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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愿守寡后 (20-27)作者:半月星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8 11:59 长篇小说 3390 ℃

第20章 斗法

苏景清反口就问:“有人是谁?”

她与钟贵妃的视线对上,那双眼明明白白地透着——本宫要找你麻烦的意思。

苏景清全然不惧,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后接着问:“人在这儿吗?”

人自然不可能在这儿,要不然钟贵说的就不会是有人,而是指名道姓了,毕竟这满宫,她谁得罪不得。

苏景清从进门时听到良妃往平嘉公主身上扣帽子的话后,便知道今儿可不是什么主持公道,而是兴师问罪。

请自己来,也不是什么做见证,而是打算连着自己的麻烦一块儿找。

当然,也可能自己才是主要被针对的人,毕竟昨儿他坏了萧云逸安排的好事,还拿了钟楚然的把柄,钟贵妃怎么也得替儿子和娘家侄子找回点场子。

“不如叫出来当面对峙,问清楚本王妃到底是怎么害的那钱家人。”

苏景清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钟贵妃身上,嘴角含笑。

钟贵妃透露出些许不悦,这个苏景清果然不讨喜,难怪逸儿铁了心地要退婚。

见这事拿捏不了苏景清,钟贵妃道:“本宫也不过是听人说的,既然淮王妃不认,那就当没这回事吧。”

“那可不行,”苏景清一口拒绝,“贵妃娘娘还是把人叫出来说清楚的好,不然出了这个门,只怕有的是人嚼舌根子,说本王妃敢做不敢当,我身为淮王妃可不能给我家王爷抹黑,不然皇上和王爷都要不高兴的。”

苏景清将天子这面大旗扯了出来,让钟贵妃微微变了脸。 她正想说话将这事揭过,却不想苏景清又开始了,“能与贵妃娘娘说上话,昨儿又正好去过皇姐府上的,倒也没几个。”

“贵妃娘娘出自钟家,莫非是钟二公子同贵妃娘娘说的?”

“不是!”钟贵妃矢口否认。

“那是唐公子?昨日抓奸的时候他正好也在。” 钟贵妃眸中泛起凉意。

这时那位坐在圆凳上的良妃插嘴,“王妃怎么张口闭口就提外男……”

“原来贵妃娘娘说的是昨儿去赴宴的小姐们啊,那不知是哪位小姐看到的呢?”

没给良妃说完的机会,苏景清直接抢了话,追着要答案。 良妃被苏景清一噎,眉毛拧的死紧,苏景清看她那要吃人的表情,觉得心里肯定没少骂自己。

与钱正宣故意请的一堆歪瓜裂枣不同,被平嘉公主邀去赴宴的各家小姐出身都不低,便是皇妃王妃都做得,良妃哪敢提谁人的名字。

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树敌吗。

而且在场跟钟贵妃良妃不对付也不止苏景清一人,四妃之一的德妃也笑吟吟的开了口,“是啊,良妃姐姐不如说来听听,到底是哪家小姐在贵妃娘娘面前嚼的舌根子。”

一句嚼舌根又让话变了个意思,良妃这会儿要敢说个名字出来,只怕那家小姐的爹娘得想法子从她身上生撕下一块肉来。

更有甚者,若是小姐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要削发出家或自尽,良妃就得背一条人命。

这满后宫,除了对钟贵妃宽容,其他人,天子可不会轻拿轻放。

良妃彻底黑了脸,最后一声冷哼,对苏景清道:“你就当我没说过话,”言下之意,让他还是回去问钟贵妃吧。

听麻烦又踢回了自己这边,钟贵妃脸僵住了。

她当了这么多年贵妃,在后宫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主,结果在苏景清碰了两次灰,可不就不高兴了。

她微微提高声量,“好了,是本宫听岔了,淮王妃也不用一直较着真儿。”

“嘘,”苏景清冲钟贵妃比手势,“一点小事,贵妃娘娘何必发火,吵到皇祖母睡觉了。”

钟贵妃说他为小事较真,摆明了就是说他小家子气。 苏景清一句发火吵太后睡觉就给撅了回去,反叫钟贵妃气得呼吸声都重了些。

也让屋里其他人觉得这场面十分好看有意思。

钟贵妃生气,苏景清就笑,笑得温文尔雅,瞧着就知道不是个好欺负的。

贤妃又出来打圆场,“今儿不是说大公主的事嘛,怎么又扯到淮王妃身上了。”

“钱家那是些什么腌臜人,值得淮王妃去谋害。” “皇上吩咐本宫从旁协助太后,问清大公主与两位郡主在钱家人那里受的委屈,皇上才好处置那姓钱的,还大公主与两位郡主一个公道。这闹闹腾腾半天,一句要紧话没问。”

原来主事的人是贤妃,她若不说,苏景清还真以为是钟贵妃呢。

嬷嬷在身后小声说与苏景清听,“皇上这两日又病了,政务繁忙,便让贤妃娘娘替大公主出出气。”

这满屋主子,只有平嘉公主站着,这到底是为她撑腰出气,还是想气气她,把人当犯人审呐。

苏景清着实觉得好笑。

“那又让我来做什么见证呢?”苏景清问嬷嬷。 他对人与人,便连自称都是不同的。

嬷嬷道:“起初是问那钱家的是不是当真欺负了大公主,到后头,就提到钱家老两口自杀的事,再后来王妃便听见了。”

大概就是证实平嘉公主确实受了委屈,良妃便觉得钱富顺两口子不是自尽,而是平嘉公主下的手。

那头贤妃温温柔柔地问平嘉公主还受了什么欺负,让她多说些,这样才好找由头休夫。

苏景清主动找钟贵妃搭话,“贵妃娘娘,那个说看见我谋害钱家人的,便没跟您说说他听到的其他话,比如钱正宣想纳个妾,人没过门肚里就有了?也没跟您说钱正宣是怎么打皇姐,他娘是怎么把皇姐推到瓷片上划得满手伤的?”

“更没跟您说,钱富顺像砍猪蹄一样砍了大郡主的半根手指?!”

苏景清越问声音越厉,连那边在说话的贤妃都住了嘴。 钟贵妃抬眼望来,眼中寒芒一片,能刺得人头骨发凉。 苏景清平静地与她对视。

僵持片刻后,钟贵妃低头,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禅珠,回答苏景清的问题,“本宫未曾听过。”

苏景清说:“那现在听到了。”

苏景清又看向平嘉公主,“皇姐这门婚事,是父皇赐的婚吗?”

有人吃惊地张大嘴,显然没想到苏景清会问这个。 平嘉公主自己倒反应快,她摇头,“不是,是贵妃娘娘做主替我赐的婚。”

如今宫中无后,太后又身子不好,是钟贵妃掌管六宫。 皇子的婚事她管不住,但公主们,只要问过天子,都是她在做主。

从平嘉公主开始,她已为三位公主定下了驸马,而现在宫内还有两位到了岁数待嫁的公主。

那两位生养的公主正适龄的后妃,顿时抓紧了自己手中帕子,整个人下意识紧绷起来。

两位待嫁的公主白了一张小脸。

没谁是傻子,都清楚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钟贵妃倒一点不生气,“倒是皇上和本宫当初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可靠的,没成想这一家子这么不是东西。”

“回头给舒悦和安乐两个丫头相看驸马时,本宫可得再谨慎些。”

她不仅不气,还借此机会告诉其他人,这些公主们未来嫁给什么样的人全凭她说了算。

是跟着苏景清还有平嘉公主一块儿得罪她,还是识趣的站在她这边讨好她,由她们自己选择。

只要后宫无新后,只要这后宫只她一人是贵妃,只要逸王还在,就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苏景清一个守寡的王妃,除了嘴巴逞几句能,又能做什么?

至于平嘉,钟贵妃看着她笑,这次休了夫无妨,还要二嫁的,也可能还要三嫁?

好些人看到钟贵妃的笑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老老实实缩起头,连看都不敢再往这边看一眼。

就连平嘉公主身子都抖了下,她也怕,很怕。

苏景清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手指捻了捻衣角,在心里叹气,这日子可真难过。

外头动刀动剑要杀人见血,宫里只靠嘴做软刀子,同样能杀人见血,还更痛。

“是要谨慎,连皇家血脉都敢伤,实在太没把父皇和贵妃放在眼中了。”

苏景清顺着钟贵妃的话说了句,然后把话又带到平嘉公主身上,“对了,皇姐,父皇可知大郡主被人断了半根手指的事?”

平嘉公主还是摇头,“我还未曾见过父皇,”她并不确定父皇是已经知道了却不放在心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是后者的。

若是前者,自己就当真是彻底被父皇厌弃了,连两个女儿也一并被牵连。

“这是大事,皇姐该先向父皇说明的。”

平嘉咬着唇,显得很是无措。

贤妃反应倒是快,立马吩咐,“来人,去向皇上禀报此事,再将两位郡主带去给皇上瞧瞧。”

接着又对平嘉公主说,“大公主,你安心,钱家如此胆大包天,皇上必会惩治他们的。”

平嘉公主没说什么,苏景清倒赞同的点了点头,“贤妃娘娘说的对,必须严惩。”

“要本王妃看来,敢动皇室血脉者,必死!”

语气狠戾的话让在场许多人都心头一跳。

而清楚苏景清意有所指的钟贵妃看向他的眼神带了火光。 第21章 人面兽心

苏景清和钟贵妃斗法,谁都没吃亏,当然,也没占着便宜,因为天子在看到大郡主那少了一截的手指后,直接下了令,让将钱正宣收押到刑部大牢,三日后问斩,可以说是又快又狠。

没说让平嘉公主休夫,直接让她丧了夫。

至于钱家死的那老两口,既然说是畏罪自尽的,那就是自尽,不必再追究他们到底怎么死的。

天子身边的徐公公来传的话,发现没能趁机给平嘉公主扣帽子的良妃失望的撇嘴,暗道可惜。

待传完天子的旨意,徐公公又来请苏景清,“淮王妃,皇上召见您。”

苏景清应下,见太后是真睡着了,便没吵醒她,只交待伺候的嬷嬷多注意着些。

就这么一出,还被良妃出言挤兑了番,“瞧淮王妃这仔细的样子,是觉得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吗?”

太后身边的嬷嬷出言维护苏景清,“良妃娘娘多虑了,淮王妃这是孝顺太后呢。”

良妃哼了声,表情不满,又想说话,苏景清从旁路过,便问了她一句,“良妃娘娘是姓钟吗?”

良妃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立马否认,“当然不是。”

苏景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不是,看你这么尽心,本王妃还以为你姓钟呢。”

“你什么意思?”

苏景清说完就跟着徐公公出了门,没理会良妃追着问的话,平嘉公主紧随其后,天子也要见她。

他们一走,便有人替你苏景清解答了良妃的疑惑,德妃笑着说:“能是什么意思,误会了姐姐你是谁家被赐了姓的家生子吧。”

“结果没成想,连个姓都没混到,也是…”德妃边走边说,路过良妃身边时才把剩下的话补完,“怪可怜的。”

接着,德妃对着大门口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然后便扶着宫女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反应过来德妃这是在骂她是钟家奴婢后,良妃暴跳如雷的去追德妃,“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谁是家生子?”

德妃自然是不可能理她的,其他人见笑话看得差不多了,怕继续看下去会被迁怒,也纷纷同太后和钟贵妃行礼告退。

良妃气得连跺了好几脚,见人走后,就到钟贵妃跟前告状,“贵妃娘娘,德妃那个贱蹄子这么侮辱臣妾,你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见良妃还要大声嚷嚷,钟贵妃低呵,“够了!” 她转过身,随意屈了屈膝,等同向太后行过礼,就出了门。

良妃自然是要跟上,出门后又开始闹着让钟贵妃替她教训德妃。

钟贵妃眼一瞪,“蠢货!连敌人是谁都记不住,本宫留你何用。”

“是白与君那个……”良妃张口便还嘴,只不过才说出德妃的名字,就被身后的大宫女打断了。

“娘娘,是淮王妃先提及的。”

良妃这才反应过来,苏景清说的含蓄她没听明白,白与君那个贱蹄子不过是把苏景清的话解释了一遍。

“小贱种,”良妃气得磨牙,“竟敢这么侮辱本宫,本宫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钟贵妃又骂了声蠢货,“连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扒苏景清的皮,小心他将你生吞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良妃被骂的有些不高兴,可见钟贵妃冷着脸,没敢还嘴。 最后只呐呐道:“贵妃放心,大公主如今一个寡妇带两个女儿,要除掉她还不是简单的很。”

事情与苏景清想的并不完全一样,钟贵妃是要对付他不错,可她也想平嘉公主死。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是吗?那本宫便等着,”钟贵妃倾身靠近良妃耳边,“别再让本宫失望啊,否则……”

良妃身子一颤,捏紧了帕子,连忙保证,“是,臣妾一定不会让贵妃失望的。”

钟贵妃笑了起来,被宫女扶着上了轿子。

这满后宫,除太后外,只有她能坐轿子,是独一份的尊贵。

良妃恭送钟贵妃离开,待人走远松下来,也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背的汗,也一阵后怕。

然后连忙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去办事。

……

另一边,天子书房。

天子高坐在龙椅上,下头苏景清站着,平嘉公主和两位郡主则跪着。

天子目光深沉的看着平嘉公主。

半响后,突然怒斥一声:“混账东西!”

“你如今好大的胆子,竟连老大的王妃都敢算计,是朕太纵着你了吗?”

苏景清和平嘉公主到时,两位郡主就跪着,苏景清和平嘉公主跪下行礼,天子只叫了苏景清一人起身。

接着有了现在的呵斥。

“堂堂公主,竟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丢人现眼的东西。”

“跟你娘一样,上不得台面。”

天子一句接一句地斥责,竟越说越难听。

不过苏景清听得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平嘉公主低眉顺眼地认错,未有丝毫辩解。

等天子骂得差不多了,才道:“给朕滚出宫去,往后没朕的允许,不许再入宫。”

“是,儿臣告退,”平嘉公主磕了头,带着两个女儿退了出去,态度十分顺从。

书房内只剩下苏景清与天子两人,天子咳嗽了几声,饮过茶后才缓过来。

然后问苏景清,“想问朕为何要骂平嘉?”

苏景清其实很想摇头,他并不想知道,反正他从未信过外界所谓的天子宠爱。

但天子问了,自然是想说的,所以苏景清只能顺从道:“还请父皇解惑。”

天子沉沉道:“太医来看过,静月的手指是陈年旧伤。” 静月便是大郡主的名。

这的确是苏景清没料到的,他抬头,望向天子。 “快两年了,”

苏景清并未亲自看过大郡主的手,所以不知伤如何,但叶澜芝又为何要骗他?

许是看出了苏景清的疑惑,天子道:“那狠心的玩意儿,又划破了静月的手。”

所以叶澜芝没看错,只是她也被骗了。

苏景清不解,“大公主她为何要这样做?”

“那混账东西…”天子开了口,竟说不下去。

最后天子也没告诉苏景清,只转移了话题,问他:“可有老大的消息?”

“没有,”苏景清回道,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破绽。 天子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回去吧,往后少入宫。” 苏景清心想,若没人叫他,这地方他一辈子都不会想来的。

面上却恭敬道:“是,儿臣告退。”

退出书房,苏景清带着在外面等他的思烟二人出宫。 这宫内长了无数双眼睛,耳朵,是以主仆三人什么都没说。

然而出了宫,平嘉公主在门外等他。

眼眶微红,像被天子的话伤了心。

“弟弟,我能跟你说说话吗?”平嘉公主邀请苏景清上她的马车。

苏景清就静静看着她。

平嘉公主见他这样,干脆用手帕擦了擦眼,说:“父皇都同你说了?”

苏景清如实道:“只说了大郡主手指的事。”

平嘉公主笑了声,“这的确是我骗了人,可你也不是从未信过我吗?”

“信过一些,”至少他以为平嘉公主对两个女儿是真心的。

“呵呵,”平嘉公主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的,“只有一些啊,我见你处处帮着本公主说话,还以为至少信了一半呢。”

苏景清便问:“公主从前如何称呼王爷?”

提到萧北淮,平嘉公主收敛神色,“自然是唤本公主阿姐。”

苏景清从中听出了些别样的味道,像得意又像炫耀。 苏景清微微颔首,“这便是了,因为王爷唤公主一声阿姐,所以我帮你。”

只是因为萧北淮,而无关你是谁。

换条狗也一样。

后头的话苏景清没说,但平嘉公主听出来了。

这叫她很不悦,但并未表现的太明显,还趁机用这话来拿捏苏景清,“所以你也得跟着他唤本公主一声阿姐,阿姐唤你上车说话,你不打算听吗?”

苏景清还未说话,平嘉公主又补充了句:“阿淮从小就护着我,他最讨厌与我作对的人。”

“好啊,”苏景清答应了。

平嘉公主脸上笑意更深,反而是思烟和湘雨有些着急,尤其是思烟,她没想到这个平嘉公主竟也是个坏心眼的,跟昨日完全不一样。

“王妃!”思烟唤了声,想挡在苏景清面前。

苏景清摇头,“无妨,我坐公主的马车,你们跟着走就行。”

思烟不甘心的还想再劝劝,看到苏景清手指动了动,最后不情不愿的站到马车旁去了。

平嘉公主见状自己先上了马车,然后招呼苏景清,“弟弟,快些。”

马车内还坐着两个孩子,正是两位郡主,怯生生的,看着很是瘦弱,完全与她们身份不符。

平嘉公主先选好了位置,苏景清坐她对面。

马车动起来了,跑的很快,平嘉公主问苏景清:“你知道本公主为何要叫你上马车吗?”

苏景清如实说,“我不会算命,”算不到,也懒得猜。 平嘉公主灿然一笑,“倒也是,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马车渐渐行入闹市,人来人往,出入城的马车繁多。 “弟弟,告诉我,阿淮在哪儿。”

苏景清摇头,“我不知。”

“你知道!”平嘉公主这话说的非常肯定,“你知道他还活着,你见过他。”

“那又如何?”苏景清问。

平嘉公主脸上的笑容变了意思,“他不认我这个阿姐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有你。”

“让开,快让开!”

外面传来马嘶鸣和百姓叫着四散躲避的声音。

惊马了。

也是这时,平嘉公主眼中突然升起狠戾,人站起身,猛地伸出双手将苏景清往马车外推,“你说这样,他会不会出现呢?!”

第22章 愚蠢的疯子

苏景清半身被推出窗外, 耳旁是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马车中是平嘉公主偏执又有些疯魔的笑声,“他不出来你就要死。”

“我也要死,还有他一向疼爱的两个外侄女,全部都要死!”

“所以他一定会出来的。”

每一句都十分笃定, 像把萧北淮这个人摸得透透的。 苏景清只看着她, 然后平静地告诉她, “王爷不会出来。”

马车向一旁骤然偏移,苏景清甚至听到了外面百姓的惊呼声。

惊马正好行至此处,马背上的人拉着缰绳要强行拉停马, 惊马两只前蹄腾空,仿佛下一瞬就要踏在苏景清头上踏他个头破血流。

也是这时,苏景清抬脚将平嘉公主踹倒,自己则一个借力翻身轻巧跳下了马车。

惊马的双蹄也未落在苏景清头上,在马蹄快要落下时被思烟重重一拳打过去, 连人带马, 轰然倒下, 扬起一片尘。

周围百姓也下意识拉扯着身边人连连往后退出好几步。 苏景清和刚揍完马的思烟站在原处一块儿活动手腕。 苏景清视线落在平嘉公主那辆明显失控了的马车上,泛着凉意。

拉马车的马被迎面飞奔而来的惊马吓到,也跟着乱了, 带着向路中间倾斜的车厢跑的飞快。

车厢摇摇晃晃,看着随时都会摔下来。

思烟看了眼摔在地上起不来的惊马,然后请示苏景清:“王妃, 要去追吗?”

“你去接应下两位郡主, 至于剩下的那个, 不用管。”

自己找死, 何必阻拦。

思烟飞快跑着追上去。

湘雨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告诉苏景清, “套车的绳子被利器割断了,”所以那车厢才会偏。

再加上这匹正好惊了的马,都是有备而来。

苏景清没觉得多意外,他已经入了局,只要萧北淮一天没出现,自己便难以安宁。

一个连亲女儿的断指都能拿来再次利用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知道了,”苏景清也只说了这三个字。

接着,停好马车的白术急急忙忙跳下马车冲到了苏景清跟前,“王妃,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术一直驾着淮王府的马车跟在后面,只不过没公主府的马车跑得快,方才在后面看到王妃被推出车窗外时,吓得心跳都停了。

白术围着人打量,想看苏景清有没有受伤。

苏景清揉着手腕摇头,“没事,就是太久没动,感觉有点抻着了。”

白术和湘雨便催着赶紧回府去看大夫。

苏景清依旧摇头,“走不了。”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巨响,公主府的马车像是撞到了什么,后头的车厢被甩了下来。

苏景清不由想起平嘉公主在马车内同他说的话,吩咐白术,“先去请大夫。”

这一摔,两个孩子怕是都要受伤。

苏景清带着湘雨与瞧热闹的百姓一块走过去,便没管那个从惊马背上摔下来的精瘦男人。

他想趁着无人注意他时悄悄离开,却不想刚起身,就被一颗石子打到了腿,一屁股又跌坐了回去。

精瘦男人顿时警惕起来,转着眼四处看,却没看到是谁下的手。

待疼痛缓和了点后,精瘦男人又试着起身,结果人刚站到一半,凌空飞来两颗石子,一颗打在他手臂上,一颗依旧打在他腿上,与先前那颗石子被打的位置一模一样。

精神男人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用没受伤的手吹了声口哨。

很快,一群人蜂拥而至,洒出一把把的面粉,精瘦男人也在掩护下,消失无影。

只剩下那匹马还在地上躺着,喘着粗气。

暗中,有人跟了上去,逃,是逃不掉的。

……

另一边,摔到地上的车厢旁,思烟唤了两声郡主,没收到任何回应。

有血从车厢里流出来,思烟一个着急,直接拆了车厢,然后看清了里面三人的模样。

两位郡主缩在角落里,大郡主脑袋撞到了头,此刻已经昏过去了,小郡主被她抱在怀里,倒是没受伤,只怯生生地在哭,声音像小猫儿一样,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地上的血则是从平嘉公主腿上流出来的,车厢摔落把底板给摔破了,平嘉公主的腿卡在两块板子中间,叫木刺划破了裙子,腿也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她脑袋也磕出了血,倒没昏过去,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看着思烟笑,“你主子嘴上说着心善,处处为人着想,可到了危险关头,不还是丢下我们母子自己逃了吗?”

“若本公主的女儿出了什么事,那就全是苏景清见死不救害的,这笔账本公主记下了。”

思烟眉毛皱的死紧,很想抬脚就往平嘉公主那伤处再补上两脚。

她很想问问平嘉公主是不是跟逸王一个娘,怎么都有病! 不过思烟忍住了,当没听到她的话,先去把小郡主抱了出去。

大郡主她不敢碰,得等大夫来。

“嚯,流了好多血。”

这边人刚抱出来,苏景清他们就到了,跑在前面的百姓指着从平嘉公主腿上流下来的血议论了起来,又讨论她那被卡住的腿会不会就废了。

思烟直接将小郡主塞给湘雨抱着哄,然后对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说:“大家站远些,受伤的是平嘉公主。”

只需表明身份,其余的不必再多说什么,百姓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自觉往后退了好些。

接着思烟指指平嘉公主,请示苏景清,“王妃,要拉她起来吗?”

苏景清还没说话呢,平嘉公主自己先冷着脸哼了声,“用不着你来假好心。”

她对苏景清说:“你猜对了,他没有出现,那看来你在他心里也没多重要。”

“苏景清,就算你成了他的王妃又如何,你依旧什么都不是!”

“与你何干?”苏景清从前方摔晕在地的车夫身上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地反问。

“说明他不在乎你,”平嘉公主反而不怎么生气了,甚至还有几分高兴,“他一点都不在乎,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出现。”

“关你屁事!”思烟说话才没她家王妃那么温和,张口就替他怼了回去。

然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问苏景清,“她这磕到脑子伤着了吗,好像病的更重了。”

“不,”苏景清摇头否认,“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苏景清从不认为世上有那么多巧合,他在公主府看到的那一幕幕全是平嘉公主想让他看到的,苏景清当时没信,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以为平嘉公主至少对两个孩子是真心的,以为只是利用他,想把钱家人做的丑事捅出来,好休夫,让两位郡主过上不再被欺凌的日子。

那些瑟缩惊恐的反应做的如此自然,丝毫不像临时学的,更像经年习惯,让人看不出破绽,为骗他,可真是费尽了心思。

不,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破绽,只是他没往平嘉公主身上想而已。

有老鼠把自家的粮仓打了个破洞,每日进进出出的搬粮,主人家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钱正宣的主子是萧云逸和钟贵妃,黑袍人又说没跟萧云逸勾结,那是谁在替老鼠掩盖破洞,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苏景清凝视平嘉公主片刻,问她,“与虎谋皮得好处多吗?”

“不多,我只要一样,一样就够了。”

看了眼远远围观的百姓,确定他们听不清楚,苏景清压低声音说出她想要的,“萧北淮。”

是肯定的陈述。

平嘉公主听到这话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他说你聪明,我起初还不信,”接着表情一冷,“现在信了。”

在平嘉公主看来,苏景清从进了公主府便一直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哪里配得上聪明两个字。

可现在,被他猜中自己心思后,平嘉公主突然就愿意承认那个人说的话了。

苏景清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天子不肯告诉自己原因。

平嘉公主冲苏景清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苏景清并不想听,只问,“你想过今日算计我的后果吗?”

平嘉公主又笑了,这回带了几分妖艳,与在苏景清面前装小心害怕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看,父皇明知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除了不许我进宫,连罚都不曾罚过我,今儿你毫发无损,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不仅如此,”平嘉公主指了指自己的腿,“这还是你害的,哦,对,还有本公主这个命苦的女儿,又遭了一回罪,这些账通通都是要算到你头上的。”

听平嘉公主又把自己女儿拉出来说事,思烟气得不行,怒道:“大郡主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不是人的娘。”

“谁让她命不好呢,”平嘉公主直起上半身往前倾,为自己大女儿理了头发。

思烟一下上前挡在大郡主面前,像护犊子的老母鸡。 平嘉公主淡然的收回手,完全不在意思烟的行为,只道:“放心,她还有用,在她舅舅没回来之前,本公主不会动她。”

平嘉公主说:“阿淮最疼静月了。”

思烟反驳她,“那是王爷不知道你这个当娘的这么恶毒,他要是知道了,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平嘉公主只是笑,看起来有恃无恐。

苏景清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半响,好奇发问,“他们的目的是杀了王爷,你知道的对吧,明知道有人想杀他,你为何还要引他出来?”

“嘘~”平嘉公主嘘了声,让苏景清小声点,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谁说一定要杀他,他们怕的只是阿淮有威胁,如果他没有了呢?”

苏景清瞬时沉下脸,眉间透出凌厉,“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他永远都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我这一个阿姐。”她答的毫不犹豫,甚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还露出了甜蜜的表情。

而后抬眼,了了苏景清一眼,“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同苏景清招手,让苏景清蹲下,“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我怎么会做出这么罔顾人伦的事呢,我啊,只是想要他而已。”

不是喜欢,是占有欲。

但又有什么差别。

一样的畜生行为。

“痴心妄想!”苏景清送了她四个字。

平嘉公主正要反驳,白术到了,他领着个大夫着急忙慌地挤开人群,“王妃,大夫来了。”

思烟立马把自己身后的大郡主让出来,“大夫快,快来看看大郡主怎么样了。”

一听身份是郡主,大夫手便有些抖,一块跟来的徒弟,甚至转身就想走。

怎地在大街上给人看个病,还碰上郡主了呢,好好的郡主,怎么不去宫里找太医。

徒弟在心里诽谤着,那边他师傅被思烟抓着,手已经在给大郡主把脉了。

人都来了,走是走不成的,只能先救人。

大夫前脚到,后脚叶宵就领着府衙的衙役们来了。 在叶宵等人同他行礼的时候,苏景清无奈一笑,“叶护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叶宵同样意外,他看了眼平嘉公主,问道:“大公主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宵自然是认识大公主的,在京都衙门当差,那些身份尊贵的主子们,他们都得在心里记着长相身份。

苏景清回答说:“公主带着两位郡主要出城寻短见,没成想碰上惊马,车厢在街上就摔了下来,伤了腿。”

这个说法,叶宵显然是不信的,他让自己带来的衙役去边上找百姓问情况,自己则去检查车厢和马。

叶宵眼尖,办案经验丰富,很快便发现了马车不对劲的地方,再加上从百姓口中问到的线索,他大概判断出了事情的过程。

又回来问苏景清,“王妃可要报官?”

百姓中,有人说看见了大公主推淮王妃下马车,有人说没看到,只看到淮王妃先从马车上掉了下来,但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淮王妃掉下时险些被惊马踩破脑袋。

与苏景清所说的大公主寻短见,完全不同。

叶宵有自己的判断,更何况套车的绳子上有整整齐齐的割痕,若非有意,可做不到这样。

“报官啊,”苏景清低笑一声,明媚的双眼中似乎带了些嘲讽,“不必了,劳叶护卫将公主送回平嘉公主府就行。”

这京都府衙哪能审得了公主,最后依旧还是要落到天子案头上。

而天子会动平嘉公主吗?尤其是她对自己下手的目的还是为了引萧北淮出现。

如果自己出点事就真引得萧北淮献身了,苏景清觉得天子兴许头一个会这么干。

他和平嘉公主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萧北淮。

叶宵应下了护送平嘉公主回府的事,然后问及两位郡主,苏景清道:“现在公主受了伤,不便照顾两位郡主,本王妃会让人将两位小郡主送入宫,由宫人照看。”

苏景清又让白术回去请忠伯。

苏景清自己不打算再跑这一趟,忠伯身为王府管家,送人是最合适的。

很快,大夫给大郡主看了伤,包扎好了脑袋。

平嘉公主的腿也从被劈开的板子中伸了出来,不过她的腿大夫却不敢看,一是伤的位置不便,二是身份尊贵,也不可能当街给她包扎腿。

只能先回府,到时看她自己的安排。

毕竟如今的公主府,驸马一家死的死,关的关,可以由她完全掌控公主府了。

思烟把包扎好伤的大郡主抱了过来,向苏景清转述大夫说的话,“大郡主身子弱,头磕的重,什么时候醒来不好说。”

“王妃……”思烟张张嘴,表情有些难过。

苏景清伸手探了探大郡主的呼吸,虽然有进有出很正常,却比寻常人要弱。

苏景清道:“待会儿你和忠伯一起送两位郡主入宫吧。” 思烟连忙摇头,“让湘雨去,我守着王妃。”

她不放心,大公主都能当街害她家王妃了,指不定暗中就有什么人蹲着再来个刺杀什么的。

苏景清依她的意思,走去问平嘉公主话,“你是何时知道王爷还活着的?”

平嘉公主看着苏景清笑,“阿淮怎么可能死,几个蠢货怎么杀得了他。”

是对萧北淮无比信任。

所以,信的只有局外人。

“苏景清,你不该来抢本公主的人。”在苏景清沉思的时候,平嘉公主突然在他耳边说了句。

待苏景清回神,正巧看到了她眼中的狠戾,以及脸上的笑容,只笑里藏着刀。

说完,她便扭身上了衙役们为她准备的马车,从头到尾没看过自己两个女儿一眼。

苏景清在她离去后,抬手看了看自己被掐红的掌心,比昨日深了许多。

她身上有黑袍人的气息,苏景清很好奇,黑袍人做了什么,会让平嘉公主把自己定为能引出萧北淮的目标。

“儿子!儿子你没事吧,”背后有喊声传来,苏景清回头,看见他爹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朝自己跑来,旁边还跟着苏明砚。

“大哥!”苏明砚比苏父先到苏景清身边,一来拉着苏景清左看右看,“大哥,听说你从马车上摔下来了,有没有摔到哪儿,受伤没?”

苏父也跑过来了,想说话,结果气喘不及,张口就是齁声。

苏景清忙看老父亲和弟弟的心,“我没事,没伤着。” 苏明砚刚好把哥哥看完,脑袋也垫着脚摸了,确认是真没伤,才松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苏景清问。

他一问,苏明砚就气鼓鼓的,“大哥你都被人当街欺负,都想要你命了,我们能不来吗?”

“那个公主怎么这么坏啊,你又没得罪她,凭什么对你动手。”

“她是不是脑子不好,宫里那么多太医还不够给她看的,有病就该关着,放出来祸害人算什么。”

傻弟弟一通抱怨,嘴撅的老高。

有人看着,苏景清不好伸手摸他头,只得口头安抚,“放心,我没事,反而是她自己受了伤,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出来祸害人了。”

那也不行,苏明砚搅着手指思索要怎么给大哥报仇。 苏父的气终于喘匀了,他问大儿子,“你怎么招惹上她了?”

苏景清解释:“没招惹,是她想利用我寻人。” 苏父左右张望几眼,小声问,“寻淮王殿下?” “嗯,”苏景清道:“她脑子不好,觉得我出点事,王爷就会出来。”

“那这也太看得起你了,你跟王爷面儿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你出事就把他招出来了。”

“而且这大白天的,王爷鬼魂也不方便现身啊。” 苏景清:“……”

一时也不知是该埋怨他爹埋汰他还是说他爹脑子真不好使。

但苏景清还是顺着苏父的话说了,“所以王爷没现身,平嘉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

“该!”苏父说的毫不犹豫,“最好腿给她摔断!” 反正欺负儿子的人,管他是谁,出了事一律骂活该。 苏景清说,他也这么觉得。

父子三人说完话,忠伯和白术来了,苏景清过去交待事。 苏景清对忠伯说:“入宫后先请皇上传太医为大郡主诊治,大夫说伤得重,怕会醒不过来。”

忠伯心头一跳,连忙看向被思烟抱着的大郡主。 苏景清又再次嘱咐,“皇上若问起出了什么事,便说平嘉公主想带两位郡主出城寻短见。”

苏景清要把这个帽子扣死在了平嘉公主头上。

忠伯长叹一声,“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老奴知道了,王妃放心,老奴这就送两位郡主入宫。” 忠伯接过思烟手中的大郡主,与湘雨一块上了马车,驾车往皇宫方向去。

天渐渐暗了下来,没得热闹看,百姓也相继散去。 苏景清让父亲和弟弟回家,他也要回王府了,估计还有事等着他。

苏父拍拍儿子肩膀,“要实在不行这王妃咱不当了,大不了你爹我豁出去不要这侯府的爵位把你赎回家,离了京都咱们一家人去乡下种地都成,离这些要命的事儿远点。”

“好,”苏景清展颜,“过不下去了,就听爹的。” 一出接一出的事是麻烦,但他并非解决不了。

更何况他还有亲人,有退路。

将二人送走,白术将马车驾到苏景清跟前,“王妃,回吧。”

铺子两边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是在为他们着照亮回家的路。

苏景清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外头思烟气愤的开始骂平嘉公主,“我昨儿还可怜她呢,觉得她被欺负好可怜,为她吵架吵赢了高兴,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呸!”

“还有王妃,你在寿安宫的时候一直帮她说话,同钟贵妃和良妃吵架,她竟然丝毫不感恩,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害,老虎还不吃自己儿子呢,她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没有外人,思烟说话便没了顾忌。

但苏景清并未开口责备她,别的不说,平嘉公主拿自己女儿命做赌注和对萧北淮强烈的占有欲,在苏景清看来,的确畜生不如。

至于寿安宫的那出戏,起初是针对平嘉公主的,但从他到了后,明显重心成了自己。

钟贵妃要的不是一个,她是要一网打尽。

不过也让苏景清得到了一些信息,后宫不太平,钟贵妃和四妃斗法斗得风生水起。

他该多寻几个盟友,至少让钟贵妃没空来找自己麻烦。 德妃就不错。

苏景清记得她就有个适龄未嫁的公主。

马车很快回了王府,思烟和白术去为他准备晚膳,苏景清则被暗一叫去了王府一处空着的院子。

其中一间屋子正跪着一个精瘦男人,正是白日骑着惊马背上的。

苏景清坐下,暗一先行解释道:“王妃去看大公主时,这人就想逃跑,被属下阻拦后还叫了一群同党掩护他,后被属下在一处巷子擒住。”

苏景清问:“谁家的?”

暗一道:“那巷子只住了两户人家,刑部郎中王府,和宣威将军甄府。”

苏景清又瞟了眼跪着的精瘦男人,“问出来了吗?” 暗一:“属下无能。”

暗一还是用了手段的,精瘦男人伤的很重,鼻子都被打断了。

但这样都挺着不说,那就是真不想说了,苏景清便道:“杀了吧,回头提着人头去问他那些同伙,上家里问问也成。”

苏景清说完就要走,他饿了。

这一天天找茬儿的太多,从早到晚才吃一顿饭。 也不知苏景清哪句话刺激到了精瘦男人,他扭动着身子嘴里呜呜呜的,显然有话想说。

暗一上前拿开堵他嘴的抹布,精瘦男人呸出两口血水后,立马道:“我说,你们别找我家里人。”

苏景清想了片刻,答应了,“可以,说实话。” “我是甄家的人,早上管家吩咐我骑马出城一趟,到下午再回来,那匹马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早上去时还好好的,一进城就跟疯了似的,当时我也吓着了……”

苏景清不想听这些没用的,打断他,“早上出城去了哪儿?”

“城外的一座寺庙,叫金蝉寺,去上了柱香。” “保佑什么?父母,妻女,未出世的孩子?”

苏景清一直注意着他的变化,当他说到未出世的孩子时,精瘦男人眼睛明显瞪大了些。

暗一上前直接踢了他一脚,“说实话!”

“是王家,”苏景清道,“明日把人送去府衙,再给王家送个信儿让去领人。”

苏景清这回说完真走了,下头这些明显是推出来送死的人,问不出更多的。

精瘦男人一直在后头喊他是甄家的人,没说假话。 一个巷子,一文一武被牵扯了进来。

也不知这京都还有多少这样的存在,不过有些事开始渐渐浮出水面,苏景清想,他这独守房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

平嘉公主府

萧心锦刚喝了汤药,正准备歇下,烛光忽然闪了闪,屋内霎时多了个人。

一身黑袍,带着鬼面具,正是苏景清那日在公主府见过的黑袍人。

“你输了,”黑袍人开口,对萧心锦说。

萧心锦,也就是平嘉公主脸上瞬间升起愤怒,“你说苏景清一定能引出阿淮的!”

“本座是说过,可也没想到你会蠢到直接在街上就敢动手。”

黑袍人眼中闪过冷光,手指一动,一道指风打在萧心锦腿伤处,痛得萧心锦惊呼一声,怒道:“你想做什么?”

“本座是在提醒你的愚蠢,苏景清毫发无伤,你却要没一条腿,你生的那两个筹码如今也不在身边,现在你就是没用的废物。”

萧心锦皱眉,“你想甩开本公主?”

“是你没价值了,整个公主府都没价值了。”

“不,我还是公主,你也说了我没伤到苏景清,父皇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再过些时日……”

黑袍人一挥袖,冷哼,“本座等不了那么久。” 萧心锦摇头,“不,不行,你答应过我,要将他送到我手上,他只能是我的,从小就是!”

她脸上透出几丝疯狂,她什么都不要,只要阿淮属于她。 阿淮从不嫌弃她的出生,一直当她是亲姐姐,在母妃和皇后死后,一直护着她,如果没有阿淮,她早死在中钟媚那个贱女人手下了。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明日便会有圣旨下来,你出不了公主府,不能再利用苏景清引出萧北淮。但是……”

“但是怎么样?”萧心锦迫不及待地开口,“你要亲手去杀苏景清?”

黑袍人骂她果然是蠢货,除了萧北淮,没有谁值得他亲自动手。

“你不是说,萧北淮最在乎的人是你吗,苏景清引不出他来,但你也许可以。”

黑袍人的话像施加了魅术,传到萧心锦耳边,充满诱惑。 “不是也许,本公主一定可以,阿淮从小最在乎的就是我这个阿姐了,”她眼中燃起坚定,不允许自己,也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这点。

黑袍人道:“只要你肯,就还有最后一次引萧北淮出来的机会。”

“什么?”萧心锦死死地盯着他。

黑袍人袖子一动,烛台上的蜡烛被他卷了过来,“死。” “一场熊熊大火,能照亮半个京都,不论萧北淮藏在哪儿他都能看见,他若在乎你,就一定会来救你的。”

萧北淮自己不来,只要他的人来也好,这样就能揪出他,然后斩草除根。

萧心锦心动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一些担忧,万一阿淮不来呢?

黑袍人像是看出她的动摇,告诉她,“没有万一,你要相信萧北淮一定会来救你的!”

良久,萧心锦才点下头,握紧了手,“好,我愿意。” 她要赌一把。

黑袍人藏在面具下的脸笑了,虽然是个疯女人,但他喜欢。

再来几个这样的疯子,萧北淮何愁不死。

淮王府

忠伯和湘雨是赶在宫里落匙前出的宫,又一路快赶着马车回府,只比宵禁时间早一点。

一回来,忠伯便来向苏景清禀报宫里的事,说天子大发雷霆,狠狠骂了平嘉公主几句,又让人请了太医为两位郡主诊治,最后说会把两位郡主暂时交给德妃抚养,让忠伯回来转告苏景清,说他费心了。

全然没提要如何处置平嘉公主的话,让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忠伯为王妃不平。

更为王爷不平,从前把平嘉公主当亲姐姐一样敬着,竟是比蛇蝎还毒的女人。

忠伯在心里想着,等王爷回来了他一定要告状,让王爷替王妃去讨个公道。

苏景清依旧没觉得意外,只要两位郡主有人管着就行。 让忠伯和湘雨他们下去休息,自个儿去沐浴。

等他沐浴完,正准备睡下,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王妃,出事了!”

苏景清解带子的手一抖,都没重新系回去,套了件外衣就去开门。

门一开,不用人说,苏景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熊熊烈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远处近处都有人在喊走水了救火的声音。

来喊苏景清的不是白术等人,而是暗一,暗一告诉苏景清,“王妃,那是平嘉公主府。”

苏景清生气了,“真是个疯子,没脑子的疯子!” “叫忠伯安排人去帮忙救火,另外,王爷呢,他在哪儿?”

暗一道:“王爷今日与王妃分开后便出了京都,此刻不在城中。”

苏景清想,那就好。

这场大火如黑袍人所说,半个京都的人都见了,但始作俑者却没等来相见的人。

被烈火焚烧的平嘉公主府,各种救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萧心锦坐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房门,她在等阿淮破开房门来救她出去。

从最开始的小火苗等到大火烧近,屋内越来越热,到现在大火快要将整个公主府吞噬,依旧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

听到门外有什么东西被烧塌砸落,萧心锦终于坐不住了,拖着受伤的腿走到门口拍门,“阿淮,阿姐在屋里啊,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阿淮,你最在乎的人不是阿姐吗,你怎么还不来?” 为什么还不来,她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

火烧开了窗户,进了屋,萧心锦终于怕了,双眼赤红,不再喊萧北淮而是喊黑袍人来救她。

挥退来禀报萧北淮并未出现的手下,黑袍人飞到一处房顶,远远瞧着这透天的大火,摇头叹息,“可惜,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颗棋子,下成了烂棋。”

无用的烂棋,自然该被毁得干干净净。

第23章 接他回家

天子是在次日早上才知道昨夜平嘉公主府走水的事。 天子白日精神不济, 夜里也要服过药才能入睡,一睡下便很难叫醒,尤其钟贵妃还吩咐过,夜里出任何事都不许打扰天子歇息, 所以天子知道这件事时, 平嘉公主府早已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府中上下所有人无一生还。

天子自然是勃然大怒,要惩治身边侍候的人。

好在钟贵妃前来解了围,一边替天子穿戴衣衫, 一边说道:“昨夜那火起得太突然,被发现时整个公主府已经被包在火中了,逸儿一早便入宫同臣妾说了这件事,他说看见公主府走水就派了王府的人去帮忙救火,结果都去晚了。”

“皇宫离平嘉公主府更远, 便是皇上醒来派人也来不及, 何必吵醒皇上徒惹你担忧。”

钟贵妃这话说的, 仿佛那火烧的只是个宅子而已,里面没人,更没有天子的女儿, 天子看不看都一样。

这淡漠的反应使得天子不悦,一把甩开钟贵妃的手,“人呢?既然入了宫怎么不来见朕?”

钟贵妃丝毫不在意天子的态度, 依旧温和的笑道:“来了, 这不是在门外候着等皇上您召见嘛, 他那么守规矩的人, 怎会没有通禀就随便闯入皇上您的寝宫。”

“让他滚进来!”天子心里有气, 说的话也不好听。 萧云逸几步进来, “儿臣给父皇,给母妃请安。” 天子哼了声,“起来,跟朕说说平嘉府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平嘉人呢?”

萧云逸跪着没起,反而磕了个头,“父皇,儿臣有罪,二臣去晚了一步,没…没能救下皇姐,请父皇责罚。”

天子听到这话,身子颤了下,“你是说平嘉没了?” 萧云逸低着头,语气沉重,“是,皇姐……”

“不可能!朕不信,”天子重重一挥衣袖,脸带着怒气,“昨儿白日还好好的,朕还见过她。”

“父皇,儿臣也不想,实在是昨晚去救火的巡防营众人都看见了,说一个都没出来,他们听到皇姐的呼救声冲进去救人,巡防营还烧死了两个人也没能将人救出来。”

天子像再也承受不住,脚连着往后退出好几步,还是钟贵妃伸手扶住了他。

“皇上,坐下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得查清楚火是怎么起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呢。幸好昨日淮王妃让人把两位郡主送进了宫,才让她们逃过一劫,不然……”

天子脸上露出脆弱的表情,让钟贵妃看的心烦。 她知道这又是在惦记他那短命的皇后,前头死了亲儿子,后头又死了个养在叶凤薇膝下的女儿,不知道以后死了下去怎么跟叶凤薇交待呢。

钟贵妃有些冷漠的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说话。

萧云逸领悟,忙道:“还请父皇保重身体,起火的真相还需父皇下令彻查,如此才能还皇姐一个公道,不然怕是她泉下难安。”

天子缓和片刻后,又振作起来,“你们说的对,是要彻查,朕到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公主!”

“徐才,去传刑部……”

见天子要让刑部的人接手此事,钟贵妃立马开口,“皇上,不如先召淮王妃入宫问问,他白日命人将两位郡主送入宫,夜里公主府就走了水,臣妾听说白日他与平嘉似乎还起了争执,兴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这话就差直说平嘉公主府起火跟苏景清有关系了。 天子想到昨日淮王府管家说平嘉要带着两个女儿寻短见的事,眼中闪过利光,“去,把大郡主叫来。”

徐才忙上前回话,“皇上,大郡主撞到了头,现在还没醒呢。”

“那就传淮王妃,”天子改了口。

钟贵妃闻言,勾了勾嘴角,萧心锦死了,死的真好。 下一个就是苏景清这个拦路鬼了,只要他死了,淮王府才好烧。

没了淮王府,萧北淮就是变成鬼也不可能再回来。 虽然不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但钟贵妃格外满意。 ……

淮王府

苏景清早早换好了衣服,等着宫中来人。

昨晚他没去平嘉公主府,只让白术带了人去帮忙救火,但白术去太晚,那火已经没得救了。

白术回来说在他在附近没看到什么可疑之人,但前头去救火的巡防营并不尽心,水连脚下的地都没打湿,而且逸王府的人也在。

苏景清便猜到,这事还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谁让自己坏了萧云逸鬼魂杀人的计划,又在为平嘉公主与钟贵妃呛声后跟平嘉公主闹翻呢。

他前脚送两位郡主入宫,说平嘉公主要寻短见,后脚一把火就把人烧死了,钟贵妃母子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把自己拉下水的好机会。

思烟他们都有些担心,“王妃,皇上不会真觉得那火跟你有关系吧?”

苏景清宽慰他们:“放心吧,皇上看在王爷的面上也不会太难为我的。”

天子真要怪自己,那他一直替萧心锦隐藏的秘密可就要藏不住了。

或许在天子眼中萧心锦不重要,但萧北淮重要,他不会容许萧北淮有个杀长姐的王妃,更不允许人知道萧北淮有个将他视为所有物的长姐。

总之,为了萧北淮的名声,天子不会轻易往自己头上扣帽子。

钟贵妃和萧云逸是肯定会扣的,不过得有证据,不然…… 苏景清看到跟随忠伯进门的徐公公,起了身,他也不是吃素的。

徐公公见到苏景清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先愣了下,然后才道:“王妃,皇上召您入宫。”

苏景清道:“走吧。”

丝毫没耽误,说走就走,连马车都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 徐才见过这位淮王妃在收到赐婚圣旨时的反应,有心卖个好,便主动提起天子召见他的原因。

苏景清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道:“钟贵妃可在?” 徐才顿了下才道:“在,逸王殿下也早早入了宫。” “多谢,”苏景清道谢,湘雨往徐才手里塞了锭银子。 等到了,苏景清才发现太后也来了,瞧着也是刚知道消息,眼看不见,泪却一直在流。

嘴里念着凤薇这个名字,大约也是觉得没法向叶凤薇交待,引得天子亦是神情难过。

苏景清行了礼,天子还没说什么,太后就连连冲苏景清招手,“孩子来,到哀家跟前来,哀家要谢谢你把静月两姐妹送入了宫,不然哀家……”

太后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天子连忙来劝,让太后先回去,事情他来处理。

还给苏景清使眼色,苏景清便跟着劝,“皇祖母先回去歇着吧,两位郡主还等着您费心呢,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你说的对,哀家不能倒下,哀家得照看静月两姐妹,还得等着北淮回来,哀家这就回去歇着。”

太后被宫人搀扶着离开,而听到她提起萧北淮时,在场众人反应不一,钟贵妃母子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掩都掩饰不住。

天子就显得更悲伤了,看苏景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天子开门见山,“你可知平嘉府上起火是怎么回事?” 苏景清:“父皇,儿臣不知。”

他在天子面前,始终是恭敬,沉默冷静,不会泄露任何情绪,多余的话一句也不会说。

“贵妃说你昨日在街上与平嘉起了争执又是怎么回事?” 苏景清解释:“昨日出宫后,公主邀儿臣上马车说几句话,结果走到一半,公主便将儿臣推下马车,之后公主府的马车跑远,套车的绳子被割断,车厢摔下马,公主和大郡主都受了伤。儿臣见大郡主伤的重,这才命人将两位郡主送入宫中。”

钟贵妃开口接了话,“有什么事直接说不成,非得上马车,你与平嘉孤男寡女的,影响也不太好啊。”

“平嘉与你说了什么?”天子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苏景清道:“公主说她不喜欢驸马,在家里被人欺负,入宫还要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觉得日子太苦了,所以想寻个地方了断。”苏景清说话cutexx的时候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钟贵妃,暗示的不要太明显。

钟贵妃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收敛,反问苏景清,“淮王妃这是在质疑皇上给平嘉指婚有错吗?”

人是她选的,可指婚是天子指的,所以可推不到她头上。 苏景清说:“指婚没错,只是人错了。不过钱正宣已被关押等候斩首,事已了结。公主只是委屈,她回宫本该是回家,却被贵妃娘娘指责她杀了自己公婆,贵妃娘娘,这样的事放在你身上,你会如何想?”

苏景清把良妃说的话直接套在钟贵妃身上,引得钟贵妃忍不住出言呵斥,“放肆,淮王妃,说话要过脑子,本宫的公婆可乃是先帝和太后,本宫绝不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贵妃何须反应这般激烈,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而后他转移视线,继续对天子说:“父皇,公主是不忍儿臣与她一起殒命,所以才会在半路将儿臣推下马车,只是昨日不巧,正好碰上了一匹迎面而来的惊马,儿臣险些命丧马蹄之下,想来公主府的马车在城内就出事,或许也是受了惊马的影响。”

“那惊马是谁家的?”天子凝视着苏景清,像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假。

苏景清如实道:“纵马者被抓的那条巷子住着两户人家,刑部郎中王大人和宣威将军甄将军。”

“那都是白天的事了,跟昨晚皇姐府上着火有什么关系……”

萧云逸听了会儿,忍不住说话了,要把苏景清往纵火之事上扯。

苏景清直接打断他的话,“那纵火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二弟莫不是怀疑那火是我放的?”

他一声二弟,就让萧云逸沉下了脸。

苏景清才不管他,直接跪到天子跟前,“父皇,放火之事与儿臣绝无干系,请父皇明察。”

萧云逸抢在天子前面说道:“你说没干系就没干系?你明知皇姐要寻短见,你却见死不救,你这等心肠歹毒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苏景清还口,“我既要放火杀人,又为何要将两位郡主送入宫?”

“那是你看她们岁数小,还有点良知,所以不想杀她们。”

“我既心肠歹毒,又何来良知?”苏景清定定地看着萧云逸,就要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够了!”天子因苏景清和萧云逸的争执,生气了。 “朕不是让你们来互相指责的,朕只想知道,平嘉府上起火到底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你们又知道多少?!”天子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带着冷厉。

钟贵妃忙道:“皇上,臣妾不知。”

萧云逸也跟着说:“父皇,儿臣不知,此事与儿臣无关。”

天子视线扫过钟贵妃母子二人,身上威压释放,“现在不知了,刚才不还一个个说得挺起劲,说跟老大王妃有关,这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钟贵妃讪笑,“皇上,臣妾和逸儿哪里说过这话,臣妾只是想着淮王妃与平嘉关系亲近,昨日又在街上说过话,以为他会知道些内情。”

“既然淮王妃说无关那便是无关吧,这事便当臣妾没提过,皇上先下旨让人彻查纵火一事吧。”

“还有平嘉的身后事,臣妾也要着人去准备了。” 钟贵妃的好手段,诬陷不成就撤,嘴上几句话,她和萧云逸毫发无伤。

若自己是个好拿捏的,天子又不站在自己这边,结果指不定怎么样呢。

又跟昨日一样,叫他说无关就无关。

苏景清低头,眼中闪过阴郁,对天子说:“皇上,贵妃说的对,还是先彻查纵火之事吧。既然贵妃和二弟说火不是他们放的,那火应该就不是他们放的,现在抓住凶手要紧。”

话谁不会说呢,只要出了这道门,有一点关于自己纵火谋害萧心锦的传言,那这两人谁都别想跑。

钟贵妃眼神幽冷,如毒蛇般凝视着苏景清。

又一次交锋,没有胜负。

钟贵妃要去忙着平嘉公主的身后事,萧云逸自行出宫。 而苏景清在出宫之前,被天子留下。

天子那双仿佛能透视人心的双眼一直盯着苏景清看了良久,才问他,“你就没什么话想告诉朕的?”

苏景清想了想道:“父皇,儿臣昨晚做梦梦到了王爷。” 天子有些急切,“他说什么?”

苏景清道:“王爷说他想家了,不日便要归家。” “只是夜里鬼魅良多,回家路难行。”

天子沉默片刻才道:“朕知道了,朕会派人接他回家。” 第24章 打过胜仗的人

寒风肆意, 院中的枝丫被吹得簌簌作响。

苏景清站在檐下举目远眺,他在等人。

忽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入耳,“清儿, 你猜得没错, 那刑部里头果然有一座水牢, 就在刑部大牢的下面!”

宋泽成人未到声先至,跟以前一样急吼吼,习惯没改, 连对苏景清的称呼也没改。

苏景清视线落在院中的白术等人身上,轻声道:“去吧。”

宋泽成进门,正好与他们擦身而过,看着一群杀气腾腾的人,宋泽成满脑子疑惑, 人往苏景清跟前凑,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苏景清边转身进屋边道:“去救人。”

宋泽成还是闹不明白, 跟上他,“救什么人?” “关门,冷, ”苏景清催他,然后在桌前坐下,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喝。

宋泽成将门关上, 坐到苏景清对面, 用下巴对着他, 手敲桌子发表自己的不满, “我的呢, 苏清儿, 本少爷顶着那么大的风来给你送信,就不值得你倒杯热茶感谢下吗?”

苏景清把自己的茶喝完,给他倒了一杯,推到手边,“宋狗儿请。”

宋泽成头发一竖,又要开始炸毛,苏景清一眼横过来,宋泽成刚蓄的气瞬间消散,变成了嘀咕,“果然守寡使人寂寞,你这才成亲多久,人是越来越冷漠了。”

苏景清不理他,去给自己拿绿豆糕吃。

宋泽成伸手抢了块,继续问回先前的话题,“你让白术去救什么人?”

“唉,这绿豆糕不错,哪家买的,回头我也让人去买些。”

苏景清:“我家玉器铺对面那家卖糕点的,平常卖桂花糕和米团子,逢七卖绿豆糕。”

宋泽成迷茫,“你家铺子对面哪有卖糕点的,不对,你家哪有玉器铺?”

苏景清指了指桌子,又指指自己,“这儿,淮王府,我家,懂了吗?”

宋泽成:“……”不知怎地,这绿豆糕就有点噎。 他哼一声,“嫁了人多个家了不起啊。”

苏景清微笑,“当然,反正你没有。”

“你可以回头去打听下那家糕点铺的主人是谁,再问问为什么只逢七卖绿豆糕。”

宋泽成继续冷哼,他没事去打听这玩意儿做什么,有病吗?

将手里的绿豆糕一口塞嘴里,就着茶喝下去,宋泽成果断换话题催苏景清告诉他白术要去救什么人。

苏景清慢吞吞吃着绿豆糕,每次一咬一小口,看起来十分节俭,不节俭也没办法,十天才卖一次,今儿才初十,距离下次买还早着呢。

现在就剩几块了。

还给宋泽成这暴殄天物地糟蹋了一块。

“自然是救被藏在刑部水牢里的人。”

糕点吃完,苏景清眼神逐渐变得冷厉。

宋泽成感觉自己像个啥也不知道傻子,“不是,你给我说清楚,那刑部水牢里怎么会有人,我爹可是说了,那水牢在先祖时就被封了不让用,以前关在里头的人死绝后,门再也没开过。”

苏景清嘴角挂着冷笑,“因为不止一个门,刑部的门没开过,不代表别的门没开过。”

宋泽成听得一愣愣的,然后就听苏景清问他,“你知道平嘉公主府为什么会起火吗?”

“外头不是说,是她自己寻短见放的火吗?”大概是公主自尽不好听,对外都是三缄其口,连他爹都不肯说,宋泽成也就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景清说:“算不上自尽,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蠢货想用一把火引出来一个人,再顺便帮人销毁一些痕迹,也是给我指引线索。”

这是苏景清那日从皇宫出来后才想明白的,为什么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火,又为什么那么巧,是在那天晚上。

因为要弃车保帅。

萧北淮出城就意味着离他光明正大回来的日子不远了,与黑袍人周旋这么久,萧北淮突然改变行动,只能说明他掌握了足够重要的证据或线索,能在回来后给黑袍人的势力致命一击。

那场火对萧心锦来说是最后一搏,对黑袍人同样是,萧北淮不出现,没办法提前将他除掉,他就只能等着萧北淮还击。

黑袍人赌不起也不敢赌,所以抛弃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喽啰,然后自己成功隐匿,待日后重找机会出来。

被他抛弃的有——刑部郎中王崇,平嘉公主萧心锦,以及那个藏在刑部大牢下的水牢。

“什么线索啊?”宋泽成迷迷瞪瞪,“清儿,你怎么来王府还变聪明了呢,是我的错觉吗?”

苏景清黑脸,“不是,蠢的一直只有你一个。” “你胡说,”宋泽成才不肯认,“明明还有苏明砚。” 苏景清:“……”

行吧,这个他反驳不了。

“你别老打岔,问你正事呢,”宋泽成十分不满自己被说蠢。

苏景清心想,也不知老打岔的人是谁。

不过他还是说回了正题,“线索就是,藏在平嘉公主府里的密道可以通往刑部大牢下面的水牢。”

所以黑袍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平嘉公主府,还能带着刘善仁一起,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个密道就是黑袍人留给他的线索,就看他能否猜到,又在猜到后敢不敢去救人。

留在水牢中的人,既是黑袍人的示好,也是他的威胁和警告。

因为谁也不知一场大火过去,加上几日冷寒饥饿,里面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从刘善仁口中得知有暗牢后,苏景清就一直在猜这暗牢藏在哪儿,直到那个帮萧心锦的精瘦男人出现在刑部郎中家附近,再结合公主府那场把密道入口烧没了的大火,苏景清便猜到密道和水牢和刑部有关系。

于是他找到宋泽成,让他请宋父帮忙打听刑部水牢的事,今儿得了消息,苏景清才敢让白术去救人。

宋泽成听得直呼好家伙。

然后又好奇,“你们要救什么人?”

“我家王爷的凉州卫。”

宋泽成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不是说凉州卫在保护王爷时全军覆没吗?要不然也不会让王爷出事啊。”

苏景清笑的意味不明,“都说凉州卫全军覆没王爷才会身亡,那如果没有呢?”

“也就是说王爷还活着?”宋泽成觉得自己脑子更不够用了。

苏景清点头,“是啊,他还活着,”这句话说出口,苏景清感觉到了自己心头涌出的喜悦。

然后问宋泽成,“你不跟我说点什么?”

宋泽成反应了下,拱手祝贺,“恭喜,你不用再守寡了。”

虽然他没守过,但这话听着也让人高兴。

苏景清表示:“看在你帮了忙的份儿上,中午留下来吃饭。”

呵,宋泽成冷笑,是看在自己恭喜了他不用守寡的份儿上吧。

在不想正事的时候,宋泽成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这边说着吃午饭的事,那边刑部大牢却不太平。 王崇乃刑部郎中,主管刑部牢房,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了,没换过,也没想过要换,因为在这儿要什么便能有什么。

金银珠宝,玉器美人,田产地契,只要他想,就有人给。 根本不用付出什么,只需让下头人给几顿好饭,或帮忙传个消息,他想要的东西轻而易举便能到手。

唯一不好的是,他得到的那些东西,要拿出一半去孝敬上面的人,好让不挪他的位置。

两年前,王崇儿子失手杀了两个人,被衙门的人抓到,接着被判了斩首。正好他得知自己兄长的儿子去参军,要随淮王出征北夷,于是生了心思,来了出偷在逃小香猪梁换柱。

堂侄在牢中代儿子斩头,亲子远走凉州。

王崇想的很好,只要儿子能活着,就算一辈子待在凉州也成,有他在,儿子在凉州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没成想,这一出偷梁换柱成了别人拿捏他的把柄,虽然做的还是传信,打掩护的事,可王崇心里清楚,事情一旦败露,就不是什么罢官免职,而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那人有他把柄在手,王崇只能乖乖听话。

起初一切顺利,王崇也以为就像黑袍人说的那样,只要事情过去,就平安无事了,没人会再威胁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儿子还活着。

但平嘉公主府起的那场大火,却让王崇开始不安,总觉得要出事,于是每日来大牢来的格外勤,就差住在这儿了。

今日他也跟往常一样,先假装在大牢里巡视了一番,接着就去了水牢上空暗门的位置,沉寂了好几日的水牢今儿又有了声音,王崇听着像是在松绑救人,铁链子在石壁上拖动,声音格外响。

王崇意识到不对,他不知道下头关的是什么人,也不清楚来救人的又是什么人,但他知道,如果下头的人出去了,他就要死!

王崇眼中升起杀意,叫来了几个心腹狱卒,每人准备了好几管的迷烟,“快,快点吹,全部吹下去,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王崇很急切,催促的同时还来回走动望风,只不过望着望着就不对劲,前头来了一群人,刑部刑部尚书,刑部侍郎都在,而为首者竟是天子身边的徐才徐公公。

徐才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只拂尘一挥,“来呀,全绑了。”

显然,天子要接萧北淮回家,第一件事就得除王崇,救凉州卫。

接着,徐才拿出天子令牌,“将门打开。”

随着沉重的开门声响起,一股巨大的恶臭袭来,有屎尿味,有尸臭味,还有血腥味混着的各种腐味。

白术带着淮王府的侍卫将人一个个带出来。

五十五人,活着的还有二十九个。

白术最后走到徐才身边,“徐公公,王妃劳您帮他带句话,奸佞不除,英魂难安。”

这么多条人命,只死一个王崇是不够还的。

话带给谁,徐才清楚,他躬身道:“奴才一定替王妃将话带到。”

当爹的想要儿子回家,自己手下人害了儿子手底下那么多条人命,不给个交待,儿子怕是不愿归。

更别提,还有人想拦着萧北淮不让他归。

……

被带走出来的凉州卫,不论生死全被送回了淮王府。 苏景清正好在撵宋泽成走。

人未到味儿先至,宋泽成本还想抱怨几句臭,但在看到一块块木板上抬回来的人身上半数盖了白布,他便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苏景清对宋泽成说:“回吧,替我向伯父道声谢。” “好,那我走了,你小心点,有事就遣人来寻我。” 宋泽成爬上马车,让书童赶着马车快些走,别挡路。 路上,书童问宋泽成,“公子,方才那些是什么人啊?” 宋泽成想了想说:“是在边关为大雍打过胜仗的人。” 第25章 淮王归家

近来的京都堪称是多事之秋, 先闹出了什么淮王鬼魂杀人,死了好些个人;接着又是平嘉公主府走水,偌大的宅子烧成了灰,府上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再接着, 就是天子下旨抄家杀头处死了一批官员, 有刑部的郎中, 有守城的武将,官职最高的竟是三品大员,而杀这些人的理由竟是里通外敌, 谋害淮王。

百姓骂着这些人胆大包天,死的好。

当知道那所谓的淮王鬼魂杀人是有人栽赃陷害淮王,又有说书人整日在酒楼茶馆中说着淮王殿下率军大败北夷的英勇事迹,百姓便对淮王没了先前的惧怕,更多是敬佩和惋惜。

多好一个王爷啊, 年纪轻轻的, 就这么没了。 还可怜淮王妃, 年纪轻轻的,就得守一辈子寡。 这日,街上又突然出现了好些官兵来驱赶百姓开路, 被拦在两旁的百姓抬眼看去,就看到几个骑着马的年轻人在前面走,后头跟了好些穿着官服的人, 老的年轻的都有。

有人问旁边人,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 就听一声锣响, “铛!”

有官兵高喊:“淮王妃和逸王殿下携文武百官出城迎淮王殿下归京, 闲人避让。”

“淮王妃和逸王殿下……”

同样的话喊了三遍, 这头喊完中间接上,中间喊完最尾巴的再接上,长长的队伍走过,满街围观的百姓皆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完,他们便与左右议论开了,“接淮王殿下回京,不是说淮王殿下早死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吗?”

“就是,当时尸身都装棺材里抬回来了,怎么又说要去接人,莫不是淮王殿下诈尸了?”

“去,少胡说,皇上当时可没认那具尸体,皇上不认,可不证明淮王殿下没死。”

“也对,要真死了,皇上也不会给淮王赐王妃了。” “既然人没死,怎么现在才回来?”

自然是到了现在才能回来。

萧北淮要活着以王爷身份重现人前,不是偷偷摸摸回来,不是自己让人喊着他回来了,而是要朝廷大张旗鼓的去接他。

京都能在朝堂列位的文武百官,还有所有有官职在身的皇亲国戚,一个都不能少!

天子答应说要接他回家,说到做到。

百官不去,便是天子亲临,二选其一,不管是盼萧北淮回来的,还是就想他死在外面的,都知道怎么选。

队伍由苏景清这个王妃打头,连逸王都只能跟皇室宗亲一起跟在他身后,是天子的重视,也是天子的警告。

萧北淮是嫡长子,他在,能压所有人一头。

他不在,他的王妃亦能居首位。

苏景清接到让他领人去接萧北淮的圣旨后,也挺意外,不过想到萧云逸费尽心思没能坐实萧北淮已死的事,还得憋屈地跟在自己身后出城去接人,苏景清便爽到饭都多吃了一碗。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城,不是在门口就能接到人,还要再走出五里地。

嗯,原本是十里的,主要怕那些上了年纪的文官走太远出点什么事,苏景清贴心的建议天子改成了五里。

出了北城门,是一望无际的砂石地,只城墙根下长着些许杂草,冷风呼啸而来,毫无遮挡。

路不平,脚下都是石子,走惯了青石板路的官员们半里不到便开始减慢速度喊疼了。

苏景清策马走在最前方,听着后面传来的各种抱怨喊疼声,拽停马回了头。

他坐在马背上本就高出众人一大截,转身时逆着光,便是神情平淡一语未发,也叫众人看得心头一跳,抱怨之话尽数吞回肚里不敢再说,不为别的,只因这样的苏景清像极了淮王。

两年前,百官送淮王出征,淮王回头看他们时,也是这般,一言不发,却不怒自威,叫人生寒。

他们不知那时是否就已经有人在算计着不让淮王回来的事,也不知淮王是不是早已看透一切,但他们现在知道了,淮王不死得彻彻底底,他们中便有人要死。

菜市场的血尚未干透。

没有人蠢到这时跳出来喊命太长。

而后,除了偶尔一声的喊疼,再无其他抱怨。

不过萧云逸依旧顽强,势要用眼神将苏景清盯出两个洞来。

苏景清是很理解的,毕竟自以为精心策划了一切,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半路杀出个自己坏了他的计划不说,萧北淮还要光明正大的回来了,没气吐血大概也是因为年轻,身体还成。

而不管怎么瞪,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萧云逸,毕竟除了瞪眼无能狂怒外,萧云逸又还能做什么呢?

苏景清骑着马,时不时挑眉,心情颇好。

五里地并不远,但队伍也差不多走半个时辰才见到人。 萧北淮和他的凉州卫一字排开,高头大马穿着盔甲的凉州卫一个个挺直背脊,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萧北淮骑着一匹黑马立在正中,依旧是苏景清两年前见到的那身铁衣金甲,黑色的披风在身后迎风飞扬,他浴血而归,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

冷峻的面容看向来人,竟有睥睨天下之势。

绣着雍字的黑金色战旗竖在他身旁,被风吹得噗噗作响,像是在为他助威。

苏景清一眼看去,然后将画面刻入了脑海,他心想,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

苏景清下了马,一步步行至他跟前,而后双手奉上圣旨,弯膝跪下,“淮王妃苏景清奉皇命迎王爷回家!”

不管地上有多少石头,是不是坑坑洼洼,苏景清身后的群臣在他跪下后皆撩衣摆跪了,齐声道:“臣等恭贺王爷凯旋归家!”

萧云逸也在其中,哪怕一双眼里满是恨意。

萧北淮看去,群臣俯首。

却是用人命换来的。

萧北淮抬手拔了战旗,□□黑马打了个响鼻,萧北淮冷厉的面容上勾出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他问:“诸位可知本王的凉州卫一共有多少人吗?”

无人答话。

苏景清开了口:“五百人。”

萧北淮再问,“那你们可知现在活着的还有多少人?!” 这回没用苏景清说话,萧北淮自己答了,“五十四人。” 包括苏景清让白术从刑部水牢救出的二十九人。 “所以,那四百四十六条命,我萧北淮一定会让杀人者以血肉偿还。”

“诸位大人,这里面有你们吗?”

放低声音的问话,如同索命之语。

人群中,有人跪不稳栽了跟头,带倒周围一片。 “呵,”萧北淮冷呵一声,说不出的讽刺。

除了风声呼啸,现场再无第二种声音。

良久,萧北淮下了马,先接过苏景清手中的圣旨,把自家王妃拉了起来,然后才看向其他人,“诸位大人请起,本王接旨,归家。”

马背上的凉州卫齐声喝:“归家!”

气势磅礴,哪怕只剩五十四人。

上了年纪的几位老大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起身,无声拜向萧北淮。

武将们心中亦说不出的寂寥,如这寒风般凄凉。 四百四十六人,不是死于敌手,而是死于自己人的算计,听着可真是讽刺,好笑。

倒也有人嗤之以鼻,例如萧云逸,他觉得萧北淮这就是在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就嘴上喊得好听,说得跟这些人不是为保护他死的似的。

既然这么爱惜手下,怎么不自己老实点早早死了,可不就不用连累其他人了吗。

他低着头,叫旁人看不到他眼中的阴鹜。

萧北淮在这儿给了这些人一出下马威,待回了京,谁敢跟他作对,不小心就要被扣上个里通外敌,谋害皇子,诛杀自己人的罪名,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萧北淮轻飘飘地瞥了萧云逸一眼,然后看向自家王妃,问他,“还有旨要宣吗?”

苏景清摇头,“没了。”

“那就回家。”

苏景清心跳得快了些,他等这句话等了有些时日了。 后头跟着步行的文武百官,他们骑着马跟来时一样慢吞吞的走。

不过不同的是,来时打头的只有苏景清一人,回去时,他身旁多了个人与他并肩。

走过五里地入城,走过长街,两旁是百姓各种惊讶意外的声音,中间也夹杂着恭贺凯旋和恭喜他娶了王妃的声音。

不多,但萧北淮都听见了。

苏景清转头看他,笑了下,“你看,你人都没出现,就多了个王妃。”

萧北淮便回他,“嗯,是本王的不是,去晚了些,只赶上了洞房。”

苏景清心想,洞完就跑,第二天早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到现在思烟还以为自己那晚是被鬼魂给糟蹋了。

圣旨下来让他去接人的时候思烟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鬼魂变成了活人。

苏景清预计,萧北淮回了家大概要喝上一阵子的羊肉汤了。

萧北淮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问道:“在想什么?” 队伍到了宫门口,萧北淮要带人入宫面见天子,其他人可以各回各家。

苏景清说:“在想,我们这对名正言顺过了明路的鸳鸯,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萧北淮纠正,“不是鸳鸯,是鸳鸳。”

苏景清睨他,洞房夜鸳鸯浴的时候怎么不说是鸳鸳。 呵,男人。

第26章 回家拜堂

苏景清回到淮王府时差点以为自己回错了家, 还特地退出去看了看上头的门额,确实是淮王府。

府里张灯结彩,门上墙上甚至连树上都挂着喜字,满目的红。

苏景清找到站在桥上单手叉腰指挥人的思烟, 问她, “怎么, 我就大半天不在家,这府里就有人要出嫁娶亲了?”

思烟看见苏景清立马一拍手叫了起来,“哎呀, 王妃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快,湘雨,快来给王妃梳妆打扮。”

苏景清被她推了几步,那边湘雨直接过来把他拉进屋, 塞了一套大红衣服给他, “王妃, 换衣服了。”

苏景清看着这衣服莫名眼熟,像他大婚那日穿的喜服。 他拦住要出门的湘雨,“能告诉本王妃, 这是要做什么吗?”

湘雨道:“拜堂啊,上回拜得不正经,如今王爷回来了, 肯定要重新正经拜一次堂。”

“王妃你放心, 忠伯看过日子了, 今儿好, 适合拜堂。”

苏景清:“……”

苏景清没好气道:“那你们怎么不干脆把我送回苏家, 再让王爷正经来接我一次。”

那边思烟安排完人, 跑过来解释,“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王爷和王妃回来的晚,再去接亲就赶不上吉时了,王妃你放心,我已经让白术去接老爷夫人了,他们待会儿就在王府给你送嫁。”

准备得还挺周全,苏景清无话可说。

然后房门就被关上了,思烟大嗓门在外面催他快换喜服。 等他换完,苏父他们正好到,孙氏领着喜婆进门给他梳头,“一回生二回熟,我瞧着梳得比上回还好。”

苏景清:“……”头一次知道这句话还能这么用。 偏偏喜婆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把孙氏高兴得都想拆了苏景清头发再梳一次,三回肯定能上天。

好在门外还有个等着跟苏景清说话的苏父,没给孙氏机会。

苏父坐到苏景清对面,跟他面面相觑,半响,苏景清才听他道:“难怪大师不肯教我克鬼魂的十八罗汉阵,原来是因为人还活着。”

苏景清:“……”

难道不是十八罗汉阵根本克不了鬼吗?

“那啥,人今天爹都给你带来了,你要是不想嫁,爹豁出去也让他们把你抢回家,你要是不改主意,爹就把人给你留下使唤,要是被欺负了,他们还能替你挡一下,方便你跑回家找爹来给你撑腰。”

苏景清有些感动,但也有个问题,“爹,你把人寺里的绝学这么使,不觉得屈才了吗?”

苏父义正言辞,“保护儿子算什么屈才,再说,只是叫这个名儿,又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不屈,”被打的屁滚尿流都不屈。

苏景清想,那一定是香油钱添的足够多,能买下十八罗汉阵这名儿并且随便霍霍。

“爹,我不改主意,当时我愿嫁他,现在还愿嫁,而且他不会欺负我的,我也没那么好欺负,您放心。”

大儿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苏父见他眼神坚定,便点点头,“成,那就听你的,想嫁就嫁,反正咱们家就在那儿,不会长脚跑。”

苏景清点头,“好,谢谢爹。”

苏父绷着个脸,背着手出门了。

然后苏景清发现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苏明砚。 他招手,“进来吧。”

苏明砚进来了,还拉着妹妹茜儿。

苏明砚语气欢快地同苏景清说:“大哥,思烟让我和小妹过来给你滚床。”

苏景清:???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茜儿小姑娘面无表情的指向快跟苏景清一样高的苏明砚,“童男。”

又指指自己,“童女。”

“滚床。”

好家伙,苏景清此刻只想说宋泽成常说的那句话,好家伙!

且不说上回按正经仪式走的大婚都没滚床这回事,就是他们苏家,“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男娃女娃了吗?”

苏明砚顿时一脸委屈,“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 茜儿看了她二哥一眼,对他把被嫌弃对象缩小为自己一个人的行为表示十分满意。

苏景清也觉得他颇有自知之明,但到底是弟弟,苏景清没残忍地直接说是,只改口道:“不用滚了,反正我跟王爷两个男人,也不会有孩子。”

苏明砚眼睛在自家大哥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确定确实不可能有孩子后,满脸遗憾的说:“哦。”

这傻孩子,苏景清对年纪小但已经很可靠的妹妹说,“带你二哥去找湘雨,问问有没有其他你们能做的事。”

一听还有其他事可以做,苏明砚反应可快,完全不用妹妹拉他,自己拉着妹妹就跑,边跑边回头跟苏景清说:“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结果就是,人前脚刚走,后脚人又回来了,还多了个宋泽成。

苏景清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宋泽成道:“来给你守门啊,保证不让淮王轻易把你娶走。”

苏明砚在旁边拍胸脯,“大哥,湘雨也让我和茜儿来守门。”

苏景清面无表情,他很想知道这些新花样是谁想的。 最主要的是,萧北淮回来时带的可是凉州卫,就他们这群小胳膊小腿的,那边一个能打十个,守门,门守他们还差不多。

大约是苏景清不信任的表情太过明显,宋泽成看出了他的想法,表示:“你放心,叔父都安排好了。”

宋泽成拍了拍巴掌。

下一刻,门口横跳竖跳翻滚跳出来一群人,个个手持圆润光滑的木棍,摆好阵势,“哈!”

十八罗汉阵又多了个新用处呢。

他爹香油钱捐的不亏。

宋泽成还问,“怎么样,人够多了气势也有了,淮王殿下肯定轻易抢不走你。”

苏景清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宋泽成又略略露出了些遗憾的表情,“也是我们书没读好,不然还能来点文绉绉的写诗对对子,可惜。”

不可惜,苏景清想,他怕到时候萧北淮一边用手脚撂人,一边当场作诗对对子,会让宋泽成怀疑人生。

毕竟淮王殿下能文能武,才貌双全。

苏景清只给出了一个建议,“一会儿你们听茜儿指挥,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吧。”

宋泽成不懂,苏明砚倒很配合,“大哥放心,我们都听茜儿的,肯定给你挣足面子。”

看着他满脸坚定地握拳,本来没抱多少希望的苏景清莫名有点感动。

傻弟弟虽然傻,但是真的待他好。

被迫担当重任的茜儿去“排兵布阵”,思烟抱着只戴大红花的大公鸡来了。

一把塞苏景清怀里,“王妃,你眼熟吗?”

都拜过堂了,能不熟吗。

苏景清默默点头。

思烟便道:“那一会儿等王爷接到你,你把大公鸡身上的红绸交给他,完成交接后你才能跟王爷走,从此以后你跟这只大公鸡就再没有瓜葛了。”

苏景清:“……”本来也没瓜葛好吧。

但他今天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无权说不,只能说:“好。”

这时,外面传来湘雨的声音,“思烟快关门,王爷他们回来了。”

思烟立马退出去,把门一关,外头那十八罗汉很久就在门口就位。

苏景清单手抱着大公鸡,单手拖着下巴看着门口,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比上回成亲时热闹多了,而且还更让人期待。

……

另一边,淮王府大门口,萧北淮领着凉州卫匆匆从皇宫出来,结果刚下马走到王府门口就被人给拽住了。

拽他的是忠伯跟常管事,“王爷快,把这喜服换了,吉时快到了。”

萧北淮扫过院子,看到四处都贴了喜字,忠伯他们腰间还系了红绸,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成亲啊,王爷,您回来是大喜事,与王妃拜堂成亲更是天大的喜事。”

忠伯端着喜服的手有些抖,王爷终于回来了,他原本激动的想哭,可又一想今儿是王爷王妃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思烟姑娘说的对,王爷回来是好事,这样的日子就该红红火火,把好事给办了。

萧北淮看出了忠伯的忍耐,面上的冷厉褪去,接过喜服说,“好,本王今儿回家,成亲!”

忠伯高兴地连连点头,然后跟常荣一块去给后面进来的凉州卫发红绸,“一会儿你们跟着王爷一块儿去抢亲,王爷多久能娶到王妃就看你们了啊。”

对他们来说能活着已经是幸事,没想到还能帮着王爷去抢亲,一群糙汉子咧着嘴笑,又悄悄红了眼,拍着胸脯保证,“忠伯放心,咱们去了一定让王爷进门抱着王妃去拜堂。”

一场只在王府办的婚事红红火火操办了起来。

萧北淮换了喜服,紫苏来给他束发戴冠,看着他嘴角不自觉透出来的喜意,阐述道:“王爷很高兴。”

他不是喜形于色的人,除非他愿意将自己的心思呈现在脸上。

萧北淮说:“对。”他爽快地承认。

发冠戴好,紫苏退后几步屈膝行礼,“奴婢恭贺小主子喜得良人。”

萧北淮起身,看向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外头忠伯开始催促,“王爷,吉时要到了。”

萧北淮自己理了理衣衫,确认没有差错后,快步出了门,领着一群凉州卫直奔玉清院。

然后在院子里就碰到了苏父和孙氏。

苏父端着架子把人拦在外面,“王爷,若是进了这院子,往后你可就是我苏家的人了。”

忠伯在旁边提醒,“王爷,叫人。”

萧北淮拱手:“岳…爹,”然后又冲着孙氏喊:“娘。” 这么干脆,苏父觉得缺了点成就感,遗憾。

但孙氏很高兴,一个堂堂王爷管她这个继室叫娘,多大的面子啊,于是孙氏胳膊肘碰了碰苏父,“咳!”

“行吧,我同意你过门了。”苏父拉着孙氏让了路。 萧北淮觉得他家王妃的爹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浅笑着道了谢,进门奔向主屋。

他身后的凉州卫看到那群手持长棍的府护卫,摩拳擦掌就要冲过去。

结果前头的人一让,让出个小姑娘来,本来迈出去的脚顿时来了个急刹,有人冲宋泽成和苏明砚喊,“是男人就出来单挑,让小姑娘挡在前头算什么事?”

宋泽成笑得贱嗖嗖的,“算你们不敢过来啊,这可是你们未来王妃的亲妹妹,看你们谁敢动。”

“卑鄙!”抢亲还玩这一出。

宋泽成得意的扬下巴,要不卑鄙点,苏景清这会儿就该在喜堂了。

是的,他后面知道了十八罗汉的厉害,连思烟都打不过,哪能挡得住萧北淮那群上过战场的亲卫。

所以他们只能以柔克刚,茜儿妹妹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萧北淮上前,问小姑娘,“小妹,要怎么才能放我进去。”

小姑娘有些严肃地绷着小脸说:“你给我写个保证书吧,保证以后都听我大哥的,不欺负他,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来找你算账。然后你再打赢这儿全部的人,就能进去了。”说完她点点头,“我很好说话的。”

萧北淮想,确实很好说话,就是小小年纪就很护短。 “好,我写给你。”

苏明砚凑过来,“王爷,我也要。”

宋泽成本来也想凑热闹的,但没好意思,毕竟他跟苏景清不是一家人。

萧北淮写好保证书,还盖了印,苏明砚兄妹两笑眯眯的收好,苏明砚十分真诚的劝他,“王爷一定要说到做到哦,”做不到就来骗你银子,骗得你倾家荡产!

萧北淮并不知道自己如果食言会经历什么,他也很好说话的都答应了。

这边毫无战斗力的兄妹让开,那边宋泽成就指挥十八罗汉趁机偷袭,他还去催凉州卫,“快上快上,拦住王爷!”

凉州卫们摩拳擦掌的对象瞬间改成他们王爷,理由也很简单,王妃是救命恩人,那定不能轻易被娶走。

于是一个个的可卖力了。

外头传来各种响声,苏景清看着最后一个拦门的人被扔走,抱着大公鸡从椅子上起了身。

现在该他了。

房门推开,苏景清站在门内,一身大红喜服,没有胭脂点翠,干干净净的面容含笑看着推门的人。

明亮得有些晃人眼。

萧北淮心想,今儿这亲成的对。

苏景清也在看他,一场大战后,萧北淮依旧衣衫整洁,发丝丝毫为未乱,就是眼中带了些急切,比他自己想象的还急。

红衣墨发,与铁甲金鳞一般,一样叫人难以忘怀。 苏景清想,他见色起意不是没原因的。

萧北淮刚要开口,苏景清就将大公鸡怼到他了面前。 “这是?”萧北淮问。

苏景清笑:“你的替身啊。”

“上次我就是跟它拜堂的。”

萧北淮看大公鸡的眼神凌厉起来,他一把将大公鸡接过扔地上,“本王回来了,不用替身!”

然后拉着人就走。

苏景清提醒他,“红绸还没拿过来呢。”

萧北淮只好倒回去取了红绸,还对大公鸡说:“不用你了。”

他的王妃,他自己娶!

第27章 该死的尊严

喜堂之上, 高朋满座。

只是高堂不是天子。

这次嫡长子回来了,能亲自与他的王妃拜堂成亲,天子却依旧没来。

苏景清便让人请了苏父和孙氏来,反正他们自己在王府重新拜堂成亲就已经不合规矩了, 再不合规矩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苏景清记得自己当初可是说过要娶萧北淮的, 今儿天时地利人和, 一切正好。

萧北淮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苏景清敢请,苏父和孙氏敢坐, 他便敢拜。

至于过后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那也过后再说。 这次赞礼是忠伯,一声拜天地,二声拜高堂,忠伯越喊越激动, 嗓门格外响亮。

待一声礼成落下, 宋泽成在旁边起哄, “好!” 然后带头拍起了巴掌。

比之那日苏景清自己抱着大公鸡一人走完所有礼节,满堂宾客无一真心祝贺,人人都觉得他是来守寡的, 又人人都觉得萧北淮是捡了萧云逸不要的破烂,苏景清想,此刻的热烈才叫拜堂, 才叫成亲。

萧北淮带茧的大掌伸来, 苏景清抬手覆上, 两手交握, 掌心灼热。

“走, 开席了, 吃肉喝酒去!”

宋泽成又在人群中吆喝,萧北淮带回来的那群兵痞子积极响应。

萧北淮拉着苏景清往外走,“一起去?”

淮王府的主子今晚归家,本也是要庆贺的,只是思烟他们觉得哭哭啼啼不好,这才临时凑了出拜堂,然后就喜宴接风宴一块儿吃。

洞房,反倒不急了。

直接都没往洞房走,萧北淮就拉着苏景清去吃饭,这一天折腾的,从早到晚,还没口热饭菜下肚。

待肚里垫了个底,要敬酒的人就来了。

白术和思烟一左一右过来给两人杯里添酒。

一倒出来萧北淮就发现不对,他家王妃那杯里的酒虽然兑了大半水,但至少能闻到点酒味儿,而他这杯子里的,奶白奶白的,还带着股子膻味儿。

萧北淮看看他家王妃的两个陪嫁,“你们不打算给本王解释解释?”

白术道:“王爷放心,是羊肉汤,不是别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本王要喝羊肉汤?”

“王爷,如果您不想喝羊肉汤,这里还有羊杂汤,”思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了一个壶,表情认真的问:“给您满上?”

苏景清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思烟积极推荐,“王爷,这羊杂汤不膻,跟您上回喝的一样,就是听说没膻味儿重的羊肉汤效果好,您看选哪样?”

有选择,还顺便解释了羊肉汤膻味儿重的原因。 一切为了有用!

苏景清与他碰杯,“想起来了吗?那天晚上的点心和羊杂汤。”

苏景清让他看着自己的唇,无声重复:“她说你不行。” 淮王殿下这辈子第二次受到这样的侮辱,还来自同一个人。

做鬼魂时还没什么,变成活人了就觉得这种被怀疑的滋味格外难受。

“本王要不要补,你们王妃清楚。”

萧北淮问苏景清,“王妃不打算说点什么?”

而后凑近苏景清耳边与他低语,“今晚又该洞房了,我的怡景轩还有个更大的浴桶,正好施展。”

苏景清的腰莫名有些酸。

他咳了声,被迫为某人正名,“思烟,羊肉汤羊杂汤都收起来,味儿太重了,给王爷上酒。”

“哦,”思烟让白术去拿酒壶,自己拎走了两壶汤,边走边叹气,王爷这人,还不听劝。

身旁没人了,苏景清便笑得越发放肆,萧北淮捏了捏他腰,“就仗着本王现在不能把你怎样。”

苏景清点头,“可不就是,”这要进了门,他铁定改口。 人嘛,在某些时候总要识时务一些。

王妃的丫鬟给王爷装羊肉汤当酒喝这事,让凉州卫和王府一众侍卫对思烟肃然起敬,思烟姑娘,老虎头上都敢动刀,真不愧是王妃的宫女。

以至于后面这些人来敬酒的时候都只敢让苏景清喝半杯,嗯,剩下的半杯由王爷代替。

于是萧北淮就一杯酒半杯水酒地灌,差不多也快喝迷糊了。

今儿着实是个好日子,他拜堂成亲有了王妃,又死里逃生带着手下回了家,大家都高兴,萧北淮也没端架子,着实喝了个痛快。

待时候晚了,苏父他们才动身回家。

临走前,孙氏递来一个盒子,“这是叶家小姐托我带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叶家那边不便来人,托我说句恭喜。”

“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你们自己好过就成,外头的话少听少理,反正也不吃他们的饭。”

孙氏把盒子往苏景清手里一塞,拉着女儿的手便走了,都不让他们送。

苏家人走了,王府这边还剩一群醉鬼,嘴里还叨咕着什么,也有人落了金豆子,但到底没人在这大好日子哭出声。

这些醉鬼自有忠伯等人安顿,进了洞房,这个苏景清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的房间,依旧被布置得红彤彤,相当喜庆。

湘雨送了醒酒汤来,苏景清没喝,那点掺了大半水的酒还不至于让他醉,全给了萧北淮。

淮王殿下今晚饭菜没吃多少,真真是灌了一肚子的酒水,跑去更了两次衣,又叫苏景清笑话了。

知道他们没吃多少饭,湘雨去后厨端了两碗馄饨来,两人边吃边说正事。

苏景清问:“你入宫,只见了皇上?”

萧北淮点头,“皇祖母歇的早,明日再入宫给她请安。” “她很想你,”苏景清陈述这件事。

老人家即便身子不好有诸多不便,还想着为他撑腰。 上回钟贵妃和萧云逸想把平嘉公主府烧的那把火扣成是他放的,是太后跑来说他心善,把两位郡主送进了宫,不然连这事钟贵妃母子都会说他是预谋。

只是太后老了,说的话并未有多少人听。

“我知道,皇祖母一直待我很好,”母后过逝,他是在皇祖母膝下长大的。

萧北淮道:“明日你随我一同进宫见她,皇祖母也喜欢你。”

见这位老人,他是愿意的,苏景清点头应下,“好。” 他接着又问起萧北淮到底拿到了黑袍人什么把柄,“三品大员都舍得放弃,只能证明你手中那些证据涉及的人官职更高。”

萧北淮点头:“是,更高,且轻易不能动。”

“那确定是谁了吗?”

“只有一个,”萧北淮说。

苏景清好看的眉毛一拧,“竟然还不止一个,所以呢,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馄饨下肚,总算不全是水了,萧北淮语带讽刺,“欲壑难填罢了。”

这天底下有人想做天子,而有人,想做控制天子的人。 他们想,上到朝堂,后宫,下到地方,边关,连守城的都全是自己人。

“有人想倾天下,供一家。”

还不用像天子那样担负治理天下的责任。

黎民不是子民,只是工具。

苏景清碗里的馄饨见了底,他将碗往前面推了推,显然生气了。

“那为何不杀?”

萧北淮也问过天子,为何不杀,天子却只言待他将来坐上龙椅便知了。

萧北淮告诉苏景清,“本王必杀。”

坐上龙椅还要处处掣肘,该死之人不能杀,他又何必坐那龙椅。

没有多余的话,但从他身上蔓延出的杀气,苏景清便知道了他的决心。

他道:“那便杀。”

不过这只是其一,动了后,剩下那个就更难查了。 那群老狐狸,个个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却又个个都像好人。

同时还有另一个问题,“我猜黑袍人并不是朝廷官员,他自称本座,而且目标很明确,他只针对你。”

提到这人,萧北淮也跟着皱眉,“本王只与他底下人交过手,功夫高强,路子不寻常,行事亦不像军中人。”

如此,身份就更难猜了。

与那些在背后拨弄风云的幕后黑手相比,钟贵妃和萧云逸就是被摆出来放在明面上的傻子。

实在不值一提。

“不急,”萧北淮伸手抚平他家王妃皱起的眉,“他们既有目的,必然会有行动,也就会露出马脚,人就好抓了。”

也是,萧北淮只要活着,就是个活靶子,诱人的很。 苏景清气完了,就开始嫌弃人,“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萧北淮把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可你也心甘情愿嫁了。”

苏景清回身勾住他脖子,“大概叫某个鬼魂迷了眼吧。” 两人抱着腻歪了会儿,见时候不早,苏景清让人往屋里送热水,一身的酒味总得在睡前先洗洗。

萧北淮也出去了趟,回来时身后就跟着两个搬浴桶的人,他先前说的,在怡景轩惯用那个,个头比苏景清用的大一半。

两个人一块儿洗都不带挤的。

等真进去后,萧北淮便开始后悔,不伸长手都碰不着他家王妃,实在很缺乏洞房夜该有的情趣。

苏景清坐在他对面笑他,“该!”

然后萧北淮就动了,山不来就他,他就自己过去嘛。 他一起身,苏景清该看的全看到了,不提轮廓明显的腹部,就是下面,叫人看了都脸红。

苏景清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下一刻萧北淮就坐到了他旁边,温热的气息袭满他全身,腰间多了双箍着他的手,苏景清既想挣扎又没太用力。

他试着转移话题,“上回已经洞房过了,今儿不用补了吧,我困了,想睡觉。”

萧北淮搂着他腰让人转了个身,“嗯,可本王还欠着王妃好多要还的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不好。”

萧北淮看他从脸红了耳朵根,有些好笑,手指碰了碰苏景清耳朵,“怎么光明正大要洞房的时候反而还害羞了?”

苏景清心想,他哪里知道,反正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总不能是因为前面一直偷偷摸摸习惯了,现在光明正大的反而觉得刺激。

“放心,本王今晚没喝羊汤,不会一次还太多债的。” 红红的耳朵有些烫手,萧北淮低头亲了一口,“给你降降温,不然耳朵要烫熟了。”

苏景清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应跟他性格完全不符合,他就不是什么会害羞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第一次被伺候满意了就想娶萧北淮。

但确实忍不住,他心一横,把脑袋埋到了萧北淮胸膛,靠的更近。

然后便听见了萧北淮跳得频繁且很响的心跳声,在意识到不止他一个人反应不寻常时,苏景清顿时冷静了。

苏景清手指点着萧北淮胸口,“你看你,心也跳的这么快。”

萧北淮道:“因为有些想你,之前想见你,现在想要你。”

本来散开的火,一下又着了。

苏景清被亲得迷迷糊糊时想,他只想洗洗身上的酒味来着,怎么又着了这人的道。

浴桶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更加放肆,夜也格外的漫长。 淮王殿下成功为自己正了名,五更天时又要了一次水。 苏景清当时的想法是,男人啊,这该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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