”并不陌生。遣唐使频繁往来已逾百年,从律令、佛法到书画、服饰,凡朝廷所用,几乎无不染上唐风。官员们习惯以唐为圭臬,甚至日常衣冠、礼乐、文书规制,皆模仿唐制。可这些年来遣唐使多半折戟于波涛,大唐雄踞中原,从未屈尊远涉重洋派人而来。

  所以,当真正的大唐使臣横空而降,他们心底的震动犹如雷霆。那是传说中不世出的神国,是他们世代仰望的文明源头。而此刻那国度派来的外交官员就站在眼前,如同神明一般威严的俯视着他们。

  馆驿的长官额头汗如雨下。他低首,不敢直视,却又不能不迎。对方自报长官名号——“左金吾卫中郎将兼鸿胪寺少卿、赐紫金鱼袋钦差大使、摄大将军兼御史中丞”,字字如刀,重若千钧。哪怕其中有半句虚实,他也绝无胆量去质疑。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天皇虽贵,但不过是这倭国小岛上的王,而“大唐使臣”却是整个天下唯一。

  日本可以有新的天皇,但若得罪了大唐帝国第一次派遣到此的使节,便是举国之辱……甚至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空气里弥漫着矛盾的紧绷。长官几度欲言,却硬生生咽回。若是请对方出示诏书、文凭,岂非将其当作冒牌货?那是莫大的羞辱,甚至可能被视为挑衅。可若径直放人入内,一旦他并非真使者,等于将皇城门户拱手交出。随从与侍卫皆低头垂首,不敢抬眼。只听得彼此喉咙滚动的声响、呼吸急促的喘息。有人衣袖下的手已因紧张而湿透,指节泛白。有人偷偷斜瞥顾行舟的背影,只这一眼便被逼得心跳如鼓,头颅再次死死磕地,不敢再看。

  时间被拉得极长。明明只是片刻,众人却觉得度日如年。馆驿门口的空气凝固到极致:前一步是僭越,退一步是冒犯。

  于是他们选择了最安全、也最尴尬的办法——耗着。

  长官俯首叩地,声音战栗:

  “唐……大使远来,舟车劳顿,馆驿已备最上等之所,恭候安置。”

  他不敢问一句“凭证”,也不敢说“不准”。只能用最高规格的词句奉迎,同时拖延时间,等候上报宫中,让天皇与重臣定夺。

  朱红的馆驿大门在守卫手中缓缓推开,厚重的木板摩擦声宛如沉钟在耳畔轰鸣。尘埃随之落下,阳光透过门缝斜斜映入,落在石阶上。我步伐稳健而从容,只是淡淡颔首,道出一句:“有劳通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馆驿长官如释重负,躬身答应,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于是我们一行便随他踏入朱漆门内。馆驿内庭宽敞,白砂石铺就的地面上不见半点尘垢,两侧木廊延伸,几名仆人早已等候,齐齐低头跪拜,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们经过时,空气中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衣裳掠过的窸窣声在缓缓回荡。

  仆人们将我们引至偏厅,榻榻米新近铺过,淡淡的稻草香与木香交织,几案上早已准备了茶盏与热水。我端坐其上,身姿笔直,双眸沉冷。四位花妃依序而坐,黑蔷薇冷艳如霜,夜来香媚眼流转,牡丹端坐挺胸,凤仙则斜倚榻边,狐尾轻曳。她们盛服而来,与周围的日式布置格格不入,反而更显出一种异域的凌厉与妖冶。

  仆人们端茶奉水时,手不自觉颤抖,低首几乎将额头触到地面,生怕惊扰到我们这群来历莫测的客人。可等到退下之后,廊下却渐渐响起压抑的窃窃私语。

  “这些人真是大唐的使臣吗?”有人压低嗓子,眼神里满是狐疑,“我曾听说唐人常着圆领袍,宽袖大裳,可你看那位大使,衣着剪裁怪异,全然不同。”

  另一人立刻反驳:“蠢材!若不是大唐正使,他怎会驾驭那悬空的飞船而来?这等神迹,岂是凡人可以做到?”

  “没错,我亲眼见过,那船如苍鹰凌空,木质桅杆与绳索皆清晰可见,却偏偏悬在百丈高空不坠。”说话者声音颤抖,“此等手段,莫非真是天人之技?”

  众人交头接耳,疑虑与震撼交织。有人忽然压低声线,带着一丝狂热:

  “你们难道没注意?那位大使举止从容,眼神俯瞰之姿,简直比咱们的天皇陛下还要威严。他不过弱冠之龄,却气象万千,真可谓人中之龙啊!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他简直就是少年天子。”

  此言一出,旁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急忙捂住同伴的嘴,四下张望,生怕让这话传出去惹祸。可那心底的震撼,却如潮水般再也压不下去。

  “可是……他身后的女子是谁?”

  终于有人小声问出众人心中同样的疑惑。众人目光追随而去,只见我身后的四女气度各异,却无一不是艳绝之姿。

  黑蔷薇如雪肤妖姬,红眸冷冽,端坐之间宛若一尊血色雕像,艳丽与肃杀并存;牡丹丰腴雄健,肤色如小麦般健康,金色双眸闪耀,仿佛随时能化身为烈焰红龙,压迫感扑面而来;金盏漆黑的马尾垂落肩头,瞳孔冷淡如金属光泽,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因那份完美的比例与冰冷的威仪,反倒更显出非人的妖冶之美;凤仙九尾轻曳,粉发如霞,狐耳微颤,眸光媚态横生,笑容里既有狡黠的灵动,又带着宠物般的依恋与妖媚。

  她们并立于我身后,如同四种截然不同的极致美感凝聚在一处。冷艳、炽烈、机械、狐媚——每一种气质都足以摄人魂魄。哪怕是最不敢直视的馆驿随从,此刻也忍不住屏息凝神,仿佛见到的不是凡世女子,而是随同天神降世的四位星宿女神。

  “这等姿色,若在宫中,足可封后妃。”有人咽了咽口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可她们的衣裳风格怪异,分明不像唐朝的宫装。再者,大唐自古不许女子参政,怎会让她们随行出使?”

  “难道是他的妻室?”有人轻声揣测,“年纪轻轻,便有四位夫人,且姿容各不相让。远渡重洋还携家眷同行,此等待遇,世所罕见。”

  另有一人摇头,目光炯炯:

  “你们难道不懂?这正是证明——证明大唐已臻至无上的富强与安稳。想必在他们的国度里,舟车若流,飞船可行于天,就如我等乘坐牛车马车一般寻常。既无风浪之险,自无性命之忧,所以大使方才敢携妻室远渡重洋来此……”

  此言一出,众人俱静。四下寂然,只有风掠过廊柱,吹得纸灯微微摇曳。

  “若真如此,那大唐岂非已超凡入圣?”有人喃喃,眼中满是敬畏,“飞船横空,家眷随行,凡此种种,已非我等所能想象。”

  “也难怪他气度如此。”另一人低声应和,“那般镇定从容,仿佛看我们时,心底带着几分怜悯与轻蔑。就像看野人一般。”

  “嘘!”有人急忙阻止,却见同伴面色潮红,语气几近癫狂:“你们不觉得吗?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天命所在!若真是大唐皇帝派来的使者,他一言一行,足以决定倭国的命运!”

  言语愈发激烈,却因惶恐,不敢放大声音。所有窃语都被压抑在木柱与纸障之间,汇成一股暗流,涌动在馆驿的空气里。我端坐在偏厅内,茶盏轻轻碰在几案上,声如玉击。廊下的低语虽未直入耳中,却似被我尽数洞悉。我眼神不动,唇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很清楚——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效果。“惊魂号”在魔法和技术层面的领先已足以镇压一切怀疑,我的气度更令这些人不敢妄测真伪。至于花妃们的存在,那些人终会给出最合理的解释:大唐强盛,远超想象,凡他们难以理解之物,皆会被冠以“天命”二字。

  此刻的馆驿,表面宁静如水,实则已被震撼与揣测填满。每一个目光投来,都在暗暗承认——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唐使臣,已然超越了他们的天皇,成了高悬在头顶的一片天。

  我入驻驿馆不过片刻,馆驿的下人们便匆匆奔走,仿佛大水冲入平原,四散而出。不多时,一个身着深紫狩衣的中年官员快步而来。他身材清瘦,眉目狭长,眼神微垂,举止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精明。步履声未至,恭谨的笑意已先挂在脸上。

  他在我面前停下,俯身深揖,声音温润而郑重:

  “唐国大使远涉重洋,不辞辛苦,臣——中臣赖信,中纳言,奉旨前来探望。”

  那官僚深深一揖,动作精确到毫厘不差,仿佛每一寸躬身都在暗暗考量分寸。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颤抖,那是面对未知时的谨慎与敬畏。我目光淡淡一扫,未开口,先端坐。黑蔷薇与牡丹一左一右分立,凤仙与金盏略退半步,气势各异。赖信眼角余光扫过她们,心底暗暗一惊,却仍维持着恭顺的笑容。

  “阁下远道而来,舟楫非凡,非是凡俗之技,真乃神迹。”他抬起头,眼神含着探询的光芒,“敢问大使阁下,此行……可是奉皇帝圣旨?又是历经几月风波才抵达我倭国?”

  我微微一笑,眼神一沉,缓声开口:

  “正是奉大唐天子之命而来。只是并未耗时几月。自长安启程至此,不过两日一夜。”

  话音落下,厅中一片寂静。赖信神色一僵,随即眼眸骤然一缩,仿佛被雷击中。

  “两日?!”他下意识失声,继而抿紧嘴唇,险些失礼。他额角已渗出细汗,声音微颤:“此话……当真?自古以来,我邦遣唐使往返,皆需数月乃至半年,途中风浪不测,尸骨无数……阁下竟只行两日,便自长安至平安京?”

  他语声虽低,却已惊得在场的随从屏息凝神。我不答,反倒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略一晃动,袋口光影流转,仿佛内里自成乾坤。片刻后我从中取出一枚鲜嫩欲滴的桃子,递至赖信眼前。

  那桃子拳头大小,色泽红润,表皮光滑饱满,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最关键的是——它的鲜嫩水润,仿佛刚刚自长安宫苑的御园里采摘而下,绝不可能是放置了数月的水果该有的样子。

  “此物可作凭证。”

  我语气淡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赖信怔怔凝视,目光里先是狐疑,随后骤然一变。若真是经月长途,即便以密封之术保存,此物也必然失色枯萎,怎会饱满如初?他颤抖着伸手接过,手指触及果皮的那一瞬,几乎能感受到其中丰盈的汁水在流动。

  “这……这……”赖信呼吸急促,喉结上下滚动,眼神震骇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敬畏,“大唐……果真掌握了凌越海天的神术……”

  他猛地低头,再度深揖,额头抵地,声音几近失控:

  “臣有眼无珠,冒昧多言!大使远来,诚乃天地奇迹!”

  驿馆的偏厅内,烛影摇曳,空气静得连水滴声都显得分外刺耳。中臣赖信端坐在下首,面色恭谨,却早已被我先前的桃子一击震撼得失魂落魄。此刻,他手心沁出细汗,双肩微颤,额角仍隐隐浮着细密的汗珠。

  我看在眼里,唇角淡淡一勾。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般敲击在他心底:

  “赖信卿。”

  他猛地抬头,又立刻垂下,低首应声:

  “臣在!”

  我眸光冷冽,缓缓道:

  “你既奉命前来探望我,想必是要辨明真假。那么——是否要检查我的通关文牒,或者其他手续文件?”

  第二十二章(下) 水晶圣谕的唐使威震,芍药忍姬暗藏杀机,黑蔷薇杀意隐忍血海

  这句话一出,厅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仆役们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赖信整个人先是一僵,随即如遭雷击般慌乱摆手,连声道:

  “不敢!不敢!大使阁下身份尊贵,万万非臣等可以怀疑!臣不过一介小吏,哪有胆量去质问大唐天子所派钦差的凭证?!”

  他几乎是连连叩首,额头贴在榻榻米上,声音因颤抖而破碎。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只是静静抿了口茶,轻笑一声:

  “很好。但既然你亲至此处,总不能空手而归。若你上奏天皇,却说连我的凭证都未见过,你也未免失职。”

  赖信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挣扎与惶恐。他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惊惧,声音小心翼翼:

  “阁下……臣……臣确未曾见过天朝上国的通行文书,然若能一睹,实乃三生有幸。若大使愿开恩,让臣长长见识,臣……臣此生无憾!”

  他说到最后,竟带上一丝颤声,像是跪求神明显灵。我哈哈一笑,眸光凌厉,带着几分戏谑与寒意:

  “好啊,既然你如此渴求,那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通行令牌’。”

  赖信连忙再度伏地,声音激动:

  “多谢大使开恩!”

  我缓缓伸手入怀。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黑蔷薇冷冷注视,双眸血光隐现;牡丹肩背如山般挺立,似在为我撑起无形的屏障;金盏双目闪烁冷光,扫描般凝视着赖信的动作;凤仙则狡黠地眨了眨眼,九尾微微摇曳,仿佛在期待着好戏上演。

  赖信心跳如鼓,眼角余光捕捉到我伸手取出的东西——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水晶方块,晶莹剔透,边角分明,却又泛着奇异的光泽。他眼神骤缩,脑海里疯狂翻检所知的一切,却找不到任何能对照的物什。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这恐怕也是天朝独有的神物!

  我低头,指尖轻轻在水晶表面一划。随着“嘀”的一声轻响,方块忽然亮起。青白色的光芒在厅内骤然绽放,映得纸障上的花鸟图案瞬间褪色,众人齐齐惊呼,却又慌忙伏地,不敢抬头。

  赖信双目圆睁,呼吸急促。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方块上浮现出的影像:屏幕之中,一个端坐龙椅的男子衣冠整肃,龙袍金纹熠熠,容貌威严,眉目间气势如山海。哪怕只是影像,他的目光仍仿佛透过空间直射人心,叫人头皮发麻。

  赖信猛然认出——这分明与百年前遣唐使带回的唐皇画像极为相似!那眉宇,那威仪,绝非人力可以伪造。

  下一瞬,画中人张口,声音沉雄,掷地有声:

  “朕,唐皇,特遣左金吾卫中郎将、鸿胪寺少卿、御史中丞顾行舟前来倭国,以示友好之意。沿途官员,不得为难。”

  声音洪亮,宛如从九天之上传来,震得厅中木梁微颤。赖信只觉胸膛一热,几乎窒息。

  “啊——!”

  他猛地跪地,额头狠狠砸在榻榻米上,声泪俱下,口中连声呼喊:

  “陛下神威!天朝上国!吾等万死不敢阻拦!大使殿下,臣有眼无珠,请恕罪恕罪!”

  说着,他整个人伏在地上,浑身发抖,额头已经磕得红肿,却仍不敢停。随从们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个俯身叩首,口中称颂“天子神明”,竟有人泣不成声。屏幕上的影像不过片刻便消散,水晶小方块重新归于漆黑。可赖信却仍旧一动不动,宛如对着那块黑屏也在顶礼膜拜。

  我淡淡一笑,将“手机”随手收起,目光不经意扫过在场诸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击碎每个人的心防:

  “这便是我的通行令牌,所呈现的影像便是大唐帝国天子口谕——如今得见,可算得上满足了你的‘小小心愿’?”

  赖信抖若筛糠,拼命磕头,声音沙哑而狂热:

  “满足!满足!臣此生得见天颜,已是三世修来之福!大使威仪,天皇见之,必当惊惧五内,诚惶诚恐!”

  我轻笑,不再多言。黑蔷薇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凤仙娇声嗤笑,牡丹的拳头微微一握,金盏的双眼却闪过一道精密的冷光,似乎在计算此刻全场人的脉搏与呼吸频率。

  厅外风声猎猎,纸灯微颤。驿馆之内,却已然成为神国的殿堂。

  自此,日本朝廷再无人敢对我的身份提出质疑。

  驿馆偏厅内,烛影斜映。茶汤尚热,袅袅蒸气氤氲在空气里。中臣赖信额角汗珠尚未褪尽,躬身而坐,神色毕恭毕敬,却在不易察觉的眼神深处闪烁着某种犹疑与惊惧。我手指轻叩几案,发出均匀的声响,像是敲打心弦的鼓点。片刻后,我淡淡一笑,缓声开口:

  “赖信卿,方才你也听闻了我朝天子的圣谕。正如陛下所言,今次出使倭国,并无苛求政事之意,只因自上次遣唐使回返,两国已久无交流。天子登基以来常感念此事,忧两国邦谊日渐疏远。适逢天机院新近铸成一艘奇舟,名曰——惊魂号。”

  我说到这里,目光缓缓掠过四女花妃,声音低沉而庄重:

  “此舟本为试验之器,既然能承天御风,遨游九万里,陛下便命我一并驾之东行,前来探望。所谓‘友邦’,便该如比邻。此行正是携礼来与贵国天皇一见,以叙旧谊,并无他求。”

  话音落下,厅中鸦雀无声。赖信垂首不语,却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惊魂号”三字一出,他的脊背就像被冷风刺透,真的如同灵魂也被我的话语震慑到了——大唐果然仍旧沿袭华夏文风,名号古雅而气象万千,可偏偏落在他耳中时,却比刀剑更凌厉。

  他心底波澜翻涌。

  大唐……大唐啊!

  昔日倭国自律令、衣冠、文字、佛理,无一不以唐为圭臬。彼时尚觉天朝虽然博大,吾邦追随亦能拾级而上。可今日眼前所见,却如梦魇般撕开幻象:

  飞船两日千里!

  从长安直抵平安京,不见风浪,不闻呐喊,若真是如此,天下海路之险对唐人已无半分意义。

  圣谕凭空显现!

  小小一块水晶,竟能照映天子容颜,传达旨意,声音有力,宛若圣驾亲临。若真是如此,哪还需什么节度使、什么勘合?唐皇一声令下,便可越山河,直入臣下心魂。

  赖信的唇角微微颤动,冷汗自鬓角滴落——这已不是单纯的大国与小国之别,而是文明与蒙昧的裂缝,是如同人类对野兽般的碾压!

  赖信深知,这一差距将摧毁倭国赖以自傲的一切。即便今日顾大使言辞温和,说只是邻里叙旧,但那份从容淡定的姿态,已昭示出真实的含义:

  倭国在唐皇眼中,不过是邻家小儿,偶尔串门而已。

  赖信胸膛起伏,几乎喘不过气。他勉力稳住心神,艰难抬首,额头抵在榻榻米上,声音沙哑:

  “唐王仁厚,大使殿下远涉重洋而来,实乃倭国之大幸……承天翔凤,真乃天人之器。臣……臣必将此番教诲原原本本禀奏陛下,使君王知晓大唐皇恩,感怀不尽!”

  我笑意不减,举盏抿茶,语气平淡:

  “如此甚好。赖信卿,你便代我转告天皇——顾某此来,唯愿畅叙旧谊。若能得一面之缘,便不虚此行。”

  赖信伏首应声:

  “谨遵大使之命。”

  他声音发颤,却不敢再多言。我端坐偏厅,茶汤微凉,烛火跳动。那中纳言赖信仍伏首于榻榻米上,神情恭谨,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我忽然神色一缓,似不经意般开口:

  “方才舟行半空,俯瞰城中,见得彩棚高张,街市喧腾。鼓乐与歌舞如潮,张灯结彩,几乎举城同庆。赖信卿,可知今日是何喜事?”

  我语调轻淡,像是随口一问,却落在赖信耳中无异于天问。他一愣,旋即连忙俯身,恭声答道:

  “回禀大使——今日乃陛下大婚之日。圣上迎娶新后,三日庆典,举国同欢。街头所见张灯结彩,正是为此。”

  他说到此处,停顿半晌,目光闪烁,仿佛在心中权衡,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只是……与大使阁下亲临此邦相比,陛下大婚亦不过小事耳——若大使有意,婚期亦可延后,以优先恭迎阁下。”

  此话一出,厅中空气骤然凝固。花妃们皆微微动容。黑蔷薇红瞳一眯,唇角掀起冷笑;牡丹目光一炽,拳头轻轻捏响;金盏神色冷漠,眼底光华闪烁,仿佛立刻在计算“延后婚典”的政治含义;唯有凤仙粉眸含笑,狐尾轻曳,眼波流转间,似乎在玩味这倭国臣子如何自轻自贱。

  我心中一笑,却面色不改,只淡淡摇首,正声开口:

  “岂能如此!婚丧嫁娶乃人生大礼,陛下大婚,关乎宗庙与社稷,关乎国祚与人心。此等大事,岂能因我一介使臣而有所延误?若因我坏了贵国好日子,岂非折损我天朝之德音?”

  话音铿然,似钟磬敲响。赖信猛然一震,额头再度贴地,声音急切:

  “大使言之极是!是臣愚昧,差点误了大礼!陛下大婚固然不可耽搁,只是……大使莅临我邦,实为百年未有之盛事。臣实在惶恐,生怕礼数有缺,担不起这份罪过。”

  我抬手轻轻一按,做个宽慰之势,语气温和,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赖信卿,放心便是。我既奉天子之命来此,本为修好而来,并无咄咄逼人之意。既然如此,天皇自当先行完婚。至于召见使臣之事,延后数日亦无妨。此间空闲,我正好得以在贵邦游览一番,领略风土人情,也算不虚此行。”

  赖信抬首,眼神一滞,旋即又猛然低下,连声称是,心头却愈发惊惶。他已听出我话外之意——我把此行视作寻常串门之举,而非隆重使命。可正因如此,他的背脊却更是被我吓得冷汗浸透,手脚抖如筛糠。

  我说的轻松,好像真的只是顺便再此游览踏青,不问政事,可倘若我真在此地游玩时遭遇了不测,无论是匪盗行凶,抑或宵小暗害,哪怕只是偶然的流血受伤,对倭国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有史记载,自汉以来天朝常有使臣远赴异域,肆意而行,纵情作威。若有他国敢辱没天使,哪怕只是杀伤一人往往便引来天兵问罪,国祚倾覆。

  过去尚有沧海阻隔,风涛险恶,尚能自欺为藩篱。可如今大唐新创飞天之舟,两日便可横越万里海峡,来去如履平地。若真因此事震怒,出兵倭国,谁能阻挡?

  赖信额角汗珠滚落,衣襟被浸湿。他伏首不敢直视,声音因惶恐而颤抖:

  “谨遵大使教诲!臣必立刻上奏,请圣上安心行大婚之礼,稍后再择吉时恭迎大使。只是……臣惶惧在心,大使若于我邦游览,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疏漏,都将是倭国覆亡之祸。臣定当竭力筹备,遣最精锐的护卫守随,以保大使无恙。还请大使稍安片刻,待臣回宫奏报,定于晚膳前遣人复命。”

  我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也好。去吧。”

  赖信如蒙大赦,深揖之后退身而去,脚步虽急,却始终保持着礼法分寸,直至退入廊影不见。偏厅里再次归于寂静,风自纸障的缝隙吹入,带着微微潮气与木香。茶汤已凉,浮着薄薄一层茶沫。官员们已然退散,仆役们奉上茶盏点心后,也如惊弓之鸟般退到廊外,不敢再踏入一步。整座厅堂,骤然安静得只能听见烛火偶尔炸裂的轻响。

  我松开衣襟,坐姿随意,左手拈盏,右臂倚在漆案之上,神情悠然。身后的花妃们各自择位而坐:黑蔷薇端坐不动,姿态冷冽如冰雕,眸光犀利得让廊外的随从远远看上一眼都心惊胆战;金盏双瞳无情,举止却极合礼数,每个动作都精确得宛如算式;凤仙偏爱妖娆,却在此刻收敛九尾,只留两尾微微摇曳,媚态收敛在端庄之中,反而更显狡黠;牡丹却生性豪爽,手指已伸向漆盘里的点心,大口嚼食,咀嚼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牡丹。”

  黑蔷薇眉心轻蹙,冷声如刃。

  “嗯?”

  牡丹抬头,嘴角尚沾着糕屑。

  “注意你的吃相。”黑蔷薇的目光森冷,“别在这里丢了契约者的脸。”

  牡丹眼角一抽,讪讪将糕点吞下,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其他几位花妃则端坐不动,宛如真正的大使夫人,仪态雍容,一板一眼,连轻拂衣袖的动作都自带威仪。若有旁观之人,绝难挑出半点纰漏。空气仿佛凝固成一片平静的湖面。可就在此刻,一缕青烟自案角溢出,盘旋如蛇。烟雾倏然凝聚成形,一抹冷冽的人影从虚无中浮现。

  芍药。

  她双臂环胸,马尾垂落,眼神如寒冰般扫过我与花妃们。嘴角勾起一抹冷哼:

  “真是好手段。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顾行舟,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你真是唐帝国的大使?否则你怎么能弄到这些东西?飞船、圣谕、桃子……一件比一件离奇。”

  厅堂的空气骤然一紧。黑蔷薇红眸骤亮,凤仙狐耳微颤,牡丹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唯有金盏面色冷漠,像是在分析芍药现身的可能性。

  我却只是轻轻一笑,淡淡放下茶盏,眸光掠过芍药:

  “在你们看来唐朝确实强盛至极,可我所来自的国家国力却是唐朝的百倍有余。你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说着,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冷意:

  “给我记得,芍药——下次不要突然现身。我身边忽然多了个日本忍者,被人看到该如何解释?届时你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芍药双眸闪烁,冷冷一笑,声音低沉:

  “你大可放心。我若是光明正大出现在你眼前,便意味着此地没有多余的眼睛在窥视你。只要我选择现身,那便是安全的保证。”

  她顿了一顿,语气忽然转冷,锋芒直指我心脏:

  “你的计划第一步确实成功了——你获得了大唐特使的身份。就连天皇陛下也必定要对你敬畏三分。可接下来呢?你要如何对付藤原道长?”

  馆驿之内,烛光半明半暗。外头廊下的虫声断断续续,仿佛在提醒这片古老的国度仍旧沉浸在天皇大婚的喜庆氛围之中。可这厅堂里,却暗潮涌动。芍药仍立在我的身侧,双臂环胸,目光冷冽,黑瞳中映着烛火的微光。她的呼吸绵长而压抑,却像锋刃在鞘中轻轻摩擦。她并未掩饰那份不解与怀疑,反而将其堂而皇之地摆在我眼前。

  我心底清楚,她有资格疑问。毕竟无论我手上拿出多少新奇之物,我终究不是真正奉唐帝国册命的使臣。这个世界的大唐天子也并未真的派我前来主持邦交,而我更不能调动大唐境内的百万铁骑,横扫倭国。

  倭人所畏惧的,从来不是我顾行舟一身的武勇或奇技淫巧,而是背后那个庞然若海的帝国。此刻我不过是借了帝国的皮囊,披了一层唬人的虎皮,足够保住自己身份与地位,足够换取话语权。可若真要借此身份直接下令,让天皇挥刀处决藤原道长?他只需稍作拖延,见我无法调兵遣将强制执行,虚实立即分销吗,届时棋局立时反转,我便会陷入险境。

  我从未幻想过要以天朝神威将军的姿态在此说一不二——如今我与源赖光,藤原道长,不过同为执棋之人。所不同者,只是我落子之处更为奇异,令他们一时看不透棋路罢了。

  烛火在我眼中忽明忽暗,我轻抿一口茶,心念如电,却不言明。芍药却始终站在那儿,目光紧紧锁住我,像一头嗅到血腥的猛兽,不愿退让。她仿佛在用眼神逼迫,非要从我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我心底的耐性渐渐被消磨,眉心微蹙,目光冷淡,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耐:

  “你不是说过会不问缘由,全力配合我吗?如今怎的不守承诺?”

  芍药一时语塞。她想开口,却被我这一句反斥堵得胸口发紧。她确实答应过——答应要全力服从,只有我背叛源赖光才会将我处决。可她内心的好奇却像烈焰烧灼,无法抑制。

  她低声哼了一声,眸光一瞬间闪过挣扎的光:

  “我……我是答应过。可你如今所为,太过惊世骇俗。飞船,圣谕,桃子……这一切都匪夷所思。我若不知底细,心头便难安。”

  她的语气里带着锋芒,却又掺杂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求,那是一种被逼到角落里的急切,哪怕承诺过誓死效忠,却仍忍不住要窥探我的心思。

  我轻轻摇头,眼神冷冽而不屑:

  “好奇心会害死忍者——若你真心想要参与这场棋局,便收起那颗不安分的心,做一个不用动脑子,只会执行命令的棋子,否则你便只是我的累赘。”

  芍药呼吸一滞,胸膛起伏,手指隐约颤抖,却偏偏咬紧了牙关,没有反驳。她心底的火焰被我一盆冷水压下,化作无声的闷雷,潜伏在她体内,随时可能爆发。她并未再多言。她双臂依旧环胸,却少了方才逼问的锋芒,眼神虽冷,但隐隐透出一丝压抑。她自知理亏——毕竟当初她亲口允诺,只要我不与源赖光公开为敌,她便会全力配合我的一切。如今却因好奇而不断追问,已经是失言。她唇角微抿,喉咙滚动,却没有再吐出半个字,只是冷哼一声,倔强地留在原地,没有像以往那般化作青烟消散。

  我看着她,心底不免有些无奈。芍药是忍者,习惯怀疑与刺探,她的天性就是要揣摩一切背后的真相。可她偏偏发了誓,又被我的话死死压住,进退维谷,只能僵在一旁。

  我身旁的花妃们则各有反应。黑蔷薇神色冷峻,红眸微闪,似乎在享受芍药这种被逼迫的窘态;金盏的目光却冰冷无波,像是默默记下芍药的反应数据,分析她可能的叛变风险;牡丹则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什么,侧头小声对凤仙挤眉弄眼。凤仙扑哧一笑,狐耳颤动,尾巴轻摆,眼波媚意横流。

  我心中暗叹。她们总说我虽然在战斗中所向无敌,但在筹谋时更有一种令她们心底发热的气魄。牡丹和凤仙更是直白得可笑——一个是赤红龙裔,血脉赋予了她无与伦比的肉体力量,却让她在思虑上往往偏向直来直往;一个是九尾狐妖,虽然天生擅长魅惑欺骗,却因为先天的教育缺失没有得到系统的训练与开发。兽科的天性和成长环境令她们在理智与逻辑上并非最优,但正因此,她们对“聪慧”格外着迷。

  每次见我全力思索、布局算计时,她们的眼神都会发直,甚至下体潮湿,呼吸急促。那种情绪几乎要她们立刻扑上来,把我的谋略与力量转化为肉体上的占有,任由我将一切算计都倾注在她们身上。

  世间确实有人是所谓的“智性恋”,他们迷恋的不是刀剑或肌肉,而是深藏不露的心智与谋略。芍药或许便是如此。她再冷、再硬,她也无法真正无视我展现出的那份运筹帷幄。

  “芍药,既然你放心不下,不如我们来做个赌局,算是互相博取信任的第一步。”

  我略一沉吟,忽然开口,打算先把这个可能坏事儿的小问题解决掉。芍药闻言,眉头轻挑,目光冷冷锁在我脸上,虽然不知道我要搞什么猫腻,却也因为能得到更多的讯息而打起精神:

  “赌局?”

  “对。你可知源赖光的女儿黄泉影,一直被藤原道长逼迫,要她嫁给他家的儿子?”

  芍药眼神一凝,语气低沉却不掩怒意:

  “自然知道。这件事一直困扰源赖光大人。她不敢当面拒绝藤原道长,只能不断找借口拖延。但拖延总有极限,最近她心力交瘁,几乎夜夜难眠。”

  我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直视芍药:

  “很好。为了证明我对源赖光大人的忠诚与友谊,也为了回应黄泉影小姐昨晚盛情招待我的情谊,我在此立下誓言——三天之内,我定会解决这件事。三天之后,藤原道长绝不敢再纠缠黄泉影。”

  芍药的眼神在我与花妃之间游移。她显然还在消化我方才说出的誓言,纤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暗自用力压抑胸腔里那股难以言说的躁动。我坐姿放松,茶盏轻轻转动,气定神闲,似乎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手到擒来,不容置疑。

  至少我的花妃们不会质疑我——四女并无惊讶之色,仿佛我创造奇迹已是日常,那种从容与习惯,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认可。可初次和我合作的芍药却紧紧盯着我,眉头拧成一线。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冷却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颤抖:

  “顾行舟,别滥用你这虚假的特权——大唐使节的身份可以一时震慑倭人,但若真因小事而误了大局,你我都没有退路。小姐的婚姻幸福固然重要,但若真要成就大事,必要时也只能牺牲她。”

  她的声音里有冷酷忍者的理性,也有女性本能的抗拒。说完之后她死死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驳。我忍不住大笑一声,茶水在盏中荡开涟漪。笑声在厅堂回荡,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傲意。

  “你这忍者的想象力也未免太匮乏了——你以为我顾行舟离了大使这‘金子招牌’就不能翻云覆雨?我可不是靠着假身份苟活的小丑。”

  我眼神一沉,声音铿然有力:

  “使节当然有使节的便利,可我顾行舟也有我顾行舟的手段。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以使节身份去向天皇或藤原道长施压,不会主动开口提这桩婚事。与之相反——我要的是他们亲自来求我,在我未曾开口的情况下,主动放弃这门逼婚的荒唐亲事,还要恳请我作证!”

  我一字一句,像是利刃划破空气。

  “三日之内,我必能做到——做不到你直接割破我的喉咙,反正届时我牛皮吹破,也没脸活着了。”

  芍药身子猛然一震,双眸狠狠一缩,竟然被我的军令状刺激的微微发抖。那一瞬间,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整个人都被我的话逼到墙角。

  她不是不满意,而是被我这份惊天的誓言生生撕开了心神。

  “你——”

  芍药咬紧牙关,却说不出完整的话。纤长的指尖攥得发白,像是要抓碎空气。她眼神复杂,怒意、惊惧、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狂热交织在一起。她冷冷哼了一声,声音沙哑:

  “你……你这可恶的家伙!留一半,藏一半,让人不得安宁!”

  她脚尖一顿,几乎像是气得要跳起来。但转瞬之间,她又强行压下这股躁动,眼底的光却愈发炽烈。那不是单纯的怀疑,而是被我的誓言勾起的强烈期待。

  我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此刻的模样,就像被电视剧大结局吊在半空的观众,明知时机未到,却已被情节牢牢锁死。

  这种心痒难耐,比单纯的恐惧更难熬。

  芍药冷声再度开口,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

  “好——那我便看着你,三日之内如何逼藤原道长自断其念。若你做不到——”

  她的话停在唇边,没有说完。可她的眼神已昭示一切:她愿意把全部目光都压在我身上,就像追剧的女子,哪怕被折磨得心神焦躁,也舍不得移开。偏厅的空气还带着茶香与纸烛的淡烟。忽然,廊外传来沉稳而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那脚步并不急切,却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仿佛每一步都敲在心弦之上。

  芍药的身影顿时一颤,青烟般飘散在空气里,瞬息不见。她的直觉极为敏锐,不需多言我便明白来者绝非寻常之人。于是我将身子坐正,衣襟轻抚,举止恢复到使臣的端方姿态。茶盏尚在掌中轻轻摇晃,我顺手把案上放着的一卷书籍拾起,指尖翻页,仿佛全然不以为意。

  木门被侍从轻轻推开,随即一个老者缓步踏入。此人约莫六旬年纪,面容却未显衰老,反而因岁月沉淀而透出一种威势。他脸型修长,颧骨略高,双眉如墨勾勒,目光狭而锐利,眼底常年浸润在权谋里的冷光让人心头一窒。他的鼻梁挺直,唇薄而紧抿,似乎随时都能吐出令人生死的冷厉言辞。

  他的鬓发虽已斑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头顶戴着乌纱冠,冠上珠缨垂落,象征权贵的威仪。身上所穿的衣裳,是以紫绀为底的狩衣,胸口与袖口皆绣有盘龙与牡丹交错的纹饰,线条精细,金丝勾边,随光而动。此等服色,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不可着。

  他步履缓慢,却带着一种全场皆为臣属的自信。他并未匆忙致礼,而是先抬眼凝视我,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入心底。片刻后,他才缓缓俯身,行了一礼,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冷意:

  “唐国大使,远涉重洋而来,真乃盛事。老夫——藤原道长,特来拜会。”

  礼节无可挑剔,身段却绝不卑屈。他的语气里带着应有的尊敬,却隐隐渗出一种冷峻的不容侵犯。他是习惯操纵朝局、号令群臣的人,即便面对所谓的大唐使节,也不会轻易低头。

  我合上手中书卷,轻轻放回几案。茶盏轻叩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语气淡然:

  “原来是藤原殿下。久闻贵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藤原道长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却冷淡克制:

  “过誉了。大使殿下年纪轻轻,便受唐皇所托,不远万里而至,老夫亦是钦佩。”

  他话说得平稳,却暗中带刺:一来强调我的年轻,暗示经验不足;二来以“钦佩”作托词,实则是在暗暗考量我所展现的种种是否属实。

  来者不善。

  我与藤原道长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成了一股无形的绳索,将厅内所有人的呼吸紧紧锁住。这是初次交锋。没有刀剑,没有喝斥,只有目光与话语间的暗流汹涌。我心头早已盘算妥当,因此语气没有半点急促。与藤原道长这样的权臣硬碰硬只会让局面僵化,倒不如借力打力,以退为进。于是我笑着顺势接过他那句“年纪轻轻”的托词,自谦一句:

  “藤原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此番奉天子之命远来,心里也惴惴不安。出使之事事关重大,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我神态温和,言辞谦逊,仿佛将自己置于下位。可在场众人细细品味,却只觉得这份“自谦”反倒更显不凡。毕竟身为大唐皇帝特使,我大可居高临下,此时反而虚怀若谷,更像是俯视山巅者偶尔对山下行人露出的笑容。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接着道:

  “我从馆驿诸人处略知一二,粗略知晓倭国当朝局势。藤原大人乃是天皇陛下最倚重之人,能亲临此地接待我,已是对我本人,乃至对我大唐帝国的尊重。”

  说到这里,我缓缓伸手,从怀中的空间袋里取出一个华美的金属盒子。那盒子圆润雅致,表面漆成深蓝色的底色,其上描绘着金线勾勒的花卉与卷草纹样,线条精细如刻刀雕镂,却无半点瑕疵。光泽在灯火下流转,像水面泛起的涟漪。盒身边缘压印着细密的暗纹,宛如一层一层叠起的锦缎,工整而繁复。虽无珠宝镶嵌,却因那份工艺的精妙而显得格外珍奇。

  四周侍从皆瞠目屏息,他们见过金银玉器,却从未见过这等既华丽又奇异的金属盒子——仿佛不是人手敲打,而是某种神秘机关一气呵成,浑然天成。

  我双手奉上礼盒,郑重而缓慢,似乎在完成某种庄严的仪式。

  “我大唐与贵邦久未交好,唐皇深感遗憾。因而为贵国天皇预备了一些郑重之礼。其余随行礼物,则由我亲自督办。此物便请藤原大人笑纳,不胜敬意。”

  我说得恭谨,甚至刻意放低姿态,可这番话细细听来,却有古怪。因为其中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正式的礼品不过寥寥,余者皆由我“个人意愿”决定。这意味着我随手在长安市集买些奇珍小玩意儿,便可当作邦交礼物送出。放在寻常的外交场合,这几乎等同于羞辱,是轻视对方国度的象征。

  然而藤原道长听罢,却并未露出愠色,反倒神色冷静,双手稳稳接过那金属盒子。他低头细看,手指在盒面缓缓抚过,动作缓慢而专注。他并未急着打开,甚至没有表现出对里面所藏之物的好奇,反而全神贯注在盒子的质地、纹理与光泽上。

  厅内烛火摇曳,照在他额头斑白的鬓角上,倒映在那盒子冰冷的金属面上,仿佛映出的是另一重世界。他缓缓呼吸,目光深邃,眉宇间那股常年运筹帷幄、掌控大权的威势此刻竟微微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探究与凝思。

  我目光淡然落在他身上,心底却泛起一丝冷笑。很显然,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礼仪与羞辱——他在乎的,是那盒子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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