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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淫雨 (42-50)作者:决明子明目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2:54 长篇小说 3730 ℃

(四十二)返老还童

妙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商艳云。

两个女子,起初妙月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商艳云,她盖着轻纱幂篱,妙月只觉得她很熟悉。另一个女子妙月却认识,她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女徒弟。

妙月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转向旁边的幂篱女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商艳云。

女子像见到至亲一样激动:“可找到你们了!师父神志不清,一直念叨云露宫。我翻遍师父的信件,发现这儿能联系到云露宫。上次见面没有和姑娘介绍过我自己,我叫橘叶。”

她像甩开沉重的行礼一样,把商艳云甩到妙月手里,妙月碰到商艳云的手,想躲开,商艳云却牢牢钳制住了她的手。妙月被她冰凉的手刺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妙月再甩商艳云的手,商艳云绝不松手。妙月猛拍她的手,商艳云动都不动,很执着。妙月无奈,她抓着她也不会少块肉。

妙月回头喊师叔师姐他们,又招呼橘叶坐下。

橘叶把手里的东西丢到门口的药渣篓里,妙月哎了一声:“那不是装垃圾的。”她连忙把东西捡起来,触感冰凉,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张粗制滥造的人皮面具。

橘叶坐下,喝了一口大麦茶,摇头道:“我到这来可谓是千难万险。师父她神志失常,若她还清醒,这路上也绝不会如此惊心动魄。”

妙月还被一言不发的商艳云抓着手,她就拖着商艳云把门窗都关上了,师叔师姐从后面赶过来,秋媛一眼就认出了橘叶。

“你不是那个?”

橘叶一点头:“我是。”

妙月向秋媛、雨霖和师叔说明了情况。师叔掀开商艳云的斗笠,商艳云的脸露了出来,短短几日不见,商艳云的面孔和气色完全变了。眼珠子转也不转,从前她容光焕发,现在是面如死灰。

商不离和商艳云是同辈,看着她,露出复杂的神情,往日涌上心头,她曾经也是他们的小师妹。商不离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小云?”

商艳云神色略活泛了些,她看向商不离:“离师哥……”

然后商不离再和她说话,她就无法回答了。她回答不出来,雨霖妙月都通医理,看她如此呆滞,便心道不好,她要么是中毒,要么大脑受伤。医者仁心,商不离直接替商艳云看起了诊。

师叔和雨霖围住了艳云。

秋媛就坐到了妙月身边。

妙月看向饮了几碗大麦茶的橘叶,柔声问她:“你饿不饿?”

橘叶轻轻点头。

妙月从厨房拿出一些馒头给她:“暂时只有这些了。一会再给你做。”

橘叶摇头:“你且听我说。”

妙月就支起耳朵听她说。

橘叶说话的声音轻柔沙哑,“分别以后,我心里有所感触,决定回花楼,收拾东西,金盆洗手。我原本就是青楼女子,能练武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这功法虽邪门,却也是我这种女子可望不可即的传奇。我心里十分不舍,决定再干一次,就自此收手。我虽浅浅入门,但是也有所成了。出掌挥拳,我竟能与壮汉过招。虽谈不上身轻如燕,却也比以前要康健多了。所以,也希望你理解,我曾经饱受龟公拳脚迫害,能有此成就,我自然会不舍。结果,遇到了两个似乎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公子?”

“一个叫雷……什么。一个是不是姓希?”

橘叶从包袱里拿出两板符牌,妙月定睛一看,九雷岛和净山门。那估计是雷英雄和郗阳凌了。

原来那日,雷英雄和郗阳凌并非遇到了商艳云,而是见到了打算干完最后一票就收手的橘叶。

橘叶认真道:“我杀掉最后一个男人后,真的打算收拾细软离开。我以前从来不在青楼动手,你知道吗,我们这行分潭水和流水。流水就是到人家的家里去,潭水就是人家上我们这来。我前几次都是流水,无牵无挂的汉子,烂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这次决定离开时选潭水下手,也只是想给青楼惹个麻烦。”

“可是这两个人和寻常嫖客不同。我慌忙藏好尸体,他们应该发现了,却毫无反应。我怀疑他们是故意找麻烦。可是我观摩他们身上的刀剑和佩带,我又心动了。”

妙月无意指责她言行不一,说好了最好一票,却又因为钱动了心。青楼女子,身如浮萍,唯一可靠的就是枕下的铜钱。

“我还以为他们很厉害呢!结果脱了衣服,一个是病痨鬼,肋骨吓死人了,一个我都找不着他的家伙事在哪儿!我看他们也不是新手了,可是他们就那么蠢……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情话,我谎称要下床补妆,这么拙劣的借口他们也信了。他们从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结果,就是我拿走他们身上所有的家当!身份符牌,金银细软,甚至是武器,我都一并卷走了。武器太沉,我拎着又没什么用,给当铺又怕被盯上,随便扔了。”

秋媛噗嗤一笑。

橘叶也笑了:“两个大蠢货,还大侠呢。”

不远处,商不离专心给商艳云看诊,商艳云却突然不配合了:“离师哥,你干什么一直抓着我的手?我要回去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妙月惊诧地回头看了一眼商艳云。

妙月对商艳云可没有多少怜惜,商不离师叔对她还有小师妹的一份照顾在,妙月对艳云就只有反感。起初她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现在她是一个不择手段逼妙月继承欲女心经的恶人。

妙月一直都和艳云关系不好,母女俩少有什么亲密时刻。因为云露宫每个人都很好,妙月也不觉得没有商艳云有什么要紧,她早就习惯了没有娘亲。更不要提父亲了,欲女心经传人的孩子谈父亲,简直像在搞笑。每一个艳云床上的亡魂都有可能是妙月的父亲,妙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的父亲应该长得还不错,因为商艳云是可以控制自己怀孕与否的,她总不可能挑个难看的男人做孩子的父亲。妙月不是缺爱的孩子,她得到了许多许多人的爱,有没有商艳云,她都没关系的。

不过妙月对商艳云突然变得痴傻这件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如果商艳云要接受惩罚,那些无辜被药倒的男子可以来冤魂索命,被暗算过的妙月也可以一杯毒药报复她。但是妙月现在心里有股很异样的感觉。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她们母女拥有某个角度如同照镜子般的脸,妙月看着傻了的艳云,根本没有那种看到坏人遭报应的快意。

妙月是有些不忍心的。她不忍心看,因为她就好像看到自己痴痴呆呆地坐在那一样。

“她怎么了?”妙月问橘叶。

橘叶的笑容立刻消失:“说来话长!哎!”

“我出了楼,当然立马想着逃啊。学了欲女心经后,我突然多了点内力,可以飞檐走壁!太奇妙了!可是我又舍不得师父,师父对我算恩重如山。我能不走大门走窗离开淫窝,这么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我就这么突然消失,师父水深火热,我到处逍遥,多不厚道啊!”

妙月简直是钦佩橘叶,胆大心细,敢想敢干,而且她有恩必报,有情有义。从行为上看,那些嫖客罪不至死,橘叶杀了他们,自然谈不上多么高尚。然而,风尘女子橘叶一人斗两个江湖高手,过程自然没有她自己说得这么轻松,可是她还是大难不死,且企图心永无止境,自己还没顾上呢,就想着去救商艳云。

“这两个符牌特别管用,我用了九雷岛的符牌,随便给自己编了个身份,就进去了。净山门符牌上有名字,九雷岛这牌子上没有名字,只有个特殊形状的花纹,那些看守喝得醉醺醺的,估计也是守了一夜,见我用这样的牌子,就放行了。”

兰家的外门弟子……管理还真是宽松啊。

“我进了柳街大道,就联系上了彩云轩打工的那个师姐。我见到了师父,当时师父还挺正常的!我问师姐要不要和我们一块走,师姐说她在店里做工,若是突然消失,只会引人怀疑,说得很有道理,我自然不会强求。师父么,我看了她的后脖子嘛,脖子后面有个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我都没注意。”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那伙人凶得很……他们看了符牌也不放行。”

“我这才知道,兰家哪会全部都是酒囊饭袋啊。进去了容易,出来可就难了。我居然因为我能进来沾沾自喜,还是我天真。”

秋媛忍不住问:“那你最后是怎么出来的?”

橘叶抿抿嘴:“翻了人家的院墙,刨了人家的狗洞。”

妙月脑补的版本是橘叶单刀直入柳街大道,一举营救商艳云。没想到这么……

“那个洞其实很小,砖块修得不牢,才叫我钻了空子。我留了点银子,以表歉疚。”

橘叶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我说得很轻松,其实真是九死一生!沿墙居住的居民早被兰家人赶到其他地方集中住了,那些地方住的全是持剑的人,看起来很吓人的。我本来是钻不了这个空子的,结果外头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橘叶点头如捣蒜:“正是。我听到了九雷岛和净山门的名字,这符牌的主人闹起来了,武器丢了,要杀回青楼,找他们的东西。然后……有个中年人,叫兰启什么……什么。”

“兰启有。”妙月脱口而出。

橘叶道:“对,是他。他拦住了九雷岛和净山门,也拦住了兰二公子。兰启有说盟主传令,现在谁也不能出去。那个胖子就骂兰启有没有心肝,背信弃义,背刺兄弟,转投妇贼。兰家的那些弟子很听那个兰启有话的,见到主子挨了骂,立马暴怒起来,一伙人推推搡搡,我趁乱跑进一间屋子,从这个院子跳到那个院子,终于让我逮了个洞。”

“这一路上,我不仅得提防随时有人查出来我们是谁,还得看住师父。师父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好说,我只能说她活似九龄儿童,不仅不记得我是谁,近期发生的事一件也不记得了,我中途一直都害怕她一直都叫嚷起来,好在师父她还挺乖的。”

用乖这个字眼形容叱咤江湖二十多年的艳云仙子,妙月不免觉得滑稽。

妙月起身看向商艳云,商艳云浑浊的眼神在看向妙月的瞬间被点亮了:“娘!”

众人不免都一惊,妙月更是愣在当场。

商艳云的娘是踏月大盗,窃香仙子——戴柔女。

妙月直视她:“我不是你娘。”

商艳云呼唤的这个称呼属于戴柔女,妙月是艳云的孩子,艳云是柔女的宝贝。艳云仙子精神错乱,她的媚骨天成,她的潇洒恣意,在此刻烟消云散,此刻她认为自己只有八九岁,在市集里和她的母亲走散了,她遇到了忽然变老的师兄和陌生人们。母亲就站在她面前,却只是错愕地看着她,否定道:“我不是你娘。”

母亲生气了,因为艳云总是不听她的话,悄悄甩开她的手,一个人去玩。母亲说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艳云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母亲会继续爱她。现在母亲是来真的了,她看她的神情里有悲悯,可是也有冷漠。母亲好陌生,艳云害怕。

艳云执着地望着她:“娘。”

妙月从橘叶带来的包袱中抽出一柄小铜镜,她掰着商艳云的头往铜镜里看:“你看清楚。我是谁?”

铜镜里映照出两张相似的脸孔,妙月的思绪蓦然被拉回很久以前。她牙牙学语时……曾经流连过外婆的怀抱。戴柔女去世多年,妙月刚出生那会,她就因为放弃修炼欲女心经遭到严重反噬,老态尽显。戴柔女年轻的时候,长得什么样?艳云像她吗?

艳云很高兴。因为母亲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她摸了艳云的头,然后又缩回手。

母亲喊艳云的名字:“商艳云……我不是柔女阿婆,我是你的女儿妙月。”

艳云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艳云不会有女儿的,艳云只有母亲。

艳云一把抱住母亲,求情道:“娘,我再也不会乱跑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娘——我饿了。”

母亲的手指从艳云的脸颊滑到她的下巴:“那就吃饭吧。”

妙月牵过商艳云的手,艳云的手很冰,妙月掌心的温度都被她吸走了。

妙月在给商艳云的饭里准备了点软筋散,她没有力气应对一个喊她娘的商艳云。橘叶也被秋媛雨霖叫去休息了。

她找到在柜台后查阅医书的师叔:“我知道一个小姑娘,和商艳云的症状很像。她从前爱慕过兰提,她后来见人就喊兰哥哥。智力看起来也只有几岁,我怀疑她和商艳云是中了同一种毒。”

妙月说的人,是苏晓宵。

师叔抬眼看妙月,他忽然很欣慰:“月儿和我记忆里大不相同了。以前是爱娇爱哭的小女孩,可我观你这几日,发觉你比从前冷静从容了许多。”

妙月笑道:“等我回了云露宫,我还是爱娇爱哭的月儿。”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变的,从众人都临栏观看漱泉夫人出场时,她就已经踏入了这血淋淋的江湖里。那个人被微雨打湿的侧脸,他冷情的口吻,他猜不透的心思,还有妙月不甘一直做个傻瓜,想向他靠近的企图心,都突然让妙月的心强烈地跳动起来。那个人,以后还会再见吗?

(四十三)太女君升职记(一)

皇太女应妙月即将大婚。

这是一个将相王侯,天子布衣都是女人当家做主的国家。女帝有一夫后,与其生女妙月,妙月自小天资聪颖,性情舒朗,十五岁后便被立为皇太女。

皇太女选夫兹事体大,一个天分高的夫君可保证孩子不蠢笨,一个美貌的配偶可避免孩子丑陋,一个出身高贵的良家男子可带来资源,一个品行高洁的正君可使太女舒心安心。

综合考虑,加上妙月个人意见,兰提成为准太女正君。

兰家的嫡长子与皇太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出身高贵,品貌皆优,更是女帝夫后看着长大的孩子。妙月从小就想娶兰哥哥回家当夫君,终于梦想成真,让她如何不兴奋?

兰提一张美丽温柔的脸孔,一直替她完成夫子的课业,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给她带宫内没有宫外的小玩具,那时候,妙月就喜欢他。小时候兰提都如此让她称心满意,大了更是对妙月有求必应。

妙月想试试亲吻,他就任由她亲。妙月第一次亲吻他的嘴唇时,兰提只是意外了一瞬间,然后就十分配合她的唇舌,他不会反攻,而是适时给妙月一些鼓励。妙月回忆起来当初的自己实际上是很青涩的,有时候甚至会磕破他的嘴唇,不过她是故意的。好想在兰君身上留下她的痕迹,让大家都知道兰君是她的。

妙月想摸摸他的身体,他就在藏书馆层层书架后褪去衣裳,妙月抚弄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吮吸他淡褐色的乳头,也舔他的腹肌,他轻轻喘息着,脸上大片薄红。他右胳膊上有一条淡淡的红线,妙月知道,这是男子的守宫砂,一旦与女子交合,便会消失。

兰提第一次在她面前硬起来,裆部被阳具撑得很高,妙月好奇地隔着裤子摸了摸,没控制好力度,兰提脸上的表情又痛苦又难耐。

妙月安慰他:“我也情动了,不信你看,我都湿成什么样了。”

说着太女就拉着这个世家公子的手往她腿缝里摸,兰提轻轻抚摸着她濡湿的臀沟,妙月呼吸急促,忍不住就隔着层层衣裳骑到他腰上,蹭着他的阳具,去亲他的嘴唇。

兰提慢慢回应她,嘴上却道:“随时会有人经过,殿下。”

太女不理睬,只是摸着他的阳具:“兰君,你更硬了。”

兰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是硬了是他的错一样。

太女眸光潋滟,期盼地看着他:“我能看看你吗?我还没见过呢。”

兰君听话地解自己的腰带,随着他的动作,那狰狞巨物出现在妙月眼前,因为兴奋,这物事在妙月的注视下前端甚至跳动了两下,青筋毕露,溢出的前精缓缓流下。

兰提见妙月不说话,略有些沮丧道:“太女嫌弃臣了吗?”

妙月摇头。她亲了亲他的脖子:“我只是……明明我看的是兰君,可是居然是我下面更难受了,很胀,还有点痛。我又流了好多水。”

兰提撇过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手却伸进她的裙下,隔着亵裤或轻或重地揉弄她。妙月唇边溢出呻吟,侍书女官走动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兰提伸手捂住她的嘴:“还请殿下小声一些。”话是这样说,他揉弄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

妙月解开她的衣带,兰提看到了她的胸乳,这时她远没有后来的丰盈,可是饱满挺翘的形状也足够诱人。兰提往下躺了躺,妙月便垂下双乳,全挤到他脸上,妙月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地要求他,兰提舔了舔她的乳头。妙月捧起自己的胸,低声道:“我下面肯定和乳头一样硬肿充血了。”

兰提的手滑进衣带下方,他的手毫无阻碍摸到了她的一切,确实好湿了。

妙月贴到他耳边:“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兰君。”

兰君直起身:“臣愚钝。”

他抓住妙月的大腿,她两腿大开,被架在他肩头,兰提跪在她腿间,抬眼望向妙月:“殿下。”说话的呼吸吹在妙月腿间,妙月的穴口又往外吐了一口水。他是在询问,他能不能有此殊荣,用唇舌替皇太女纾解欲望。

妙月摸着他的肩颈:“我允许你……尽管放肆吧。”

兰提的嘴唇贴到妙月的私处,妙月连鞋都来不及脱,脚趾在鞋里难耐地舒张。贵门嫡子也一样,以让妻子舒心为己任,无论是厅堂,还是床笫,都有人教授代代相传的技巧。

兰提高挺的鼻骨顶着他的阴蒂,嘴唇却在吮吸她不停流水的媚穴,时不时抬起脸,问她怎么样。妙月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两手抓着他的肩膀上的衣料,又不敢喘息,只是咬着唇瓣忍住喘息,她一边喘,一边点头。

他于是又俯首继续,舔舐她的花核,妙月难受地摇晃着她的胸乳,手指想抓住什么东西,她这个姿势,只能背靠着墙,身体是什么感受,脸上便做出什么表情。

兰君的声音又传来:“太女要是不舒服,臣就停下了。”

“你敢!”

“啊——!”妙月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从未有过的愉悦冲上她的大脑,下身却像泄洪一样,淋了兰提一脸。

兰君的唇舌不再舔她的私处,而是慢慢向上,舔到她柔软的小腹,然后是胸乳,乳头又被他含进了嘴里,现在两个人是贴身站着。妙月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她的屄里伸进来他的手指,一节、两节、三节……整根没入,虽然有异物入侵幽窄的媚穴,妙月却不觉得疼痛。他缓慢地抠挖着,妙月又开始难受了。

“快一点……啊……你快一点……”妙月的难耐地催促他。

他的手指这才加速,侍书女官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妙月不由得有些紧张,神经紧绷的情况下,她的听觉格外敏锐,身下的水声就越发明显。

兰提贴着她的嘴唇说话:“殿下应该快了,正绞着臣的手指不放呢。”

妙月的脚趾抵着她的鞋底,在侍书女官时远时近的脚步声里,她再次到了高峰。兰提替她拢好衣襟,他自己身下丝毫不见缓解,仍然是鼓鼓囊囊的,妙月也有样学样,帮他拢好衣服,她贴着兰君,闭上眼睛轻声说:“谢谢。”

侍书女官来到这里时,妙月正背对着兰提,手中握着竹简,轻声道:“我还要这一阙。”

兰提伸手帮她拿下书,两个人一同朝向侍书女官微笑。

妙月后来探索了很多种玩法。兰君从来不拒绝,也没有要求过要妙月对他负责。

兰提是这样说的:“固然能成为太女君是诸多世家公子的追求,可臣与太女共度此间绮梦,臣已经倍感荣幸。太女不必有负担。”

基本上都是他用手和嘴抚慰妙月高涨的欲望,妙月的身体发育得越来越快,前几年胸乳还称不上大,现在穿她的寝衣,总是呼之欲出在胸前乱跳,硕大柔软的两团是在兰提的抚摸滋润下长大的。

太女是很喜欢兰君的。只是皇太女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实在太早了。母皇后宫佳丽众多,姐姐们也夫侍成群,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承诺些什么。兰君他也不要这种承诺,不是吗?他最想要的是太女正妃的位置。妙月也想不到这个位置除了给他,还能给谁。

赐婚的诏书终于下来了,妙月回忆起这几年他们的点滴。

十五岁的时候,妙月送了他鸳鸯玉佩的另一半,兰君收下了,没问这是什么意思,并告诉妙月:“臣会好好保管。”这句话本来已经很好了,他还有后半句:“若太女来年另娶他人,臣会原样奉还。”

十六岁的时候,妙月拉着他夜登城楼,锦绣山河激壮胸怀:“母皇使天下臣民安居乐业,劳者有食,作者有衣。你看远处的灯火,那是航船载运着南方的粮食往北方去。我想……让母皇的功绩延续,让子民们继续安定地生活下去。”兰君在她身后,顺着她的手掌看向灯火航船。尽管那时他没有说话,妙月还是想到了后来,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她都要她身边站着的人是他。

十七岁那年,有个亲王想要他嫁过去做续弦,在宴会上出言不逊,兰君沉默地冷着脸,兰家家主一再搪塞,亲王不依不饶,妙月大动肝火,想等他向她求助,迟迟等不来他的信号,只听到兰家客客气气地回绝亲王的要求,妙月没帮上忙。夜宴后,她生气地问他为什么不要她出声帮忙,兰君不愿提及,反而带着她去宫廷的偏远处捉了萤火虫。

在满是芦苇菖蒲的池塘边,萤火虫悠然升起,一片澄明月色下,兰君问道:“太女为什么要对臣这么好呢?”

菖蒲幽幽地散发着香气,妙月想也不想:“因为我喜欢你。”

少女剖白心迹,可是她得到了一个理智又现实的回答。

兰君看着她:“太女也可以喜欢别人,臣只是出现得比较早罢了。今日太女替我出头,是预备以什么身份为我说话呢?”

妙月悟到了,她可以不着急她的婚事,可是兰提却要着急了。入宫陪伴她多年,立太女君的诏书一直不来,兰提地位尴尬。再拖下去,他不好许人。妙月回去就求了母皇,她要兰提。

母皇认为太女年纪还小,兰君是男子,又比她大一岁,妙月则是贵为皇太女,太女君的人选不可以轻率。正如兰提所言,他出现得早,占了先机。母皇一直还想再等等世家里新的男子们长成,也许就会有更好的人出现。若妙月需要侍君,就随意赏两个良家男子。将来有了太女正君,妙月若还想要兰提,就让他做贵君。

妙月则是这样回应母皇的:“纵然将来有更好的男子,那也不是兰提。而且,女儿也不想辜负他。”

母皇又拖了一年,确认选不到比兰提强的人后,下了诏书。

妙月身为太女,成婚前一个月也被那些礼仪烦得头晕。确认兰提是太女君后,他就不再进宫了,而是在家里准备婚事。

她长夜无聊,无意中翻那些锦盒,翻出来一个很有趣的盒子。盒子里居然是长短粗细不同的玉势,妙月问了嬷嬷,这是作什么用的。嬷嬷笑道:“这是很久以前,贵女们担心新婚之夜丈夫没有经验,横冲直撞弄伤了她们,所以会提前将此物置入阴中,提前适应,便不至于受伤。不过兰君心细,且是贵门公子,绝不至于使殿下受伤。”

是吗?兰君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她的身体,他还有守宫砂要保留。他的物事妙月见过很多次,随着年岁增长,妙月的胸乳发育得越来越快,他似乎也有了变化。妙月抚慰他时,会抱怨握不住,时间也很久,她弄得手酸。兰君会道歉,可是眼中却有揶揄笑意。妙月的媚穴要全然吞下他的阳具,是要吃点苦。两个人最情欲高涨的时候,兰提试过塞三根手指进去,当时妙月就有些难以承受,没有成功就叫停了。

一个月没见了,妙月想起这些事,更想念她的兰君了。

是夜,皇太女出宫到了兰府。轻装简行,兰家家主和其夫侍见了太女都十分惊讶,太女要见兰提,两人略一商量,太女重视兰提,他们自然高兴,虽然不合礼仪,还是决定放行了。只是兰家家主还多了一句:“请殿下莫要久留。”

兰提正沐浴完,他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现在全都垂了下来,还带着氤氲的香气。妙月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兰君浅笑:“太女殿下。”

妙月有点没意思:“怎么知道是我的?”

兰君很无奈,指了指镜子:“臣就看着镜子,看太女越走越近,然后捂住了臣的眼睛。”

啊呀……

妙月揉了揉他的脸:“为什么还要自称臣?你已经是我的郎君了。”

“不自称臣……那是臣侍?”

“你可自称我。我允许你这样说。”

兰提微笑:“臣谢太女厚爱。”

妙月啧了一声:“不听我的话啊。”

“臣会慢慢听话的。”

房内只有他们二人,兰提沐浴过的香气沾染上妙月的衣摆,她拉过他的手,拨开宽大的衣摆,里面连件肚兜都没有,乳头硬硬地挺着,兰提的手擦过乳球肥厚的边缘,已经大得他一只手罩不住一只了。

下面湿得更过分……只有裙子,没有亵裤。

妙月心里想着要快点出来,便只给了自己半个时辰的时间,便丝毫不含蓄地叉开腿环住他的腰。兰提勃起的速度很快,粗热的一根顶着她的腿心,妙月含着他的嘴唇:“我来的时候,听你母亲提你的名字,每提一次,我就出一点水。我好担心,我会湿透裙子,水流到椅子上,那我可怎么办呢?”

兰提怜爱地看着她:“为什么殿下今日?”他的话没说完,他是好奇她今日为何如此淫荡吗?

妙月拉着兰提的手,往她身下摸,兰提渐渐摸到了玉势的形状,歉意道:“都怪我,不能尽快嫁给殿下。”这当然不是真心认错,妙月轻拧着他的耳朵:“都是你的错。为什么长得那么大,我堂堂太女,还要为了配你的尺寸,扩张我自己。”兰提认真点头:“对,都是我的错。”

兰提摁着玉势往里面一顶,妙月收缩了小穴,娇喘一声。玉势硬邦邦的,没什么温度,现在都是她自己的体温,兰君的阳具比这个要热很多。

妙月真是给自己找罪受,她立刻道:“也就今晚玩一下哦。”

兰提用玉势抽插着妙月的水穴,屄里的穴肉缠着玉势,包裹着这根死物,一插一涌水,妙月将其与兰提的阳具比较,却觉得还是赶不上他的尺寸,便认真询问他:“成婚后,要是进不来,你可以不进来吗?”

兰提揉捏妙月的阴蒂,像往常一样送她上高潮。一重高潮,只是解渴,妙月还是有些欲求不满。她趴在他怀里,动都不想动。兰提拍拍她的背:“太女想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果然是她的兰君。

妙月在他怀里温存了一阵,就想投桃报李,也使他释放。兰提却拦住了她:“不用。”

妙月不解:“为何?”

“只是太女没听说过的礼仪罢了。”

“不射精是礼仪……?”妙月捏了捏他的卵袋,沉甸甸的。

兰提不自然道:“会有人检查的。”

妙月闻所未闻:“有这样的事?”

“很奇怪吗?如果侍君只想着自己享受,怎么能服侍好太女呢?连一个月都无法忍受,就说明这个太女正君人选是不合格的,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兰提对此却无甚异议。

妙月很不屑:“我不要别人检查你,我会和礼官说的。而且……”

兰提轻声问:“什么?”

妙月把话咽了下去,她早就玩过他了,还搞这些。难道宫廷里的近身礼官会不知道她和兰提的事嘛?那些屏风后的窃窃私语和连绵喘息,礼官们是聋子?他就是她的人,就算检查不过关,那也是她造的孽。兰提满身都是皇太女的印,甚至哪怕守宫砂不在了,又有谁敢提出意见?

那天夜晚,妙月倒是让兰提在她身上盖满了印,他的嘴唇流连在她皮肤的每一刻,激起战栗,莹润的脚趾在他手心里舒张,兰提搔弄过她的脚心。妙月竭力吮吸着穴中的玉势,那死物对她的欲求不满只能爱莫能助。穴肉收缩着玉势,兰提的唇舌还在她身上点火。最后她一把推开他的头:“不要了!”

再这么下去,她该怎么熬到大婚之夜啊?

(四十四)太女君升职记(二)

到了大婚那天,龙凤红烛兀自摇曳,满屋都是垂首屏气的礼官,金纱红帐下,新人端坐。好不容易捱到了接盖头的环节,妙月完全忘了什么礼仪,冒失地掀起他的盖头。礼官递喜称的手都慢了一步。

红盖头投下艳色,新人柔情满面却难以在众目睽睽下宣之于口,兰提看妙月的那一眼,她会很多年都难忘。

她意识到,他是将终身托付给她了。这一夜的龙凤花烛,她只想为他一个人点。铺天盖地的喜色,一生只有一次就够了。

等众人都离开新房时,妙月把他拉起来,带他活动活动筋骨。

“我以前一直觉得穿这么一身红,多傻啊。不过看你穿,我就觉得这身红颜色还是传统的好。”妙月扔了一块糕饼给他,兰提接过糕饼,只放在手心里,也不着急吃。

妙月懵懵地看着他:“怎么啦,你不饿吗?”

兰提坐回床边:“其实还有一道礼仪。”

妙月苦脸:“怎么还有啊!”

“我与殿下似乎并不需要。”

“什么?”

兰提从枕下拿出一本册子,大致翻了翻:“共阅春宫。”

那确实是不需要的,她和兰君早就互相探索过对方的身体了,何须再看春宫多此一举。不过妙月倒也好奇,这种压箱底的春宫图,看起来有什么意思,她坐在兰提身边,扭了扭屁股,然后研究起来。

兰提看她:“塞了玉势吗?”

妙月嗯了一声:“没塞多久。想着快洞房了,我还是努力一下吧。看我多疼你。”

兰提捂住脸,可能怕笑得不是很雅观。妙月趴到他肩膀上:“兰君,你也太不给面子了。说笑就笑啊?”

兰提果然不笑了:“贤德的夫侍不会笑话自己的妻主。殿下就原谅贱身这一回吧。”这就是她的兰君啊,一本正经地说离谱的话,他何须用贱身形容他自己。

妙月用春宫画册一拍他肩膀:“来,你也看。”

二人都默不作声专心致志研究了片刻,妙月挠了挠头:“孤以为,此图甚陋,不如孤与兰君远矣。”

“殿下可以往后面看。后面要比前面有趣一些。”

妙月翻到了后面,后面的确有趣多了,嗯……第三人,野地,台阶……

妙月指了指图上某处:“这是什么?”

兰提扫了一眼:“是牧鞭。图中女子手执牧鞭,如同牧牛羊般驱使她身下的男子,这种男子以痛为乐。”

妙月看向他:“兰君?”

兰提犹豫地看着她,似乎在想要不要答应她。

妙月哑然失笑:“我可没有这么想,我是想问,兰君知识很渊博嘛。”

兰提合起书页:“只有仔细研读,才能做贤德的夫侍。”

也是,床上贤德也是一种贤德。

二人洗漱后,妙月缓慢在他的注视下自己抽出那根玉势,玉势上满是她的体液。兰提轻声道:“妻主辛苦。”妙月身下穴口已经被撑出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恢复她原本的样子,兰提可以看到里面媚红的颜色,湿哒哒的,寂寞地流着水。妙月乍然空虚,就缠上了他的脖子:“快点,肏进来。”

兰提不急不忙地脱他的衣裳,层层罗裳,一颗颗解纽扣,妙月早就在耳鬓厮磨中一丝不挂了,她抖动着乳波,双腿张得很开,他抹了香膏的手指还在穴口抚摸,穴口被他的手指耍了几次,几次都要把他的手指含进去,他却又抽出了手。那香膏一定有问题,妙月腿心越来越酸,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水来。

几番下来,妙月小腹都有些抽搐。还没有开始,她就流湿了身下的被子。乳头挺立着,色泽红得诱人。她皮肤白,因为情动,浑身发粉,她真的想立刻把他的巨物吃进去。

“你怠慢你的妻主,明天孤要降罪于你。”妙月说话的声音近乎于喘息。

兰提含进去她的乳头,一边舔她的高耸玉峰,一边带着笑意求饶:“臣侍真的罪该万死。”

他脱得实在是太慢了,妙月等不及他了,直接往他阳具上坐。妙月抓着他的阳具,刚含进去了一个龟头,湿润的液体就从身体深处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肉棒,兰提被她推倒在层层红色被浪之中,嘴唇红殷殷的,他洁白如玉的脖颈也一片绯红。

太女的双峰真的好大,闷得她可怜的正君都有点透不过气。她的双乳在他上方摇晃,兰提伸手捉住其中一只,又摸了摸二人连接处:“太女殿下好湿。”

妙月正困难地慢慢往下坐,听到这句话,双臂脱力,直接坐到了底。对,她真的流了好多水,妙月竟然没感觉到那种撕裂的疼痛,而是好涨,真的好涨。她穴内的褶皱都被这根巨物撑平了。

兰提被她的温暖湿热包裹,一向正经的面孔染上薄红,他的喉咙里溢出低吟。妙月收缩了几下她的穴肉,兰提喘得更厉害了。总算可以听到兰君的呻吟了……

妙月骑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地吞吐起他的性器。兰君摁了摁她的肚子,他能看到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她的身体里进出。他配合她的节奏,痴迷地望着他的妻主,他将来终身的依靠:“妙月。”

妙月嗯了一声,她动得有点累了,便停驻在他的阳具上,冷落了其中半截。

妙月的汗液滴到兰提脸上,兰提会意,握住她的腰,坐起身,开始往上顶。妙月被顶中最敏感处,娇吟出声。兰提取悦到了妙月,受到鼓励般,挺动腰肢抽插她的水穴。

妙月的淫水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她屄里的穴肉也主动迎合着这根硕大的入侵之物,不同于坚硬的玉势,他的肉棒可以越来越快,进得越来越深,连囊袋都恨不得塞进去,肉棒的主人时不时难耐地低哼着,妙月放心地将身体交给他,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啊!啊……好快……再快一点……嗯,嗯!就是那里,对……啊!你真的好大好粗,我……我要受不了了。再快一点,妙月快要……嗯……”

妙月的穴肉紧紧地绞着他的阳具,紧致的穴道夹得兰提都有点疼。可是他也无法停下来,她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催情药,还有一直在他面前乱甩的胸乳,兰提也不会冷落,手口并用,妙月更加无法忍受。很快她穴里就抽搐着喷出一股水来,妙月想起之前两个人度过的那些无数甜蜜的夜晚,她也是这样浑身赤裸躺在兰君怀里,他总是衣服穿得好好的,胯下再硬也能忍耐,她总在想,兰君真捅进她身体里是什么滋味,今天终于知道了,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好。

妙月都高潮了一回,可是兰君一点要射的意思都没有。他发出谦卑的询问:“妻主,臣侍能继续吗?”妙月慷慨地允许了,她平躺下,兰提在她身下塞了个枕头。妙月染着情欲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下一秒,他已经将她的双腿架到肩头。肿胀的龟头顶着她的穴口,妙月才不怕他。就这她的丝滑,他又进来了。

方才的骑乘他是收着力的,现在换了个姿势,他可以大开大合地肏干。二人交合处被捣出一面白沫,随同而来的叽咕叽咕碰撞水声,他贪婪地吮吸她胸口的红果,咦,他是什么时候把衣服脱下来的?妙月摸他紧致的腰腹,又抱着他的脖子,只管闭眼享受。她的水流了又流,高潮间断的时间越来越少,抽搐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妙月的腿已经从他的肩颈环到了他的腰上,紧紧地锁着他。

他射精之前,妙月是感觉到了的。肉棒在她体内兴奋地勃勃跳动着,然后,他的精浆就全灌进了她的穴道里。妙月一怔,柔软的双唇贴到他的锁骨处,她喃喃道:“兰君还说我水多,明明兰君的精液也这么多。”

兰提射精后,没有急着退出去,两个人浑身赤裸抱在一起亲昵。说着说着,他好像又硬起来了。妙月初经人事,身体并无不适,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兰君不自然地问道:“还可以再来一次吗?”妙月当然会同意了。

然而,妙月居然听到了一声咳嗽。不是兰提的,也不是她的,似乎是窗外守夜的宫人的。兰提立刻从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然后就恢复他平时那张平静的脸孔:“殿下,是臣侍失态了。”

“索求无度会伤害妻主的身体,有违宫规,也不合夫训。”

妙月第二天早上提出她也要看他平日诵读抄写的《夫训》、《夫则》,看看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老祖宗还管她和兰君晚上干几次吗?结果还真有:一为满,二为溢,三伤人理,夫云知玄牝引万物,多则不敬,取中为德。意思就是,一次就够了,两次有点多,三次就太过分了,女人的阴户是天地万物的源头,需要好好爱护,次数多了是对万物之源的不敬,一定要适度,这样才是男子该遵守的道德。

兰君的毕生梦想就是成为一位贤德的夫侍,他当然会严格遵守。哪怕妙月暗示明示,甚至命令要求,他都坚贞不移,并在此说出一箩筐规劝她的话,大道理就像她的屄水一样源源不断。妙月简直想把全天下的夫训都收集起来烧了。

成婚前太女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了便的淫荡。成婚后,兰君就变成正人君子了。可见兰君当初为了勾引她,是多么的无所不用其极。皇太女殿下这是不折不扣的上当受骗!

兰君再三表示,他可以不用进来,若是太女在一轮肏干后仍觉不满,他可以继续用其他的方式服侍她。他宁愿自己硬得发疼,也坚决不要做第二次。妙月奇了怪了,那她在他的手指和嘴唇下多泄几次,不是一样的伤身体吗。而且她根本就不伤身体,她爽得要死。兰君自有他一套奇怪的逻辑,他说礼仪就在于形式,心中无礼的人行为上也会无礼,可是若行为上守礼,久而久之心中也会有礼。也就是说,久而久之,妙月就会不想多来几次了。

皇太女大为光火,回去问她的母皇父后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父后吃惊她的粗鲁,母皇则对兰提连连称赞,真是一位贤德的夫侍啊。

妙月铩羽而归,只好无赖地威胁兰君道:“孤要纳选侍,你不行就换别人来。上半夜是你,下半夜是别的侍君,你还有什么话说?”

兰君微笑:“好。殿下放心,为您物色选侍,臣侍一定尽心尽力。”

坏事了,给妻主纳选侍,是不是也是写在《夫训》里的一条美德啊?皇太女她只是说说而已啊!

(四十五)约定

漱泉夫人从赌场内往外走,三个侍女跟着她。兰启有也默默跟着,第二天的武林大会也开得不顺利。许阳飞之死,成为了净山门九雷岛坐地起价的砝码,其他门派纷纷跟上,咄咄逼人。

唐鸢刀一派不断地强调密钥,他们掌门破关在即,急需参阅门派宝典。唇亡齿寒,唐鸢刀要是错过了破关,其他门派也会自危。打不开藏经楼的武林盟主,是真正的废物一个。若石不名拿不出密钥,唐鸢刀会第一个发作,有了领头的,其他门派就会争先抢后,把她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石不名要想接着做武林盟主,武林盟众派提出两个条件:

一是七日之内拿出密钥,使唐鸢刀掌门可进藏经楼参阅。

二是半个月之内找出妇贼艳云仙子,给九雷岛和净山门交代。

以上两个都做不到,就江湖会武时见。若是石不名有力挫群雄的绝对能力,众门派就闭上嘴再也不说什么,奉她为武林盟主,不干涉山庄内石家兰家内斗。要是没有这能力,刀剑无眼,将来九泉之下可不要怪罪众门派把她剁成肉泥。

兰启有很确定石不名手里没有密钥。他一点也不着急,做几天这女人的手下无损尊严,等她一朝成为所有人的脚下泥,今日任她差遣的耻辱也会随风而去。

兰启有的大女儿兰纹尺管理赌场一条街,平时就不住在山庄里,这会正拿着一个铁算盘,往中心赌场里去。

纹尺比兰提他们要大不少,和其父亲长得颇为相似,她有些女生男相,身材高挑,神情更是不折不扣的兰家人,少言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纹尺见了石不名,微微一点头:“盟主。”

纹尺将夫婿留在山庄里,漱泉抓内眷威胁人时顺手把他带上了,眼下他应该在关押处安静地呼吸着。

石不名道:“你夫君在我那很安好。”

纹尺不解挑眉:“他好与不好,我不太关心。近日武林大会,赌街营收剧增,我管账房贷十分疲劳,请庄主您再增派人手到赌街来,我才好应付。”

石不名颔首:“小事。下午就送几个伶俐人手到你这来。”

二人打了个照面,公事公办。石不名想,纵然将来她要将兰家杀得干干净净,纹尺她却不一定会杀。纹尺能力出众,铁面无私,且对生父兰启有没什么感情。也许将来,她能留住纹尺,继续让她管理赌场。念头一闪而过,二人便各奔自己的事情去了。

兰启有截住女儿:“什么叫好与不好,你都不关心?”

纹尺淡淡地瞥了眼父亲:“清明时节,父亲可给小栖扫墓了?还有爷爷的,二叔的,父亲可烧纸了?”小栖是兰启有的大儿子,早夭。爷爷是前任盟主兰曾,二十年前逝世。二叔是兰启为,上个月丧命。

兰启有失神片刻:“你倒提醒我了。事务繁忙,我无暇顾及地下的人。”

“我都给烧了纸。”纹尺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宽容道,“知道父亲你忙,可是你也得关心家人啊。他们远在地府,那还活着的人,比如小曦,他又怎么样了,他还回来吗?”

兰启有躲闪女儿的目光:“不管不顾不是他的作风。他父亲尚未入葬,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纹尺拉过兰启有,二人共同看着石不名一行人的缩影,纹尺语重心长道:“兰家的女儿们是兰家的边缘人,能出的力,能说的话,都少。关键时刻,有本事的独善其身,没本事的就只能做人质,兰家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块遮风挡雨的屋顶,我们不能承重。兰家的男人们本来应该是共同撑起这块屋顶的力量。二叔的确比父亲你,比三叔四叔都要强,更不要提兰提在我们这一代里就是一枝独秀。可是独木难成林。眼下二叔死了,小曦失踪,父亲你不能心存侥幸,三叔四叔也不能。从前他们是唯一的承重木,可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你们就算撑得歪歪斜斜,也要凝聚力量,否则等屋顶轰然倒塌,又有谁可以幸免呢?”

“我不相信漱泉石家武功会高到哪里去。我们落到现在这个局面,只是因为兰家的男人们没有一个挺身而出,要做那根承重木。”兰启有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纹尺却继续直言不讳。

兰启有刚要出声,纹尺却厉声打断了父亲:“不要再指望小曦了!他是武功很高,他是运筹帷幄,可是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办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再加上,你有把握小曦他就会为我们这些拖后腿的亲戚出生入死吗?他可控吗?二叔视兰家荣辱为生命,他愿意牺牲一切保全兰家,可是小曦不是二叔啊!一直按兵不动等小曦回来,就是将生死寄托于他人手中,无异于坐以待毙!”

兰启有脸都被气绿了,伸手就推了纹尺一趔趄:“你教训起你老子来了?区区庶女,不在家相夫教子,能在这抛头露面,我已经很给你脸了!以下犯上,儿教父?你快给我滚!”

纹尺站稳,又死死地看着兰启有:“我若是男子,必然比父亲你出息百倍。父亲你的愚蠢,我这辈子确实是无法赶上了。”

纹尺领着下人们扬长而去,不再回头了。

兰启有气得浑身打哆嗦,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绝望地想,要是他的大儿子兰择还在,此时也有三十多了,正当壮年,三丹剑必然比兰提学得好吧?兰择还在,兰启为就不会是武林盟主了。石不名没资格进兰家门,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倒是也想号令兰启安兰启平,可是人家听他的吗?兰家大多数武功高的内门弟子都握在他手上,但是三弟四弟也不是一无所有。他也想发动武林群雄,可是武林门派能以兰家为尊,就是惧怕兰家的剑法,尤其是惧怕三丹剑。他这么多年,惜命,剑法早荒废了。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手里没有密钥。兰启为的住所当初被焚烧成废墟,他多次偷偷潜入,在那片焦土里寻找特殊的金属,次次空手而归。难道密钥也会在熊熊烈火里熔化吗……兰提。

云未散,雨未晴。云边的山峰仿若天斧削成,雨侵山色,山下繁华集市,过客匆匆。

星生拎着给苏晓宵准备的饭盒,她之前吵着要吃兔子形状的花馍,他就托了人去买,刚买好他就提着东西过来给她。

只是他一推开门,只见苏晓宵已经在吃糕点,而她旁边坐着个笑眯眯托腮的男子。

星生倚着门框,眯着眼睛:“是你吧?”薛若水很久没用过他自己的脸和他见面了,星生乍一见这陌生男子,还无法确认他身份,不过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薛若水笑嘻嘻道:“心肝,不是我还是谁呀?”

“哎!别急着生气嘛,小孩子就是不经逗,喊你声心肝宝贝,你掉块肉啊?”

若水比兰提大两三岁,兰提又比星生大两岁。十七岁的星生在薛若水眼里,还是个虚张声势的老虎崽子。

星生检查了下苏晓宵盘子里的食物,都是颜色鲜嫩的糕点,薛若水自己也拈起一块吃了,“干嘛呀,这么不信任我,我不会害她的。她饿了,我好心给买的。你怎么不知道谢谢我?”

星生也拿起一块,慢慢咀嚼:“谢谢你帮我照顾她。”

若水苦恼:“几个月不见,你和你的少主怎么都突然佳人在侧,这样显得我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好可怜呀。”

星生直白地翻了下眼睛:“你好意思。”

若水自然是不缺女伴,更是风月场所常客。他说这话确实也够不知道脸红的。

“等等……”星生突然反应过来,“少主身边确实我见到了几个女人,他没和我解释。他和你解释了吗?”

若水哈哈大笑:“还是我和兰提更亲!哎?又挂脸了!没事,他更喜欢我,我更喜欢你呀。嗯,他是喜欢一个女孩儿喜欢得不得了,我看得出来,他对她及其与众不同。你呢,这小妹妹形容举止有些幼稚,你从哪收的?你喜欢她?”

星生看向安静啃糕点的苏晓宵:“不知道。少主离开后,我时常无法进食,无法入睡。可是听到她吃东西的声音,趴在她枕边,我能稍微好过一些。她确实还是个小妹妹,她应该是在九雷岛受了惊,精神不好了。”

若水抱着胳膊:“突然精神失常……她要是脑子里没有伤,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中毒啊。”

星生摇头:“我给她枕过脉,脉象虽然乱,可是功力心法都在,你现在要是握她的手,还是可以感觉到内力稳健。若是中毒,早就身体都毁了,哪还有这么平稳的内力?”

薛若水见多识广,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毒药能把人变得像个小孩,他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与此同时,妙月他们也给昏迷着的商艳云翻了个身,找到了橘叶说的师父后脖子处一个针眼。商不离隐隐约约听说过这种毒药,可是浩瀚医书中匆匆一瞥,如何能迅速找到?

不同于云露宫众人的严阵以待,若水搔了搔额角,傻子不也挺可爱的嘛。

问问罢了,他还要重要的事要交给星生。

他从怀里找出一块符牌,这可不是随便偷的,他笑眯眯道:“越星生,见此牌如见你少主。武林盟少主有令,你有特殊任务,务必配合听风楼薛若水指挥。”

最后一句是薛若水自己加的。

星生看到牌子,立刻乖觉了:“星生接令,必当竭尽所能,不负少主所托。”

若水摸了摸星生的脑袋,虽然星生嫌恶地啧了一声,若水还是挺享受的。大战在即,苦中作乐,他眯着眼睛想,这会兰提该见到他母亲了吧。

石不名的侍女如金似银正要上楼去给石不名禀报消息,一个浑身湿透的瘦高男子故意撞上如金的肩膀,如金抬手就要给他一下子,望见那双眼眸,人傻在当时,兰提抬了抬斗笠:“是我,如金姐姐见谅。”

“小曦……”

石不名从来没有叫过兰提小曦,如金似银却还会叫他这个名字。

似银有些按捺不住:“少爷……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有些话不便和姐姐们多说,带我上楼吧。我想见母亲。”兰提的尾音,母亲两个字发得很轻。

如金想伸出手,摸一下他的背影,想要确认他还活着的事实,她又缩回了手。她脑内有一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那就是小曦和小姐一定是有感情在的,他们母子会合力统领武林。她的心自然永远向着小姐,但是她也不希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真的和小姐闹到那个地步。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一切都是他们一起算计了全武林。一定是这样。

石不名等候兰提多时了,烛火摇晃,隔着屏风,兰提看见了母亲的剪影。霎时间,他忽然变得软弱下来,他不想见到母亲,也不想和母亲说话。

那个坚硬的面孔,总是对他说难听的话——曾经也向他张开过怀抱。兰提小的时候出水痘,兰启为没得过不能照顾他,一向对他冷淡的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兰提高烧不退,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怕他被鬼差勾走了魂魄,多叫一叫,儿子就能回到阳间。当年母亲怀里的温度,兰提现在想,还不如是幻觉。

兰提绕过屏风,摘下斗笠,露出他本来的脸。

石不名转过头,客气道:“坐。”

兰提不坐,垂首站在她面前。

石不名无奈:“怕我怕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脱口而出的责骂,石不名自己都愣了。多年如此,她早就做不到心平气和与儿子相处。哪怕她想端出平等相处的态度,还是忍不住居高临下地叱责他,毕竟他根本都不反抗,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挨了骂也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伪君子,天生的伪君子。他心里肯定在恨她,怪她……石不名又想,他都恨她了,她何必和他客气。

石不名随手把准备好给兰提的茶盏推到地上,茶盏落地,声音轻脆,兰提还是低着头不吭一声。

石不名更无来由地生气了,一拳打到棉花上,他和他爹都一个德行,不说话的时候都是在兀自憋着恶毒的想法,只等一招反咬,让人措手不及。

石不名不知道兰提,还不知道兰启为吗?他是兰启为的儿子,他一定也是那样的。

“你爹死了。你倒是气色还不错。”

兰提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石不名,不咸不淡道:“托母亲的福。”

看,毒蛇吐信,忍不住阳奉阴违了。石不名料中了他,她便更加觉得自己对他的侮辱很合理,他就是这样的人,她什么也没有猜错。

兰提默默地注视着石不名,只想,母亲没什么变化,不胖不瘦,不曾更老,也不曾更精神。看来大仇得报也未必能使人容光焕发,父亲死了,她也不觉得快意。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父亲算是白死了。

这种见面对两个人都是折磨,石不名一眼都不想看见他。兰提的脸天生就长得这么可恨,他的脸完全就是兰启为的骨骼,甚至还能找到一丝兰启有的踪迹,可是他又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石不名想,以后他要是死了,她一定要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低眉顺眼的儿子不如一个怒眉冷眼的仇人。可是他居然还痴心妄想,不做她的仇人。更可恨了。

“我要你找的人呢?东西呢?”

兰提微微皱眉:“我要先见父亲。”

想也不想,石不名伸手给了他一耳光。伪君子挨了打,不会心生怨恨?毒蛇什么时候会发作起来,什么时候卸下他的假面具?

兰提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苦笑:“既然不要我当儿子,您就该对我客气些,不是吗,夫人?”

(四十六)童(上)

父亲死的那天晚上,天边没有冰冷的月痕,也没有徘徊的鹤影,只有连绵不断的雨,雨丝如针,兰提忙于查天都剑峰的奸细,洗干净满手的血,想去找父亲。

山庄好安静啊,他们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兰提多次反对庄众滥酒滥赌,兰启为只说杀人多了,晚上做梦会眼前重重鬼影索命,赌博可以放纵心灵,好酒可以麻痹思绪。兰提想问,为什么要杀人,这话他知道问出来会很蠢。因为兰提是兰淇的后代,兰家是靠杀人如麻站稳脚跟的。他作为获利者,无权质疑祖宗。兰启为支持庄众纵情声色,他自己却不赌博,也不喝酒,他不允许兰提碰这些东西。可见,他也知道这些不是好东西。

兰提养在后山的清宵紫金盏被人掐掉了花朵,兰提心情不佳,又无从发泄。兰提想,一会去见父亲,他会问些什么,他得提前准备好答案,比起这些烦心事,兰提更怕看见父亲脸上对他失望的神情。

兰启为惯用的武堂,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兰提往前走,听到了人声。

父亲和母亲在争吵,兰提已经好些年没见到他们争吵了。

他们大概也有几年不曾交谈过了吧,每次都是父亲告知母亲些东西,说完就走。二人冷若冰霜,连争吵也不争吵。自从辉生师姐死后,父亲就做到了完全漠视母亲的存在。他恨她,就放置她不管,任由她快速地年老色衰,看都不看一眼。

父亲说:“是她先恨我的。”

石不名恨他们父子二人,是有很多年了。父亲发现她想掐死兰提后,就决定把兰提放到自己身边,贴身教养。至于她为什么要掐死兰提……

兰启为起初没有那么麻木疲惫,他也是从震惊不解的初始走过来的。在兰启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几乎只关心兰家和三丹剑,他自然有他的伟大,他会为了兰家鞠躬尽瘁,会为了三丹剑死而后已。他的世界很大,无暇关注石不名的情绪。他的世界很小,狭窄到他始终没有原谅石不名的那一伸手。他把兰提从她身边抱走,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说:“名姐姐,好好休息。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兰启为是完人,他没有责怪她。

表面上是这样,后面却是处处提防。她想再摸一摸孩子的脸,兰启为都会立刻叫人把孩子抱得远远的。

兰启为一定是觉得石不名已经疯了。疯的原因他都不会细究,他要的是体面。

石不名疯不疯的,兰启为不在乎。他什么都有,多一个疯女人妻子,虽然有碍观瞻,却让他的好名声又有了一些增益。可怜的盟主啊,怎么偏偏妻子又老又疯呢?石不名变了。她当然清楚自己变了,无论是平静质问、还是声嘶力竭,兰启为都不会撕下他的假面具,他不断地柔声安慰她,回避她的要求,也不让她见儿子。

她消沉了一段时间,兰启为才把孩子抱回来让她看看。她身边的丫头片子们都对兰提喜欢得不得了,主动请缨照顾他。石不名疲惫到一眼都不想看他。

如金似银哄孩子的声音不断传到耳朵里:“小曦,小曦,笑一个!”

“真的笑了,好乖呀,好聪明的宝宝。”

“少爷,到银姐姐这来,我有糖,来嘛,爬到这来!”

石不名一杯茶盏摔出去。

如金连忙把孩子护到怀里:“小姐,你怎么了?”

石不名冷冷地看着她:“你背叛了我。你们都背叛了我。”

侍女们手足无措。

兰启为无奈地叹息道:“又来了。”

石不名的日子过得天昏地暗,一片混沌。她已经记不清儿子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了,他怯生生地喊她娘。她又伸出手,卡到他脖子处,不要叫我娘。山庄里每个人都知道石不名是疯子。

儿子又长大了一些,已经开始学武了,路都还不怎么会走,兰启为真的很着急。儿子看到石不名,想摇摇摆摆地跑过来要一个拥抱,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应该亲近母亲,石不名刹那间心软,她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这样的瞬间不是很多。因为身边的人会惊慌地死死盯着她,看她是不是又要动手。

渐渐地,这个孩子从婴儿变成了幼儿,又从幼儿长成孩童,从小曦变成了三少爷兰提。越辉生出现了,越辉生擦掉他额角的汗,给他理衣裳,越辉生还会背着熟睡的他,牵着她自己年幼的弟弟,带他们回去休息。兰提看到她,已经不会冒冒失失跌跌撞撞地跑来喊娘了,他会周全行礼,然后不安地看向父亲和越辉生。

你是我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和别人表现得像一家三口呢?你是我的儿子啊!

而兰提患上水痘的时候,石不名忽然对兰提表现出了一丝柔情,石不名兰启为二人关系便有过回暖。兰启为对兰提说,那是她最像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时候。

因为石不名试图挽回过的,她的儿子。

儿子出水痘,兰启为没有出过水痘,石不名主动把孩子带到了自己身边。他高烧不退,石不名就拿冷水浸过的毛巾彻夜冷敷,一夜都不合眼。兰提要是死了,她在兰家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起码现在,他不能死。

兰提被她照顾得很好,水痘过后,他都没留下什么疤。石不名和兰提有了这一段最轻松的母子相处的时间。

她身边的侍女们本来就偷着和兰提玩,看到小姐和兰提和解,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们于是大着胆子,当她的面教他梳辫子,踢毽子,甚至还有打璎珞,补衣服。

兰启为这样评价:“太脂粉气,难成大事。你要害他。”

石不名理都不理,这是她的儿子,她想怎么样就怎样。他是她的所有物,她高兴教他,不高兴教他,没人有资格说她一句。

兰提九岁的时候,石不名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这是她头一次问他这个问题。兰提抿着嘴唇,他是个不擅长索求的人。

石不名又问:“你父亲都送过你什么?”

“剑谱、剑鞘、护膝、还有伤药。”

“那你想要什么?”

兰提很不自然,他看看脚,看看手,犹豫了半天:“真的可以说吗?”

石不名一口答应:“说吧。”

“我想要……风筝。”

长这么大连风筝都没玩过?

兰提年纪小小,很会察言观色,立刻改口:“不,我更想要剑谱。”

这就是石不名最讨厌的样子。

石不名冷笑:“我不是你爹。走,我带你放风筝去。”

头一回兰提的生日他不用练剑,而是躲在石不名的院子里,坐在竹篾堆里,专心致志地扎风筝。如金她们私底下议论,庄主不是对少爷很好吗,怎么少爷有的时候一点市面都没见过,小孩子放个风筝能这么高兴。可惜那个春天天气不好,雨水太多。兰启为又故意让兰提忙起来,他始终都没有机会和石不名出去打马放风筝。然后就到了夏天了,太热,已经过了放风筝的季节。

兰提的房间里挂着那个风筝,挂了很多年。是哪一年取下来的,石不名不知道。她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石不名挽回了一些儿子的心,他看她的神情里不再有害怕,而是崇敬和期待。

只是石不名她是越来越不喜欢他。谁规定了,母亲就要喜欢儿子吗?他一生一世都是她的所有物,可是她未必喜欢她的每一件财产。

兰提越来越像兰启为。那种翩翩的风度,恰到好处的笑容,明明被惹恼了也不会发作的虚伪,都和兰启为一模一样。他是兰启为的得意之作,兰启为到哪里都带着他,炫耀兰提远超同龄人的早熟和优秀。

随着年纪的增长,石不名年过四十,而兰启为也三十多岁了,再也不是当年的翩翩少年,时时刻刻前呼后拥,明明心里得意,可是脸上却还要谦恭。

兰提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会这样吧,石不名不允许她的儿子太得意,太高兴。她时时刻刻都要敲打他,她日日夜夜痛苦不堪,她的儿子也不可以过得舒心。

石不名不喜欢他和越星生一起玩,也不喜欢他的另外两个剑侍。石不名训斥其他三个人,兰提一言不发,却学会挡在他们三个前面:“母亲要责难就责难我一个吧。”

兰提的玩伴们,那些内门弟子见到她就绕道走,因为被逮到就要被质问有没有在三公子面前说她的不好。他的朋友们都讨厌她了,兰提怎么会不往心里去呢?

石不名问兰提:“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

他说没有那一定是有。他是连生日礼物都要撒谎的人,他肯定讨厌她,只是不直说而已。

石不名说:“伪君子。”

兰提的脸瞬间就白了。

石不名又试着说了更恶毒的词语:“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白眼狼,没心肝的畜生。”

兰提不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被羞辱。

他不会反抗,也不会辩驳,他只是忍受。兰启为养儿子果然养废了。她时不时就把兰提叫到她身边责骂一番,兰提一次也没告诉过兰启为。她不觉得她做得不对,她只是想看他能忍到哪一天。

那年春日宴,她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阳光很刺眼,兰提坐在她旁边十分乖巧。他被一群小女孩们簇拥,她们笑着央求他去救一只高树上的小猫。兰提救了下来,和女孩子们说话的神态,客气又温柔,十足的兰启为做派。

他不能再快乐下去了。他不应该有那样的笑容,他不应该……

于是她骂了,也动手了。

兰启为将此事定义为她旧病复发,他说:“她又来了。”

兰提不会出第二次水痘,他比两年前也成熟得多了。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想要试探兰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可是这种人,面具就像长在脸上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说:“我不恨你,母亲。”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四十七)童(下)

春日宴过后,兰启为问兰提:“你要不要新的娘亲?”

兰提犹豫了很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被数次当众辱骂的兰提极为怨恨石不名,恨得咬牙切齿,手指嵌到手心里,抠得手里流血,怄得心里流血,也要在晨昏定省时表现出最完美的礼仪。他是兰启为的儿子,是天生的伪君子。

哪怕这么恨,兰提也没有这件事上表态。因为他认为,母亲就只有一个,父亲可以换妻子,可是他不能选母亲。任何分娩都是九死一生,兰提不能否决她的一切。

兰启为也只是象征性一问,他已经决意纳辉生师姐入门了。兰提喜欢辉生师姐,她又温柔,又对他好,总是笑意盈盈。

辉生师姐怀孕后,石不名常把兰提叫过去,问他,要是新生的孩子是弟弟,他要怎么自处?兰提纳闷,有了弟弟,他就对弟弟好,他有什么不能自处的。石不名又问,如果未来的武林盟主不是你呢?兰提说,那我就做武林盟主的哥哥,就像大伯和父亲这样。石不名说,没出息的贱种。

辉生师姐孕中总是不舒服,她流产了。星生很心疼姐姐,那么大月份流产,无异于分娩出一个死胎。星生抱着他,眼泪直往兰提脖子里流:“我害怕,少爷,我听到姐姐好痛啊。”星生只有辉生姐姐一个亲人,他抓住兰提的手发抖。可是他是男孩子,没办法进去陪姐姐,只能在门外听到她惨烈的叫声。

石不名坐在椅子上,在产房前很平静。

侍女姐姐们神态冷肃,点翠强行把哭着的星生生拉硬拽拖走了。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石不名进去看望了奄奄一息的辉生师姐,出来后对兰提说了他这辈子都难忘的话:“那个死胎,如果能长大,一定和你很像。”

兰提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把这句话告诉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父亲。

不久后,辉生师姐去世。星生的眼泪不再温热,而是冰凉的,就像安静地躺在灵床上的师姐的手一样冰。两个人偷偷来到夜半的灵堂,兰提采了花,用井水洗干净,星生把白色的茉莉花放到姐姐手里。

兰提问他:“星生,你害怕吗?”

星生说:“我不害怕。就算有鬼,也是姐姐。我想见到鬼,我要再见姐姐一面。姐姐,出来见我吧,我是星生啊。”

星生转身流泪,抱住兰提。星生小他两岁,当时矮他一个头。后来无论星生做什么,兰提都能原谅他。他是在他怀里流泪的孩子,他们共同失去了辉生姐姐。

兰提把星生送回他的屋子,陪着他睡着。然后回自己的房间的路上,遇到了如鬼似魅的石不名。

她恶毒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剜兰提的心。

“要怪都要怪你。是不是你要求你父亲要给你换个娘?”

“都是你的错,你最心爱的师姐的死,都是你的错。”

那天的对话,原来她偷听到了。

石不名头一次看到这个沉默寡言,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的孩子,对她收敛起了笑容。

石不名看到他厌恶地扬起眉毛,除了厌恶,表情里还有似是而非的同情。那恐怕是兰提为数不多在她面前真情流露的时刻,他根本不屑石不名的恫吓,他完全没被石不名的逻辑绕进去,而是既恶心又无奈道:“母亲你觉得我会把师姐的死算到我自己头上吗?”

石不名很意外,她好像太小觑这个孩子了。石不名又对他说:“那你觉得应该怪谁呢?”

兰提直视她的双眼,轻轻一笑,像在笑她愚蠢。这种神态,出现在孩童的脸上,实在是太违和了。

石不名抓住兰提瘦小的肩膀:“你知道些什么?”

她当然心虚,越辉生的死就是她的手笔。越辉生生下孩子,兰提又不愿意争抢,现在兰启为疼兰提,那他有了新的孩子,武林盟主还会是兰提吗?万一兰提不如他的弟弟呢?石不名就连武林盟主的母亲都不是了。

兰提不点破,他意识到的时候,师姐早已无力回天。再点破,也没有意义。而且他没有证据。父亲不是傻子,他自己会查,不需要他说。

石不名得不到兰提的回应,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跳动着:“我劝过她了,她不听我的。她一定要嫁给兰启为,兰启为没有逼她,那么她就是自愿的,她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坏女人,她是自己找死。”

兰提把石不名的手拿下来,仰着脸怜悯地看着她:“那有人逼你嫁给父亲吗,母亲。”

他以为他自己问了个好问题吗?

石不名转过身冷笑:“有啊。”

其实是没有的,石不名后悔终身的事恰恰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无人可以责怪,她带着春涧心法和需要强大力量庇护的石家嫁给了兰启为。兰启为满足了她曾经的心愿,石家人在山庄定居。她生下了一个孩子,兰提从婴儿时代就非常乖巧,兰启为握着她的手,承诺她他会一生一世对她好。这一切都看起来很圆满,可是石不名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牺牲了远比这更重要的事。

兰启为的死,她谋划了很多年。自那以后,石不名就想,与其残杀别人,不如直接杀兰启为。兰提有没有和他父亲提起越辉生的死因,她不知道。

越辉生死后,兰启为赶回来,没有发怒,他的侧脸显出铁器般冰凉的轮廓,越辉生的死给了他重大的打击,那轮廓疲惫又迟钝:“名姐姐,你从前不是对我很好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我至此的?我从前问过你很多遍,你这次能告诉我吗?”

石不名反问他:“我妹妹逃婚的理由,你还记得吗?”

兰启为被戳中一截早已尘封的心事,他愤恨地摔碎了一个玉瓶,碎片飞溅,一片甚至溅到了石不名的眼睛里。

兰启为伸出手指,指着石不名:“你妹妹说山川辽阔,她不愿意为了家族牺牲她的后半生。姐姐看过各地风光,她也要去亲自游历。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对我说,你妹妹自私贪婪,竟然将个人利益置于家族存在之上,简直是石家的败类。你是这样说的吗?怎么啦,你也和你妹妹想得一样了吗?可是她没看过天地宽广,你不是看过了吗?你是为了这件事不甘心到如今吗?”

石不名曾经做过很多年的游侠,见识渊博,她在外游历时是翱翔天空的苍鹰,是自由湖海的游鱼。她的经历让妹妹羡慕不已,石不语多次表示要成为姐姐这样的人。那时,石不名很为自己自豪,她也不断鼓励妹妹,要亲眼去看山河湖海,走过那些风土人情不同的村庄,石不语正是因为将这些话听了进去,才会有她的野心和梦。

石不名游历时,父亲在世。石不语长大时,石家却没有了顶梁柱。石家颓废,从前的仇人纷纷找上门来,野狼般的江湖门派觊觎春涧心法,石不名一人是撑不起石家的。因此她决意献出春涧心法,献出妹妹。妹妹也不能算做什么贡献吧,她不喜欢兰启为吗?启为温柔内敛,妹妹是喜欢他的。然而,她就是那么自私,那么任性,她丢下了所有人,让两全其美的联姻变成了对兰启为的羞辱。

启为对此很难过,他问过石不名:“名姐姐,我是糟糕的人吗?为什么语儿不愿意等等我,那些风景我都可以陪她去看。”兰启为这会已经是一个俊俏的青年,比石不名曾经记忆里十六岁他单薄的样子要成熟了许多。兰启为和兰启有长得多么相似,恍惚间,石不名从兰启为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兰启有。

石不名犯了她曾经犯过的错误,她喜欢脆弱的男人,兰启有饱受丧子之痛的潦倒曾让她张开双臂,兰启为失去了未婚妻的颓废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涟漪。

然而这太荒唐了,她比他大八岁。

兰提猜想过,自己父母的结合也许是一个偶然,可能始于激情,可能开始于冲动,或者只是为了利益无关感情。

然后在兰启为死去的那个的雨夜,在那争吵声里,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对父亲恩重如山,不仅仅是春涧心法的事。

(四十八)死结

得知真相后,兰提就和漱泉夫人达成了约定。

他有三个要求,父亲的尸身、兰家无辜者的平安、山庄内的奸细。

石不名同样也有三个要求,寻人、武林盟主之位、兰提消失在这个江湖上。

石不名问道:“你确实找到人了吗?”

兰提应声:“暂时还没有,但是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画了像。”

兰提慢慢展开手中的一幅画像,画上的人花容月貌,千娇百媚,画技形神兼备,且线条简单,可以大规模发印。

画中人是——应妙月?不,是商艳云。

从最开始,兰提要找的人就是艳云仙子。应妙月的母亲,商艳云。

商艳云现在正趴在妙月膝头,以为自己是一个小女孩,痴痴呆呆地撒娇。二十年前,她是初出茅庐的采花大盗,风情万种又恣意泼辣。兰启为是兰家的二公子,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可怜的兰二公子,被人悔婚了。商艳云是这样盯上他的吗?

小小一粒的情花毒啊……

兰启为中了毒,但仍不肯屈从,他将商艳云打落山崖。情花毒可不是普通春药,兰启为靠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衣染尘,春花零落。

月下他苍白的脸,映入石不名的眼帘。

石不语逃婚,两家联姻的事就此搁浅。石家没有别的女孩,就只剩下接近三十岁的大小姐石不名。早早地,从他穿着喜服被抛弃在众目睽睽下时,石不名的心中就泛起了一丝涟漪。

要想给石家找依靠,年轻的二公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石家的门客和徒弟,这些重担都压在石不名肩膀上,如果可以得到兰启为,她至少不用愁十年。可是她比他足足大八岁啊,他怎么可能愿意?

兰启为后来数次冷笑:“我根本没有逼你,是你自愿的。”

没有人逼石不名,是石不名自愿的。她根本没有想过后果,她甚至是迫不及待给自己上了一把无法解开的锁。

人的一生中做的大大小小的决定数不胜数。石不名的决定是她见到深受情花毒困扰的兰启为时突然萌发的同情和爱欲致使的。兰启为那夜并没有强求,可是是她自己奋不顾身,脱下了衣裙。

体液微凉,晨光熹微。后悔是一阵高潮后的寒战,爬上了她的脊背。

她不知道,兰提会因为这一次而来临。

兰提在武堂父母的争吵声中,终于知道了真相。他知道是利益交换,可是他居然不知道这是激情任性和挟恩图报。

石不名用了二十年后悔这一夜,后悔怀上了这个孩子。如果兰提没有到她腹中,她还可以另外想办法,她不是非得嫁给兰启为不可的。结果孩子的存在让她后悔都没得后悔了,兰启为不断感谢她的牺牲,称赞她的德行,他恳请她、乞求她留下孩子,嫁给他。

石不名占了便宜吗?可是她确实救了他的命啊。看起来石不名得偿所愿,其实她真真实实地付出了、牺牲了、失去了。

石不语因为姐姐的游历,想要纵马江湖,诗酒人生。所以她不愿意嫁做人妇,不愿意为家族利益牺牲她自己的后半人生。然而她石不名扪心自问,她就愿意吗?她发自内心地愿意吗?

她怀着孩子,还是心存幻想,也许她就是可以一边保护石家,一边等事情尘埃落定后请求兰启为和她一起游历四方呢?

然而,幻想,都是幻想。

石不语远走他方,石不名怀着孩子却连碰一碰刀剑的资格都没有。所有人前呼后拥,孩子在肚子里动,是一个可怕的寄生者。他吸走了她的自由,吸走了她原本可以享受的天地辽阔。

石不名生他时,分娩过程并不十分艰难。兰提从小就是一个乖巧静谧的婴儿,不夜啼,不奶哭,只是睁着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掖了掖他的小被子,张嘴想唤他的乳名,小曦。兰启为在取名上,是故意恶心他大哥的,兰启有死去的儿子乳名小栖,他就取发音相似的。他是胜利者,他要全方位的胜利。一切都变得像噩梦的源头就在这里——兰启为。

兰启为温柔地笑,可是那个笑是贴上去的,他既不是欣喜儿子的出生和成长,也不是享受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他是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得到了石家的大小姐,得到了春涧心法。兰启有失去了和他争的资格,毫无疑问,兰曾死后,兰启为成为了武林盟主。

私下里,兰启为也会握着她的手,注视她,感谢她。兰启为表面做得无可挑剔,可是他的得意深深刺痛了石不名。她的牺牲和付出,无人歌颂。兰启为却可以站在最光鲜亮丽处,接受所有人的恭喜。

石不名恨无可恨,只是恨自己那夜的献身太愚蠢。她当时明明有很多做法,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自己救他。兰提来了,她跑不脱了。

兰启为人前杀伐决断绝不手软,回到家里洗净一身血腥气,抱着他的儿子,嘴角静谧柔和地弯着:“名姐姐,你叫我如何谢你呢?”

石不名道:“把艳云仙子带到我面前,让她向我们俩都道歉后,再杀死她。就是对我最好的谢礼。”

她可以恨谁?深思熟虑后,她不能恨兰启为,他没有逼迫他。她不可以恨她的儿子,他什么也没做,他唯一的错是出生了,可是当初她有打掉他的机会,她没有。她更不能恨自己,当初那个草率又利欲熏心的决定,使石不名都不认识她自己了,她不想承认那时的她。

那就只能恨商艳云了。她修炼邪门功法,给兰启为下药。都是她的错!那个贱妇!把她找出来千刀万剐!

兰启为不愿意。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阴差阳错,带来了好的结果。

“难道她带来的结果你不满意吗?名姐姐,我们在一起很好,小曦很乖,我要把他培养成百年一出的奇才。你不开心,是我做得哪里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都会改的。我说了会对你好,就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兰启为有他自己的考量。艳云仙子的存在是江湖上的一抹桃色,正人君子极为不屑,三流剑客没完没了地讨论。他被下药这件事,如果捅出去,该多么丢脸啊?而且到处追杀商艳云,不就所有人都知道儿子是怎么来的了吗?

现在兰启有和石不名的私事,儿子的身世,都被消息贩子们宣传得沸沸扬扬。再多一层艳云仙子的情花毒,那简直是不光彩到了极点。

兰启为劝说石不名:“只要艳云仙子不主动说,我们不要主动提。不光是危害你我的名声,小曦也会受到影响。事情真的过去了,我是恨,可是这确实只能吃哑巴亏。”

石不名在第二天下午,做出了试图掐死兰提的惊人举动。

侍女们从她手里抢走孩子,震惊又不解。

她伸手的时候,大约是在想,孩子死了,她就立马远走高飞,抛却所有烦恼,再次成为游侠,她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去……只有石不名现在抱着孩子,无法面对这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她曾经可以是女侠,可以是家主,可是她现在是母亲,是妻子。

石不语盗窃了她的人生,兰提偷走了她的自由。

她不是生了一个孩子,而是生了一个人质。

于是她伸手了。

兰启为死后,她终于有机会去追杀商艳云了。换了位置,石不名也觉得大范围追杀毫不光彩,于是她对她的儿子道:“你去吧。那也是你的仇人。”

她杀兰启为时,是故意用了兰提养的花为毒。她要拉他下水,她要让他参与。仇恨与死亡的茧牢牢地裹住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兰启为石不名兰提,上穷碧落下黄泉,恐怕都要纠缠一生了。在地底相会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把商艳云拖下去。她知不知道,她的一粒情花毒,让三个人一起痛苦了二十年?

兰提知道真相以后,混混沌沌了一天一夜。他脑子里,都是幻想,如果没有商艳云的情花毒,他是否可以不用出生。不用担心父亲对他失望,不用看母亲一步一步越来越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都没得选,一出生他就是死局。

和妙月也是死局。

为什么会相遇呢,要是没有认识过该有多好。

兰提会救妙月,是因为想起父亲当年,不被人救真的会死。她好傻,她不会骗人的。可是第二天早上,他还没来得及自欺欺人,就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母亲当初也应该骗过自己吧,父亲是真心感谢她的,他也试图骗他自己,眼前的傻姑娘没有算计他,是真的无辜中药了。

秋媛出现了,妙月说,她要带他回云露宫?回云露宫干什么?无非是要用他练功。兰提看她花言巧语想诱惑他回去,就想,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欲女心经如此冷门,传承不易,既然抓到了你,还怕抓不到商艳云吗?

她真的会骗人吗?她的骗术好拙劣。她和她的师姐看起来好快乐。云露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比丹枫山庄好上千倍万倍。

然后,兰提看到了信。

妙月是商艳云的女儿。

思绪万千的夜,黎明迟迟不来,只有他一个人。人人都在亮处,置他于此地的仇人之女在最明亮的地方。

兰提在父亲死后,多次想自尽。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笑话,是兰启为的冤孽,是石不名的枷锁,他已经想不到,除了他是一个传承三丹剑的好工具以外,他还有什么别的价值,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遇到应妙月后,事情变得他无法控制。潜伏云露宫,万蚁噬心,过了一段时间,居然让他发现,她们原来关系不好。

从处心积虑利用,再到幡然醒悟悔恨,都是他一个人消化。

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和任何人说的。和妙月不能说他要追杀商艳云,那会暴露他曾经蛰伏在她身边只为了等候商艳云回宫的事实。和薛若水越星生也不能说,父亲母亲的恩怨是他们的隐私,母亲不敢大张旗鼓追杀商艳云,是为了顾及她的尊严。和母亲更不能提起妙月的存在,她会勃然大怒,妙月的境地会变得很危险。

命中注定该有一相遇。从情缘露水里映照出兰提他自己不堪的脸,机关算尽,算不到他真的会动心。失控的事有很多,他自己的心意是最无法控制的。

既然如此,就尽最大可能保她平安。

兰提庆幸他是不用活太久的,等妙月反应过来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只剩下死无对证四个字了。

(四十九)算

妙月见到兰提的第一面,是见到了他的画像。那张画像其实是兰提自己画完了交给石不名的。

在武堂里,兰提捂着浑身瘫软的父亲的脖子,他在兰提的衣襟下,只来得及用血写下半个字,一个草头。兰提就知道,这是兰字。父亲是要他无论如何,挑起兰家的大梁。

石不名蹲下,查看兰启为是否死亡,在雨声里,缓慢又苍凉地自述她的人生。

说起来是长长的二十年,可是概括起来,只有几个词:后悔、枷锁、自尊。

她后悔救兰启为,兰提的出生是她一生的枷锁。兰启为漠视她的情感,她曾经的一时情欲下的冲动不断冲刷着她的自尊,快要把她撕裂。与其仇恨着曾经的自己,为何不将痛苦全部转嫁他人?转嫁给商艳云、转嫁给兰启为,儿子更不能少,无辜的越辉生也要承受。

石不名吐露自己的野心:从前的二十年是毫无名誉毫无价值的二十年,武林盟主之位她非取不可,纵然将来不会取得好的结果,她的名字也要让武林盟众人铭记于心。

兰提握着父亲的手,染血青衣,颓唐额发。风从四面八方来,密雨斜侵武堂,兰提沉重地点头:“好。”

兰提被父亲的血冲昏了头脑。三个人都血液淋漓的人生,通通指向唯一的罪人——商艳云。

纵然再敬爱父亲,兰提也禁不住拷问他自己,父亲的行为是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假使就是父亲的态度使母亲癫狂至此,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母亲又有何不可呢?她无名无姓的二十年,是半辈子的损失。他只是让一个自己都不想要的东西给她,兰提甚至都不觉得是什么补偿。

他真正的补偿,是放弃为父报仇。兰提被兰启为教养大,旁人害死兰启为,他是到了天涯海角都要将杀父仇人碎尸万段的,可是杀父亲的人是母亲。兰提就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复仇的资格。造成母亲一生痛苦的根源,有三个人,漠视她的兰启为,下了药的商艳云,还有出生的兰提。

向来兰提都能面面俱到地思考,可父亲之死却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后面想来,山庄内有不少细节都很古怪。比如父亲的亲卫们怎么会一夕之间全被囚禁,兰家的弱质女流无力儿童怎么会全集中到了一个地方,被石家人看守。这些细节,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他浑身是血,浑浑噩噩走出武堂。

雄鸡唱响,兰启为的消息是一阵带着血气的风,刮遍武林的每一个角落。

他蜷缩在兰家一个无人光顾的假山后,万籁俱寂,只有他心声嘈杂。母亲苦心孤诣,她下手会做万全策。兰提尚未与她过招,不清楚她的具体水准。既然她要做武林盟主,那他兰提就不应该挡她的道。如果她的实力还没到那个地步,兰提则应该助她一臂之力。

石不名在假山后找到兰提,向他提出要求:“去找商艳云。我大范围追杀她,旁人会一头雾水。你去做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确实最合适。他离开山庄,兰家群龙无首,石不名能更好地把控山庄。他和商艳云血海深仇,而且为了守护亡父的尊严,绝对不会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既然帮了,就再帮一点吧。

兰提主动向石不名提出:“母亲,追杀我吧。”

“让大伯来追杀我。他是兰家目前最强的一把剑,他来追杀我,就等于抽去了兰家猛虎的獠牙。调虎离山,你的武林盟主之位会坐得更稳。”

兰提转身就去找了兰启有,他说,请大伯配合他演戏。

兰启有照做,他以为那一剑捅在兰提肩头,是虚假忠心的表演,也以为追杀兰提可以博取武林盟的同情,四处滥杀可以毁灭石不名的名声。他亲自追杀,自然可以放水。然而都放得泄洪了,兰提也不想回兰家主持大局。

纵然当时一切匆忙,兰提还是两头都算计,既不能让母亲的武林盟主之路走得太艰难,也不能拱手把山庄全让出去,使兰家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石不名只是深闺女子,杀了兰启为后焦头烂额,一把火是为了泄私愤。她还没来得及想密钥的事,等想到的时候,兰启为的住所已经化为焦土了。

那把剑——那把兰提宣称是父亲教他学艺的剑。剑身里暗藏玄机,正是藏经楼密钥。火舌缭绕,黑烟冲天。兰提抢下的,怎么会是童年回忆,而是他的一招后手。只是父子感情确实深厚,一招感人至深的障眼法,竟让那薄薄的一片金属隐了身。

要达成约定,赌坊起家的兰淇后人,手里如何会没有筹码?

密钥,就在兰提手里。石不名意识到的时候,兰提早就离开山庄了。

不仅要算这两头,还要算赌场、农田、镖局、航运,把兰拣的野心也算进去,把九雷岛净山门的胃口也算进去,少不了兰启有的暴怒残忍,没有遗漏天都剑峰的虎视眈眈。纵然机关算尽,他也不是神仙菩萨,一个人的力量总有尽头。既然无法照顾周全,就要有取舍。

最重要的是,杀商艳云。即使无法安葬父亲,也要不计一切代价杀掉她。为了杀她,他可以不出面做兰家的救世主,可以暂时不对天都剑峰下手。失眠之夜,兰提每每想起那个名字,就会恨得咬牙切齿,那颗药丸的能量竟然能让二十年后的他东奔西顾,连回首前半生都觉得是对自己残忍。生命对兰提来说,是无期监禁。

后来发生了很多巧合的事。

他遇到了应妙月。妙月不是他的仇人,是照出他羞耻心的铜镜,是他嫉妒的火种,是……妄想。因为妄想,所以一拖再拖。

从商艳云杀许阳飞开始,兰提就立马有了觉悟,他对母亲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了。既然许阳飞的死是公开的,那么石不名就可以借这个名义大肆追捕她。布下天罗地网,总比兰提一个人去找,要效率高。

既然妙月怕他,就快点送她走。他已经拖不起了。母亲一旦开始找商艳云,和她那么相似的妙月也会陷入极端的危险境地。

停止妄想吧,转交给星生的任务,还是他来吧。兰家这艘三千钉的破船,再无人掌舵就真的要翻船了。父亲写下的那半个血字,是兰提为兰家签下奴隶契约的一个红印。父亲的遗志,兰提无法违背。那沉默的血字,刺在兰提脸上,他再怎么想逃,难道要对父亲忘恩负义吗?他已经死了,纵然没有下葬,无形的石碑早就落在兰提肩头,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良心。不为兰家出生入死,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父亲?

道道枷锁,层层责任。

可是……

妙月从背后抱住他:“想你,爱你,喜欢你。你信不信呀?”

知道你说的是假的,还是很想相信你一次。

妙月贴着他的嘴唇,轻声说:“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

妙月搂着他的肩头:“我真的不是对你没有一点真心的,可是我的身体要求太高了,我不明白还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身体听我的话。”

不用到什么程度,我只需要你一点点的真心。

……“兰提,不要杀我!”

石不名看着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的兰提,她抚摸他被她打了一耳光的脸。

兰提回神,看向母亲。他疲惫地许下诺言:“父亲好好下葬以后,我给你密钥。”

石不名张嘴想说些什么,兰提却又道:“既然我这有了商艳云的画像,山庄内天都剑峰的奸细,母亲您查得怎么样了?山庄哗变,既然是奸细,就会有所举动。应当很好查。”

石不名指向墙上挂着的一柄弯弓:“是她。”

兰家精骑射的人里上一代最强的是兰启有,这一代里……

兰提皱眉:“四姐姐?有什么证据吗?”

四叔兰启平的女儿四小姐兰窈放浪形骸,五小姐受悟风引诱上当受骗后,她还能和悟风出去鬼混一整夜,后面她宣称自己不知情五妹的事。兰拣提起认识的女子被悟风欺骗了,说的就是兰家五小姐。

兰提头疼,因为家里姐姐妹妹一大堆,大姐四姐都和他交情还不错。四姐为了男人,背刺兰家,倒也很符合她性情中人的性格。

兰提从来没有往四姐身上想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视野有限。他不太在后宅与女眷们打交道,另外兰家的小姐们多半都不会武功,会武功的剑法也都不怎么样。没办法,兰家的剑法创立之处就是天残地缺,没有心法,男人越练越短命,女人则很难入门。

兰提没有猜过不会武功的女眷们。

“她还在被我囚禁。不过我有撞见她试图往外递消息。这次武林大会,天都剑峰没来什么人,守旧派一个都没来,新派只来了悟风。”

漱泉从袖中摸出一个纸条,上面的字很小。兰提一眼就看出那是兰窈的字,不为别的,因为四姐和他同岁,小时候一块上学,四姐总挨训,因为她的字写得很难看。

四姐笑嘻嘻拍他的手:“小曦,你的字写得真无聊。”

兰提歪着头看她,他不明白字写得那么丑的人居然好意思说他,但是他被冒犯了他也不发火,客客气气道:“请四姐赐教。”

“我的字写得虽然难看,却是我自己的东西。你的字嘛,虽然一板一眼,先生回回见了都夸,可是这是你的东西吗?这是古人的风格。小曦,你不仅无聊,还很可怜,连自己的字体都没有。”兰窈也歪着头,她顶了顶兰提的脑壳。

多次让兰启为摇头叹气的兰提的字,源头就在于四小姐兰窈这几句轻飘飘的话。

四两拨千斤,兰提往心里去了。

众人写字,要想漂亮,都是从临摹开始的。四姐兰窈却带着兰提走上一条不归路,而且兰提心里憋着一股气,父亲总要他十全十美,他非得露出个缺点来试试他的底线。

他的赌气和叛逆,最终化作清宵紫金盏,害死了兰启为。兰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养花了。

四姐的那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几个字:“北风救火”。

天都剑峰在北,悟风是新派风花雪月四徒里的风字。

兰提磨了磨后槽牙:“知道了。”

石不名收起字条,朝他伸手:“画像。”

“您先去柳街大道彩云轩找找看。上次我在那跟丢了她,她大概是有人接应。大道上随时有人巡逻,她要跑没那么容易。若是那没有,再来找我要画像。”能拖就拖,妙月她们还没走远。

石不名皱眉看他。

兰提往后退:“四姐是否是天都剑峰的奸细,还未有定论。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夫人您不要太着急。画像您已经看过了,如此深仇大恨,相信您一定可以过目不忘。”

石不名操起一盘茶具,往兰提方位丢过去,兰提轻巧闪过,他捡起还没有碎的茶壶,搁在案几上:“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他转身推门离开,身后的茶壶方才没来得及碎,他带上门,茶壶碎成一片又一片,碎片散落在盘子里,中心有潮湿的茶叶,冒着一点热气。

如金似银目送兰提走远,从前还是那么一个小不点,是什么时候起长得这么大了?她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忽然想起来个什么事,要叫住少爷,少爷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提走到师姐她们住着的的房间,房门内灯火明亮,兰提一瞬间产生了幻觉,妙月她就在这等着他。

他摇头,轻轻推开门,星生正等着他,见到他连忙站起身,一脸欢欣地把面碗往前一推:“少主,生日快乐!”

对,前几天是清明节,他总是过了清明就生日了。以前是父亲给他下厨做面,兰启为喜欢往面条里放香菜,兰提不喜欢,可是这么多年都吃下去了。他低头看星生给他准备的面碗,里面果然没有香菜,只有鸡蛋和香油。

星生知道,父亲不知道。然而,兰提立刻把心中对父亲的怀疑都驱赶开,人无完人,兰提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觉得父亲对他不好,他不能。

兰提轻声说:“星生,多谢你。”

(五十)番外:过年

除夕夜,兰提翻墙会若水。若水早早抽了条,已经是个像模像样的哥哥了。

青澜呼呼大睡,紫瑚头悬梁锥刺股读书,可惜眼皮已经半闭。只有星生还很清醒,他抱着柱子不高兴:“少爷,又要出去玩了?”

“嗯。回来给你带你想要了很久的青雀棋盘。”

若水趴在墙头:“除夕平安,小星生!别不高兴呀,若水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不要你的!”

星生一扭脸回去了。

若水哈哈大笑,揽着兰提溜了出去。二人共马,塞外来的狮子骢,每一根马毛都是兰提出钱。兰提找大姐纹尺要钱的时候,身后还跟着眼巴巴的四姐。

纹尺很头疼:“又来要钱了?”

四姐和大姐撒娇:“好姐姐,我想吃锦芳斋的玫瑰蜜饯!这种玫瑰叫血鸽子,可好可好啦。什锦蜜饯,又有梅子又有桃脯,可好可好啦。”

纹尺说:“多少钱?”

“五百钱!”

大姐摇头:“快过年了,就满足你的小小心愿吧。”

“小曦呢?”

“我也五百……”

“五百钱?”

“五百金。”

“……”

兰提后来回忆道:“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山庄是真的很有钱。大姐后来背着四姐给我钱了,她问我买什么,我说买马,她就很爽快地给钱了。她说,五百金给我压岁。那会我大病初愈,大姐就出钱了。后来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听他回忆的妙月连连点头,然后又摇头:“不对呀,若水从你那里薅了很多很多钱啊。怎么回事?”

“呃。后来都是我偷的。”

“好……”

年年除夕,大人们吃过年夜饭,就各自赌博去了,兰家赌坊发家,人人都会投色子。

孩子们除了磕头上香,就没别的事做了。兰拣率先说要去读书,兰启为大赞他勤奋,其他兄弟们纷纷向兰拣投来怨恨的眼光。

兰提心想,笨蛋,书留到过年都读不完的笨蛋。

因为兰拣,本来商量着要自己攒一把小孩子赌局的堂兄弟们都玩不成了。大伯的女孩子们也跟着遭殃。四叔本来也想让孩子们都去读书,不过四叔心软,最后带着他的儿女们去自家院子里点炮仗玩去了。

四姐问兰提要不要一起,兰提说:“不必。”

兰启为逢年过节一堆应酬,漱泉根本不想理他,兰提爹妈都不管,他早知道会这样,早早约了若水。

柳县的上空满城烟花,香车宝马,车如流水马如龙。

妙月随师姐师叔到柳县商不离师叔回家,师叔遇到了疑难杂症,治病救人忙得没法回云露宫过年,宫主派出小分队去柳县过年。

妙月生日在大年初一,往年厨房的铁手叔叔都会单独给她做面,众人一起看她吃长寿面,再一块守岁,嗑瓜子嚼花生,雨霖会说她自己编的鬼故事,妙月害怕地缩在毒老怀里,传武师叔则惟妙惟肖地配合雨霖小姑娘,声情并茂地吓孩子们。师姐说才不会被吓到呢,结果也怕得睡不着觉,师哥们爱玩烟花,一声爆竹响窜出来吓秋媛一跳,秋媛张嘴就骂,被宫主笑眯眯地摸了头。

今年的除夕夜在好得了医馆则没那么热闹,妙月小姑娘很懂事,不吵也不闹,时不时给师叔递块止血的纱布绷带。师叔忙完了,众人才说要吃年夜饭。

秋媛小小年纪已经很能干,一锅南瓜汤面像模像样,妙月负责拍香油瓶,又撒一撮葱花进去。

不离师叔道歉:“小妙月生日呀,又过年,结果都把你们忙坏了。秋媛乖女,师叔这就尝尝你的手艺。”

脚程快的其他师叔已经去买了烧鸡烧鹅,腌咸菜煎包子。

传武师叔一个鸡腿给妙月,一个鸡腿给秋媛。众人聚在一起说了好多吉祥话,绫师叔搂着妙月秋媛问委不委屈,妙月笑嘻嘻地说一点也不,秋媛则伸出手,手上刚才下厨烫出泡了。

师叔心疼不已,秋媛委屈:“我是大师姐嘛……”

妙月急忙给师姐吹吹:“可是大师姐莫秋媛和妙月一样,也是小孩子啊!”

秋媛哭了,妙月也哭了,绫师叔也哭了。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完又觉得好笑。怕不吉利,就假装根本没哭过。

绫师叔给了压岁钱,带女孩子们出去玩了。

妙月小女孩爱新鲜,看一个摊子走不动一个摊子,一路上下来,秋媛没买什么东西,妙月买了面具糖人糖葫芦九连环,结果发现这才是集市入口,里面才是真是好玩的地方。压岁钱都快花完了!

妙月扁扁嘴,她就光看不买呗。

结果里面的摊子真是精彩无比,妙月看得目不暇接,那些五光十色的跑马灯,那些琉璃碗盏,怎么都那么好看!

若水领着兰提去找星生心仪的棋具,兰提一不当心,撞过戴着面具的同龄女孩子,他匆匆道歉,那女孩子注意力全在桌面上的琉璃兔镇纸上。

兰提不大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看了一眼就赶路去了。

若水咬着糖葫芦,认真道:“前朝有一怪盗,呃,叫什么名字,不如叫糖葫芦吧。大盗糖葫芦,劫富济贫,缴贼讨匪,接济穷人。”

“不过大盗糖葫芦接济穷人的方法很特别,他总在闹市的乞丐堆里撒一大把金瓜子,谁抢到谁花。一时传为金瓜子大侠!”

兰提结账:“到底是葫芦还是瓜子?”

若水笑嘻嘻:“故事而已,何必较真呢。但是抢金救乞是真的,我们听风楼记载的人物能有假?”

兰提从棋社出来,女孩子还在原地不挪窝,兰提心想:穷人。

他随手丢下一个金锞子到她脚边。兰家的压岁钱给得极为大方,他给了一大堆给若水,手里还有多得花不完的钱。奇怪,不花钱的时候,手里总是很有钱,花钱的时候,又根本找不到钱在哪了。

兰提抱着棋盘,若水又搂着他,两个人轻飘飘地离开了。

绫师叔正欲替妙月买下兔子镇纸,妙月却听到脚边响动,一看竟然是个金锞子,不由得大喊:“谁丢了钱呀?!”

秋媛皱眉:“哎?我多想这是我的,可惜我身上只有铜钱,银子都没有。”

妙月四处喊,不见失主来领。

不能昧掉路边捡来的金子,妙月就在路边坐下来了,等失主,谁丢了金子都会着急了呀,倒是有不明人士想把这金子骗走,可是他们的信息总是和妙月手里的对不上号。

这金锞子上有刻印,木风?什么意思?

妙月起码在路边等了一个时辰,把糖葫芦都吃完了,眼皮都困得打架了,还不肯走。

师叔们最终抱走了路边等睡着的妙月,金锞子买了琉璃兔镇纸,找了一堆铜钱,云露宫众人全分给了墙根底下的乞丐。

兰提回家时,星生还执着地不肯睡:“少爷……”

兰提把棋盘送给他,又数了下给青澜紫瑚带的礼物:“睡吧,一会起来要给爷爷给太爷爷给老太爷爷给老祖宗磕头。”

星生就不再生气,他早就困了,头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兰提也眼皮打架。

房间内突然一声巨响,兰提看过去,是四姐往他房间里丢了个炮仗……兰提心想……呼……讨厌的……呼……人……伴随着平稳浅浅的呼吸,他彻底睡着了。

妙月翻了个身,她梦到身骑白兔的大侠从天而降,挥一挥手,天空就下黄金雨,可是到了手里都变成了糖点心,妙月直接张嘴接糖吃。

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孩子们还没有长大一岁。睡吧睡吧,起床了就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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