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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R #架空 #黄毛
作者:普罗米修斯真人
首发:pixiv、sis
第十一章开幕
月色薄冷,圣心书院内的水面像被人轻轻刮过一遍,泛着一层浅白。
望月剑阁,旁边的亭子里燃着一盏清灯,光不刺眼,落在下方的棋盘上,把黑白两色照得分明。棋盘两侧坐立着两道绝色人影。
白子一方,月无垢身着素白衣裙,青丝高束,簪影在鬓侧落下,灯光照映出她清冷无瑕,近乎苛刻完美的脸上,肌理如雪,五官比例精确得像是被匠人一寸寸量过。眼神澄明而冷清,不需任何装饰。她坐姿极直,肩颈线条干净,落子时指腹轻贴棋面,几乎听不见声音。
而对面洛天心一身红装,裁剪贴体,线条诱人。小麦色的皮肤在灯下带着健康的光泽,短发利落地贴在颈侧,露出明快的耳线与下颌弧度,整个人有一丝野性的明艳。肩背与腰腹收束得极好,勾画出一道惊人的曲线。她落子抬手都带着干脆的节奏感,笑起来也只是唇角一挑,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意。
“皇城那处来消息了,秘境明天要开了。”洛天心执黑棋,看着棋路,“你不担心暮雪那丫头?”
“担心。”月无垢闻言,轻轻点头,“但这一步她得自己走,我不可能一直庇护着她。”
洛天心把一子推到星位,停了停:“有件事别忘了,以前那位神算子给她起过卦,说命里有一场大劫。”
月无垢没有立刻答。她指尖摩挲着棋子,目光在黑白间拢了拢:“我知,神算子还说能化解此劫的是同一辈修士,我等硬插手,只会把劫搅得更狠。” 洛天心眉头抬了抬:“那个人是谁,叶澈?说实在的,当初叶澈进书院那几场测试我看了,资质确实不错,但是后面还是落下了。”
“他心性挺不错的,不冲动不莽撞。”月无垢继续执子而行,“而且若真是他,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现在去推他,只会坏事,修行,急不得。” “他在苍铸宗借鼎这事,你就不管了?”洛天心顺手落子,红装在灯下起了一层细光。
“知道,也放心。”月无垢道,“那口鼎的气很不凡。他若耐得住,不会出事。短时间别去找他,让他把根基夯实了。”
“那神算子的话你信了?”洛天心抬眼,“就远远看着,不插手?这不像你的做法。”
月无垢摇头:“我是剑修,本来就不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但是那个秘境只能让五境以下的人进去,我过去也很难硬闯。”
洛天心把一子稳稳压住星位,眼尾挑了挑:“那这事师妹心里有数,我就不插手了。”
随即洛天心指尖在棋盘边缘轻点了两下,终于把心里那点不安说出来:“我还想让苏暮雪秘境之后先留在皇城。最近这几年,太清太安静了,像在密谋着什么。”
月无垢抬眼看她:“你怀疑有人在暗中布局各大宗门?”
“我不下定论。”洛天心压低声音,“那位女皇帝登基头几年,朝廷内外都是杀得人头滚滚,甚至兵临数个宗门,但最近两年风向变了,太安静了,我想暮雪能留在京城帮忙留意一下动向。”
月无垢想了想,声音更轻了一分:“留在皇城,风险也大。”
“风险在明面才好。”洛天心道,“我们这些修为高的进京很容易被龙脉心网察觉,她在明面皇室反而顾忌一些,不会随便下手。”
月无垢沉默片刻:“我这边会问一下她的想法。”
“行。”洛天心点头,眼神还是紧了一分,“还有一件事,秘境那边,宗法院临时加高台和隔离阵,甚至有数名供奉到场,这种规模,多半是要有人到场看。” “我知道了。”月无垢道,“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她派的人。总之,秘境那边应该不会太大问题。”
“行。”洛天心指背在棋盘边缘点了点,“那你呢?你的境界卡在那里这么久,真没有别的法子?”
“二十年前我破七境,后面那五年能试的都试过,不动就是不动。”月无垢轻声,“与其强逼境界,不如把要传的东西教给苏暮雪。她走她的,我守在后面。” 洛天心挑眉,靠回椅背:“要不要往更早的书里找?千年前那场圣魔大战之后,很多法门失传了。也许当时的人,有记录过什么。”
“千年前的人……”月无垢指腹在棋子上停了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没往下说。她抬眼看了看水上的一层月光,神色微动,又把目光按回棋盘。
风过,灯焰矮下去一指,又慢慢立起。两位绝色身影都不再言语。
……
而此刻苍铸宗,夜风掠过台缘,吹向武台中的黑色大鼎。
鼎腹内,叶澈盘膝而坐,周围灰金壁面阵纹在金皮之下缓缓游移,将空间一圈圈收紧。发丝般的暗金线悬浮半空,顺着纹路牵引天地灵气,炼化成厚重的鼎气,随着重压奔向中间少年。
叶澈背脊笔直如杆。呼吸收敛,《清碧衡心诀》缓缓运转,让鼎气沿四路徐徐铺开,末了再归丹田,如将乱线一根根缠回轴心。旧日淬体遗留的细微不匀,儿时落难留下的细微暗疾,被重压逐点抹平;灵识运行亦顺滑许多,仿佛有了更强大的力量能拉到灵识那台沉重的大车。
玉佩微微一震,玉德真人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语言温和,比之前好上不少:“此处修炼比外界真的好上不少,小友应该快看到三境的门槛了吧。”
“还差一点。”叶澈低语:“我想再夯实一下,现在灵识虽然比之前快了一丝,但是还没有达到预期。”
“你的识海确实古怪,可惜我被你师父限制在玉佩内,不然我能帮你看一下。”玉德有些感叹,继续道,“但是厚实不会是什么坏事,你境界要是能突破三境,估计灵识运转速度应该和常人一致了。”
“前辈说的是。”叶澈点头,继续道:“境界之事我想先暂缓,我想继续用鼎气夯实一下根基,我感觉以前遗留下的隐疾在这里能被鼎气渐渐修复,我如今状态比之前好上不少了。”
玉佩里一道青碧色道袍的老者静静悬在空中,听到叶澈的话后,默默点头,开口道:“不错,你心性确实比同龄人好上不少,但是,你今天已经在鼎内修炼一段时间了,我感觉到你身体有点透支,你最好还是出鼎修养一下,别过犹不及。” 叶澈闻言,轻轻点头,随收功,静坐三息,方才起身。
他一丝灵识缠绕手指,轻点鼎门,随即轻推而出。凉风顺颈滑落,疲惫似被夜色剥去一层,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透支后的虚弱,毕竟一直在运转修为对抗着鼎内的压力。
顾长庚守在门外,见叶澈现身,神色一松,翻手递来一颗温润的白色丹丸:“叶师弟,还撑得住不?”
“多谢顾师兄。”叶澈拱手,仰颈吞服。丹气入腹,化作一股细暖,沿着经络慢慢铺开,紧绷的筋肉像被热水浇过,松了半寸。
“客气什么。”顾长庚笑道,“你能平安出来,我也好交差。家父在前边等着,你若无碍,过去见上一见。”
叶澈抬眼望去,只见武台边缘,一道魁梧身影负手而立,气势如山,整个人仿佛一根钉死的铁桩。
“宗主?”叶澈迈步上前。
顾铁砺回首,目光沉似铁水,声音低稳:“第一次进鼎中修炼,我过来看看。真要出了岔子,我也没法向你师父交代。”
他说着,视线从叶澈头顶一路扫到脚下,袖中手掌略探:“伸手。”
叶澈抬腕,顾铁砺两指轻贴脉门,一缕沉厚的血气之力从脉门之处散向全是。叶澈顿时感觉身体状态好上了不少。
片刻后顾铁砺收回手,点了点头:“总体来看脉象还行,相对稳定,不过筋骨受鼎压这么久还是有地方破损了。”
他语气一转,干脆利落:“你在鼎内这么久有没有发现异常,或者不对的地方?”
“我在鼎内并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感觉到魔气的存在。”叶澈据实相告。 “嗯。”顾铁砺思索了一下,继续道,“我也不敢笃定里面是百分百安全,你以后要是进去修炼,切记别像今天这样,要留有一战之力。”
“谨记。”叶澈拱手。
顾铁砺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铜腰牌,边角泛亮,正面刻着“玄钧”二字:“拿好,以后凭此令,可直接入鼎修炼。你师父是不是给你什么保命的手段了?” “是的,我随身带着。”叶澈答道。
“很好。”顾铁砺把腰牌按进他掌心,又补了一句,“你还后续进去之后,要是察觉到不对,立刻退出来。”
“明白。”
“明日酉初再来。”顾铁砺侧身让出一线风口,“先把伤养好,凡事过犹而不及。”
“多谢宗主教诲。”叶澈沉声作揖。
顾铁砺抬眸望向远山,神色有些异样,随即被夜风轻轻吹过,铁一般的嗓音淡淡落下:“回去之后替我向你师父问声好。”
“晚辈一定带到。”
顾铁砺不再多言,转身沿台缘而行。步伐不快,却沉稳到极致,像每一步都落在同一条线里。
顾长庚这才走近,拍了拍叶澈的肩:“小师弟,今天在鼎内抗了这么久,累坏了吧。走,去丹药房那边,我找那几位长老给你看看身体,再给你配一份药浴,回去热水泡一泡,睡一觉,明早再来。”
“好。”叶澈感激道,随即把“玄钧腰牌”收进怀里,指尖一紧,眼底闪过一丝亮意,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
夜色压城,衡阳王府内一处偏殿,仅留两盏宫灯。
姜承凛身着深玄长袍,袖口半垂,静静翻阅密报。烛焰在他侧脸拉出一道冷线,诡异的呈现出温和的神色。
“世子,二号求见。”门外通传声低。
“嗯?”翻密保的手微微停顿,姜承凛眉头微皱:“让她进来。”
随即帘影一晃,斗篷与面纱裹身的女子入内。她恭敬行礼,拜倒在地上,带着一丝狂热:“主人,那人进了秘境。”
“我早知晓。”姜承凛眼皮未抬,有些失望道:“这种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以后没有要紧事,别随便过来。”
女子沉默一瞬,低声:“是。”
她退下时脚步更轻,眼底那抹狂热被风一吹,竟添几分落寞。出门时想了想,手指握住,转身又继续说:“世子大人,我想……”
“退下吧,今晚我还有别的事。”姜承凛仿佛预知了她后面的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该你表现的时候还没到,到时候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神秘女子眼里再次多了一股狂热,恭敬行礼:“我随时听候主人吩咐。” 门再次合上。姜承凛将密报折好,指节在案上叩击有节奏,看着案上的秘境情报思索了一会,随即朝门外喊了一声:“备衣备马,今夜出城。”
“是。”心腹应声,悄然退去。
灯影游移,屏风上的鹤影似在远飞。他的视线掠过“太微道院·谢璇玑”“望月剑阁·苏暮雪”几行字,他大步向前,犹如刀刃擦拭一过,便即入鞘。 这一刻,还没进秘境的三位天之骄子们似乎产生了命运的关联。
……
转眼已至第二天清晨,皇城外五百里,一座孤峰突兀入云,山脊像刀背,松海在峭壁间层层铺下,山腰处一个山洞冒出银白光芒,时而鼓动,时而平稳。 远处天边第一线鱼肚白刚刚撕开云幕,寒风顺着台地呼啸而过,把山洞前的旌旗吹得啪啪作响。
山洞前,已被凿出一处平缓的宽广平台,平台中间已有百来人到场,有北渊寺的僧人披灰袍,手执木珠,口诵梵咒;也有手背缠着麻绳打结,指骨鼓起,握拳时骨节轻响的武夫体修,各大宗门受邀之人已经陆续到场。
更前方已筑起高台,高台中阵纹宛若金线潜游,明灭之间低鸣不休,阵法里面团团迷雾覆盖,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情况。
高台旁宗法院执法队穿墨青法衣,站立在四周,暗处也闪过数道危险的气息。平台外有几处阴角挂着“监眼符”,偶有一缕灵光掠过,像看不见的人在巡梭。 平台四周禁军披银甲,甲面压住晨色的寒光,不耀眼,却令人心里发紧。 此时,平台入口处,两道纤影并肩到来。苏暮雪身着一袭素白衣裙,腰间佩剑,眉眼温柔,面容绝美,她步子不紧不慢,目光从人群中掠过,像把一张复杂的谱子默记心底。
谢璇玑身披渐变紫纱,银丝面纱遮面,只露一双桃花眸,手中把玩这一个小型阵盘,针纹隐隐泛光。
平台中众人一阵骚乱,目光都看向她们二人,有人如临大敌,有人倾慕之色流于表面,但是没人贸贸然向前搭话。
谢璇玑侧头看向苏暮雪,压低声音:“没看到有四境修为的,最高好像就三境后期,也没看到姜承凛。”
苏暮雪看了她一眼,语气温软,却利落:“还是小心一点,说不定有人隐藏了修为,至于姜承凛,他应该在高台上面,那里有阵纹覆盖,我看不清有谁。” “也是。”谢璇玑眨了下眼,桃花眸里那点玩味收起,“今天皇室这边的规模不简单,我还看到了宗法院带‘蛟纹’令牌的人了。”
苏暮雪轻轻点头,目光看向高台,细细打量。
此时,鼓点响起,有远到近,一骑银白色盔甲禁军开路,甲面冷光如霜,长枪横胸。紧接着宫旌与仪仗陆续前行,辇道中段传来沉重的轧鸣,黑金色御驾现身,辕前拴着九头玄风白马拉行。玄风白马披黑金甲铠,鼻息喷白雾,像两口小炉,蹄落处石粉微颤。
御驾经过平台,最终停在高台背风处,帘幔垂落,看不见里面的影子,却压得全场不由自主直了背。
宗法院数道现身,为首者宗法院副院长沈关河,此人青袍玉带,鬓发斑白,腰间佩戴蛟纹令牌。随即宗法院众人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黑金色御驾内沉寂数息,帘后响起一道女声,高贵而威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诸位请起,朕今日来,只是看一眼东荒的年轻人。此处秘境,仍由宗法院全权行事,诸卿若是无事,各自退下按点到位即可,切记,此次秘境切勿生乱。”
“谨奉圣命。”沈关河抱拳肃声:“请陛下放心,今日秘境之事,宗法院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更有数位供奉在暗处值守,秘境之事必定顺利进行。”话语落,他躬身再行一礼,回身两步立定,袖口一振,声音扩散全场:“各司就位,三处检台,升幕!”
而御驾这边,辇底阵纹悄然活转,高台法阵在帘侧开出一道无形的“幕门”。黑金色车身像被水面收入,一寸寸没入光纹之后,直至最后一线暗金消失不见。 山洞前,三处检台依次亮起,人群中再起一丝杂乱之声,却没人敢抬高嗓门。沈关河抬掌一压:“各位凭请柬按序入检台”
各宗门弟子依次上前,将手中请柬递给宗法院执法弟子,随即检台上面光幕闪过,确保进入者被限制在五境以下。第一列,迈入。第二列,紧跟。第三列,已到门前。
侧翼旗影猎猎。谢璇玑把阵盘往袖里一扣,抬眼看向高台,低笑开口:“看到了吧,女皇帝到了,这阵仗,真够大的。”
苏暮雪顺着目光望去,帘幔垂地,禁军列戟如墙。她声音温柔,却不失锋利:“有点奇怪,这个只开给五境以下的秘境,按道理以她的身份,亲自来做什么?” “别想太多。”谢璇玑把指尖在袖中阵盘上轻磕两下,桃花眼微微上扬,“这么多宗门的人,她就算有算盘,也不会当众下手,而朝廷和宗门和平了这么久,不会随便撕破的。咱们先进去,别把时间丢在门口。”
说话间,谢璇玑把一枚玉镯戴着苏暮雪的手腕上,看着苏暮雪不解的眼神,谢璇玑桃花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手指还捏了一下苏暮雪的手,笑着说:“这是一枚带着小型阵法的玉镯,一共是一对,另外一个在我这,我怕这个阵法能将人分散随即落点,它能稍微干扰一下,将我两个分在一起。”
苏暮雪挣开她的手,点头:“好。进去之后记着我们的约定。”
“放心。”谢璇玑笑意一敛,语气干净利落,“苏姐姐信我便是。”
两人对了个眼神,同时上前。手中请柬递出,检台上方光芒掠过。冷意一拂肩,她们不再回头,过了检台,迈步进入山洞中的大阵,背影干脆。
……
高台上大阵内,黑金御驾早已停稳,九头玄风白马静静站立着。
御驾上帘影轻启,太清皇朝女皇下辇而立,她名为姜昭玥,上代太清帝最小的一个女儿。
她着黑金帝袍,玄色底子在阳光下泛起细密星芒。胸背绣凤凰翔天,暗金与秘银线把羽翼一路铺到双肩。广袖与衣摆纹着江山与日月的纹样,行止间像把整个天下印在衣上,头上九龙衔珠金冠高束青丝象征着她至高无上的身份。
她肤色冷白,眉心有一枚细小凤印,形制极净,似朱非朱。唇色是最正的宫红,是她全身唯一的浓烈色,凤眸深沉,眼尾微挑,视线穿过阵纱直落外场三处检位的起落节奏。
她身侧站立着两名礼法司红袍宿老,气息深不可测,双手在怀中虚托一名古印,纹路幽暗,散发着危险气息。
女皇前方台阶下,姜承凛单膝着地,低声道:“陛下,臣已准备入阵。” 女皇静静地看了一眼,微一点头,声线依旧冷艳:“去吧,秘境内切勿大意。” 她看着姜承凛起身行礼,想了想,又问:“王兄这近日可安好?”
姜承凛低声应道:“回陛下,父亲他气色尚可,上月旧疾偶发,太医已调方。临行前,父亲他再三叮嘱,让臣谨守分寸,不要逞强。”
“替朕转告王兄,好生静养。”女皇收回视线,语气不急不缓。
“臣谨记。”姜承凛俯首,应声更低。
女皇略一点头,凤印在眉心微微一亮又敛:“退下吧。”
“谨遵圣命。”姜承凛再拜起身,退步转身。
左侧红袍宿老抬掌,大阵开出一线通道。姜承凛快步走向检位,路上众人纷纷让路,检台一亮即收,随即背影被门光吞没。
法阵阵纹流转,姜昭玥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检台处人流起落,不再多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第十二章分路
苍铸宗,清晨的日光把宗门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山风自谷口长驱直入,带着石灰与树脂混合的味道,掠过武台,吹向中央静立多年的玄钧镇骨鼎。
鼎内暗金丝线牵挽着天地灵气,翻炼成更厚重的鼎气,随着重压层层叠叠压向盘膝而坐的少年。
叶澈脊背如柱,肩胛收合,手握月无垢赐予的剑意铁劵。《清碧衡心诀》运转,灵识从识海里探出,带着鼎气在体内流淌,沿双臂、过肩胛、绕脊梁,再经过各个穴窍,最终落回丹田,每次运行体内气息都浓厚一分。
外头有苍铸宗弟子切磋的闷响,也有铜铃被风拂过的叮铃声,但这一切声响,都被鼎腹的厚重与他内里的静意一寸寸隔开。
某一刻,他指腹贴住剑意铁劵,忽觉掌心“咝”地一凉,像抓住一缕细不可见的锋芒。他没有起身,只把手指抬了半寸,那一缕锋芒顺着腕骨贴到胸前,随即回到手指上,被他轻轻一按。
一股锋利气息迎面而来,像剑非剑,像线非线,像是一根根意念拢成的线。 叶澈压声开口:“前辈,我好像明白什么是剑意了,灵识……或者又可以说是意念,如同一把锋利的剑,随念而起,随念而动。”
玉佩里,玉德真人的嗓音温和,带着一丝欣慰,道:“别着急显摆,你要记住这种感觉,意在前,形在后。而且你现在只是剑意小成,还没有彻底赋予它属性。”
“属性?”叶澈微愣,指尖还按在那缕“线”的尽头,正好托着那份锋意不散。
玉佩内,玉德真人扶额,轻咳一声,有些无奈,道:“对,你师父真的什么都不和你讲。”
玉德继续说:“你现在手中的剑意不是只有‘锋利’这么一个概念,但是那天在山洞内,我在玉佩内沉睡中也感觉到你师父的寂光剑意,那股寂灭空无的感觉可不是你现在这个只有‘锋利’的概念能比的。”
叶澈明悟,点了点头,继续问到:“那剑意还能有其他的属性吗?”
“当然,世间剑法众多,剑意自然也多,我随口举几个,你当个参照。”玉德缓声道,“有借天地元素的,如风之剑意,它特点就是讲一个‘快’字;再比如水之剑意,它的特点可以是多变也可以是缠绕。”
他顿了顿,语气压低了一分,多了几分感慨:“再高级一点的剑意就是你家师尊那样,明悟的是寂光剑意。剑落下时,不再是锋利的概念,而是让你从这里‘减掉’,寂灭无光,那可是代表着无上杀伐。”
叶澈沉思了一会,道:“既然有这么多种剑意,那我怎么做才能赋予它属性呢。”
玉德真人沉默了数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不是剑修,我只听闻剑意属性这个东西,比较看悟性,机缘到了,你就悟了。”玉德真人顿了顿,又说:“其实还有个方法,比如你想领悟风之剑意,你就去风中感悟风的变化,其他也是同理。”
叶澈眉头微皱,轻轻点头:“谢谢前辈。”
“其实你现在不用着急。”玉德笑了一下,“毕竟现在你还在二境,你现在可以先把根基夯实,后面把境界突破了,再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剑意。”
玉德真人顿了顿,又继续说:“而且只要你没突破四境,你都有转修的机会,但是当三境入四境,神桥承载剑道后,你就只能在剑修这条道上继续走了。” “前辈,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三境的情况。”叶澈思索了一会,继续问。 “嗯。”玉德真人已经开始习惯月无垢什么都不给弟子说的陋习了,掰着指头给他捋:“第三境名为神桥境,通俗来讲,就是以经脉与识海在丹田处搭建‘神桥’作总枢纽,灵识与灵力初步结合,形成内外循环。”
“再到后面三境入四境,这是一个分水坎。当神桥彻底贯通识海,在识海中形成法源,即为法修;而神桥贯通肉身,则形成气血之力,即为体修;最后神桥承载剑意,就是你们剑修。”
叶澈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行了,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玉德轻咳一声,仍不忘叮嘱,“按现在这个进度,你应该很快可以突破三境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根基夯实,你小时候落下太多了,也留下不少隐疾。”
“是。”叶澈应声,闭目行功,剑阁心法默默运行,配合清碧衡心决默默将鼎气吸收。
但他不知道的是,刚刚他询问玉德真人的时候,头顶鼎口处有一缕细若牛毛的黑气正沿着裂缘慢慢游走。它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只像在金皮之下轻轻画了一圈,随即隐没,悄无痕迹。
……
同一时间,苏暮雪和谢璇玑进入法阵后,来到一个谷地。
天上有层淡光,并不刺眼,更像被打磨过的暖亮。两侧崖壁纹理层次分明,水脉在石缝间走线,薄雾被暖风一片片撩开,几株不知名的植物贴岩而生,叶面浮着极细的淡纹。
苏暮雪和谢璇玑对望一眼,谢璇玑沉思了一阵。
“这里很奇怪,刚刚那个阵法应该不是单纯的空间传送。”谢璇玑指背在袖中阵盘上一划,刻度一明一灭,“这里的环境更像是一个小型洞天,这灵阵子不过是一名七境修士,居然能掌握一个洞天,真是不可思议。”
苏暮雪目光在溪石和植被上掠过,声音温柔,却清清楚楚:“这里应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时间过了这么久,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危险,我们小心点。” “这里应该不会有太多危险,我刚刚感受了一下,这里天地灵气很浅薄,除了灵阵子设下的考验,其他应该没有什么生物存在。”谢璇玑收了笑,“但肯定要小心一些。”
二人随着谷地石径向前走去,路尽头,视野豁然开阔。一座规整的石厅镶在谷心:一个六角厅,六面墙各开一门。每个门上方都刻着一道复杂的印记,印记下方两字,字体很老,笔画像将锋利扎进岩里:“镜潮”、“木骨”、“藏刃”、“青梯”、“玄井”、“砂钟”。
地面处有数道阵纹细线交错,像把整座厅的气机都拢在脚下。六个门旁都放置一盏长明灯,不见火,只有一层淡白的光。
二人谨慎向前,苏暮雪眉头有些微皱:“这里很奇怪,我们进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进入了,但是这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不太对劲。”
谢璇玑扫了眼地面的阵纹,又抬头看一圈六盏长明灯,嗓音压低了一寸:“应该和这里布局有关,地上这套阵纹,带着‘抹尘’的味道,能把脚印、碎屑、气流等扰动抹平。而这个灯,我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在计时,我们现在要选择一个门进去了,不然灯灭后我们将随即进入一道门。”
闻言,苏暮雪轻轻点头:“那灵阵子这么弄有什么必要?”
谢璇玑想了想:“这样可以避免有人留下印记或者痕迹吧,这灵阵子应该是想找一个符合他想法的传承者,而不是一个符合他想法的团队。”
苏暮雪轻轻颔首,目光又在六门各掠一遍:“选门吧。”
“我比较主张‘木骨’。”谢璇玑收了笑意,认真起来就像换了个人,“这门上面的印记我有点熟悉,里面多半与阵法有关,而我对阵法有些了解,可以先选个有把握的,看看后续。”
“好。”苏暮雪手轻轻压住剑柄上,看向谢璇玑:“阵法之事交给你了,你解阵,我帮你护法。”
“没问题。”谢璇玑把一叠法符递过去,“这有些法符,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以用一下。”
苏暮雪把符收入袖中:“好,谢谢了。”
随即,二人并肩迈向“木骨”。门额两字在近处格外古拙,像把锋芒钉进石里。随着二人靠近,门缝亮起一线温光,随着二人向里分开。
约莫过了一炷香,另一道身影也来到了六角厅。
姜承凛抬眼看了看门额,神色温和,但门边灯光斜斜一落,印出他瞳底一丝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血色,很快敛没。
他走到“木骨”门前站了一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离开,绕过选“青梯”门,在“藏刃”“砂钟”两门前各敲了一下门框,指节极轻,像在试温,随即迈步踏入“藏刃”。
进入“藏刃”门后,周围气机一拧,视野豁开。
门内里面竟已聚着不少各宗门修士,或成队,或独行,正在各自评估出路。姜承凛脚步一顿,眉眼仍旧温润,眼底那抹血丝却猛地浮起,最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肩线微沉,一抹血光从身体内涌出,整个人像一缕血刃,猛地冲进人群。 金铁轻鸣,血影翻卷。
……
而“木骨”门后,是一条狭长木廊。木廊四壁全是榫卯与木格,层层咬接,宛如一副人体骨架。苏暮雪二人脚尖刚落地,墙面便浮起一圈淡淡的青光,四周墙壁像活了一样,空气也随之压抑下来。
霎时间,木廊右壁震动,木格轻抖,细缝里“簌簌”两声,吐出几片绿色叶片,薄得透光,但锋口冰凉,朝二人飞来。
苏暮雪不急拔剑,手中鞘身横抹,“叮叮”几声,最前排薄片被她顺势拨歪,落地即没入地纹,不见碎屑。她脚尖轻点,飞向右壁,手握青色长剑,鞘尖顺手挑落角隙里准备再弹的暗叶,动作干净利落。
紧接着,头顶横梁“咯噔”一响,梁腹折落,像一块木盾砸下。苏暮雪手中长剑出鞘,一道淡青色剑影抹过,横梁随即而断,落地木面微颤,很快又化为一道淡绿色光消散。
谢璇玑趁着苏暮雪出手之际,已半蹲入右壁阴影,指腹沿木纹逆抹,低声道:“像是改良后的‘木骨’锁阵,应该有三处阵眼,苏姐姐你帮挡住,我来破阵。” 苏暮雪点头,持剑站立在谢璇玑旁,谢璇玑见状,神识之力蔓延至前方。 她手里翻转,浮现出一片极薄的铜片,法力缠绕,铜片破空而出,朝着左侧木壁上刺去,墙内“啪”地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掉了,四壁亮纹暗了一线。 但是变数随之而来,墙缝里飞快抽出青藤细根,黏性十足,冲着二人而去,先缠脚,再探腕,像要把人缠死在廊里。
苏暮雪脚尖一旋,剑锋斜扫,切藤如剪丝,右掌反扣,把缠来的根束拍回壁内。滕丝破裂时,她嗅到一缕极淡甜味,眉心一拧,袖口微抬,先护住口鼻。 谢璇玑桃花眸在面纱后沉了几分,手中多了一瓶丹药,拿出一颗递给苏暮雪:“苏姐姐,刚刚那个青藤有毒,这颗丹药能辟毒,你先服下。”
随即她指尖一探,刚刚刺破阵眼的铜片再次飞出,朝着上方木纹中最细的一圈年轮中刺进,入木半寸,再往右轻旋“咔”,第二声,四壁亮纹再次暗了一线。 “还差中间那一处。”苏暮雪目光不离四角,声音带着一丝柔意。
谢璇玑点了点头,指尖在壁上轻敲两下,像在听木头回音:“那处应该是整个木骨阵的中枢,不过不在正中,往右偏半寸,还有层木纹挡着。”
她话刚落,脚下地板忽然“格”地一声,木板齿轮般错位,前后一高一低,整条廊像要把人掀翻出去。更糟的是,梁腹里“突突”震了两下,一排细木钉从顶部弹落,直冲二人扎去。
苏暮雪脚步一错,后脚钉住,前脚滑进低槽,身形压得极低,长剑向上一旋,“叮叮”几声把落钉尽数磕飞。她低声提醒:“这个阵还在运转,我们还是要小心点。”
“放心。”谢璇玑贴壁半步,手腕一转,法力运转,细铜片再度浮现在她手中,随着法力附着,再次破空向前,顺着木纹斜插进梁腹右偏的那道细缝。铜片轻轻一拧,像是把什么卡住了,“咔噔”一声,头顶的木钉立刻停了半拍。 地面趁势又向下一斜,木板边缘隐出一溜尖梭,专挑二人脚踝而去。苏暮雪侧腰让开,剑锋划过,把其中两支梭尖切断,剩下的以脚背外侧轻挑,踢成木屑。她目光始终盯着右侧梁腹:“再往右一点,你那缝还没开透。”
“苏姐姐放心,交给我便是。”谢璇玑纤指虚空轻点数下,铜片发出一阵淡紫光,沿着年轮心继续推进,铜片入木更深,随即向上带一个极小的弧,像拔掉一根倒刺。
墙内紧接着响了第三下脆响,四壁的亮纹迅速退暗,青藤回缩,地板与梁腹同时归位。木廊像长出了一口气,重归安静。
正前方木墙从中裂开,一束温润的光缓缓推出,带着淡淡木香与一丝金属味。两侧木格不再骚动,只剩下细密的纹理在光下沉沉浮浮。
谢璇玑收了铜片,抬眸看了苏暮雪一眼:“还好吧?”
“没事。”苏暮雪把手中长剑入鞘,声音温柔,“先过去。”
她先一步迈入新开的门,脚下很轻。谢璇玑紧随其后,临入门前回望一眼那条木廊,淡声道:“这关出的题不难,就是花样多,要是不懂阵的人过来这里,阵眼估计都找不到。”
门后是一处更阔的木厅。四角各立低台,台面压着铜枢,地面回纹浅亮,像在等人落子。
第十三章魔气
玄钧镇骨鼎腹内,阵纹像潮水回走,微光一圈圈向里收。叶澈坐在鼎腹中心,心神坠到识海,体内《清碧衡心诀》缓缓展开,像一汪清水沉底。
鼎上方,那缕极细极细的黑丝再度出现。在半空中像吹胀的水泡,鼓起又沉,随即一张模糊的脸便在雾影里长了出来,充满着扭曲、邪恶的气息。
那张恶脸静静地看着正在修炼的叶澈,像在挑拣一只温顺的猎物,嘴角慢慢抬起一个极其诡异的笑,下一瞬,它化作一道黑丝,忽然间那缕黑丝失去影子,像游鱼贴着鼎壁一折,直冲叶澈身后。
下一瞬,叶澈后颈发根处猛地一凉,寒意比针还细,从后背贴入,沿着脊椎直窜。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清碧衡心诀》第二层尚未转起,那一线寒丝已沿督脉直下,像在骨缝里拽走他的心跳。胸口随之一绷,痛意倏然炸开,气息仿佛被人在喉口掐住。
叶澈根本无法呼吸,胸口绷得发痛,忽然间无数恶念在心中同时响起,带着扭曲、邪恶的气息,身体一阵发冷,如同刀尖扫过。
“这口鼎真不错啊,把苍铸宗人都杀了,鼎就是我的了……”
“还有苏暮雪那么美那么温柔,为什么不是我的,不对,她一定要属于我……”
“还有师父,她真冷啊,可她真的好美好美,她要是我的……”
“不对!我这是怎么了?”
叶澈指尖一紧,猛地站起,喉间逼出一口薄气,仿佛找到了一丝清明。他把心神牢牢护住识海,伸手握住玉佩,急促喊道:“前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玉佩内,玉德真人睁开双眼,神识顺着玉佩丝丝探去,触及那股寒腥,顿时大吃一惊:“这是魔气,你怎么被魔气入体了?”
“你现在一定要守住脑中那丝清明,不要被恶念支配,你还能动用灵力的话,立刻轰击鼎门求救,苍铸宗的人应该还在门外。”玉德真人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急促。
叶澈闻言,立即抬掌,灵力随着掌心直拍鼎门。可那道气劲还没到鼎门就被挡住了,像陷进一层冷硬的水,瞬间被吞得干干净净,鼎腹回响沉闷,外界却毫无动静。
玉德见状倒吸了口气,声音一沉:“不好,这器灵也被魔气腐蚀了,鼎内已经开启了防御阵法,我们现在出不去了。”
叶澈用力抓住那线清明,强压住心跳,再问:“我师父给的剑意铁劵有没有用?”
“不行,你现在已经被魔气入体了,你师父铁劵需要灵识调动,你现在一但调动灵识,你识海马上就会被入侵,但时候七境修士也救不了你。”
叶澈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指尖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低声道:“那现在只能靠外力破鼎了?”
玉德真人沉思片刻,凝声道:“你且守住心脉,莫要运功,以免引动魔气反噬,我再想想办法。”鼎外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唯有鼎内蒸腾的雾气,裹挟着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间,鼎内阵纹齐亮,整个鼎内像被人按下重石,淡光自四壁一层层叠起,重压如山,直直压向叶澈,膝弯一软,本就脆弱的身躯瞬间向前倒下,鼎内数道黑丝像潮水涌出,在空中形成一滴漆黑如墨的血滴,形若实珠,滴势笔直,正对叶澈心口坠落。
霎那间,叶澈眼前炸开一片空白,随着玉德真人的惊呼,他感觉天地一下倒转,随即陷入昏迷。
昏迷之前,他仿佛听见识海最深处传来一声极远的回响,重压与寒意被一层黑幕合拢,光与声被拧成一条极细的线,向下伸去。那条线在某一处忽然绷断,雨声与火色便从另一头涌来。
他看到城墙在烧,夜雨被火光点亮,像一束束银针斜落;看到血水里插着一截断剑,只剩半尺,仍笔直立着。也听到远处风声里,有人逆风而立,衣角被火舔红,薄薄一道影。
画面骤变,他看到一间层层符文覆盖的小室,无数阵纹雕刻在旁。最中间躺着一男一女,面容模糊不清,但是手臂和颈脖上浮现数道诡异的黑纹。他努力地想看清二人的面容,当他即将看清时,画面猛地碎了,如同被一个无形的黑手撕开了这片意识的幕。
他彻底坠入无尽的黑暗,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喊了一声:“澈儿……”
此刻鼎内,魔气像阴湿的潮水,从四肢百骸一点点漫起。玉德真人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师兄,旧事翻涌,同样的处境,同样的束手无策。一股绝望覆盖整个灵魂,他在彷徨、痛苦与挣扎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叶澈识海的最深处浮起一点微光,像有人在无底井里点了一盏灯,光影中一道模糊的莲花影子浮现,花影层层开合,散发着神圣净化的气息,所过之处黑雾纷纷退散。
玉德真人在玉佩里看见了那盏灯,他的手指在无形里顿了一下,像被谁从背后按住。他张口想说什么,唇形里几乎吐出一个字,下一瞬,他把那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那朵莲花散落的光茫像细雨落进沙地,默默地护住叶澈的心神,遍体弥漫的黑气遇之如临天敌,先自腕踝褪退,又沿脊背那条寒线一点点被抹平,最终在心口处凝聚成一滴黑色的血液抵抗着莲光的净化。
突然间,那朵莲花的光芒瞬间放大,似乎被魔血的抵抗触怒,万千光丝自心湖涌起,带着圣净之意涌向叶澈心口,那滴黑血轻颤数下,但最终还是徒劳,渐渐化为一道黑烟消散。
莲影光芒再盛,直冲鼎内核心处,器灵身上弥漫的黑气也随之消散,最后光芒随之一敛,光雨回落成极细的幕,重新折回识海,余辉在心府上一覆即收,渐渐淡去。
玉德真人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他没有再说话,眼神里充满着复杂的情绪,青碧色的道袍微微颤抖,他内心泛起巨大波澜。
……
与此同时,秘境小洞天深处。
苏暮雪与谢璇玑破了木骨阵后,进入了一座方厅,四角各有低台,台面浅刻回纹。
谢璇玑扫一眼布局,低声道:“这个法阵我不认识,不过看纹路应该是镇封法阵。那四个地台应该就是阵眼。”
“那按现场这个布局,是不是要我们破阵把里面被封印的东西放出来?”苏暮雪走向那一角,细细打量那处低台。
“应该不会错,不然这个阵眼不会一点防御都不设的,不过那被封印的不知是什么,到时候我们要小心些。”谢璇玑看着前方的苏暮雪,眼中有一丝异色闪过,随即又道:“苏姐姐,这些阵眼交给你了,我先布几个法阵,以防万一。” “成。”苏暮雪拔剑上前,剑光一敛成线,剑气随即而出,先斩前方低台,随即剑气一化为三,向着剩余阵眼飞去。
谢璇玑同步抛出手中阵盘,在空中悬浮,数道复杂的纹路先从阵盘中浮现,随即向四周覆盖,渐渐整个大厅都被被刻上了阵纹。
随着四角阵眼被破,地面微微一震,大厅中心裂开,一具人形傀儡升起。整个傀儡通体青黑,关节有齿轮咬合声,胸腔亮纹闪烁,头部瞳光幽暗,气势一步步复苏,威压逼人。
随着傀儡彻底复苏,幽暗瞳光扫向二人,脚下用力,直扑二人冲去。
苏暮雪脚下一错,淡青长剑直接迎面三剑划出,剑气如龙,冲着腕枢、肩节飞出,最后一道更是横削颈处。“轰”的数声,金铁炸响,火星四溅,傀儡胸腔护层亮起淡金光,三剑尽数被卸开,只在颈侧留下一道浅白痕。
“这傀儡约莫有四境后期了,防御能力很不错。”苏暮雪退半步,长剑横在胸前,一道剑幕浮现,接住傀儡一击。力量砸下,她足下青砖齐齐裂出细缝,身形被推退三步才卸掉余劲。
傀儡见状,乘势而上,右手握拳踏前横扫。苏暮雪见状,眉头微皱,语气却极其平静:“谢师妹,你退一下。”
随即她长剑一振,一道淡青色光芒铺开,娇喝一声:“春雨!”
手中长剑一挥,淡青色剑意向前刺出,剑意绵密如针,连绵成幕,把那一记横扫硬压偏。雨幕中更是出现无数如针般的剑意,朝傀儡倾落,沿关节缝连缀而下,逼得傀儡步伐乱了一线,连退数步,青黑色外甲更是多了密密麻麻的坑洼。 傀儡胸前纹路光芒更甚,在胸前形成一道青黑色屏障,双手也随着一阵变换,最终化为两柄长刀。它身上气势更上一层,仿佛被刚刚一击激怒一般。
谢璇玑低喝:“它要害是胸口那道纹路,苏姐姐切勿小心。”她面前阵盘也随着旋转,“困足”、”迟步”、“缠身”三道法阵叠上,地纹亮起,傀儡脚下一滞,行动受到了莫大的阻碍,如履深水。
苏暮雪轻轻点头,持剑迎面而上,剑意盎然,春雨剑意再次发动,密剑如雨丝扫落,沿着右臂,直冲胸口核心。金铁声急,傀儡连退数步,胸口护层却越发耀眼。
“谢师妹,等会我试一下破开它的防御,你帮我牵制一下。”苏暮雪见久攻不下,心念一转,朝着谢璇玑说道。
谢璇玑闻言,面前阵盘更亮:“苏姐姐,交给我便是”
苏暮雪轻轻点头,手中长剑淡青色光芒更亮,渐渐一抹深橙浮现,她气息猛然拔高,她轻吐两字:“夏照。”
挥剑瞬间,锋线上跳出一缕炽亮,刺眼夺目,如大日炎炎。那道炽光正面撞上护层,青黑光面如同冰面遇火,逐渐被炽光消融。苏暮雪腕骨一麻,剑脉像被火烙,她强压躁痛,脚下不退反进,身形直冲傀儡胸口核心处。
傀儡见状,手中双刀斩向苏暮雪。
“太微星诀摇光缠。”关键时刻,谢璇玑手中连结数道法印,无数星光从她身上浮现,直奔傀儡双手,臂刃挥动的轨迹被硬拽偏出半寸。
苏暮雪见状,长呼一口,手中长剑深橙色光芒再现,脚步轻点地面,刹那间那道倩影已出现在傀儡胸前,长剑向前刺出。
炽焰沿剑脊贯入,重重刺进胸前那道亮纹中,外壳嗤然作响,当场开出一道三寸裂口。“太微星诀·回星牵。”谢璇玑左掌扣印,星线自掌心勾出,钩住符核外环回纹一拽,生生拉偏半指。
“破!”苏暮雪娇喝一声,腕力再送,剑锋顺裂隙直入。深橙光焰狂涌,外壳应声崩散,亮纹碎裂,龟纹瞬间爬满核心。
“咔嚓。”一声,符核碎片飞散,傀儡全身一颤,臂刃坠地,齿轮声停。 重物倒地的闷响过后,傀儡胸腔里掉出一片青灰色薄片,形如半叶,边缘浅刻回纹,正面是木骨门的那个符文。薄片入手微温,光点在纹里游走,像在呼吸。 六角厅的方向随之传来一串轻微的咔哒声,像齿轮逐个落位。刻有“木骨”二字的大门光芒缓缓消散,门旁的灯也随之熄灭。
苏暮雪收剑立定,呼吸略重,持剑的手臂微微发麻。谢璇玑上前,抬手按住她腕脉:“手给我。”随即另一手指尖连划数印,低声念道:“清脉法决。”随即,一缕凉意顺着剑脉流过,灼痛淡了两分。
苏暮雪看着谢璇玑,低声地:“谢谢你,谢师妹。”
谢璇玑笑了一下,桃花眸眨了又眨:“如果我没看错,苏姐姐现在可是领悟了两道剑意,姐姐真不愧是书院的大师姐。”苏暮雪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柔意,并没有否认。
谢璇玑随即捡起地上薄片,细细翻看,指腹在回纹上轻推,想了一会,开口说:“这应该是‘木骨’这关的传承钥片,代表着我们通过了这一关。”
苏暮雪点头:“应该不错,其他关卡应该也有类似的传承钥片,不知道有没有人取得。”
前方一道光芒闪过,随之一道门浮现,门后层层迷雾覆盖,看不清到底有什么存在。
谢璇玑见状,眉头微皱:“这个门应该就是下一关的入口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六关之一。”
苏暮雪上前查看一番,道:“应该不错,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刚刚我们消耗不少,现在还是先调息一番,状态恢复了再进去。”
“好。”谢璇玑应声,盘膝坐下,手中阵盘轻轻一转,数道阵法覆盖二人四周,两人就在木骨关内调息,息声如水。
当二人盘膝坐下时,六角厅“藏刃”门也随之熄灭,随即,一道人影慢慢从门内走出。门外灯光慢慢照落在他身上,面容也随之清晰,正是四大天骄之一:姜承凛。
他衣襟整洁,面容温和,但身上血腥味极重,如同经历了一场杀伐。他的目光落在刻有“木骨”二字的大门,看到门口已淡然无光。
他停了一瞬,眉头微皱。抬眼打量六角厅其余门位,‘玄井’与‘青梯’的门影在灯下更显冷硬。
他收回目光,脚步不停,转身向“玄井”迈步而去,身形没入,灯光掠过他的侧脸,又很快归于寂静。
第十四章·苏醒
苍铸宗,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武台中已经有数名弟子在修炼,个个筋骨不凡,气血如牛。
而离武台不远处,丹药坊已经大门打开,内室里药香微苦,像清水里压了一把薄荷,又被火气微微烤过,不过隐约中带着一丝雪竹的清香。纱帘后,榻上少年睫毛一颤,慢慢睁眼。
叶澈有点恍惚,头脑一片空白,他没说话,侧耳听了会儿外面动静,才撑着肘坐起。身体莫名的虚弱,胸口像被灌进了一口冷风,冷意一闪即过,他闭眼,静静感受身体内的状况。
“……三境?”
他自己都有些不敢信,指尖轻抖了一下。体内灵力一转,他能清楚感到有一道“桥”搭起来了,神桥初成,神识牵引顺手得多,像有人把原本乱糟糟的线头一根根理顺。
而昏迷前身体那股邪恶、寒冷的魔气已经消失不见了,体内只残留大病初愈的虚弱感。
他枕边放在一块玉佩里,此时微微抖动,玉德真人声音出现在房间内:“醒了?你现在先别急着起来,先将灵气运转一番,活络一下身体。”
叶澈照做,灵气运转,体内经脉渐渐舒展,胸口那根冷线淡了些。他低声道:“前辈,我……好像进了三境。”
玉德沉默了一瞬,玉佩里他神色怪异:“你这次算是走了大运,不过这事算是结束了,你身子还虚着,先运功巩固一下境界。”
叶澈沉思了一会,脑海中闪过那些记忆碎片,心里疑问重重,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要不和我说一下,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玉德真人再次沉默,过了半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天你昏过去后,魔气凝结成一滴魔血,然后进入你体内,后面的事……”他顿了半拍,像在翻旧账,最终只是道,“后面的事,连我也没看清,只记得你体内冒出了一道白光,然后我也被影响到……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体内有道白光?前辈知道是什么来历吗?”叶澈回想起之前在废祠的时候也出现过这道白光,再次问道。
“不知,我看不透。”玉德轻咳了一声,声音里有股干涩的沙粒感,“记住两件事:第一,以后进这种地方,要做好万全准备,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第二,等会叫你师父给你一件守护识海的宝物。”
“嗯……师父?”叶澈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大吃一惊。
“嗯,你师父。”玉德真人顿了顿,继续说:“你出事当天,她就来了,还是提着剑来的,当时整个苍铸宗都被吓了一跳,还是他们宗主和你师父说你没事,这事才消停下来。”
闻言,叶澈有些感慨,师父性子虽然冷到是她是真的比谁都护短。
突然间,门被推开,冷风从外面卷进来一线,掀起帘角。顾铁砺一步踏入门内,靴跟落地一沉,屋内温度瞬间暖和了不少。七境体修的气势如同厚石压梁,铺面而来,只让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背。
他身旁跟着一名白袍老者,袖口绣着小小药草纹,手里捧着个药盅。叶澈见状正要下床行礼,顾铁砺指尖虚点,空气嗡地一紧,叶澈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按回榻上。
“你身体还虚弱,”他沉声道,“先躺着,不用这么多礼。”
白袍老者将药盅递上,顾铁砺抬手接过,放到案上,“咚”的一声。他袖口一抹,拭去盅沿热汽,抬眼与叶澈对视一瞬,声线平稳:“这位是丹药坊的坊主李老,他看过你的身体,你体内很干净,就是脉象有点虚浮,他根据你的情况给你煮了药羹调养,你到时候记得喝了。”
“谢谢顾宗主。”叶澈拱手一礼,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道:“顾宗主,这次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铁砺摆摆手,细细打量了他一下,随即开口:“算不上是麻烦,玄钧镇骨鼎的器灵现在已经恢复了,那道裂缝现在也在慢慢恢复,鼎内的魔气应该是彻底消散了,如此一来,我们反倒欠你一个人情。”
叶澈微微一怔,问到:“顾宗主,你是说器灵恢复了?。”
“对。”顾铁砺轻轻点头:“那天你一直没出来,长庚他担心你在里面出事,然后告知我,我进鼎看到你当时已经昏过去,而鼎身那会就已经慢慢修复,之前沉睡的器灵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当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还是你玉佩里那位道友托音,说你被魔血入体,我才把前后对上。事后我还挺感兴趣的,你到底怎么把那魔血驱散掉的。”
叶澈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昏迷过去了。”
话音未落,门外一道白影出现,月无垢已经来到了门槛,容颜清绝,似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长睫如蝶翼轻覆,在如玉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影,绝色容颜上没有太多表情。
她没寒暄,步子一错直接入屋,冷意和屋里的药香撞一起,竟把那股苦味压下去了些。
“把手给我。”她淡淡开口,目光看向叶澈。
叶澈乖乖伸手,她轻轻点住他腕脉,指尖微凉,沉住三息,眉梢几不可见地松了下:“基本已经无碍了,这三天内要好好修养下。”
“是。”叶澈答得很快。
月无垢不再说话,不过美眸一直看着他,叶澈渐渐感觉到压力,沉默了数息,随即诚恳说道:“师父,我错了”
“嗯?”
“我不该掉以轻心,明知鼎内有危险,还没有做好防范。”
场面再次沉默数息,月无垢终于开口:“其实我并不怪你,修炼一途,并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说法,我只希望你每次遇到危险,你都要保持自己清醒,去想解决的办法,更要多积攒一下属于自己的底蕴,并不是每次都会像今天一样会平安无事。”
叶澈压住心头的杂念,点头:“记住了。”
月无垢轻轻点头,看向旁边的顾铁砺:“顾宗主,借一步说话。”
顾铁砺一怔,随即“嗯”了一声,随她出门。门带上,只留下了一丝淡淡雪竹清香。
门外回廊,风雪略重了一翻,但靠近二人,都无声消融。月无垢停在檐下,侧身看着顾铁砺,声音清冷:“鼎那边的事,你们宗门打算怎么处理?”
“器灵已经醒了,鼎内也再无魔气,玄钧镇骨鼎已经算是完全恢复了。”顾铁砺声音低沉,看向月无垢:“后续我打算不再封鼎了,定期安排弟子进去修炼,毕竟里面的鼎气对低境修士还是很有用的。”
月无垢点头:“嗯,鼎这一事算是彻底解决了,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又欠我一个人情?”
顾铁砺苦笑了一下,看向她,神色带着一丝复杂,语气感慨:“你性格还是如此,如同十年前一样。”
月无垢神色淡然:“没什么需要改变的,十年对我来说,不过一瞬而已。” “是啊。”顾铁砺多了一丝唏嘘,继续说道:“后面我打算组织门内年轻一辈开展一场比斗,让叶澈也来吧,算是还他帮我们清理鼎内暗疾一事的报酬。” 月无垢眉头微皱,不语。
“我还会给他一件能守护识海的灵器。”顾铁砺轻咳一声,继续说:“无论胜负,我都会给他一份奖励,而且你应该知道,他太年轻了并没有战斗经验,这次宗门大比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月无垢沉吟一瞬,终于松口:“到时候劳烦顾宗主了,至于那份奖励,我听闻你们苍铸宗的炼体法决能拓展经脉……”
顾铁砺面色一僵,有些无奈道:“这可是我苍铸宗的根本……”
“玄钧镇骨鼎也是你们的根本。”月无垢神色不变,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多到第五境,再后面那些法决要是给了,宗门那些长老估计要去堵你们书院门口了。”顾铁砺苦笑着说。
月无垢点头:“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会安排下去。”顾铁砺把袖口一拢,像是把心中思绪压下去:“你呢,等大比完了再走吗?”
“不了。”月无垢轻轻摇头,随即转身回望丹药坊的门:“明天再看一眼他,要是无碍我就回去了。”
“这么快?”顾铁砺有些吃惊,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嗯,本来我就不打算过度插手他的事,要是一直在我庇护下,对他来说不是好事。”月无垢说完,向着门廊外走去。
顾铁砺静立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道渐远的背影。他宽厚的肩背依旧挺拔如岳,肌肤下虬结的筋骨似龙虎蛰伏,可他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落寞。
有人说,不能在年轻的时候遇到太惊艳的人。其实有时候不止年轻时…… ——
而秘境,六角厅内。
随着最后一道门的灯熄灭,存来“嘭”的一声轻闷,紧接着,六面门上的纹路像被一口气吹灭,瞬间全黑。
中间一个阵法浮现,随即淡光闪过,陆续有人走出,最先出门的是两个浑身带血的宗门弟子,衣角被撕成条,嘴角还挂着没干的血迹。他们刚喘了两口,就被后面涌出来的人群推着往前走。
苏暮雪和谢璇玑二人也从阵法中走出,随着二人出来的还有数人,脸上都是佩服讨好之色。当初二人通过木骨关后,进了那道门后就发现门内已有数十人,再打服了几个不开眼的人后,才得知她们来到了“青梯”关。
阵法渐渐消失,最后只有三十多人走出,甚至没有来时的一半人,活着出来的脸上尽是疲色,眼神戒备得像刺猬,每个人都把手往袖里压,提防着其他人。 “传承玥片,谁得到了?”人群里有人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没人应答,不过人群中有人戒备之息更浓。
忽地,一圈淡光自厅心上方铺开,像有人以光作笔,沿地飞快勾画阵纹。篆线从石缝里亮起,先连成六点,再彼此牵起细线,阵心众目之下开始勾画。 所有人一愣,下一息,人群中出现六道淡光,所有传承玥片同时透出月白般的光线与厅心上空的阵法呼应,像被阵法隔空点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几道目光瞬间刺过去,气氛当即紧绷。
下一瞬,场面立刻炸开,剑光劈落如雨,掌风如雷霆击出,空中符芒连点,罡劲成线,招招都奔着那六道淡光处轰击。
“谢妹妹,小心。”苏暮雪见状,眉头微皱,淡青色长剑拔出,四境气势向前一压,一道剑气正面扫出,所过之处,尽数攻击齐齐斩断,余势不散,又硬生生把数人逼退半丈。她身后,谢璇玑袖口未动,手中阵盘却微微发亮,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苏暮雪气势再盛一筹,持剑而立:“各位,别打这边注意。”
同一时间,姜承凛那边也掀起一片攻势,毕竟他身上散发着两道光芒,在持有传承玥片数人中最为亮眼。远处有人连掷数道法符,近处数名半步体修握拳向前冲出。
姜承凛脸色温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目光一抬,体内功法运转,热潮像从骨缝里溢出,《九阳渡火诀》随即发动,掌心并起两指向前一挥,一道炙热阳息从他指中射出,所有进攻都被那股阳息一股股化开,连他衣角都没掀起一线。
此时场中,三人四境的气势彻底放开,一股逼人的压迫弥漫全场,后续那几个还想出手的人,脚下齐齐一顿,有人低声喝到:“退!这里居然还有四境的。” 趋利避害,人群的矛头立刻一偏,改向另外两名持片者。
谢璇玑和苏暮雪背对背站立,静静地看着人群,谢璇玑压低声音:“没想到最后还是乱作一团。”
苏暮雪轻轻点头,看向厅中还在勾画的法阵:“后面等这个阵法成型后,估计还有变数,或许我们所要之物就在阵法中。”
“那个阵法看纹路像是传送阵纹,我感觉应该是通往最终的传承之地。”谢璇玑桃花眸看向了远处的姜承凛:“那人就是姜承凛,法修第四境中期,没想到他居然能拿到两个传承玥片。”
苏暮雪也看了过去:“此人修为深不可测,遇到他要小心点。”谢璇玑点头,不再言语,警惕地看着场中众人。
场中纷争不断,其中一名传承玥片持有者是一名女剑客,她肩头缠着布,身上血还未止,刚挡住一波攻势,后续又有四五股杀势压上去。女剑客脸色一变,猛吸一口气,咬牙挥剑,一道淡青色剑意发出,直接一个错步,从人缝里狼狈逃遁。
剩下那名持片者被逼到厅心石缝边,眼见无路可退,忽然一笑,袖中冒出数道黑线,掌背翻出一道冷厉的煞气,气息变得阴冷、邪恶,直接一道黑光击穿前方来人的胸膛,四境修为实力全力展现。
“天魔教!”人群中有人惊恐喊道那名持片者是一名年轻蓝衣男子,他魔气围绕,口气极其狂妄:“是你们逼我的,天堂有路你们不走,非得自找死路。”他掌上黑纹游走,指节扣落,直奔离他最近的一名散修眉心,随即一指洞穿。 远处,苏暮雪见状,眼神一敛,手中长剑覆盖着一层淡青色光芒:“居然有天魔教的人混进来,谢妹妹,帮我看一下其他人。”
“好。”谢璇玑点头,手中阵盘微微发亮:“苏姐姐去便是,我帮你掠阵”。 远处,那名蓝衣男子指尖一弹,黑线骤然分叉,像毒蛇吐信,直取最近几人的咽喉,有两人闪得慢了半拍,喉头一紧,连声都来不及出便软下去。
“退开。”苏暮雪声音不高,却稳住了人群的浮躁。她脚下一扣,身形前掠半步,长剑平提,锋口一抹,一道剑气直直切开对面扑来的阴寒劲浪,黑气被硬生生划出一道缺口,四散回卷。
蓝衣男子眼神一冷,掌背黑纹游走成环,指锋抬起又落下,黑光蓄到极盛,往苏暮雪胸前戳去。苏暮雪手中长剑轻颤,淡青色光芒覆盖剑身,直接斩向那道黑光,叮”的一声,那缕黑光消散。余劲未尽,剑锋带起半圈逼人的风压,把他逼得退开半步。
蓝衣男子面色一沉,低喝:“阴魂爪!”五指如钩,黑气裹指成刃,朝着苏暮雪挥去,空气像被撕出一道阴冷的缝隙,寒意直扑面门。
苏暮雪不退,脚尖轻点,身形前贴半步,春雨剑意随念而出,长剑淡青色光化作剑幕,爪影被硬生生截断,长剑攻势不减,剑锋一转,干净利落地斩向那只黑爪的虎口,金铁一声闷响,黑气炸出一圈细浪,蓝衣男子虎口崩裂。他脸色狰狞,随即见势不对,急速后退,想钻进人群中。
“谢师妹,拦一下。”苏暮雪见状,朝谢璇玑喊道……
“苏姐姐放心。”谢璇玑闻言,手中连结数道法印,周身星芒汇聚,下一瞬星点铺开,沿着地纹直冲那名蓝衣男子脚下。
蓝衣男子刚要扎进人群,脚腕像被无形细索一拽,身形猛地一顿,肩头一歪,差点栽倒。
谢璇玑眼神一凝,手势再变:“微算!”蓝衣男子脚下地脉轻轻一抖,着力点生生空了半寸,整个人被迫倒向人群另一侧。
苏暮雪持剑跟上一步,春雨细针连点,三缕青光直刺他臂弯与颈脖。蓝衣男子用力一扭,手臂黑气冒出,想要挡住剑意,但剑意最终还是擦破他的侧脸,血线“嘀”的落在地上,他脸色更加狰狞。
“你们逼我的,天魔圣法!”蓝衣男子怒吼,掌背黑纹疯长,肩后浮出一圈黑色的魔纹轮,寒气直拢人心,气势陡涨一截,直冲已有四境中期实力。一股黑雾从他脚踝往下窜,地上影子被拉出三四道虚影,左右同时朝苏暮雪扑去,爪风阴冷,直抄要害。
苏暮雪眸光微敛,长剑横收再吐,春雨剑意再出,淡青色如雨幕,向着虚影挥洒。虚影一暗,噼啪碎灭,只剩一道淡如浅灰的虚影冲到苏暮雪面前,随即也被她一剑扫灭。那男子眼皮一跳,指虎处“咯”的一响,数道黑纹缠绕手中,直冲苏暮雪而去。
“天魔教妖人,看招!”谢璇玑低喝一声,周身数道星线发出,顺着男子侧后绕往双肩,随即钩住蓝衣男子的肩胛。那人肩头一沉,杀势被拖偏半寸,落在空处,石面崩出数道裂缝。
蓝衣男子面色扭曲,眼角却在余光里瞥见厅心阵纹愈亮。“啧,魔主大人还是眷属着我。”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笑意更狂,“记住我的名字—释魔罗!都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他左臂一甩,袖中黑线炸散成雾,整个人借力横掠。也就在此时,厅心上方阵法彻底成型,六枚玥片同时泛白,细光桥在半空彼此相接,地心一声闷响,传承之门自石缝里缓缓升起,门面漆黑如墨。
苏暮雪眉头一皱,剑锋前探半寸,直指他的肋下空门。蓝衣男子硬吃了这一击,肩侧血线当场爆开,他趁势把身体挤进了那道门里,最后狠狠地看了一眼苏暮雪,随即消失在门里,连个涟漪都不带。
另一边,方才被打得东倒西歪的那名三境女剑客咬着牙,步伐奇异,硬从人潮里挤出一条直线,趁着人群被门一惊那瞬间的失神,跟着扑入门内。
“门开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人心像被松开了一根弦,当即乱了起来,一窝蜂朝黑门涌去,贪婪二字还是贯彻了人心。
姜承凛静静地看着人群蜂拥,等人过去了大半,他才从石柱阴影里走出,衣角整齐,风度不凡。他侧头望向另一端的苏暮雪与谢璇玑,神色温和,带着一丝笑意“二位当真巾帼不让须眉,那魔人修为不凡,却在两位手下走不了几招。” 苏暮雪带着一丝警惕,轻声道:“世子说笑了。”
谢璇玑把阵盘在指尖一丢一接,桃花眸含着笑意,却不见半点松懈:“姜世子,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要出手呢。”
“谢姑娘说笑了,我修为平平,有些事情掺和进去反而让你们多心。”姜承凛嗓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玩味:“门内情况未知,要不我们三人一起结伴同行?” “刚刚和那魔人动手,现在状态有损,就不耽误世子了。”苏暮雪接过话来,警惕之意不减。
姜承凛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袖口轻摆,背向二人,眼中一道血线闪过,随即一步跨入雾黑,门面如水收拢,不起半点涟漪。
谢璇玑鼻翼一动,低声道:“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血腥味。” 苏暮雪点了点头:“我也感觉到,此人很危险,绝不像他表面这样。” 谢璇玑目光扫过厅中乱痕和躺在血泊中的数具尸体,眉梢轻挑:“而且来时百来人,现在不到一半,之前六关内肯定有大变故,这个姜承凛有很大嫌疑。” 苏暮雪看着大厅内已逐渐无人,她将剑收起,柔声道:“走吧,进去之后小心点他。”
谢璇玑轻轻点头,随着苏暮雪先后踏入门内。
第十五章·人为造劫
第二天清晨,丹药坊内淡淡药香中多了着一丝清凉。
叶澈盘坐榻上,心神沉入气海,自昨晚喝下了丹药坊李老调配的药羹后,身体里那股虚弱感已消散许多,但是之前破境时陷入昏迷,导致现在境界还不太稳定,还需要默默修炼调整。
门帘轻响,随即月无垢开门,走了进来,依旧清冷出尘,室内那点苦热被她带来的凉意压了下去。
她站定后,没有着急说话,反而细细打量了他半分,似在脉上按了一下,最后才开口:“你身体已经好上不少,再调息数日就可以恢复之前状态,既然你已经无碍了,我打算今天就回书院。”
叶澈一愣,忙起身行礼:“师父不多留几日吗?。”
月无垢轻轻摇头:“我留在这里意义不大,而且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宗门。”她说着,又问,“你是不是已经领悟剑意,现在到哪一步了?”
叶澈如实道:“弟子确实已经领悟剑意,如今勉强算小成,只是……”他稍作迟疑,“至今仍未确定赋予它什么属性。”
月无垢轻轻点头,看着他说:“这个急不得,剑意一事,最看悟性和机缘,有时候苦苦追寻反而落了下成。”
“剑意属性领悟其实并不难”随即她袖中玉指轻抬,一道若有若无的月色剑意在指尖流转:“你可以理解为剑意法则,不过法则这个定义涵盖了太多,很多不是你现在这个境界可以涉及,而现在我给你说的这些,是你可以接触的,而且有助于你领悟剑意。”
叶澈点头,坐在一旁,认真倾听。
随即,她清冷的嗓音在丹药坊内室中缓缓铺开:“所谓剑意法则,可理解为天地道韵在剑道中的映照,并非具体的属性,而是驱动属性的本源。”
叶澈陷入了迷茫,似乎没理解这些道理,想了想,不太好意思道:“师父,弟子还是没懂。”。
她看着叶澈困惑的模样,想了想:“那换个说法。你可曾见过铁匠铸剑?” 叶澈点头。
“剑意属性,就像是铸剑时加入的特殊材料,如寒铁让剑锋更利,玄铜让剑身更韧。但真正决定这把剑能成为什么样神兵的……”她指尖剑气忽然发出清越剑鸣,“是铁匠心中的‘道’。”
“这‘道’,便是法则。”
月无垢轻轻挥手,灵气在空中化作一株翠竹:“有人观竹,悟出‘宁折不弯’的法则,他的剑意便带着竹的风骨。”
灵气再变,化作潺潺溪流,她继续说道:“有人临溪,领会‘水滴石穿’的法则,他的剑意便带着水的坚韧。”
“现在你可明白?”月无垢凝视着弟子,“法则不是具体的招式,而是你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是你赋予剑意的灵魂。”
叶澈眼中渐渐泛起明悟之色:“所以寻找法则,其实就是寻找……弟子自己的道?”
“不错。”月无垢指尖剑气散去,眼中多了一丝欣慰。
叶澈拱手:“多谢师父指点。”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这世上有不少剑意修炼的功法,它虽然能让你剑意直接获得属性,但你切勿去修炼。”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强行修炼别人的剑意,走得再远,也终究不是自己的路,会对你后面造成很大的影响。”
叶辰恭敬一礼:“师父的话,弟子谨记。”
月无垢微微颔首,朝叶澈伸掌:“之前那个玉佩先给我,有些事我要确认下。” 叶澈把玉佩放到她掌心。她转身出门,帘角一掀,清凉像水把屋里的热气又压下去一层。
月无垢沿着丹药坊外的回廊缓步而行,晨露在廊檐下凝成细密的水珠,偶尔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武台传来弟子晨练的呼喝声,在晨雾中显得朦胧而遥远。
她在一处廊柱旁驻足,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晨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玉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 真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她特有的磁性。
玉佩轻轻一颤,玉德真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道友,这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 之前那次听闻真人曾参与过千年那此圣魔大战。" 月无垢
的指尖轻轻抚过玉佩上的纹路," 而那战天骄横空,妖孽众多,真人可否知道有什么特殊体质?" 玉佩那端沉默了片刻,只闻得细微的呼吸声。良久,玉德才缓缓开口:" 那一战啊……确实见识过不少特殊体质。有天生体修的' 九铸圣体' ,
只修炼肉身,九铸之后飞升入圣;也有适合法修的' 法天道心' ,与天地大道亲近,修炼速度远超常人。" 他的声音带着追忆:"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中州那一位天骄的' 万化神体' ,能演化万物本源。不过……" 玉德顿了顿,语气忽
然变得慎重:" 道友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体质?" 月无垢的目光掠过廊外渐盛的晨光,声音依然平静:" 那真人可曾听说过……' 无瑕月魄' ?" " 无瑕月魄……"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那可是上
古传说中的体质,道友为何会问起这个?" 晨风拂过,竹影摇曳。月无垢凝视着掌中玉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玉德真人长长叹了口气:" 若贫道所料不差,道友便是此等体质吧?" 露珠从竹叶尖端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月无垢微微颔首,坦然承认。 " 没想打这个体质居然还存在。" 玉德的声音复杂,带着一丝感慨,随即道:
" 那道友是不是突破七境以来,一直修为不进?”
月无垢闻言,清冷神色终于有了些动容:“前辈知道此事?”
“嗯,我曾探索过一个遗迹。”玉德真人沉声道:“那遗迹的主人就是无瑕月魄体质,而且她曾经也像道友一样,进了七境,修为再也进展不了。”
“那真人能否提供一下那个遗迹的位置?”月无垢问道。
玉德摇了摇头:“那个遗迹在离洲,现在已经被封印了,不过里面那些内容我基本都记得。”
月无垢微微颔首,继续道:“那位前辈是否有留下这个体质的突破之法?” 玉佩里,玉德真人闻言,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有,但是这个方法可能不是什么好的方法。”
“真人但说无妨。”月无垢并未察觉异常,示意玉德真人继续说。
“无瑕月魄,在上古时期本是得天地宠爱的绝世资质,百年入圣可是水到渠成,可自一次天地大劫后,这世间的法则不再完满,甚至连天劫也消失了。" 玉德真人的声音愈发沙哑,顿了顿继续说:“而无瑕月魄,代表的就是极致完美,意味着这个体质出现就违背天道循环,而天劫就是补上这块缺憾的一环,而天劫消散,世间法则不全,就像……”
" 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永远成不了传世之器。" 月无垢轻声接上。 玉佩里,玉德真人轻轻点头,带着一丝赞可,继续说:“是啊,完美无瑕,本应该历经天劫淬炼,经过灾难洗礼方能大成,如今天劫不存,你的修为自然阻塞。”
玉德真人语气渐渐凝重:“而那位前辈穷尽一生都在寻找破局之法,最后提出了一个理论—‘人为造劫’。”
“人为造劫?”月无垢不解,接着问道:“人之力如何铸造天劫?”
玉德真人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所谓人造劫,并非要重现天雷地火之威,而是要模拟天劫之' 意'."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天劫的真正意义,在于
‘淬炼’。如同凡间铁匠锻铁,千锤百炼,方能成钢。如今天道不降劫数,便需要自行寻求淬炼之道。" 玉佩内,玉德的声音愈发深邃:“而那位前辈在遗迹中留下感悟:“天劫洗礼,劫难升华’。她认为,对于无瑕月魄这等完美体质,最重要不是天劫的洗礼,而是劫难中的磨砺。”
晨光透过竹叶,在月无垢绝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若有所悟:" 真人的意思是……" " 正是。" 玉德接过她的话,“那位前辈提出了既然天劫不存,
那就以红尘为炉,以七情为火,在这人间烟火中,历经劫难,在破碎与重塑之间,寻得那一线生机。这,就是最适合无瑕月魄的‘凡劫’。”
月无垢闭上了双眸,思索良久,轻声道:“如何做呢?”
玉佩里,玉德真人面容露出挣扎之色,眼里一抹淡淡的黑气一掠而过,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沉默:“那位前辈留下了一道法决,能封印修为,让人彻底变为凡人,每当劫难加身,那封印将弱上一分,封印全解就是你入八境之时。” “八境……”月无垢轻轻复述了一遍,“那要经历多少劫难才能解封?” 玉德真人回道:“不知,那位前辈历经了百年,过完了平常人的一生,最终才步入八境,而后续入九境的方法,她没再研究了,似乎忘记了这事。”
月无垢渐渐睁开了双眸,清冷如泉,淡声道:“我知道了。”步伐慢慢走向丹药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我们今天所说之事,不要向叶澈透露。” “贫道明白。”
……
秘境内。
随着苏暮雪和谢璇玑踏进门后,厅心上方的法阵随之一暗,传承之地的穹顶暗纹层层亮起,墨色雾气消散处,一座恢弘石殿显露真容。
六座石刻静静矗立在大殿中央,石面上深浅不一的槽口泛着冷光,仿佛在等待传承玥片的唤醒。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气息,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 而那六座石刻中心处,预留着数道孔位,从“一”到“六”排列,那孔位形状与传承玥片极似。
众人还在四围打量,尚未回神之时,一道黑影从暗处如鬼魅般掠出。
释魔罗五指缠绕着森森魔气,带着骇人狞笑,直取那名负伤女剑客的要害。“把传承玥片交出来!”他厉声喝道,魔气在空中凝结成爪。
那女剑客虽然之前被数人围攻消耗不少,但身法极其不凡,灵动如蝶。“休想!”她低喝一声,连踏数步,腰肢轻转便从释魔罗的攻击中脱身,只在地面留下一道浅淡痕迹。
“倒是滑溜。”释魔罗眼神阴鸷,魔气暴涨间又是三记杀招,“看你能躲到几时!”
就在这时,苏暮雪身影翩然而至,连出数剑击退释魔罗的攻击。“刚才让你跑了,现在看你跑到哪里去。”苏暮雪执剑而立,气息温润如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侧方谢璇玑悄然而至,手中阵盘微微发亮,桃花眸清亮如星:“天魔教贼子,束手就擒。”
释魔罗见状陡然变向,身形化作一缕黑烟射向中心石刻,袖中月华一闪,传承玥片在手,朝着石刻孔位插去。
“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他狞笑着探向孔位," 此物归我了!" “休想!”
苏暮雪莲步轻移,已拦在石刻前。手中长剑轻吟,淡青色剑意如春风化雨,却将那股阴寒魔气尽数化解。
趁此间隙,那名女剑客已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刻旁,毫不犹豫地将传承玥片按入那个一孔石刻的孔中。“多谢仙子相助!”
“嗒。”一声石刻上篆文流转,一缕沁人心脾的药香弥漫开来。一枚鹅黄色灵丹在光华托举下,轻盈落入女剑客掌心,丹纹流转间灵气盎然。
苏暮雪眉头微皱,没有多说什么,手中长剑继续挥向那名蓝衣男子。
而人群中,看到女剑客拿到丹药后,不少人红了眼“休想独吞!”数道气劲破空而来,直取女剑客面门。“把丹药交出来!”
女剑客眸光一厉,反手将传承玥片抛向半空:“玥片在此处,有能者取之!" 月白弧线划过大殿,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围攻她的数人转身去抢玥片。 两名散修腾空抢夺。" 是我的!""滚开!" 两人在空中便已交手数招。 人群争夺之时,一股温润气劲悄然拂过,玥片轻轻纳入一只修长手掌中。 “争来争去有什么意义。”姜承凛袖袍轻拂,将玥片收起。他带着笑容,语气谦和但带着一丝霸道:“此物暂时由我保管,待我拿完传承再给你们可好?” 众人眼见玥片落入姜承凛手中,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姜承凛!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虬髯大汉怒目而视,“你一人已经得到两片,还要插手抢我们这一片,你这样太过火了!”
姜承凛不慌不忙地将玥片收入袖中,唇角依旧带着一抹笑意,但眼神极其冰冷:“过火又如何,这传承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你要是还有意见,可以直接说。”随即,身上数道火光围绕,四境威压压迫众人,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场中顿时寂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率先发难。姜承凛的修为深不可测,这份实力让所有人都心生忌惮。
而另一侧,大战还在继续。
释魔罗胸臆起伏,身上已有数道血痕,黑气在肩背处如蛇鳞般一片片翻起,他目光阴鸷盯着苏暮雪,唇角勾出一抹狰狞:“苏暮雪,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错,整个人仿佛一团阴影,贴着地面扑来。五指成钩,手背黑纹更亮,寒意先至,随即爪影叠出三重,直抄喉、心、腹三处要害。 苏暮雪不退反进,手中剑轻轻一振,清越剑鸣在殿中荡开。剑雨如丝,释魔罗爪印瞬间被击散,本人躲闪不及,身上再添几道血痕。
苏暮雪剑势一寸寸压上去。春雨细针落点密到极致,专挑释魔罗防御薄弱处,释魔罗狼狈躲闪,几回合后,他前胸衣襟已被剑气划出数道细口子,鲜血瞬着滴落,黑气被逼得一层层往回缩。
“给脸不要脸!”释魔罗低吼,喉间一股阴咒滚过,他双臂一展,背后黑纹猛地鼓起,像一轮漆黑的残月横空压下。魔气自残月边缘层层剥落,化作无数细小的黑影,拖着阴寒尾迹往四面八方窜去,殿砖当场起了一层白霜。
“天魔圣法第二层—噬魇!”
释魔罗气势大涨,硬抗苏暮雪春雨剑意数击不落下风,眼角余光往侧殿一扫,狞笑一声,嗤声道:“你还跟我耗?那边姜承凛已经三片到手了,再缠下去,剩下的传承都是他的了!”
苏暮雪指背微紧,眼尾余光瞥见那边动静,眉头微微皱起。她抬眸再看向眼前之人,低声道:“先把你解决了也来得及。”
释魔罗闻言大怒,身上魔纹愈发透亮,身后残月冒出数团魔气,带着无数细小的黑影攻向苏暮雪。
她左足轻扣,剑势由柔转刚,长剑上淡青色光芒朝着深橙色转变,一股热浪朝四周散发。她吐气成声,轻轻两字:“夏照。”
“轰”的一声。那数团魔气被正中劈开,那无数黑影在炽光下像雪一样快速枯缩,空气里“滋滋”作响。
炙热剑意一压到底,释魔罗胸前那道魔纹“喀嚓”裂开,黑气被硬生生烫回去。他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踉跄后退,膝弯一软,半跪在地,掌心撑地的瞬间,又一口鲜血吐出。
他还想抬手再催魔气,苏暮雪长剑已顺势一压,锋口贴着他咽喉停住半寸,清声冷淡:“别动。”剑上那股炽浪余威还在,逼得他胸腔起伏如鼓,指尖都在发颤。
“缚星定!”谢璇玑一步掠近,指影翻飞,手中连结数道法决,三缕星线随即发出,分别扣住释魔罗脚腕、肘弯与肩枢,紧接着她掌心再翻,“封窍!” 一点淡紫色星芒没入释魔罗气海上方要穴,像落了一颗铆钉。释魔罗陡然一僵,刚要鼓荡的魔气像被人按死,生生凝住,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
第十六章秘境落幕
释魔罗被擒下后,苏暮雪持剑而立,气势不减,站在六个石刻前。她身后半步,谢璇玑手持阵盘,桃花眸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
远处,姜承凛脸色依旧温和,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从袖里拿出三枚传承玥片,放在手中细细把玩,周身数道火光环绕,带着极致危险的气息。他身前围着数十人,但是脸色都充满戒备,不敢向前。
场中压力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还是那位虬髯大汉,他手掌拍在刀鞘上,嗓门撑高,硬把气势拉上去:“三位道友,传承玥片一共有六枚,全让你们独占,我们这么多人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话语一落,人潮内纷议再响,看向三人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按捺不住的热意,如点点火星落在干草上,随时会再起波澜。
姜承凛嗤笑一声,目光沉下去半分,冷眼看着众人:“让你们来到这大殿,都是你们运气好,还痴心妄想要传承。”他袖内阳息一动,《九阳渡火诀》的热潮轰出。前排几人像被无形之手按住胸口,脚跟一虚,连着退到殿柱下。人群中,数人手中连结数道法决,姜承凛眼中杀意再起。
“姜承凛,你要是敢杀我,我宗门不会放过你的!”
“跳梁小丑,叫上你们宗门的人,我姜承凛在太清京等你们便是”
场中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苏暮雪看着场中场景,眉头微皱,她略作沉吟,素手轻抬,两枚传承玥片在掌心泛起温润光泽。转身走向二孔石刻,她将玥片按着古老纹路缓缓送入孔位。 “咔嗒。”一声孔位吞声合拢,殿心泛起一圈灰白的涟漪,像一口井被光从里头托起。片刻,数卷灰白书卷从光里浮出,卷心用细青丝束定。
场中众人见状,纷纷止戈,紧跟着低语起伏不定,有人大声问道:“苏仙子,这是何意?”
苏暮雪灵识从诸多书卷中扫过,心中有了大致判断,看向众人,柔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秘境机缘本该各凭本事,但若因此大动干戈,未免有违修道本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继续说道:“这里有数卷修炼法决,我方才略作探查,发现其中记载颇为不凡。既然诸位来此都是为了求取机缘……” 苏暮雪袖袍轻拂,书卷在她灵力托举下缓缓展开:“我愿将这些法决内容公之于众,供诸位参悟,大家在秘境内数日,九死一生,皆是想有所得,如今已有书卷法决参悟,就此止戈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姜承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苏仙子倒是大方。”
一个年轻修士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疑虑:“苏仙子所言当真?这些修炼法决……真的愿意与我们分享?”
苏暮雪微微颔首,指尖轻点,一卷书卷应声展开:“自然为真,我以圣心书院名义担保,这些法决后续我将抄录下来,公布于众,所有人都可以修炼。”她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说道:“修行之路,本该互相印证。这些法决若能帮助诸位在道途上更进一步,此次秘境倒是算得上圆满。”
场中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众人纷纷收起兵刃,看向苏暮雪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重。那位虬髯大汉再次上前:“苏仙子深明大义,说来惭愧,我们此行历经千辛,就是想有点收获,对宗门也有个交代,如今也算是圆满。”
他转身看向众人:“后面的传承,我就不争了,诸位自己掂量掂量,以我们的修为,还是莫要做那以卵击石的蠢事。”
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一个身着青衫的修士叹了口气:“道友说得在理。方才我们都被贪念蒙蔽了心智,现在想来,能得这些法决已是天大的机缘。” " 是啊," 另一个女修接话道," 苏仙子如此大度,我们若是再不知进退,
岂不是枉费了仙子一番好意?" 人群中响起阵阵议论声,不少修士面露思索之色,有人则望着大殿后方的出口,显然在权衡去留。渐渐地,三三两两的修士开始朝着出口方向走去,其中几人还特意向苏暮雪拱手致意,表达谢意,也有人看向剩下的传承充满不甘,最后还是暗叹一声。
姜承凛冷眼旁观,唇角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袖中的火光渐渐隐去,显然认可了眼前的局面,但眼中仍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苏暮雪目送着众人陆续离去,轻轻舒了口气。谢璇玑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总算化解了这场干戈。" " 修行之路漫长,能结一份善缘,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 苏暮雪望着渐渐空旷的大殿,目光落在那些依然悬浮在空中的书卷上," 这些法决确实玄妙,待我们离开后,我会依诺将其公之于众。" “苏仙子既然又得了法决又得了人心。”姜承凛慢慢走向二人,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话语却有点冰冷:“那剩下的传承就给我吧。”
苏暮雪和谢璇玑对视一眼,眼中警惕之色不减,长剑和阵盘微微发亮。谢璇玑看着他,带着一丝冷笑:“世子,你的胃口真大啊。”
姜承凛恍若未闻,手中三枚传承玥片朝着三孔石刻按下,殿心灰白的涟漪再起,随即一条暗银细链托着一枚灰白坠心自光中浮现。
姜承凛伸手取下项链,指尖轻抚过坠心上温润的纹路:“护识项链,还凑合。” “接下来的传承,我们都没办法开启。”苏暮雪持剑而立,语气温和却坚定,“后续的至少需要四枚玥片方能开启,姜世子既然已经得到了能守护灵识的宝物,传承玥片能否交出来?”
姜承凛把玩着手中的项链,笑容依旧:" 苏仙子说笑了,既然我已得此项链,为何还要与二位分享接下来的机缘?" 谢璇玑阵盘上星光流转,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刹那间,三道身影同时而动。
苏暮雪剑势如雨,细意铺开的淡青色剑意自刃锋散落,薄薄一层,密而不滞,直压到姜承凛胸前三寸。
姜承凛脚尖一扣,指节在虚空连点两下,空中当即浮现无数朱红细线,相互交错成枢,像数枚虚印悬在石面之上,边角有金石轻鸣。
“叮”一声。
春雨般的剑意被虚印稳稳挡住,锋锐的剑气被引偏半寸。苏暮雪手腕一抖,淡青色剑意骤然收束成一道笔直寒芒,却见姜承凛再落一印。虚印微震,剑光发出一声清鸣,竟是从侧方滑开。
苏暮雪心中一凛,冷声道:“没想到姜世子如此深藏不露,竟连皇室不传之秘' 定枢律印' 都掌握了。”
“我虽碌碌无为,”姜承凛攻伐不减,轻笑一声:“但别忘了,我父亲可是太清皇朝的' 三王' 之一,让我掌握这法并不难。”
就在此时,谢璇玑的阵盘骤然亮起。她指尖翻飞如蝶,无数星丝自地脉中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网。每一根银丝都闪烁着符文的光芒,将姜承凛周身空间完全封锁。
“缚星天罗!”谢璇玑清喝一声,星网随之而动,急速收缩。
姜承凛不慌不忙,手中《九阳渡火诀》运转到极致,炽热的真火自他周身迸发,一轮金色烈阳虚影在身后浮现,灼热的气息让空气都开始扭曲。
谢璇玑眉头微皱,她指腹连扣,太微星诀全力施展,空中星网再牵出一淡紫色层薄幕,朝着姜承凛覆盖而且。
那轮金色烈阳轰然炸开,灼热的火浪与淡紫色星网猛烈碰撞。星丝在高温下发出" 滋滋" 声响,符文明灭不定。谢璇玑脸色微白,阵盘剧烈震颤,却仍勉力维持着阵法。
姜承凛身形一闪,金色烈阳再度浮现,他化作一道流火直取谢璇玑,火势汹涌,所过之处连青石地面都开始融化。
谢璇玑临危不乱,甩出一道符咒,身前瞬间浮现出七面琉璃光盾。每一面光盾上都流转着玄奥的阵纹,彼此呼应,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上品灵符,琉璃曜盾符!”
姜承凛杀伐已至,七面琉璃光盾直接迎上火浪,当场三盾震裂,碎光如雨,剩余四盾光纹急速游走,把余势分摊。阵盘在谢璇玑掌中微颤,她气息一凝,阵盘光芒大盛,数道复杂阵纹在姜承凛周边浮现。
“七星锁灵阵!”
七道星光浮现,姜承凛周身灵力一滞,如陷泥潭,仿佛被七颗无形的星辰死死锁住。他眉头微皱,手中火光再现,用力一握火光四溅,身后那道烈阳随之碎裂,无数炙焰四溅,周边阵法随即破碎。
苏暮雪身形已至,长剑上绽放着深橙色光芒,夏照剑意朝着姜承凛直贯而下。剑锋过处,炽热火浪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姜承凛足尖轻点,朱红枢线自地面浮起,定枢律印出现在剑尖前方,堪堪抵住这凌厉一击。
剑势未尽,苏暮雪手腕轻抖,剑光倏然三分,一道直取心口,一道斜削肩胛,最后一道细若游丝,自肘后悄然袭向破绽。随即,三道剑光几乎同时撞上律印,发出清越鸣响,竟被尽数引偏半寸。
姜承凛袖袍翻卷,数道炙焰贴地游走,热浪过处,青石地面泛起细密气泡,边缘微微软化。
恰在此时,谢璇玑阵盘急转,数道阵法应声而起,半尺厚的光幕将肆虐的火焰引向一旁。她指尖再动,破损的七曜光盾重新排列,新的光面旋转补位,七面光盾再度严丝合缝。
姜承凛神色一凝,眼中一道血丝一闪而过,周身火光再盛,掌中数道火球凝成细线,直刺谢璇玑咽喉。苏暮雪旋身而至,夏照剑意再起,杀至姜承凛面前。两股气机凌空相撞,星火四溅。
殿心灰白涟漪荡漾不休,热浪与星光交织叠印。数息过后,三人各退半步,气息微乱,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交锋,竟是谁也未能占到上风。
谢璇玑指尖轻抚过阵盘边缘,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看向姜承凛,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姜世子果然名不虚传,在我和苏姐姐围攻之下不落下风,属实当得起东荒洲第一天骄之名。”
谢璇玑语气轻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姜承凛袖袍轻振,散去周身残余的火气,神色温和,淡淡一笑:“仙子过誉了,二位的配合才是天衣无缝,让我大开眼界。”
苏暮雪执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世子还是没有动用全力吧。”
谢璇玑适时接话:“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不如谈谈正事,这剩下的石刻需要四枚玥片,后续两个五孔、六孔所需更多。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我们暂时合作?”
姜承凛把玩着手中的传承玥片,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合作可以,不过规矩要按我的来。”
苏暮雪眉头微微皱起:“世子,合作要看诚意的。”
“世子已经得到一件不错的灵器了,还要定规矩就说不过去了吧。”谢璇玑在一旁接过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姜承凛看见二人不肯松口,目光在苏暮雪与谢璇玑之间流转,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传承玥片,随即问道:“二位仙子,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要合作,不如坦诚相待,不知二位此次秘境之行,可是有什么目标?”
他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见她们神色有所迟疑,便继续道:“但说无妨,若是与我的目标不相冲突,合作应该相当顺利。”
苏暮雪与谢璇玑交换了一个眼神。谢璇玑轻轻点头,率先开口:“我要阵法传承。”她顿了顿,继续道:“灵阵子在阵法一道的造诣,想必世子也清楚,世子虽然是法修,但是并未修炼过阵法一道,应该毫无用处。”
姜承凛微微颔首,温和说道:“仙子所说不错,阵法传承我不感兴趣。”转头看向苏暮雪,说道:“那苏仙子呢?”
苏暮雪执剑的指尖微微收紧,语气柔和:“我听闻灵阵子有件宝甲,而我有位师弟境界尚浅,刚好用得着。”
姜承凛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忽然朗声大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笑声渐止,目光陡然锐利:“不巧,那件宝甲,本世子也看上了。”
见苏暮雪神色微凝,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苏仙子开口,本世子也不是不能相让。”他袖袍一拂,目光看向被缚的释魔罗,“仙子不如将那天魔教的小辈交予我处置,这宝甲,让与你也无妨。”
苏暮雪不解,问:“世子要这天魔教的人有何用?”
姜承凛轻笑一声,道:“对我无用,不过我父亲最近好久没在朝廷露面了,这贼子应该能给我一些不错的消息。”
苏暮雪眸光闪烁,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可以。”
“很好。”姜承凛露出满意之色,三枚玥片应声飞出,精准落入四孔石刻,“既然谈妥了,那就各取所需。待二位得偿所愿后,最后一件宝物,就归本世子所有了。”
苏暮雪扬手,一枚飞出,没入四孔石刻中,下一瞬,殿心亮起灰白涟漪,一件略带残破的宝甲缓缓浮现,甲心处刻有“流云”二字。
“流云宝甲……”苏暮雪轻声低语,看着宝甲残缺处:“虽然有些残破,但还是有上品灵器的威力,想来也够用了。”
“接下来是五孔石刻。”姜承凛负手而立,看着二人,语气温和,“需要五枚玥片,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谢璇玑轻轻点头,取出一枚玥片。第五枚玥片就位的刹那,随着灰白涟漪一卷星光流转的阵图缓缓浮现。谢璇玑素手轻扬,阵图入手刹那,桃花眸中亮起一丝喜色:“果然是灵阵子的阵道之法。”
姜承凛看着二人皆有所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现在,该履行约定了。”
随着最后一枚传承玥片嵌入六孔石刻,整座大殿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石刻中央缓缓升起一盏古朴的灰色灯盏,灯身布满细密裂纹,看上去毫不起眼。
苏暮雪与谢璇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盏灰灯看似平平无奇,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波动,但是做为最后压轴的肯定不是凡物。
“此物我看不透。”谢璇玑轻声道:“我原本以为最后压轴的是阵法传承,没想到居然是这盏灯。”
苏暮雪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盏灯。她总觉得这灯似乎暗藏玄机,却又说不出了所以然来。
姜承凛快步走向前,袖袍一拂,那盏灰灯便轻飘飘地落入他手中。
苏暮雪注意到,在灰灯入手的瞬间,姜承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虽然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看来世子是得偿所愿了。”苏暮雪柔声开口,带着一丝试探。
姜承凛手腕轻轻一翻,那盏灰灯消失不见,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笑意:“不过是件小玩意,让二位见笑了。”
谢璇玑撇撇嘴,可惜被面纱挡住看不见,桃花眸里全是不信之色,显然姜承凛这番说辞没有骗的了她,但她却也没有多问。
“既然秘境之事已了,我等就此别过。”姜承凛拱手作别,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希望日后还有与二位合作的机会。”
苏暮雪执剑还礼:“后会有期。”
谢璇玑把玩着阵盘,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世子慢走。下次若再合作,可要拿出更多诚意才是。”
姜承凛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也不说话,从地上抓起释魔罗转身向出口走去。
待他走远,谢璇玑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那盏灯绝不简单。”
“无妨。”苏暮雪收回目光,“各有机缘,强求不得。”
谢璇玑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笑意重现:“知道啦,在这秘境呆了数日,现在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我们快回吧。”
苏暮雪轻轻一笑,二人身影渐渐消散在这处空间中。大殿重归寂静,唯有石刻默然伫立,见证着这场机缘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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