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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物 (16-27) 作者:文火炖肉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3:11 长篇小说 9480 ℃

【遗物】(16-27)

作者:文火炖肉

  第16章 突发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喘息声终于平息。

  江迟竖耳细听,确认再无动静,他才轻轻推开柜门。

  烛火未歇,房内一片凌乱。衣衫散落一地,案几被撞得歪斜,空气中的合欢香味道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脂粉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

  江迟先行跨出,将房间内的窗全部打开,这才回身去扶时蕴:“夫人,可以出来了。”

  时蕴在狭小的空间里憋了太久,刚一起身便觉天旋地转。

  那合欢香在衣柜里积聚了近一个时辰,浓郁得几乎化作实质。

  此刻骤然吸入清冷空气,药性反而更猛烈地窜上来,如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上啃噬。

  “唔……”她勉强撑着衣柜站起,双腿却软得像化了的春水,在踏出柜门的瞬间就往前栽去。

  江迟眼疾手快接住她,一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腰,一手托着她的手臂。

  时蕴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滚烫的身子隔着薄衫贴上他的胸膛。

  那一瞬间,江迟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火。

  时蕴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下都喷洒在江迟颈间。她面色潮红,眼尾泛水,平日清冷端庄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驱散不去的雾气。

  她咬紧下唇强撑理智,双手抵在江迟胸前,指尖颤抖着用力一推,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墙壁重新站稳。

  “我、我无事……”

  这声音软糯得不像话,像是含了一口蜜,尾音还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颤。

  方才伸出的手臂迟迟没有收回,方才那温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江迟下意识握了握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压低声音道:“夫人当心。”

  他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时蕴身上,宽大的衣袍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

  药性让时蕴浑身发软,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力维持着理智,挺腰站直身子。

  却不知这种强行维持端庄仪态的样子看着更加诱人——明明双腿打颤,却还要挺直脊背;明明眼神迷离,却还要目不斜视;明明呼吸急促,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那副强撑的模样,就像是被风雨蹂躏摧残过,却仍不肯折腰的雪中傲梅。

  “江迟,我、我不舒服,我们得尽快离开。”

  江迟一手揽住时蕴的肩,几乎是半拥着她往外走。

  时蕴本想推拒,可药性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但凡有肌肤相触之处,便激起一阵酥麻。

  那感觉顺着脊椎一路上窜,直冲头顶,让她险些呻吟出声。

  “我、我自己能走。”她咬紧牙,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江迟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些:“您这样子,若是被人瞧见……”

  他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她现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不对劲。

  时蕴咬紧下唇,虽然没有再抗拒,却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过分贴着江迟。然而每走一步,身子都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倾。

  江迟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让时蕴不由得头晕目眩,她的腰肢开始不受控制地轻摆。

  平日里她走路规矩,每一步都是按着礼数来的。

  可现在药性作祟,裙摆随着臀部的摆动轻轻摇曳,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媚态。

  越是想要控制,那媚态便越发明显,连身体都在背叛她的意志。

  江迟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能感受到她的挣扎和羞耻,可同时……同时他又无耻地感到兴奋。

  这是第一次,他能光明正大的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不受谴责的接纳那种柔软和温热。

  江迟嘴上对着时蕴不断说着“得罪”,手臂却诚实地收紧了些。

  下到一楼大厅,喧嚣声扑面而来。

  江迟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穿过人群。可时蕴那副扭动的模样太过惹眼,惹得周围目光密密麻麻投来。

  “哟,这小娘子的腰好生会扭!!”

  一个醉汉晃悠着挡住去路,满身酒气熏天:“瞅着倒有些面生,难不成是新来的姑娘?不如跟了爷,爷今儿个要好好疼疼你!!”

  不等醉汉靠近,江迟率先上前一步。

  “滚开。”

  “呦呵,还护食呢?”另外四五个醉汉也围了上来,“兄弟,大家出来玩,别这么小气嘛!!”其中一人伸手就要去掀时蕴的面具:“让爷瞧瞧,这脸蛋儿是不是跟身段一样勾人——”

  时蕴惊慌后退,药性让她脚步虚浮,身子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她的手指下意识便抓住了江迟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让醉汉们哄笑起来。

  “装什么装!!在九枝春的哪个不是出来卖的?”

  “就是!!这欲拒还迎的样子,啧啧,爷喜欢!!”

  江迟眼中杀意骤现,反手就要拔刀。

  时蕴察觉到他手臂的紧绷,忙用手指在他手背上轻按了一下提醒他:九枝春有规矩,不能私斗,若是在此闹出人命,只怕走不出这个门。

  “别,我们、我们快走。”

  可那轻微的触碰落在醉汉眼里,却成了打情骂俏。

  “哈哈哈,看看,小娘子等不及了!!”

  “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这位兄弟别独占啊!!”

  一只咸猪手朝时蕴伸来,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

  江迟彻底怒了。

  他一把将时蕴拉进怀里护住,空出的右手闪电般扣住那醉汉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腕骨应声而断。

  “啊——!!”惨叫声划破大厅的喧闹。

  “找死!!”其余醉汉酒醒了大半,纷纷拔出兵刃。

  “敢在九枝春闹事,活腻了?”

  “兄弟们,废了他!!”

  江迟冷笑一声,左臂一揽,将时蕴整个人箍在怀里,让她的身子完全贴着自己。右手抽刀出鞘,寒光闪动,半低头对时蕴叮嘱。

  “夫人,抱紧我。”

  第17章 何来夫君

  江迟身形如风,右臂出拳,直勾勾轰向醉汉面门。

  “砰!!”对方惨叫一声,鼻梁应声而断,血喷如注,踉跄倒退。

  其余几人大怒,接连出招。

  其中一人抄起椅子朝江迟砸来,被江迟侧身避过,随即一脚踢向那人小腹。

  另一人又抡起椅子朝头顶砸下,江迟微仰身避过,抬腿便是一记重踢,撞正中其下颌。

  江迟的动作凌厉狠辣,每一击都直取要害。大约是因为怀里抱着人,他的动作多少有些束缚,在躲闪中不得不带着时蕴旋身。

  可怀里的人却像是故意折磨他。时蕴因为身子不稳,只能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胸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随着打斗的动作不断摩擦。

  时蕴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敢看周围。她能感觉到他护着她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有力,也能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变化。

  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砰!!”最后一个醉汉被江迟一脚踢飞。

  可就在这时,地上的人临死反扑,挥拳砸向江迟的脸。

  江迟闪避不及,虽然避开了要害,面具却被打落,掉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露出那张冷峻锋利的脸。

  “咦?!!是不是他!!”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两个黑衣男子对视一眼,快步围上来,手按刀柄,对着江迟试探道:“兄弟看着有些面熟,可是来自江陵府?”

  江迟心头一沉,下意识将时蕴搂得更紧。

  “什么?”

  “你怀里那个,可是江陵太守江淮安的遗孀?”另一人紧盯着时蕴打转,“听说那名册就在她身上?”

  时蕴在江迟怀里微微颤抖。

  她知道,若是此刻身份暴露,江迟一人恐怕难以应付,更别说还要护着她这个累赘。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时蕴脑中飞快转过一个念头。

  尽管这个念头让她羞以开口,可是为了活命,为了将名册送到京城,她必须要做出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触上江迟的脸颊。那里还带着打斗后的薄汗,触感微凉,却让她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夫君……”

  羞耻和背叛感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眼眶发红,可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像是含情脉脉的痴缠。

  “他们……他们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夫君,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将脸埋进江迟的胸膛,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实际上,她的泪水早无声地滑落,滴进了江迟的衣襟。

  江淮安尸骨未寒,为了保命,她却叫了另一个男人“夫君”。

  江迟整个人僵住了。

  那一声“夫君”像是天雷劈中了他的天灵盖,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称呼。

  多少个夜里,他在梦中听她这样唤他,醒来后却只能对着自己肿胀的胯下发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护卫,知道她是主子的遗孀,高不可攀。

  就像是现在这样,他知道这是假的,是为了脱身的权宜之计。她不该如此的,她该是高高在上的,她不该……他也不配。

  可现在,她就在他怀里,用那样软糯的声音叫他“夫君”。他又无耻地感到一丝窃喜,哪怕只是演戏,哪怕只有这一刻,她也是他的“夫人”。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永远不分开。

  千言万语在舌尖打转,最后只化作一个字:

  “好。”

  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狐疑。

  “不对啊,”其中一人皱眉,“消息上说是主仆二人,江迟是江淮安的心腹,那女人是江淮安的遗孀……”

  “这哪像主仆?”另一人打量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分明是一对野鸳鸯!!”

  确实不像。

  那女子虽然戴着面具,但露出的肌肤白皙如雪,媚眼如丝,娇躯半倚,整个人都挂在男人身上,哪有半点未亡人的端庄?

  而那男人,虽然功夫不错,可看他望着女子的眼神,痴迷,缠绵,恨不得将人吃下去。哪个护卫敢用这种眼神看主母?

  “你们不是江陵府的人?”黑衣人试探道。

  时蕴咬咬牙,强忍着羞耻,伸手勾住江迟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吐息:“夫君,妾身累了……我们走吧,好不好?”

  “听说那个江淮安的遗孀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黑衣人低声商量道,“那可是出了名的贞洁烈妇,哪会跟下人这般厮混。”

  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终于打消疑虑。

  “不好意思,咱们认错了人,叨饶了两位。”说罢两人摆了摆手,让开了路,临走时还不忘调侃,“兄弟好福气,这小娘子水灵得很呐!!”

  人群散去,幸好没有惹来九枝春的人,时蕴松了口气,再也撑不住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样向下坠去。

  江迟连忙托住她,可这一托,掌心正好覆在她的臀上,再偏一寸,就要触到她的小穴。

  江迟的身体几乎立刻便有了反应,下身高高挺立,正好顶在她的小腹上。

  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了。

  时蕴的脸红得能滴血,她想要推开他,可浑身软得像棉花,推拒的动作反而像是撒娇。

  江迟慌忙挪开手,改为托着她的腰,可两人贴得太近,硬挺的地方还是顶着她。

  “夫人,得罪了。”

  他咬牙,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踏出九枝春的大门,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一些燥热。

  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江迟抱着时蕴上了马,穿过几条巷子,往他们栖身的客栈飞驰。

  时蕴靠在他怀里,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时,她羞愤得想要立刻推开他,想要斥责他的僭越。可一想到刚才是她主动叫他“夫君”,主动靠进他怀里,她就羞得说不出话来。

  模糊时,她又忍不住蹭向那温暖的怀抱。他的怀抱宽阔结实,让人有种奇异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些。

  江迟御马的速度越来越急,他不敢低头看她,怕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

  她刚才叫他“夫君”了。

  虽然是假的,虽然是为了脱身,可那两个字还是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上,怎么都抹不掉。

  月光下,他的脸色潮红,额头见汗。怀中的女子呢喃了一声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夫人?”

  时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药性让她神智不清,她伸手摸上他的脸。

  她看着江迟,嘴里叫的却不是他。

  “你的脸……受伤了……”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江迟嘴角的淤青。

  江迟的脚步顿住,呼吸都停了。

  “不碍事。”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

  “疼吗?”

  “不疼。”

  “骗人……”她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要哭出来,“都是因为我……”

  “夫人——”

  她忽然凑过去,温软的唇瓣轻轻印在他的伤口上:“这样……就不疼了……”

  江迟僵在原地,像是被人凭空点了穴道。

  她吻他了。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哪怕她神智不清,哪怕明天醒来她会后悔——

  但她吻他了。

  那一刻,他觉得就算现在去死,也值了。

  第18章 解药1(微H)

  两人回到客栈时,时蕴已经被合欢香折磨得不成样子。

  白日里那身素净的衣裙已经被汗浸湿,紧紧贴着纤柔的身躯,勾勒出裙底下起伏连绵的轮廓,整个人柔似无骨般蜷缩在江迟的怀中。

  江迟不敢多看,匆忙将她轻放在床榻上。

  好渴……

  时蕴一张脸烧得通红,无意识地呢喃,舔舐着自己的嘴唇。

  江迟又忙扶她起身喝水。

  时蕴软得像没有骨头,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

  茶杯中的水珠沿着她的唇角滑落,江迟的目光不敢看向时蕴的脸,却追随着那颗水珠,滑过修长的脖颈,没入深埋的衣襟。

  从时蕴的口中溢出的呻吟又软又媚,江迟的下身冒起一股熄不灭的火,垂在身侧的手也倏然攥紧。

  他猛地移开视线,起身要走:“属下、属下去请大夫——”

  他刚一转身,衣摆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攥住。时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住江迟的手臂,整个人都攀了上去,不肯让江迟离开。

  “别走……我……”

  药性让时蕴失去了平日的端方和矜持,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在软绵绵的哀求。

  江迟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时蕴半坐起来,迷蒙的泪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夫君……你别走……我好难受……”

  “夫君”两个字,像两柄被铸铁烧红的短剑,直直捅进江迟的心口。他当然知道时蕴的这声“夫君”唤的不是他,但他忍不住。

  这位他只敢在梦里肖想的主母,此刻正用写满情欲的眼睛望着自己,尽管口里叫着另一个男人,可身体却是对着江迟在城市着发情。

  一股混杂着狂喜的酸痛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他的谨慎和克制。他能感觉到,心里最深处那个被他压抑了许久的牢笼,终于碎了。

  “夫人……你、你可知我是谁?”

  “江郎……夫君……帮帮我……”

  时蕴已经彻底失了理智,她不顾一切的主动缠了上来,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在他颈间胡乱地亲吻、啃咬,口中不断溢出甜腻的呓语。

  “淮安,我好想你……”

  时蕴在迷乱间抚摸着江迟的发丝,似乎完全将江迟当作了江淮安。

  江迟整个人几乎崩溃,僵直着身体站在床沿。

  他想推开她,可她的身体那么烫,那么软,他怎么忍心?

  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珠,看到她因为得不到纾解而痛苦蹙起的眉头,他又怎么舍得?

  这时候再回头找解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疯狂而卑劣的念头,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滋生出来。

  她需要“江淮安”,而他,可以暂时是“江淮安”。

  这不是欺骗,而是在救她。

  房门“砰”地一声被从内拴上。

  江迟单膝跪在床边,反手抱住时蕴,将她重新压回床榻,高大的身躯覆在她上方,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夫人……”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别怕……我在,我会帮你的。”

  他没有去吻那双唇,因为那张嘴还在喊着江淮安的名字。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落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含住了那颗珊瑚珠般的红痣。

  时蕴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嗯……淮安……”

  江迟的心脏狂跳,但双手却不再犹豫,手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粗粝薄茧,颤抖却又坚定地探入了她被汗水濡湿的亵裤。

  指尖一触碰到那片细腻的肌肤,江迟便浑身一震。再往下,是一片他只在梦中幻想过的幽谷,吐露出温热而泥泞的芬芳。

  带着试探与某种罪恶的虔诚,他勾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最外层的褶皱,探了进去。

  甬道紧致而温热,一进入便被紧紧吸附包裹,内壁的软肉还在不住地翕动、绞缠。

  “嗯……”时蕴喉间溢出一声喟叹,无意识地挺了挺腰,双腿微微张开,摆出了一个全然接纳的姿态。

  江迟的呼吸瞬间乱了半拍。

  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窝里,鼻息间全是她的味道。

  他尝试着模仿江淮安的习惯和动作,指节微微弯曲,在那紧窄的甬道内壁上,不轻不重地刮搔、按压。

  时蕴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为激烈。

  她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次刮搔都让她抑制不住地颤抖。

  攀着江迟肩膀的手指也在不自觉地收紧,整片指甲都深深掐进了他坚实的肌肉里。

  “淮安……你……”她断断续续地哭吟着,“今天……怎么……嗯啊……这么用力……”

  江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酸又胀。他不是江淮安,他没有大人的温柔,只有一身蛮力和见不得光的卑劣心思。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闷哑喘息,指尖却不停地在时蕴身体内最急切的地方来回搅动,恨不得将那个已逝的人模仿到极致。

  或许是她的这句话刺激了他,江迟不再克制,第二根手指也随之探入。

  两根手指并拢,在狭窄的空间里撑开一片小小的天地,然后开始模仿着最原始的冲撞,时而缓慢研磨,时而快速抽送。

  “不……不行……太快了……淮安……”

  时蕴彻底乱了,她胡乱地扭动腰肢,双腿缠上了江迟的腰。

  每一次顶弄,都带出“咕啾”、“噗嗤”的暧昧水声。

  那片小穴早已泛滥成灾,晶亮的蜜液顺着江迟的手腕,蜿蜒而下,没入身下的锦被。

  “夫人……你在抖……是受不住了吗……”

  江迟在时蕴耳边低声呢喃,额头抵住她的小腹,手指不停按揉抽送。时蕴的腿发软地缠过来,夹得极紧,把江迟死死困住。

  时蕴全身通红,眼角挂着泪珠,唇间轻声呜咽:“别停……快点……我、我还要……”

  江迟额头直冒冷汗,喉咙里都是焦灼的喘息,但还是顺从着时蕴的要求,指尖湿滑地更用力搅动,掌心死死压在敏感之处。

  一下比一下急,弄得水声粘稠,吮吸得几乎掩不住。

  “别着急,我一直在……不会停……”

  江迟嘶哑的安慰着时蕴,也在安抚着躁动的自己。时蕴哭着摇头,眼神潋滟而迷乱,似是看穿了江迟,又似完全错认成江淮安。

  “再深一点……”

  江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每一次都精准地碾过那处最敏感的凸起。

  他几乎不敢呼吸,手指却被时蕴绞得越来越紧,一阵阵的痉挛从时蕴身体深处涌出,也将江迟拖进无法自拔的漩涡。

  “淮安——啊——!!”

  在一声拔高的、撕裂般的尖叫中,时蕴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重重撞击,整个人僵紧,随后猛烈地颤抖着泄开。

  一股滚烫的暖流,伴随着剧烈的痉挛,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尽数浇灌在江迟掌心。

  第19章 解药2(H)

  然而合欢香药性凶猛,一次的释放远远不够。时蕴的身体还没从第一次的余韵里回过神,更大的空虚与热潮再次席卷了她。

  她扭动着身体,哭着祈求得到更多。

  “还要……我还要……”

  江迟愣了愣,声音嘶哑道:“夫人……你已经……”

  话还没说完,时蕴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往双乳间压去,借着江迟的大手揉捏着挺立的双峰,每一下的按压都让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江迟急切的呼吸声混着时蕴迷乱的娇喘在房间里回荡。

  江迟知道,手指的抚慰已经不够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张着小嘴呻吟的时蕴,然后身子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下移动。

  最终,他像一个最虔诚、也最罪恶的僧侣一般,在时蕴张开的双腿间低下头来。

  拨开早已被体液浸透的布料,一个微微红肿的花穴,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眼前。

  江迟俯下身,伸出舌头,在穴口湿润的边缘,轻轻舔了一下。一股带着她独特体香的气息瞬间在他口腔中炸开。

  时蕴浑身剧烈一颤,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夹杂着惊喘的呻吟。

  江淮安从不会做这种事,这种感觉让时蕴感到无比陌生。可是这给她来带前所未有的刺激,比刚才手指的侵犯还要强烈百倍。

  “啊……你、你做什么……”她已经叫不出“江淮安”的名字了。

  江迟不再犹豫。

  他张开嘴,将整片娇嫩含入口中。唇舌贴合,江迟被浓郁的香甜呛得眼眶通红,嘴巴却在贪婪地吮吸,唇齿每一次摩擦都带出黏腻的水声。

  他用舌尖笨拙地模仿着刚才手指的动作,时而打着圈舔舐,时而用力吸吮那颗已经挺立起来的肉珠。

  逐渐的,江迟不满足于此,直接将舌头探入那依旧紧致的甬道,去搅动和品尝从那里不断涌出的甘泉。

  “噗嗤……噗嗤……”

  黏腻的水声在寂静的客栈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不要……”时蕴的呻吟比之前更急,声音颤得厉害,混着哭腔,急促媚叫。

  呻吟传入江迟耳朵,他抑制不住狂喜,胸膛发抖,双手死死压住着时蕴的大腿,埋首在两腿之间,疯狂舔弄,舌尖缠着最敏感之处不放,快到自己都要窒息。

  他的整张脸都被时蕴死死压在最炙热的地方,呼吸也全被湿热占满,却连半寸退开的念头都没有。

  时蕴彻底疯了。

  她想逃,身体却在诚实地迎合,腰肢也在不住地来回挺动。

  最深处那颗小肉豆子被江迟舔肿得发亮,像颗被操肿的珠子,只要一碰到,她的身体立刻猛地一颤,屁股本能地往后缩,但又忍不住往前挺,将那片私密之处更深地送入江迟温热的口腔。

  “别、别舔那里……会死的……”

  时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泪水刷刷往下掉,嘴巴半张着喘粗气,浪叫声越来越大。

  可她的双腿却大大张开着,蜜水不住的往外淌,穴壁抽搐着像在诚实的邀请对方继续品尝。

  她的双手胡乱地抓着,最终抓住了江迟的头发,手指深深陷进他的头发中。

  同时腿也夹紧了江迟的头,每当阴蒂被江迟的舌头卷住吮吸时,就会全身痉挛,然后从穴口收缩喷出一小股热汁,直溅到江迟下巴上。

  江迟的舌头加快速度,绕着阴蒂打圈猛舔,手指并拢捅进穴里搅动,配合着把她逼得腿软。

  不知过了多久,时蕴在他口中再一次达到巅峰,她身体剧烈地痉挛,一直到发出一声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哭泣时,江迟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下巴和嘴角沾满了晶亮的液体,眼神却清明得可怕。

  激浪过后,时蕴终于瘫软下去。

  合欢香带来的热潮似乎退了,只是她的身体还微微颤着,穴口红肿着一张一合,水渍干涸在大腿内侧,却打湿了半个铺盖。

  可江迟的下身还硬挺着,闻着时蕴散发的香气,吞食着她吐出的蜜水,江迟从九枝春一直忍到了现在。

  他目光渐渐从花穴移到上半身。

  时蕴的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糊满脸颊,眼睛半闭着翻白,小嘴微张,嘴角处拉出一丝口水,完全一副被折腾坏了的模样。

  江迟心想,失去了意识的时蕴,也许不会再记得今晚发生过什么。

  他狠下心,将双腿打开,跨坐上时蕴的胸前,手掌轻柔的撩开她的衣襟,露出一对白嫩的双乳。

  果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不,要比梦中的更美,更柔软。

  江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急不可待的退下裤子,将那根粗硬的性器释放出来。那里早已经青筋暴起,龟头紫红肿胀,马眼张开吐着汁液。

  他双手轻轻捧起时蕴的双乳,那里软乎乎的,被他刚刚捏扯过的地方还泛着红痕。

  他把性器挤进乳沟里,用她的乳间夹紧,慢慢前后抽动摩擦。

  龟头慢慢顶进去她的乳肉,丝滑的皮肤蹭着肉棱,爽得江迟直喘粗气。

  “夫人……你夹得我好紧……好像在肏一对软肉……”

  仗着时蕴昏睡过去,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江迟放肆地说着不成体统的浑话。

  “我会撸着射给您看,放心,我不会射在你身上……”

  他咬着牙,动作轻缓,生怕惊醒时蕴。

  一只手掌按着她的嫩乳挤压着性器,上下套弄,龟头从乳沟顶端冒出,渗出的前列腺液沾湿了她的胸口和脖颈。

  江迟觉得自己像个下贱无耻的贼,用着时蕴的乳包裹着自己的性器,借着她昏过去的身体自渎,性器在乳沟里猛抽猛插,摩擦得双乳晃荡,龟头上上下下的撞击着她的下巴。

  他忍不住加快速度,低声闷哼:“夫人的奶子好会夹……我要射了……啊……”

  马眼大张,江迟感觉到自己就要射了,于是赶紧抽出鸡巴,用手猛撸几下,精液一股一股喷涌而出。

  浓稠的白浊第一股射得极高,差点溅到她的乳豆上。

  但好在他及时偏开方向,这才射到锦被边上,后面几股则黏糊糊地喷在自己的手上和裤子上。

  此时的时蕴双乳肿胀,布满红痕,乳头硬挺得像小石块,被江迟捏扯得发紫。

  屁股上也盖满红肿的掌印,腿间逼缝大张,红肿外翻,阴蒂肿得亮晶晶,淫水从穴口淌出,整个身体软得像滩泥,呼吸虚弱得像随时要断气。

  高潮过后的江迟失魂落魄。

  他都做了什么?对着时蕴指奸,舔逼,甚至还敢让时蕴为他乳交,他怎么敢这样对待夫人?!!

  江迟昏了头了,第一次感觉到后怕。

  明早醒来后,她还会记得多少?

  合欢香会让她今晚意识不清,她可能会记得身体曾经热得要死,叫着“夫君”浪叫,喷水高潮了好几次。

  她会不会还记得手指抠挖穴缝的咕叽水声?

  还有舌头舔阴蒂的吸吮拉扯?

  甚至双乳被摩擦拍打的痛痒?

  这些大概只剩零星片段,像梦境碎片,她只会隐约觉得有人在帮她解毒,但分不清究竟是谁。

  也许夫人会以为是在梦中和大人欢好,不会猜到那个侵犯了她的人是个低贱的侍卫。

  江迟重重地垂下头,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

  合欢香只是让人暂时的失去神智,却不会抹去记忆。等到明早时蕴醒来,江迟的审判也会一同到来。

  可不管怎样,江迟终于,用最卑劣、最下贱的方式,彻底拥有了属于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他抚摸上时蕴的脸,喃喃自语:“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会在。就算要我死过千百次,也绝不离开。”

  江迟用手帕抹掉时蕴胸口的汁液痕迹,帮她重新穿好衣服,盖上被子,然后拿起马鞭,走出了房间。

  第20章 破晓时分

  薄雾散去,天光大亮。

  时蕴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她缓缓睁开眼,却有种被抽空了魂魄的虚脱和困倦。不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又开始感觉到疼。

  肩膀、腰窝、大腿内侧,无一处不在隐隐作痛。那不是单纯的劳累,而是一种被狠狠占有过的钝痛,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她本能地想要掀开被子整理衣襟,指尖却触到陌生的布料,柔滑、细腻,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这衣裳……时蕴声音哑得可怕,像是被人掐过喉咙,不是平日里我穿的。

  空气骤然凝固。

  意识像被水冲散的墨迹,缓慢地聚拢,一点一点回到现实。

  她不敢再往下想,可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浮起:九枝春,合欢香,滚烫的怀抱,急促的喘息,还有她在迷乱中一声声地唤着的夫君。

  那不是梦。

  恐惧像积压了整夜的洪水,轰然决堤,连窗外的鸟鸣都变得刺耳起来,像在嘲笑她的失德。

  慌乱与羞耻叠加在一起,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四肢却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

  昨夜……昨夜一定很激烈,很疯狂,否则她的身体不会疼成这样,像是被人拆散了重新拼凑了一般。

  可是那个男人是谁?

  时蕴的脑子乱成一团。身体还在颤,她又气又怕,羞耻从皮肤深处往心里蔓延。她试图稳下气息,却连坐都坐不直。

  记忆支离破碎,全是肌肤相贴的画面。

  灼热的掌心、粗重的呼吸、一次次冲撞带来的战栗。

  最要命的是,在某个清醒的瞬间,她分明察觉了不对,当时那人不是江淮安的声音。

  呕——

  她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发干,心跳如擂鼓,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颤声唤道:

  江——迟?

  屏风后传来“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板上。

  她的心沉到谷底,强撑着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点点挪到屏风前。

  是江迟跪在那里。

  他额头抵地,鲜血从额角渗出,在木板上晕开一片殷红。

  晨光斜照在他赤裸的背脊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渗血,而他脚边正摆着一条带血的马鞭。

  他就那样跪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自我囚禁的石像。那种死寂的自虐,比任何言语都要可怕。

  你……她的声音在颤抖。

  江迟缓缓抬起半张脸,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属下罪该万死。

  嗓音沙哑低沉,和记忆中那些急促的喘息重叠在一起。

  轰——

  时蕴只觉得天旋地转。

  更多的画面涌上来:他抱着她时手臂的力度、他在她耳边的低语、他失控时的隐忍……全部,全部都对上了!!

  是他!!

  昨夜那个与她痴缠了整夜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迟!!

  是她亡夫的护卫,是她本该信任依靠的人,是……是一个与她身份相差悬殊的死士。

  你……你……

  血气倒涌,脊背生冰。

  她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尖叫冲出喉咙。

  可更可怕的记忆也在复苏——不是他强迫的。

  是她主动抱住他不让他走,是她在他怀里哭着喊夫君。

  理智用尽全力在维持仅剩的一点点尊严。她想责骂、想推开他,可用尽全力张开嘴,也只能吐出一句崩溃的呜咽。

  气到极致,她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内格外刺耳。江迟没有躲,甚至没有偏一下头,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渗出血丝。

  属下罪该万死。他重复道,声音更哑了,一切皆因属下私欲。受夫人责打,属下甘之如饴。

  私欲?时蕴的手在发抖,指尖发白,你可知、可知我是江淮安的未亡人!!是你的主母!!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话没说完,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她想骂他无耻,想骂他卑劣,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她知道,她也有罪。

  昨夜有那么一瞬,她是清醒的。她知道抱着她的人不是江淮安,可她没有推开。她甚至渴求那份温暖。

  属下不求夫人原谅。江迟的额头重新抵在地上,血迹在木板上渗透,只求继续留在夫人身边,护夫人平安。

  时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我发生了如此……如此有违纲常之事,天理难容!!你竟然还想留在我身边?

  属下曾发过誓,他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此生此世,誓死保护夫人。只要江迟一息尚存,就不会离开夫人半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毫无丝丝悔意。

  明明是在认罪,却不是为了求得宽恕,而是为了向她确认,即便犯下这样的罪,他也依然要留在她身边!!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赤裸裸,毫无遮掩。

  “你……!!”

  时蕴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她踉跄着后退,跌靠在床边。

  她害怕的不是江迟毫不隐藏的爱意,她害怕的是昨夜那个迎合他的自己。

  明明知道不是江淮安,却还是沉沦了。明明该推开的,却抱得更紧。那个在情欲中迷失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气极,不单单是对江迟,更是对自己放浪的厌弃。

  亡夫尸骨未寒,遗愿未成,她竟与另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床地之欢!!

  时蕴扶着床沿滑坐下去,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屋内异常安静,窗外的鸟叫却越来越尖锐,彷佛在争先恐后的质问着她:

  你不也是罪人?

  是,她也有罪。江迟与她,是这场欢爱的共犯。

  清白已污,无颜苟活。

  她猛地起身,从枕边抓起一支玉簪,对准自己的脖颈便要插入。

  “夫人!!”

  江迟想要阻止,却生生定住了身形。他不敢碰她,连靠近一步都不敢。

  “此事皆是属下之过,便是有万般惩罚,也请夫人对属下发泄,不要……不要伤害您自己!!”

  玉簪的尖端抵在颈侧,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刺破血管。可就在这时,时蕴看清了手中的东西:是那支藏着名册的玉簪,是江淮安留给她的遗物。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玉簪尖端刺破了皮肤,一缕血迹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疼痛让她反而冷静下来。

  不行,还有未完的事,还有未报的仇,她死不得。

  时间缓缓过去,屋内一片死寂。

  江迟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额头的血流下,沿着鼻梁滴落。

  时蕴的目光扫过屋内,换过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姜汤,窗台上新采的晨露花。

  或许江迟不是真的悔过,但他是真的在用心护着她。哪怕刚刚犯下这样的罪,他想的依然是照顾她。

  时蕴的痛苦不再如表现出的那般浓烈,转为一种更深的、苦涩的平静。

  江迟。

  她扭过头,不想看到江迟,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我意已决,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将名册送至御前,完成淮安的遗愿。

  昨晚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今日之后,你我不再是主仆,也不会再相见。

  她在给两人找一个体面的结局。

  你走吧。

  江迟没有动。

  你没有听见吗?她的声音更冷了,我说,让你走。

  属下听见了。江迟俯首,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但属下不会走。

  江迟!!

  夫人若要属下的命,属下心甘情愿送上。

  他从地上拾起那条马鞭,双手呈给时蕴,但若夫人不要属下的命,属下便会一直跟着,直到夫人安全抵达京城。

  你威胁我?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他顿了顿,只求能留在夫人身边!!

  时蕴闭上眼睛。

  她累了,累得连愤怒都无力维持。

  昨夜的疯狂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避这个人,躲避这份羞耻,躲避自己内心那个微弱却真实的声音。

  在某个不愿承认的角落里,她还会庆幸昨夜的人是他。

  随你。她转身走向屏风后,但你最好记住,你我之间,再无任何关系。

  时蕴其实明白,或许江迟自己也明白,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当作不存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江迟没有回答,依然跪在那里。他抬起头,看向挡住两人的屏风,眼中的执念更深了。

  她说两人再无任何关系,他答应了。可他没说的是,此生此世,他都不会离开。

  哪怕是以最卑微最无耻的方式,他也要一直守在她身边。

  第21章 锦衣卫

  离开客栈没几天,梅雨如期而至。

  这下的不是倾盆大雨,而是绵密细腻的雨丝。

  这种雨最是磨人,不大不小,却无休无止,就连官道也成了烂泥塘,车轮陷进去半尺深,每转一圈都要费老大力气。

  时蕴坐在从驿站雇来的马车里,身上重新换了服丧的素服,发髻和手腕上都空空的,之前戴的几只钗环全被她拿去换来了这辆破马车。

  那几只钗环是江迟买给她的。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做工也算不上精致,可他挑得认真,一只只比对,最后选了素净的梅花纹。

  前日在当铺,掌柜瞧她衣衫单薄,还穿的是素服,眼神轻蔑,说什么也只肯出二十两。

  时蕴面薄,没有还价,况且那些东西留着,总像是一根刺扎进心里。

  她用换来的银子雇了这辆马车,又买了些干粮,余下的缝在衣襟里。

  既然说了要分道扬镳,那便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之前江迟准备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想用。

  夫人,前面就是清河镇了。车夫的声音从雨声中传来,这雨怕是要下到晚上,要不要寻个客栈歇歇?

  不必。她的声音很淡,继续赶路便是。

  车夫叹了口气,随口嘟囔了几句。这位夫人看着柔弱,却固执得很。一路上风餐露宿,愣是不肯多歇一刻。

  时蕴知道江迟在跟着,从离开那个客栈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他不会现身,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天骑马缀在车后,夜里就在客栈外守着。

  有一次她半夜惊醒,透过窗缝看到院子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雨中站了整夜。

  她只看了一眼便匆忙回到床上,睁着眼再也睡不着。

  她本可以打开窗叫他滚,也可以让店家赶他走,她可以做很多事,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就这样吧,装作不知道,对谁都好。

  他不出现,她不相见,各走各的路,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只是一闭上眼,她就会梦到那晚。

  梦境里总是没有完整的画面,只能感觉到滚烫的掌心紧贴在她腰间,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息喷洒在她颈侧。

  那种被填满的、几乎要融化的战栗,在极致的快乐中几乎要死去的感觉,不断交替出现。

  她会在梦中弓起身子,手指紧紧攥着床单,醒来时,后背全是汗,把里衣都打湿了。

  白日里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到夜深人静时便会自动唤醒,一遍遍重温。

  像这梅雨一样,绵绵不绝,怎么都驱不散。

  马车行至路中突然停了。

  怎么了?时蕴掀开帘子询问。

  雨幕中,一队人马拦在路中。

  这群人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头戴乌纱帽——是锦衣卫。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俊,眉目间透着股书卷气,倒是与传闻中锦衣卫的凶神恶相全然不同。

  他撑着伞走过来,在车前站定,拱手行礼:在下锦衣卫千户安令鸿,奉旨护送江陵太守遗孀入京。

  这声音清润悦耳,甚是好听。

  时蕴的心却沉了沉:锦衣卫?

  正是。安令鸿从怀中取出一方象牙玉牌,在时蕴面前略停,此乃锦衣卫牙牌,夫人尽可放心。

  时蕴不敢接过,只匆匆扫了一眼,问道:安大人,不知锦衣卫拦住妾身马车是何意?

  安令鸿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锦衣卫上前将时蕴雇来的马车夫赶了下去,随后安令鸿更近一步,主动替时蕴撩起车帘:“锦衣卫会护送夫人进京。”

  时蕴不解道:“妾身一介妇人,何劳锦衣卫……”

  安令鸿唇角含笑:锦衣卫奉旨查办江府血案,保护夫人安全是分内之事。

  他顿了顿,笑意深了些:至于那名叛主的侍卫,夫人放心,锦衣卫必定将他缉拿归案。

  叛主?时蕴愣住,手指不自觉蜷起,安大人说的是……

  自然是江迟。安令鸿的语气依然温和,此人身为江大人心腹,却勾结盐帮,里应外合,致使江府满门惨死。

  他看向时蕴,目光意味深长:锦衣卫查到江府出事后,江迟一直挟持夫人在外逃亡。夫人这些时日,想必受了不少苦。

  叛主,挟持,怎么会……?

  时蕴的眼皮跳了一下。

  安大人恐怕误会了。

  她努力让声音平稳,江迟虽是下人,却对江府忠心耿耿,他也并未挟持妾身。

  况且江府遇难那夜,若非他舍命相护,妾身早已……

  夫人心善。安令鸿微微一笑,打断了她,但证据确凿,夫人万万不可被此人蒙骗了。锦衣卫查明江迟早与盐帮勾结,江府一案,他难辞其咎。

  安令鸿又上前半步,几乎都快贴到马车门上,压低声音道:夫人想过没有,江迟为何寸步不离?

  若真是保护,为何不直接将您护送至府衙?

  他在等什么,图什么,夫人心里应该有数。

  时蕴心头一跳。难道锦衣卫知道名册的事?

  妾身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夫人是聪明人。安令鸿直起身,重新拉开距离,江大人生前刚正不阿,必定留下了不少要紧的东西。江迟跟在夫人身边,所图为何,不言自明。

  时蕴沉默了。

  她了解江迟,知道他不会叛主,何况若是江迟真的想要那名录,早就可以杀了她拿走玉簪。

  可锦衣卫代表朝廷,他们的话……

  夫人?

  安令鸿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多谢大人告知。她垂下眼睑,只是妾身早已与江迟分道扬镳,不知他现在何处。

  无妨。安令鸿笑了,笑容依旧温和,跳梁小丑,总会自己蹦出来的。夫人只管安心,有锦衣卫在,定保夫人周全。

  他挥手,立刻有锦衣卫牵来一辆新马车。

  这一路风雨,委屈夫人了。请。

  时蕴看着那辆马车——朱轮华盖,锦缎为帘,比她在江府时的还要奢华。这哪里像是护送,倒像是要给她送进宫当妃子。

  有劳了。时蕴没有拒绝,换了马车,挪去了锦衣卫那侧。

  很快马车便启动,缓缓驶上官道。锦衣卫们策马跟随,将马车围在中间,密不透风。

  她悄悄掀起一角帘子,向后看。

  雨幕朦胧,三里之外的树林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骑在马上,远远地跟着。

  是江迟。

  另一端,江迟勒住缰绳,目光阴沉地看着远去的车队。

  锦衣卫,安令鸿。

  跟在江淮安身边久了,他也认得这个人。这是锦衣卫中有名的笑面虎,表面温润如玉,手段却狠辣至极。

  他们为何此时出现?又要将时蕴带去哪里?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恍若未觉,只是盯着那辆马车,不敢有半颗分神。

  第22章 锦营之局

  梅雨季终于过去了。

  时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是这些日子奔波留下的痕迹。

  她随锦衣卫入城后便被安置在一处宅院里,据说这是安令鸿在此地的别院,此行专门腾出来给她住。

  这座宅子很好,虽然不大,但亭台楼阁无一不精,处处透露出安令鸿的权势。

  只不过这里的每个院落皆有锦衣卫把守,不经安令鸿准许,时蕴不得随意走动。

  安令鸿解释说是为了保护她,可给人的却感觉更像是在监视。

  江夫人。

  安令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段时日不知夫人住得可还习惯??

  一切皆好,安大人费心了。时蕴礼貌的点了点头。

  应该的。

  安令鸿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对了,听说江夫人是江南人,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带来的茶叶,夫人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时蕴接过客气道:多谢。

  不必客气。说起来,江府一案已有些眉目。安令鸿走进了两步,不等时蕴邀请便主动迈进房间,在桌子前面坐下。

  安某今日想来问问夫人,不知江大人生前,可曾留下过什么遗物?

  时蕴想起头上那支玉簪,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安大人指的是……?

  比如账册、书信,或者别的什么。

  安令鸿的语气很随意,就像是在和时蕴随意闲聊,不过眼神却不放过她的任何动作。

  夫人也知道,江大人生前奉旨查盐务,必定掌握了不少证据。若能找到这些,对破案大有助益。

  “这……妾身常居内室,淮安平日所做甚少与我提起,更何况那夜江府曾经失火,就算是有,恐怕也都化为灰烬了。”

  时蕴垂下眼,眼角处还有一丝湿润,似是因触及过往而忍不住伤怀。

  可安令鸿却并没有心软,他反问道:是吗?那夜夫人逃出时,难道什么都没带走?

  妾身不敢欺瞒大人,我若真有什么要紧的物件,江迟也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

  安令鸿闻言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说起江淮安生前的事,与时蕴叙起旧来。

  此后数日,安令鸿几乎日日来访。

  有时送茶,有时送点心,总有各种名目。但每次都会提起江淮安,问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大人可有什么特别看重的物件?

  听说江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不知可有墨宝留存?

  夫人与江大人鹣鲽情深,想必留有不少信物吧?

  时蕴都是淡淡应付,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直到半个月后。

  这天黄昏,安令鸿如期而至。

  夫人。这段时日,你我也算是熟悉,安某便有话直说了。

  时蕴抬眼看他。

  江大人生前曾得罪了不少人,他的死也没那么简单。

  你我截至,所谓的盐商雇凶不过只是一把刀,真正要他命的其实是握刀的人,否则江夫人也不会着急去往京城避祸。

  面对江大人的无辜惨死,夫人难道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时蕴盯着他:安大人此话何意?

  安令鸿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江夫人,你一个妇道人家,想为夫君报仇,谈何容易?但若有锦衣卫相助,就不一样了。”

  “安大人,我记得你我见面的时候你就说过,锦衣卫是奉朝廷之命来查亡夫的命案,怎么你现在这话,倒像是我在求着你一样?”

  安令鸿摊开手,一脸坦诚:夫人说笑了。

  锦衣卫又非只手遮天,没有线索,即便有心也难行寸步。

  只要夫人肯把江大人留下的东西交出来,有了证据和线索,锦衣卫才好办事。

  时蕴沉默片刻:妾身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安令鸿的笑意淡了些,站起来低头看向时蕴:据说江大人死前留下了一份名册。那份名册现在在夫人手上,对吧?

  时蕴心头猛跳。

  锦衣卫果然知道那份名录!!

  安大人若是为了这个,恐怕要失望了。妾身手中并未有任何亡夫遗留的东西。

  安令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此物非同小可,夫人不妨再仔细想想。

  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想要为江氏一门伸冤,没有锦衣卫的相助,只怕夫人寸步难行。

  时蕴握紧了拳,也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妾身也有话想问安大人。江府一案重大,理应由刑部主审,为何会由锦衣卫插手?

  江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陛下特命锦衣卫全权处置。安令鸿打断她,语气轻描淡写,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上书询问。

  上书?

  她如今孤身一人,毫无门路,如何上书?

  不行,这安令鸿的目的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她必须想办法再探出一些消息。

  “安大人之前说过会送我入京,我们在这也住了不少日子,为何迟迟不动身?”

  安令鸿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对时蕴道:“守株待兔。”

  江迟和盐商为了名册,早晚会来找夫人的。到时候,锦衣卫定会一网打尽。

  第23章 锦营之局

  入夜。

  时蕴正要就寝,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刺客!!

  戒备!!

  喊杀声骤起!!

  她连忙披衣起身,刚走到门边,房门便被砰地被撞开。

  只见三个蒙面刺客猛冲进来,刀锋直取她面门。

  时蕴下意识便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无路可逃。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

  铿!!

  千钧一发之际,安令鸿闪身而入,绣春刀横在时蕴身前,稳稳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保护江夫人!!他头也不回地喝道。

  更多锦衣卫瞬间涌入,与黑衣人战成一团。安令鸿牢牢护在时蕴身前,绣春刀凌厉,片刻间就斩杀了两个刺客。

  这时其中一个刺客绕到他身后,刀尖直刺后心。

  小心!!时蕴脱口而出。

  安令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形一侧,反手一刀割断了对方喉咙。鲜血喷溅,洒了他一身。

  不过片刻功夫,房内的三个黑衣人尽数毙命。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黑衣人或死或逃,外面的打斗声也渐渐平息。

  夫人可有受伤?

  安令鸿收刀入鞘,飞鱼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溅上了不少血迹。这样血腥的场面配上他依旧温和的神情,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时蕴努力稳住声音,看着满地尸首,心惊胆颤:无事,这些人是……

  安令鸿扫了眼地上的尸体,语气如常,仿佛刚才不过是踩死了几只蚂蚁。

  他淡淡道:看来盐商的人还不死心。

  不过夫人放心,有锦衣卫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便抬脚转向门外的锦衣卫,高声吩咐:来人。把这里清理干净,给夫人换个房间。

  是!!

  很快,安令鸿又亲自将时蕴护送到了新的房间,这次他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他安慰道:江夫人受惊了。

  今夜我会亲自在外院守着,夫人尽管安心。

  有劳安大人。

  不过安某还是要提醒夫人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日的刺杀只是个开始,夫人若是不肯相信锦衣卫,日后只怕无人能护得住您了。

  门关上了。

  时蕴靠在门板上,心跳如鼓。方才那一幕,刀锋破空的嘶叫,鲜血喷洒的腥味,让她不自觉地想起江府的最后一晚。

  可时蕴却总觉得今晚这场遇刺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盐商即便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锦衣卫头上动土。那群刺客也像是早就知晓她住在何处一样,潜入宅府后直接便冲向她的房间。怎么会这么巧?

  她没有立刻上床,而是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偷看。

  院中,安令鸿负手而立。

  一个锦衣卫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距离太远,她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见安令鸿微微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锦衣卫离开了。安令鸿依旧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时,又有一人走近。这次声音稍大了些,夜深人静,有几个字随风飘进她耳中。

  ……那几个死了的兄弟……处理……

  做得干净些,记得要厚葬。安令鸿的声音很淡,家眷那边给足钱打发好,就说是为朝廷捐躯。

  是。那江夫人那边……

  不急。安令鸿抬头看了眼她的窗户,时蕴连忙缩回去,大气都不敢出。

  隔了片刻,她又悄悄看出去,只听见安令鸿最后一句:

  她会松口的。进京之前,必须拿到那份名册。

  时蕴猛地退开,后背贴着墙,手心全是冷汗。

  那些刺客果然是他安排的。

  方才死去的根本不是盐商雇来的杀手,而是锦衣卫的人。为了演这出戏,逼她交出名册,安令鸿连自己人都能牺牲。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她打了个寒颤。

  可怕的不仅仅是他的狠毒,而是他能把狠毒藏在温柔的面具下,让人防不胜防。

  她闭上眼,忽然无比想念一个人。

  那个人虽然也会杀人,但他的杀意都摆在明面上,绝不会笑里藏刀,他的好与坏都那样直接。

  江迟……他现在会在哪里?

  时蕴颓然跌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玉簪。

  名册就在里面,她绝不能交给安令鸿!!

  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第24章 趁乱夜奔

  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早,时蕴带着一张眼皮浮肿、眼下黑青的脸打开门。

  刚踏出房门,守在院内的锦衣卫便拦住了她。

  夫人要去哪里?

  我想见安大人。

  大人在书房,卑职带路。

  安令鸿坐在书房桌前,见她进来,先是一愣,随后温和笑道:“夫人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时蕴在书桌前站定,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幅心力憔悴的模样,低声道:安大人,今日……今日妾身来,是有一事相求。

  夫人请说。

  昨夜遇袭,妾身心绪难平。想出府为亡夫焚香祭拜,求个心安。不知大人可否通融?

  时蕴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些恰到好处的颤抖,完全是一个被吓坏了仍勉强维持体面的内宅妇人。

  安令鸿放下笔,神色微讶,随即摇头:夫人的心情在下理解。

  只是眼下正是要紧时候,昨日刚出现刺杀,盐商余党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夫人身子娇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下如何向朝廷交代?

  他语气温柔,拒绝的话却不留余地:待入京之后,自有大把时间,夫人不如再忍耐几日。

  时蕴心底一沉,果然不行。

  为了不让安令鸿起疑,她神情微微失落,仍垂首答应:妾身明白了。

  时蕴起身要走,恰在此时,刚好有锦衣卫急步入内:大人,那头来了新消息,需要您亲自处理。

  安令鸿皱眉,对时蕴道:在下失陪,夫人请自便吧。

  说罢他快步离开,书房里只剩时蕴一人。

  时蕴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缓缓走到书案前。

  案上摊着几封信函,墨迹未干。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只见落款处署名正是安令鸿三个字。

  趁着无人,时蕴快速翻阅起来。信的内容只是日常通信,并非什么机密,否则安令鸿也不会放心的将它放在桌上。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时蕴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她的注意力却被信件内的字所吸引。

  笔锋犀利,收势内敛,转折处干脆利落。这是时下流行的台阁体,时蕴出身官宦之家,最是熟悉不过。

  那一瞬间,她心中一动。

  她从小习墨绘画,擅长画技,也善描笔迹,一经眼便能记住并临摹下来。安令鸿的笔迹无甚特别,要模仿起来也很容易。

  等安令鸿返回书房时,时蕴已经端坐在客椅上,目光哀伤的看着地面。

  安令鸿见她还在,微微一愣:夫人还有事?

  时蕴眼中带着哀伤,恳求道:妾身想求大人一事。

  既然不能出府祭奠,可否送些笔墨到妾身房中?

  这几日妾身总梦见亡夫,想为他赋诗一首,聊表思念。

  她顿了顿,惆怅着叹了口气:写着写着,说不定也能想起些别的东西。

  安令鸿眼睛一亮:这是自然。来人,送上好的笔墨纸砚到夫人房中。

  多谢大人。

  入夜,灯火静罩。时蕴紧闭房门,伏案研墨,脑海中努力回忆书房里匆匆一瞥的那张信纸,在纸上写下几句话。

  “放行北门,送夫人出府祭祀。安令鸿。”

  每一个字都要与白日所见一模一样。落笔的轻重,墨色的浓淡,甚至折叠纸张的习惯,都不能有丝毫差池。

  直到确认天衣无缝,她才收笔,将假手令仔细收起,披衣出门。

  推开房门,两个锦衣卫立刻看过来。

  这么晚了,夫人可有事?

  她递上手令道:白天的时候安大人给了手令,准我今夜出府祭拜亡夫。

  其中一人接过,借着灯火细看,眉头微皱:这字倒是千户大人的没错,可卑职并未收到过千户大人的口谕……

  时蕴学着安令鸿曾对她说话的语气,冷漠应对:怎么,莫非你要质疑安大人的手令?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找他问个明白。

  她本就生得端庄,此刻故作冷淡,倒真有几分威仪。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道:千户大人今晚在会客,好像是要紧事……

  算了,不过一个妇人,也不会怎么样。另一人接过话,对时蕴拱手,夫人请。

  时蕴稳着步子离开院子,待到院内的锦衣卫彻底看不到她,马上小跑起来绕去后院马厩。

  马厩里拴着十几匹马,她不会挑马,眼下也来不及让她挑,只随意牵出最近的一匹就翻身上去。

  时蕴打小也没正经学过骑乘之术,仅有的一点本事还是逃亡时江迟教的。后来江迟为了她舒服,特意雇了马车,她也就再没骑过马。

  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驾!!

  一夹马腹,胯下长嘶一声,冲出马厩。

  同一时刻,府外密林中。江迟伏在树上,目光紧盯着前方的宅院。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夜,一直在想办法闯进去带走时蕴,只是始终得不到合适的机会。

  不过今夜的锦衣卫却有些异常,领着几个衣着华贵的陌生人进了府,都是生面孔。

  他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上方,趴在屋顶,透过瓦缝往下看。

  烛光映照下,安令鸿正与一个中年男子对坐。

  盐商那边传来话,中年男子压低声音道,他们查到的所有线索,全交给千户便是。

  说着,他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江迟眉头骤紧,怎么锦衣卫与盐商有暗中往来?

  还有一事,中年男子又道,有人看见,那晚从江府大火中逃出来的不只江淮安的遗孀和那名护卫,似是还有另外一人。

  安令鸿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消息可真?

  是守夜的更夫看见的。不过他只说那里还有人活着出来,因为天黑看不清模样,也不敢上前,所以不知对方究竟是谁。

  那晚你们可有检查过江府内的尸体?

  自是查过,人数和尸体都对得上,只不过有几个烧的面目全非,但衣着和体型也都没错。

  安令鸿沉默了半刻,开口:江淮安呢?你们找到尸体了吗?

  找到了。

  他被烧的最惨,半张脸都没了。

  男子语气笃定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已派人核实过,尸体确是江淮安无误。

  听说他早年坠马伤了右腿,有些跛,那尸体的腿伤痕迹完全吻合。

  安令鸿沉吟:照你这么说,难道那更夫眼花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多一个活人出来。

  这——

  屋内陷入僵持,突然,院中响起急促的哨声。

  大人!!有人在门外急报,江夫人偷了马,逃走了!!

  房顶上的江迟猛地起身,跃到高处向远处望。

  远处,一匹快马从马厩闯出,素衣女子骑在马上,不是时蕴还会是谁!!

  她骑术生疏,身形摇摇晃晃,却还在拼命控制缰绳。

  江迟再顾不得隐藏,长刀出鞘,飞身落地想要去追赶时蕴。

  这番动作也同时惊动了屋内的安令鸿。

  什么人!!

  安令鸿破门而出,待看清江迟的身影后,冷笑一声:来得正好!!

  传令下去——孀妇江氏勾结逆贼,谋害亲夫!!

  传令速速缉捕江氏,至于江迟,格杀勿论!!

  第25章 风起雾白

  马背上的时蕴死死抓着缰绳,双腿夹住马腹,手心已被粗糙的缰绳磨出了血,可她不敢有半刻停歇。

  身后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是锦衣卫,还有些陌生面孔,看装束应是盐商的人。

  时蕴一个久居深阁的女子,便是有再强的意志,也终究缺乏体力和经验,毕竟锦衣卫的追捕手段也不是谁都能侥幸逃脱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掉进了他们所设的包围圈,再往前便是奔流的河水了。

  水势湍急,涌起的浪花拍打着陡峭的河岸,发出威胁的轰隆声响。

  时蕴猛地勒马,马前蹄高高扬起,差点把她甩下去。左右再看,更多的人从两侧现身。一把把绣春刀在黑夜里闪着寒光,将她三面围住。

  前面便是阔水,夫人除了投河,无路可逃。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蕴掉转马头,回身看去。

  安令鸿从薄雾中走出,他依旧是一身飞鱼服,只是脸上再无半分温和。

  他在十步开外停下,悠然道:夫人真是好手段,竟能模仿在下的笔迹,连我看了都差点分辨不出。

  时蕴坐在马上,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安大人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又是假意刺杀,又是软禁监视,不就是为了那份名册?

  安令鸿嘴角一勾,笑道:夫人既然知道,又何必负隅顽抗?

  交出名册,江淮安一案自会水落石出。

  朝廷念在江大人忠烈,必会给江氏一门追封荣耀。

  到时候夫人也能安度余生,岂不两全其美?

  时蕴冷着脸,怒斥:荣耀?靠着向锦衣卫与盐商勾结换来的荣耀?

  安令鸿脸色骤变。

  时蕴扬声继续道:江府上下几十口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凶手就在眼前,锦衣卫非但不捉拿真凶,反而与贼人沆瀣一气,还要威逼遗孀交出亡夫遗物。

  安大人,你还有半点朝廷命官的体面吗?

  安令鸿摇着头,一幅惋惜的样子叹道:看来夫人是铁了心要做烈妇了。也好,江淮安泉下有知,定会感激夫人的忠贞。

  他挥了挥手,锦衣卫们缓缓逼近。

  我的耐心有限,你若现在将东西交给我,我还可留你一命。若是不肯……

  安令鸿的笑意越发阴冷:锦衣卫的手段,夫人应该听说过。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别怪在下没给过机会。

  我绝不会把名录交给你们这些蛇鼠之辈!!

  好一个宁死不屈。可惜江大人看错了人,娶了个不知好歹的蠢妇——

  话音未落,包围圈突然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个黑影狂风般冲入。

  江迟浑身是血,外衫被利刃挑破,露出底下纵横的伤口,可他的眼睛却无比透亮。

  夫人。

  只这一声,再无多言。

  时蕴呼吸一滞,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有滔天巨浪在翻涌,又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在这生死关头,在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时候,他撕开重围,出现在了她面前。

  时蕴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

  你怎么来了?

  江迟长刀横在身前,跪于她的马下。

  护主。

  只有两个字,话虽停,意却未尽,掷地有声。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周遭所有的刀光剑影,只落在她身上。

  江迟此生唯有一诺,绝不食言。

  时蕴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起了那个清晨,他跪在她面前说过的话——

  江迟此生此世,誓死保护夫人。只要江迟一息尚存,就不会离开夫人半步。

  风吹起时蕴的衣袂,也一同吹起江迟额前的碎发。他们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中间隔着生死,隔着身份,隔着俗世的一切。

  但是都抵不住江迟眼中的坚定。

  江迟缓缓站起身,转过身去,面对着包围他们的敌人。他的背影不算雄阔,甚至因为伤势而有些佝偻。可就是这个后背,挡在了她和危险之间。

  时蕴的手无意识地伸出,想要触碰他的肩膀,最终却停在了半空。

  有些话,不必多说。

  好,安令鸿在一旁冷眼旁观,忽然嗤笑出来。

  真是精彩。没想到今日不仅能拿到名录,还能捉到一对野鸳鸯。

  他的目光在时蕴和江迟之间逡巡,眼中满是恶意:“江淮安刚死不久,他的夫人就和自己的侍卫眉来眼去。不知江大人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

  住口!!江迟猛地回头,眼中杀意凛然。

  怎么?被我说中了?让我猜猜,江府那夜,为何偏偏只有你们二人逃出?

  安令鸿意味深长地在时蕴和江迟之间打量,声音越发阴毒:莫不是早就暗通款曲,一个背主,一个杀夫?

  安令鸿!!江迟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你可以杀我,辱我,但不能污蔑夫人清白!!

  安令鸿大笑:是与不是,你心中清楚。不过再野的鸳鸯,今日也飞不过这条河。

  锦衣卫再次围拢。

  江迟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时蕴一眼:夫人,一会儿我杀出血路,您策马就走,不要回头。

  江迟!!

  他说完这句,就转身迎向刀光。

  一个人,一把刀,对上比他多出几十倍的锦衣卫。

  他每一次出刀都是以命相搏,从不防守,只求杀敌。

  刀锋过处断肢横飞,他像是一头无畏的孤狼,明知必死,却也要在死前咬断所有敌人的喉咙。

  锦衣卫们被他的疯狂震慑,竟一时不敢上前。

  废物!!安令鸿怒道,放箭!!

  破空声响起。

  江迟侧身避过两支箭,第三支却钉进了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反手拔出箭矢,掷向射箭之人。

  那人应声倒地。

  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从侧面射来,目标不是江迟,而是时蕴身下的马!!

  羽箭深深没入马的前腿,马匹吃痛,发出凄厉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带着时蕴整个身子向后仰去。

  尽管时蕴死死拉着缰绳,却还是被甩了出去。身后就是汹涌的河水。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坠入深渊。

  夫人!!

  江迟想也不想,扔下长刀,纵身一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

  半空中的时蕴看见江迟浑身是血向她飞扑而来,他精准的在半空中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然后调转身形,让自己的后背朝下。

  风在耳边呼啸。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风太大,她听不清,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轰!!

  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没。

  即便江迟用自己身体承受了所有的冲击,剩余的冲击力也让时蕴几乎昏厥,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咳咳咳——

  时蕴剧烈咳嗽,呛出大口河水。

  河水浑浊,带着泥沙的腥味,她拼命想要浮起来,却被暗流卷着越沉越深。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双手臂死死护住。

  抱紧我。江迟的声音嘶哑。

  时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这才注意到,江迟的后背撞在了河岸的礁石上,衣服已经被划破,血不断涌出,在浑浊的水中晕开。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划水,不顾一切地向对岸游去。

  岸上,安令鸿的怒吼声隐约传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河水湍急,不断将他们往下游冲。江迟的动作越来越慢,血越流越多。

  江迟,你撑住……

  第26章 渔村得救

  时蕴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全是破碎的回声。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忽远忽近,可仔细听,又像是溺水之后河水倒灌入耳朵的咕噜声。

  水底下彷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想要把她掳走。她拼命睁眼,却只看见浑浊的水和血的颜色在眼前交织。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

  咚!!咚!!咚!!

  水底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盏烛光在黑暗中亮起。

  红烛高烧,喜帐低垂。时蕴端坐在珍珠蚌一样的床边,身着凤冠霞帔,手里捧着一杯合卺酒。

  蕴儿。

  江淮安踩着水过来,眉眼含笑的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柔声道: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夫妻对饮,百年好合。

  场景无比熟悉,是她与江淮安成亲时的那间卧房。

  时蕴想要说话,张口却只吐出一串泡泡。泡泡在房间里打着旋上升,飘荡,然后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整个洞房都浸在水里,红烛在水里燃烧,喜帐在水中浮荡,就连江淮安的衣袍也在随着水流来回飘动。

  可江淮安似乎没有察觉异常,而是执意将酒杯送到她唇边。

  饮下此杯,我们便是夫妻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拒绝。

  酒杯抵着时蕴的唇,酒水被强行灌进了她的喉咙。

  就在酒杯触到唇边的瞬间,她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这不是酒,更像是血。

  她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江淮安的手扣住了她的下颌,强行撬开她的唇齿。

  不,我不想喝……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时蕴艰难地侧目看去,是江迟站在门外。

  他一身黑衣融进深水的暗色里,同往常守夜时一样,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像是被永远的钉在了那里。

  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屋内,盯着正在被江淮安强行灌酒的时蕴。

  时蕴心中一慌,想要起身关门,江淮安按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他笑着问,新婚之夜,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他的手很冷,力道大得惊人。

  喝了酒,你就是我的妻子。他俯身靠近,呼吸冰冷,永远都是。

  时蕴被按回到床上,江淮安的手没有停,还在往她嘴里灌着合卺酒。她被呛得泪流满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从杯中溢出,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她慌乱地想要擦拭,江淮安却捧起了她的脸,拇指擦过她唇角的血迹,入迷的看着这张脸。

  真美。

  江淮安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反手扣住她的后颈,强硬地吻了下来。

  这不能称为一个吻,更像是啃噬和吞食。

  江淮安的舌头撬开时蕴的唇齿,掠夺她口中的空气。时蕴睁大眼,想要推开他,却惊恐的看见这张正在吻着她的脸正在慢慢融化。

  像那支喜烛一样,一点一点地融化,然后被冰冷的河水重塑。

  原本儒雅的轮廓开始变得锐利,眉眼也变得更为深邃。不知何时开始,那张紧紧相贴,极尽缠绵的人脸竟变成了江迟。

  是江迟在吻她!!

  江迟的手猛烈地掐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掐断。舌头在她口中横冲直撞,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不对!!她是江淮安的妻子!!与她洞房的人怎么会是江迟!!

  时蕴知道这是错的,可当江迟的手探进她的衣襟时,她却没有推开。那双手熟练的找上了时蕴身体中的所有敏感点,急切的抚摸着。

  急速的水流在他们俩的周围搅动,将他们包裹起来。恍惚间,门外的江迟走了进来,穿越过水幕,与正在吻着她的江迟重合。

  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就像是同一个人的两面。一个在门外痴守,一个在床上放纵。

  夫人。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叫我的名字。

  时蕴无法张口,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所有的气息都在被江迟吞食。

  搅动着的水速越来越快,水底的一切都在颠倒翻涌,只剩下不变的这张脸。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撕裂了梦境。

  时蕴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蕴费力地转动眼珠。天花板是稻草做的,粗糙的木梁上挂着一张破渔网,空气里飘着腥咸味,有点像是晒干了的鱼虾。

  转过头时,一位老妇人正担忧地看着她:你可算醒了。在河里泡了那么久,老婆子还以为你活不成了。

  时蕴想要说话,喉咙却像是被刀割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我……在哪?

  别怕,这是我家。老妇人扶她坐起身,我家老头子打渔时看见你们漂在河上,就捞了你们上来。

  正说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满脸风霜的渔翁走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汤。

  老婆子,我说什么来着?年轻人身子骨好,准能醒。姑娘,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老渔翁看到时蕴醒了,将热汤往她的手里一塞,乐呵呵的问她:这是没事啦?

  老妇人接过他手里的鱼篓,习惯性地拍去他身上的水珠:你这老头子,一身的腥味,也不知道先换件衣裳。

  老渔翁摸摸后脑勺,憨憨一笑:这不是急着给人送汤吗?再说了,咱打了一辈子鱼,你不也没嫌弃过我?

  老妇人啐了他一口,脸上却带着笑:呸,老不正经的。

  这对老夫妻的相处让时蕴心头一暖。她接过热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渔翁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砸吧着嘴:要我说,你们俩可真是命大。

  那几日河水最急,漩涡一个接一个。被冲下来的时候,那位小郎君都快断气了,还死死搂着你不松手。

  老妇人接话:可不是嘛,我看老头子费了好大劲才把你们分开。这么恩爱的夫妻如今可是不多见喽。

  时蕴愣住了。

  夫妻?是在说她和江迟吗?

  我、我们不……时蕴想要开口辩解,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了。

  ……他可还好?

  放心,那小哥年轻,身子骨结实。老汉给他灌了几碗草药,第二天就能下地了。这几日一直守在你床边,我们劝都劝不走。

  老妇人在旁边补充道:他呀,一个劲儿的担心你,自己都站不稳也要在你这守着。

  老婆子好说歹说,说他也要养好身子,不然等你醒了他又倒下可怎么办?

  他这才勉强肯歇着。

  这是门外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你瞧,准是你那小郎君又来看你了。

  正是江迟出现在门边。

  他披着粗布衣,脸色还有些苍白,看见时蕴醒着,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停在门外,没有贸然进来。

  渔翁哈哈大笑:诶呀,我说你们这小年轻的,都是夫妻了还这么见外。

  他站起身,拍拍江迟的肩膀,将他推进门:你娘子醒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再歇几日,等身体养好了再赶路。

  江迟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时蕴的脸: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老头子在这河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捞上来不下数十人,也就你们还活着,我这比你们还高兴呢。

  老妇人不等渔翁说完,便拉着他往外走:人家小两口刚经历生死,你在这说长道短的做什么。

  老妇人对时蕴和江迟道:你们俩好好说说话,我们就不打扰了。

  渔翁被拉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叮嘱:小伙子,你媳妇刚醒,别让她累着,有什么事儿等好了再做也不迟,嘿嘿。

  死老头子!!老妇人嗔怪地推他,就你话多。

  两人笑闹着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屋里就这样安静下来。

  这间屋子很小,不需要怎么费力便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江迟走近两步,又停下。

  夫人的身子可有哪里难受?

  还好。时蕴垂下眼,不敢看他,你的伤……

  已经结痂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时蕴偷偷抬眼看他,却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

  江迟轻咳一声:夫人先说。

  时蕴咬着唇,低声问:为什么不解释?他们误会我们是……

  江迟声音很轻:我知道,只是不解释对您更好。

  江迟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却也不全是私心。

  若是解释了,一个大宅内的夫人和一个侍卫,孤男寡女随水而下,又同住一个屋檐,传出去了于夫人的名节有碍。

  可若是这样,到了晚上你睡哪?

  隔壁有间柴房。

  他们以为我们是夫妻……

  “属下到时会说您需要静养,我在外守着也是一样。”

  时蕴愣了,他没想到江迟竟是这样想的。

  看这两位老人便可得知这里民风淳朴,这附近也无相熟之人,江迟大可假戏真做,就这样强占了夫妻之名与夫妻之实,但他却……

  江迟像是怕时蕴不放心,又补充道:“夫人放心,没有您的准许,我绝不会越矩。”

  越矩。

  这两个字让时蕴莫名想起梦中的那个吻,脸颊有些发烫。

  想到他和自己一样在水里泡了几天,他的身上还受了伤,无论是时蕴的教养还是本性,都不可能放任江迟就这样睡在柴房里。

  不必了。她别开脸,向下压着嘴角,摆出一副冷谈的样子来,横竖住不了几日,何必多生事端。

  夫人的意思是……

  你便留在房间里休息吧。到时管老人家多要一床被褥,你……你去睡那个角落里就是了。

  时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也不管江迟,自顾自地说:“事急从权,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27章 平凡幻梦

  时蕴喝了药,却毫无睡意。药汤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让她有些恶心。

  她侧卧在床榻上,听着屋外水浪拍岸,这本该是最好的催眠曲,可今夜的她格外清醒。

  “吱——”

  门被轻轻推开,若不是时蕴心里一直等着,几乎听不见。江迟的脚步声很轻,生怕重了一点吵醒时蕴。

  她立刻闭上眼,呼吸放缓,装作熟睡的样子。

  脚步在她床边停下。时蕴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像梦里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她的眉眼、鼻尖,还有唇角。

  被子下的手指微微蜷紧着,时蕴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江迟这是要做什么……他白日里答应自己的,难道不做数了?

  时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被角不知何时滑落了些,露出她一截莹白的肩头。

  一阵衣料轻微的摩擦声响起,黑暗里的那个人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时蕴能感觉到那张嘴即将擦上自己的耳垂。

  可惜,这份暧昧的距离只到了这里。

  江迟再没别的动作,极轻地替她拉起被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粗糙的指尖擦过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一触即离。

  睡吧。

  他的声音低哑,几不可闻。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屋子另一头停下。

  时蕴重新睁开眼,怔怔望着床顶的横梁。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清的失落在胸腔蔓延。

  她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扑鼻而来的全是自己的气息,混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味道,大概是他方才俯身时留下的。

  她这样想着,脸颊烧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暂时住在了这个小渔村。

  这渔村在河道下游,有些偏僻,早年间也曾繁盛过,如今年轻人都走了,去了更繁华的地方讨生活。

  留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里落地生根,准备终老。

  救他们的老渔翁姓陈,老妇人被唤作陈婆婆。

  他们的儿子五年前打鱼时被急流卷走,尸骨都没寻回。

  那间原本属于他们儿子的空屋子,如今就便宜了他们。

  陈婆婆一边缝补渔网一边慈爱的看着时蕴,笑呵呵说:你们小两口福气好,大风大浪里都活了下来,往后定是苦尽甘来。

  时蕴便垂下眼,不知该如何应答。江迟更是沉默,只低头做手里的活计。

  时蕴的身子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好利索。许是之前积累的疲惫和惊吓太多,如今安定下来,便全部爆发了出来,身子反而好的慢了。

  她常常一睡便是大半日,醒来时就看见江迟坐在门外不远处,或是修补渔网,或是帮着陈老翁打磨渔叉,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醒了,便移开视线。

  日子这样过下去,竟真有了几分寻常夫妻的模样。

  江迟天不亮便跟着陈老翁橹船捕鱼,时蕴则留在家中帮陈婆婆烧火煮粥。

  他学东西极快,又有一身的武艺,什么撒网、收网、补网,不过三五日便学得有模有样。

  每次回来,总要给她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有时是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鹅卵石,有时是一个小巧的河蚌,里面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这是做什么?时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献宝似的递过来的东西。

  好看。

  江迟言简意赅,眼神却亮晶晶的,这让时蕴想起从前家里养的那只守家犬,每次等着主人夸奖时,便是这样看着人。

  江淮安喜欢收藏,时蕴在江府时跟着见了不少奇物,在娘家时也不缺稀罕物件。

  可江迟完全把她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每天都要带点宝贝回来哄她开心。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时蕴嘴上这么说,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嗯。他应着,第二天照旧带。

  陈婆婆在灶前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郎君待你真好,天天变着法子哄你高兴。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可没他这般会哄人。

  时蕴脸一热,下意识要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真夫妻假夫妻,这些时日的相处,那条界限早已模糊不清。她索性不说话,把那些小物件一一收好,整整齐齐摆在床头窗台上。

  晚饭时,陈老翁高兴,多喝了两杯米酒,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我那儿子若还活着,也该二十五六了,和你差不多大。他看着江迟,浑浊的眼里有慈爱也有遗憾。

  若他能娶到这样好的媳妇,我和老婆子就是现在闭眼也能瞑目了。

  江迟的筷子停在半空,片刻后才道:您二老定会长命百岁。

  陈婆婆拍了老伴一下,忙笑着打圆场:你看你这老头子,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来,多吃些鱼。

  我就是感慨感慨。

  老渔翁笑笑,又对时蕴说,女娃娃,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你这小郎君对你的 情谊是真是假,老汉活了一辈子,看得出来。

  时蕴低头扒饭,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桌下的手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她抬眼,正对上江迟的视线。

  他极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挑去细刺,放进她碗里:多吃些,养好身子要紧。

  时蕴低头看着碗里挑得干干净净的鱼肉,像极了寻常夫妻间最自然不过的照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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