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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寻剑记 (第二卷 25)作者:云帆为水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0-08 13:09 长篇小说 3320 ℃

          【红尘寻剑记】(第二卷 25)

作者:云帆为水

2025/10/07 发布于 pixiv

字数:16526

  25-红绫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神州边境的裂谷深处,最后的魔教残余聚集于此,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一座由累累白骨和黑色巨石垒成的祭坛矗立在中央,祭坛上刻满了扭曲蠕动的天魔符文。

  魔教大巫师身披一件用干涸血污浸透得发黑的破烂法袍,枯槁的身形在祭坛跳动的幽绿火焰映照下,宛如一具疯狂的骷髅,他挥舞着由人脊椎骨制成的法杖,声音嘶哑而亢奋,在整个裂谷中回荡: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些所谓的正道,那些匍匐在虚伪光明下的蝼蚁!他们以为赢了?!不!天魔之道,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今日,便是用他们的血,他们的魂,铸就我圣教不朽的丰碑!”他猛地将法杖插入祭坛中心的一个凹槽,凹槽内早已注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百面千相之鬼大人!请赐下魔源,让这柄绝代凶兵,降临世间!”

  祭坛阴影处,一个难以名状的身影缓缓蠕动,那便是潜入神州多年的天魔魔将——百面千相之鬼,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团翻滚的黑雾,时而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时而又凝聚成布满鳞片的怪爪,一个阴冷,滑腻,仿佛无数细语叠加在一起的声音响起,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脑海。

  “嘶……人类的绝望,是最美味的祭品,大巫师,你很懂事……将这柄剑铸成,它将成为一扇门,一扇让无尽天魔踏入此界的门!届时,人类……将沦为圈养的牲畜,他们的恐惧,将是吾等永恒的点心。”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仿佛毁灭一个文明只是场有趣的游戏。

  祭坛周围,幸存的魔教徒们眼神狂热而麻木,他们机械地将俘虏来的正道修士和无辜百姓推入祭坛周围巨大的血池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汩汩涌入祭坛上的刻痕,让那些符文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祭坛中央,一柄剑胚正在血与火中沉浮,那是用首山之铜和天外陨铁锻造的胚体,此刻却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血液和灵魂,大巫师念动着亵渎的咒文,百面千相之鬼则分出一缕本源魔气,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注入剑胚之中。

  “成了!就要成了!”大巫师眼窝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以万灵之血为引,以天魔之气为魂,杀!杀光所有生灵,让这世界为我圣教陪葬!”

  然而,魔剑出世刹那,并非预想中的血光冲天,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暗红煞气。

  如同活物般从剑胚上蒸腾而起,扭曲了周围的光线,那煞气中蕴含的暴戾与不祥如此浓烈,连一手促成此局的魔教大巫师都面色剧变,踉跄后退,枯槁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发现自己竟连靠近这柄魔剑都感到神魂刺痛,更遑论驾驭。

  “嗬……嗬嗬……”

  一阵非人的,混合着气流穿过狭窄孔洞与骨骼摩擦的怪异笑声响起,发出笑声的,正是天魔魔将——百面千相之鬼。

  它庞大的身躯缓缓蠕动上前,纤瘦精干的上身却有着异常宽厚的肩膀,微微佝偻着,暗黑色的皮肤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那并非穿戴的盔甲,而是一层紧贴躯体、既似坚硬甲壳又如同柔滑丝织物的奇异外皮,这层皮肤一直延伸至脚下,形成如裙摆般的褶皱,遮住了它非人的下肢。

  当其移动时,裙摆下传来清晰的咯噔咯噔声,那是唯有坚硬的蹄脚踩踏岩石才会发出的声响,这只集合了人形与兽态,坚硬与柔滑于一身的怪物,本身就是对常理的亵渎。

  然而,此刻这不可名状的怪物,那不断变幻,浮现出痛苦人脸的头部区域,却清晰地传达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惊叹。

  “完美……完美的杀戮之器!”它的声音仿佛无数细碎的低语叠加,“此乃大天神为魔尊降下的福祉!凡俗之手,岂配染指?”

  它无视了战栗的大巫师,那蠕动的躯干中央,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枚宛如活物心脏般搏动着的,漆黑如永夜的结晶体被缓缓挤出,那是高度浓缩的天魔本源——来自天魔魔尊的魔煞剑心。

  “咯咔……咯咔……以魔尊之心血,赋汝之真形……成为吾族期望的模样吧……”

  伴随着不可名状的低语,那枚漆黑的“剑心”被它按向祭坛中央躁动不安的魔剑。

  “剑心”触及剑胚的瞬间,竟如冰雪消融般被迅速吸纳,原本蒸腾混乱的暗红煞气仿佛找到了核心,开始向内急剧收缩凝聚,剑身嗡鸣,其上玄奥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稳定而幽深的红芒。

  而在剑身旁,那原本模糊朦胧的剑灵胚胎,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芒流转间,一位少女的身影彻底凝实。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扎眼的红金相间衣裙,看年岁,不过碧玉年华,身形高挑,马尾长发利落束于脑后,以一简单后盘发固定,清爽干练,英气逼人的少女。

  然而,细看之下,却令人心底生寒。

  她那邪魅几近妖冶的面容,仿佛集天地间灵秀与诡谲于一身,黑眸杏眼,本该清澈无辜,此刻却眼波流转间,带着如偷猎者盯视猎物般冰冷而戏谑的可怖眼神,扫过之处,幸存的魔教徒无不脊背冰凉,双股发麻。

  横浅一字眉平添几分清秀下的倔强与疏离,高挺翘鼻高傲地挺起,与她那微微勾起的纤薄绛英红唇相得益彰,那唇角弧度,似是嘲弄世间万物,又似是对眼前一切的鄙夷。

  她身着红底金纹的双层晋襦,衣领复古典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纤细却又不失饱满的身材曲线,袍衣上的红金双色撞花设计,既显华贵,又不失灵动少女之气,将她柔美曼妙的身段映衬得淋漓尽致。双袖之上,各纹有精美的刺绣,图案优雅细腻,如同浮雕般立体。

  裙摆清新飘逸,采用红金双层撞色,由一根鲜红丝带系住那盈盈一握的软糯腰肢,轻薄裙身古典雅致,美轮美奂,一双修长玉腿在微透的白纱内衬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灵体微动,裙袂飘飘,其上刺绣的红团花纹宛如凌空飞扬的灼灼花灯,美艳不可方物,足下,一双刺红绣鞋,则紧紧包裹住那娇小纤窕的玉足。

  她,便是魔剑之灵。

  百面千相之鬼看着彻底成型的少女,那无数张人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它那怪异的声音响起——

  “去吧,魔剑之灵,与这些卑微的教徒一起,让那些所谓的正道,感受真正的绝望,用他们的血,为你的诞生献上贺礼。”

  少女闻言,那双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扫过魔将,又瞥了一眼周围那些形容猥琐,战战兢兢的魔教徒,眼神中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她朱唇微启,声音清冷如玉碎,却带着一丝天生的傲然与不屑:

  “哼,一群废物……也罢,便让你们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力量。”

  虽极不情愿,但她还是接受了这道命令,暗红魔剑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吟,自动飞入她凝实的玉手之中,剑锋所指,煞气凛然。

  ……

  红衣少女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溃败的战局。

  她手中魔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暗红色的毁灭浪潮,剑气所及,无论是法宝,灵力,皆如滚汤泼雪般消融。

  魔教教徒在她这无可匹敌的威势下,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从绝望中滋生狂热的勇气,嚎叫着向正道阵营发起疯狂反扑。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立刻惊动了坐镇后方的万剑宗长老。

  数道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几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的长老联手布下剑阵,将红衣少女困于其中,剑光交织,如天罗地网,引动风雷之势。

  然而,那少女身处剑阵中心,身形如鬼魅般飘忽,手中魔剑或挑或劈,看似随意,却总能以最精准,最霸道的方式将袭来的剑气击碎湮灭,金石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狂暴的能量涟漪不断炸开,双方竟一时战成平手,难分轩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际却忽有异象。

  一道流光,宛如划破暗夜的流星,自九天之上垂落。

  其光炫白夺目,纯净得不染丝毫尘垢,所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与血腥味都被涤荡一空。

  流光散去,一道身影悄然立于虚空。

  来人身着一袭素白胜雪的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转着淡淡莹光,仿佛将月华织就,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部分,其余柔顺地披散在身后,衬得她脖颈修长如玉,她的面容清冷绝俗,五官精致得宛如造化最完美的杰作,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眸子,澄澈如寒潭秋水,倒映着世间万象,却不起丝毫波澜。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散发出一股清冷孤高,遗世独立的气息,仿佛与这纷扰污浊的战场格格不入。

  “是仙尊!仙尊!” 下方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因久战不下而有些低落的正道修士士气大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高呼着——仙尊助我!魔门邪教必败!再次向魔教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

  凌慕雨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淡漠地落在了那红衣少女身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残暴凶狠的魔剑之灵,而仅仅是一个……迷途的存在。

  “器灵初生,灵智未固,”她开口,声音清越,如同玉磬轻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散去煞气,收敛锋芒,莫要徒增杀孽,否则……”

  她微微一顿,语气依旧淡然,却蕴含着天地般沉重的力量——

  “定斩不饶。”

  那红衣少女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她那双邪魅的杏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烈的战意与……被轻视的恼怒。

  “斩我?就凭你这一身素缟,装腔作势的女人?”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一动,化作一道血色惊鸿,手中魔剑爆发出滔天煞气,暗红光芒凝聚成一道宛如开天辟地般的巨大漆黑剑气,撕裂长空,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朝着凌慕雨当头斩下!这一剑的威势,远超之前对抗万剑宗长老之时,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成两半。

  下方众人无不色变,连那几位万剑宗长老都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凌慕雨依旧静立原地,纹丝不动。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撕裂空间的漆黑剑气呼啸而来。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斩断山岳,湮灭神魂的漆黑剑气,在距离凌慕雨尚有三丈之遥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剑气前端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不是崩碎,不是爆炸,而是如同轻烟遇上了炽阳,迅速分解淡化,最终在触及凌慕雨衣角之前,便已彻底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天地间,一时间只剩下风过的声音。

  红绫脸上那邪魅傲然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持剑的手,第一次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双盯着凌慕雨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凌慕雨依旧淡漠地看着她,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凌慕雨悬立于空,素白衣袂在激荡的能量余波中纹丝不动,仿佛独立于这片喧嚣的战场之外,她看着那桀骜不驯的红衣少女,以及下方因她的出现而愈发狂热的魔教信徒,那双澄澈如寒潭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破尘嚣的寂寥。

  她不再多言,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那手莹白如玉,指节修长,并无任何灵力光华闪耀,只是极其简单地,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法术光芒。

  然而,就在她翻手覆掌的刹那间,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苍穹倾覆的威压,骤然降临!

  轰——!

  下方战场上,所有正在冲杀,咆哮的魔教邪修,无论修为高低,仿佛同时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拍中。

  惨嚎声戛然而止,成百上千的身影如同被收割的麦秆,齐刷刷地五体投地,被死死镇压在地面,筋骨欲裂,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们与蝼蚁无异。

  而天空中的红衣少女,感受最为强烈。

  那股威压仿佛化作实质的枷锁,瞬间缠绕她的灵体,恐怖的的力量挤压着她的每一寸灵体,她闷哼一声,那身华丽的红金衣裙剧烈波动,原本邪魅傲然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

  她试图运转魔剑之力抗衡,周身暗红煞气疯狂涌动,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在那纯粹的,绝对的力之法则下,不堪一击。

  她浑身剧烈地痉挛颤抖,握剑的手骨节发白,高傲的头颅被迫一点点低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三息,她凝聚的力量便彻底溃散。

  “呃啊——!”

  一声短促而不甘的低呼,她整个人如同折翼的血鸟,从空中直直坠落,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荡起一圈尘土,那股威压依旧如山岳般镇在她身上,迫使她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屈辱姿势,连抬起一根手指,甚至扬起头颅都做不到,她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一片被血与火浸染的焦土,以及不远处,那一尘不染的素白裙裾。

  凌慕雨甚至未曾再看她一眼,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被彻底镇压的魔教阵营。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

  士气大振的正道修士如同潮水般涌上,清剿着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魔教余孽,哀嚎与兵刃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为这场除魔之战画上了血色的休止符。

  待战场稍定,凌慕雨身影微动,已如瞬移般出现在跪地的少女面前,她伸出那莹白如玉的手,并未触碰少女,只是隔空对着她,以及她手中那柄依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魔剑轻轻一拂。

  一道温和却无可抗拒的清光闪过,少女感到周身压力一轻,但灵体与魔剑的联系却被一股更加深邃的力量瞬间隔绝封印,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连凝聚一丝煞气都做不到了,下一刻,她与魔剑一同化作一道微弱的红光,被凌慕雨收入了袖中。

  素白的身影不再停留,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直向那超然世外的鹏摇山而去。

  此时的鹏摇山,远不似后来有萧烟云时的光景,山间云海翻涌,雾霭缭绕,入目皆是冷清与孤寂,唯有偶尔几声清越的鹤唳划破寂静,几只羽毛洁白的仙鹤在云雾间自在徜徉,它们是这冷清仙山上,除凌慕雨外为数不多的生灵。

  凌慕雨将封印着的少女与魔剑置于一处灵气相对平和的山谷中,她看着那团沉寂的红光,眼神依旧淡漠,却并无杀意。

  “器灵初生,心智如白纸,煞气侵体,非你本愿,”她清冷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仿佛是说给红绫听,又似是自语,“魔性深种,却未曾真正造下杀孽……尚有回转之机。”

  她并未打算毁灭这新生的剑灵,而是决定将其带回山中,以鹏摇山的清灵之气与漫长岁月,慢慢消磨其与生俱来的凶煞之气,导其向善,灭杀她心中那由天魔与魔教邪念种下的“魔”。

  这清冷孤寂的鹏摇山,自此,除了仙尊与仙鹤,又多了一位被封印于此,等待救赎的红衣剑灵。

  那红衣少女被禁锢在鹏摇山的清冷山谷中,周身缭绕的暗红煞气与这方灵秀天地格格不入,她生性桀骜,心中被天魔种下的魔根深重,自踏入此地起,便对凌慕雨充满了敌意。

  “装模作样的女人!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再战一场!”每当凌慕雨那素白的身影出现在谷口,少女尖刻的斥骂便会响起,那双杏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又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股纯净清灵之气的本能不适。

  凌慕雨对此置若罔闻。她每日都会来到谷中,寻一处光洁的青石静坐,无视少女那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目光,开始念诵清心咒,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磬,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蕴含着某种抚平躁动,涤荡污浊的奇异力量。

  那咒文对少女而言,却如同蚀骨的毒药,每一个音节钻入耳中,都让她灵体深处那扎根的魔性躁动不安,引发阵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穿刺她的意识。

  “住口!老妖婆!念这些鬼东西折磨我,算什么本事!”她时常疼得蜷缩在地,冷汗涔涔,却依旧咬着牙,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试图以此抵抗那无孔不入的净化之力。

  然而,凌慕雨只是平静地念诵着,日复一日,风雨无阻,那清冷的咒音如同涓涓细流,看似微弱,却持之以恒地冲刷着少女灵体中被污染的角落。

  不知过去了多少寒暑,山谷间的花开了又谢,云聚了又散。

  这一日,凌慕雨照例念诵完清心咒,山谷内一片寂静,唯有鹤唳与松涛之声,她正欲起身离去,身后却传来少女有些迟疑,甚至带着点别扭的声音:

  “喂……如果没有这个……‘魔’,我……会是什么样子的?”

  凌慕雨脚步微顿,缓缓转身,她看着那依旧倔强地别开脸,不肯与她对视的红衣少女,眼神依旧淡漠如初,仿佛对方只是问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万物皆非生来就已定性,”她的声音清越而平静,如同在阐述一个简单的自然之理,“好人可堕为恶徒,恶徒亦可重归正途。心中有魔,驱散便是。”

  她微微停顿,那澄澈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少女强装出的凶狠,看到其内里初生的,迷茫的核心。

  “可若心中本无魔,却偏要自甘沉沦,滋生魔念,那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少女怔住了,这番话与她认知中非黑即白,弱肉强食的世界截然不同,她似懂非懂,心中某种坚固的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丝,但长久以来的桀骜让她立刻竖起了防御的尖刺。

  “哼!尽说些云山雾罩的大道理!”她猛地扭回头,故意做出嫌恶的表情,语气夸张地抱怨,“唠叨得紧!像你这样古板无趣的女人,以后要是收了徒弟,肯定不到三天就把人家烦死了!”

  她以为会看到凌慕雨动怒,或者至少有些许不悦。

  然而,凌慕雨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冰潭般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她什么也没说,仿佛少女这番气急败坏的口是心非,只是山谷间掠过的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她转身,素白的身影融入云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少女一人在谷中,对着空寂的山谷,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并非全然源于愤怒的烦躁。

  鹏摇山的岁月在清心咒的吟诵中静静流淌,红衣少女眼中的戾气似乎日渐消褪,那抹扎眼的血红也仿佛被山间云雾涤淡了几分。

  然而,那深植于剑魂核心的魔尊之心,远比预想中更为顽固狡诈。

  这一日,如同过往千百个清晨一样,凌慕雨端坐于青石之上,清越的咒文自她唇齿间流淌而出,化作缕缕清辉,萦绕在闭目蹙眉的少女周身,一切看似平和。

  骤然间,异变突生!

  少女身上那原本已被压制到极致的暗红煞气,毫无征兆地猛烈爆发!一股远比她自身魔性更加古老、更加暴戾,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气息,如同沉眠的凶兽骤然苏醒,她胸口处,一道漆黑如深渊的印记剧烈闪烁——那是魔尊之心的具象!

  “呃——啊——!”

  少女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原本灵动的杏眼此刻一片漆黑,不见丝毫眼白,宛如两口吞噬光线的绝望深井,她原本娇俏的面容因痛苦和某种外来意志的侵占而扭曲,喉咙里发出非人般的,混合着无数怨念与亵渎之语的恶鬼低语。

  这低语并非少女的声音,而是跨越了无尽虚空,借她之口降临的——天魔魔尊的意志!

  清心咒所化的清辉在与这股陡然爆发的魔威碰撞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眼看就要被彻底侵蚀、反噬!

  凌慕雨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微微蹙起了眉头。

  但她反应快如电光,几乎在魔尊意志降临的瞬间,素手已然抬起,指尖绽放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夺目的清冷仙光,如同九天月华凝于一指,毫不退让地压向那翻腾的漆黑魔气!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少女灵体上空激烈交锋,空间都为之扭曲,震荡,最终,那清冷仙光更胜一筹,强行将爆发的魔气压回少女体内,暂时封禁。

  这时,那完全被黑暗占据的双眸盯住了凌慕雨,口中发出的低沉魔音带着一丝惊诧与玩味:

  “竟能设下如此护山大阵,隔绝本源感应……此界凡尘,何时出了你这等‘仙’?”

  凌慕雨眸光清冷,如同冰封的湖面,淡淡道:“意欲何为?”

  “哈哈哈……”魔尊借少女之口发出沙哑而嘲弄的冷笑,它感受到凌慕雨身上那纯净而强大的仙灵之气,充满了贪婪与觊觎,“你拘禁了本尊的一部分,竟还问本尊意欲何为?”

  凌慕雨并未被激怒,她施加在魔心上的封印之力骤然加重,仙光如锁链般收紧,让那漆黑的印记都黯淡了几分,她冷眼睥睨着那非人的存在,眼神锐利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想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那便亲自来取,只要你胆敢踏足神州半步,吾便会现身,将你……从此世间,彻底抹除。”

  一股凛冽如严冬,纯粹为杀伐而生的意念,隔着无尽虚空,精准地刺入那遥远的魔尊意志核心。

  魔尊的冷笑戛然而止,随即化为更加癫狂的大笑:

  “好!好一个狂妄的仙!但你可知道?这剑灵已被魔心侵蚀至剑魂本源,二者早已纠缠难分!除了将她连同魔心一同彻底湮灭,你绝无可能将本尊的力量剥离!”它的话语如同诅咒,带着恶毒的愉悦,“杀了她,魔心回归,本尊会更加强大!不杀她,她终将成为本尊降临此世的完美容器!仙子,做出你的选择吧!哈哈哈……”

  狂悖的笑声还在山谷回荡,凌慕雨眼中寒光一闪,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聒噪。”

  “嘭!”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依附于少女灵体之上的那道魔尊神念,被她毫不犹豫地彻底捏碎,消散于无形。

  山谷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少女软倒在地,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微弱而混乱。

  凌慕雨独立于青石之上,衣袂飘飘,望着脚下昏迷的剑灵,那双冰潭般的眸子里,首次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微光,魔尊最后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道心深处,漾开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抹杀,还是……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第三种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意识才从那片被魔尊意志污染的混沌中挣扎着苏醒,灵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撕裂后又强行拼接的剧痛,让她瞬间明晰了发生的一切。

  那非人的低语,那纯粹的恶,皆源于她自身,是她无法摆脱的原罪。

  她蜷缩在灵体深处的虚无里,那张曾邪魅傲然,倾绝众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厌倦尘世的苍白,唇角勾起,却是一个自嘲到了极点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存在本身。

  “呵……”“还等什么?”她低声笑着,声音沙哑,抬起漆黑的眼眸,望向那感知中依旧清冷如月的身影。

  “我这等错误,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动手吧,把我这肮脏的灵体撕开,把那该死的魔心挖出来,碾碎它,也……杀了我。”

  她扬起纤细的脖颈,露出其下脆弱的线条,仿佛在迎接最终的审判。

  “我早已……厌倦了这一切。”

  然而,预想中雷霆万钧的净化之力并未降临。凌慕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素白的身影在缭绕的云雾中显得愈发朦胧不清,她沉默着,如同亘古矗立的山岳,让人窥探不出丝毫情绪。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少女从最初的决绝,等到了一丝不耐,等到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渺茫的疑惑,她正要再次开口催促这漫长的沉默——

  凌慕雨动了。

  她并未向少女的灵体出手,而是凌空一摄,那柄暗红褪去,暂时沉寂的魔剑本体便悬浮而起,落入她莹白如玉的掌心。

  下一刻,磅礴如海,精纯至极的清冷仙光自凌慕雨体内涌出,如同九天星河倒灌,尽数灌注于魔剑之中!那不是温和的净化,而是最绝对,最彻底的封印与抹除!

  “啊——!”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自身的灵识与剑体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剥离隔绝,那构成她力量源泉的凶煞之气,在这股无可抗拒的仙力冲刷下,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过程并不漫长,却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当仙光散去,悬浮在空中的,再也不是那柄煞气冲霄,暗红流转的魔剑,它变成了一柄……通体覆盖着厚厚红锈的铁条,黯淡无光,灵气全无,甚至连凡铁打造的劣剑都不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岁月中彻底腐朽。

  凌慕雨看也未曾再看那锈剑一眼,袖袍轻轻一拂,空间泛起涟漪,那柄锈剑便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不见,被彻底封存于她法宝洞天的最深处,与世隔绝。

  做完这一切,她的身影便化作点点莹光,消散在山谷之中,再无痕迹。

  ……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

  少女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绝对虚无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她自己那伤痕累累,近乎透明的灵体,被强行抹除煞气带来的创伤,如同无数道撕裂神魂的裂痕,时刻传递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虚弱。

  她蜷缩着,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膝,将脸深深埋入臂弯,最初的愤怒与不甘,早已被这漫无天日,永无止境的孤独磨平。

  一天?一年?一世纪?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遗弃了。

  那个看似清冷,实则曾每日为她诵经,试图净化她的仙尊,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正确”,也最残酷的方式——封印,然后遗忘。

  呵……果然……我这样的魔物,终究……只是累赘……

  她在心底喃喃,声音里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她甚至已经笃定,凌慕雨早已忘却了法宝洞天深处,还封印着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失败的魔物。

  她存在的意义,或许就只剩下作为封印魔尊之心的可怜容器,在这永恒的黑暗中,独自腐朽,直至彻底湮灭。

  永无天日。

  她已经做好了被彻底遗忘,直至意识最终消散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与绝望深处,在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灵识最底层,一丝被仙力强行烙印下的,微不可查的清心咒文印记,如同风中之烛,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它微弱地闪烁着,维系着她灵体最后一丝不灭的清明,也成为了这无尽黑暗囚笼中,唯一不是由魔性构成的,属于她自身的……微弱信标。

  在连自我意识都近乎被漫长孤寂磨平的深渊里,时间早已失去意义,少女蜷缩在灵体深处,如同风中残烛,仅凭着那道微弱的清心咒印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等待着永恒的沉寂。

  直到某一天——

  那绝对封闭的洞天虚空,竟被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清辉从外部撕开了一道缝隙!久违的,属于外界的光透了进来,刺痛了她早已麻木的感知。

  她感觉到到,那素白清冷的身影再次出现。

  只是,如今的凌慕雨,气息似乎比记忆中羸弱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眉目清秀,眼神澄澈的少年。

  “这一层是玄阶法器,” 凌慕雨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她对那少年讲解着,“玄阶之下还有地阶,人阶,由于收藏太少我也一并列入这里了。法器也分三六九等,每一阶之上也有上中下品之分……前面是天阶,再而后则是仙阶……”

  两人缓步行走在这收藏着无数珍品的洞天之中。

  少女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那些被天材地宝滋养,蕴含着磅礴灵力的神器仙兵,此刻如同苏醒的骄子,纷纷散发出独属于自己的璀璨灵光与道韵。

  剑气清鸣,宝光冲霄,器灵低语……它们都在拼命地展示自己,试图吸引那少年的注意。

  而她,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少年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宛如汇聚了三界玄光的先天鸿运,纯净,磅礴,带着无限的可能。

  能被仙尊亲自引入此地,他将来必定是独步万古的绝世天才,这些光芒万丈的神器,渴望被他选中,伴随他闯荡寰宇,缔造传奇,它们的嗡鸣是那般热烈而自信。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一柄被仙力抹去煞气,只剩下斑斑红锈的残剑,灵体重伤未愈,虚弱不堪,被埋没在这洞天角落,如同尘埃。

  她如何能与那些天之骄子般的神器争锋?带他闯荡天下?打出响彻万古的神话?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股深植于骨子里的自卑与绝望,几乎要将她再次吞噬。

  然而,就在那少年目光即将掠过她所在的这片黯淡区域时——

  一种冥冥中的牵引,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驱使着她那残破的灵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道纯净的气息,微微伸出了手。

  她没有璀璨的灵光,没有磅礴的道韵,只有那锈迹斑斑的剑身,在这片被无数神器光辉照亮的虚空中,散发出一丝如同浩瀚夜空中随时会熄灭的星辰般,微弱到极致的气息,这气息,混杂着铁锈的腐朽味,以及一丝被净化后残存的,属于她本源的特殊波动。

  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但——

  那少年的脚步,骤然停住。

  他如同最敏锐的猎手,瞬间便精准地锁定了这道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他的目光,穿透了周遭所有争奇斗艳的璀璨光华,直直地落在了那柄毫不起眼的锈剑之上。

  他最终在天阶与仙阶法器的分界线这里停下。

  不到半步脚印尺寸的间隔之中,横贯着一柄锈红长剑,五尺长短,乍一看平平无奇,只是一把满是铁锈的普通修仙者配剑而已。

  少年蹲下身,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满是扎手铁锈的剑身。

  “你要选她吗?” 凌慕雨剑眉微蹙,那冰容寒貌之上,罕见地掠过了几分清晰可见的不安与凝重。

  少年抬起头,看向师尊,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

  他再次低头看向锈剑,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他轻声念出,如同呼唤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就叫你,红绫吧。”

  话音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她从冰冷的角落拿起,郑重地背在了自己尚且单薄,却仿佛能承载一切的背上。

  在接触到他体温的刹那,红绫那在黑暗中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灵体,猛地一颤。

  一股温暖纯净,带着无限生机的力量,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她的部分严寒与死寂。

  她……被选择了。

  被这个,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光亮的少年。

  ……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自萧烟云背后的红锈剑中传出,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意识,如同破开冰层的潜鱼,骤然苏醒。

  红绫睁开了灵识之眼。

  外界的光亮,声音,气息……久违的感知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一阵恍惚,随即,被封禁前的记忆,以及凌慕雨在她灵体深处种下最后一道禁制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清晰地回现。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仙尊担心她魔性未泯,伤及她这新认的主人。可如今,感应着萧烟云追寻绝情剑线索一路来到这大夏边境,感应到那冥冥中与魔尊手中最后一块绝情剑碎片产生的牵引……她明白了。

  凌慕雨早已算到今日。

  萧烟云选中她,便注定要与那域外魔尊正面相对。仙尊留下禁制,或许是想延缓这一天的到来,为她,也为萧烟云争取更多时间。

  可人算不如天算,禁制破开的速度,远超预估。

  仙尊……还有后手吗?红绫不知道。她只知道一个冰冷的事实——

  若让她体内这颗魔尊之心重回魔尊手中,融合完整,以此地如今空虚的防备,大夏边境必将瞬间崩溃,天魔铁蹄将长驱直入,将这万里人间,化作血火交织,万灵哀嚎的炼狱。

  这个认知,像一块万载寒冰,冻结了她初醒的些微茫然。

  她必须做出抉择。

  趁着一个无人注意的间隙,红绫凝聚灵体,显化出身形,将萧烟云引至一处偏僻无人的断崖之后,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脸色却比月光更苍白。

  她没有隐瞒,将魔尊之心的真相,凌慕雨的禁制、以及那迫在眉睫的炼狱般的未来,尽数告知了眼前的少年。

  说完,她沉默下来,那双曾邪魅傲然的杏眼,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凝视着萧烟云。她在等待他的裁决。她为他准备好了两条“正确”的路:

  一是效仿仙尊,重新将她封印,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二是……将她和盘托出,交给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万剑宗。

  让他们将她带回神州腹地,用最深邃,最永固的封印将她彻底封锁。

  如此,魔尊之心将永无重见天日之时,代价是——她红绫,将在这漫无天日的绝对黑暗中,度过永无止境的,比死亡更绝望的余生。

  她等待着。

  等待这位天命之子,做出符合他身份,符合天下苍生利益的,正确的决定。

  然而,萧烟云在短暂的震惊与沉默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我绝不会让天魔得逞,也绝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红绫愣住了。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难以名状的酸楚,猛地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咬牙切齿,仿佛恨铁不成钢般,对他发出了苏醒后的第一次,也是最为激烈的斥骂:

  “蠢货!你看不清形势吗?!你是天命之子!你的存在,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儿女情长?护住一把剑?这不是你该执着的东西!你必须认清现实!”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萧烟云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反问她,眼神灼灼,逼视着她。

  “把我交出去!让万剑宗封印我!这才是最正确、最稳妥的办法!”红绫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仿佛要用声音撕开他的固执。

  萧烟云猛地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宣誓:

  “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不是以丧失自己的人性为代价!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座冰冷无情的机关!我必须护住你,无论如何!”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我已经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软弱,错过了太多,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优柔寡断下去!无论你怎么想,无论你曾经是什么,现在,你是我萧烟云的剑灵!是我的红绫!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不是魔剑,不是魔尊!只是我的剑灵!”

  “你……你这蠢材!冥顽不灵!”红绫连声骂着,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双拳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掐入灵体构成的掌心,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无奈,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动容,最终尽数化为一片难以言喻的混乱。

  身影一晃,她不再多言,瞬间化作一道微光,重新钻入那柄红锈剑中,消失不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他那份让她心慌意乱的固执。

  断崖边,只剩下萧烟云一人。他轻轻抚摸着背后那冰凉,粗糙的剑身,脸上的表情愈发惆怅,却也愈发坚定。

  他深知,自他在师尊洞天选中这柄红锈剑的那一刻起,便已踏入这巨大的因果漩涡,他并不畏惧挑战,他唯一害怕的,是再次失去身边任何人。哪怕是这个终日与他斗嘴、性子倔强骄傲的红绫。

  他最后抬眼,望向南方那遥远而缥缈的鹏摇山方向,山风拂动他的衣发,心中默念:

  师尊……这一次,希望您的徒儿……没有选错路。请您……保佑徒儿周全。

  他的抉择,已将他和红绫,乃至这片边境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前路未知,唯信念与手中剑,相伴而行。

  ……

  大夏边境,中军主帐。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女帝东方筱端坐主位,一袭玄金龙纹帝袍也难掩她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

  帐下,汇聚了此刻边境几乎所有的顶尖力量——萧烟云、千狐门宗主苏梦璃及其大弟子镜萱瑶,万剑宗剑仙林凤,以及几位戍边多年的老将。

  唯独少了那位,以往总能提出关键建议的北镇抚司指挥使——韩玥。

  她的缺席,让东方筱在决策时,少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倚重。

  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驻军老将军率先抱拳开口,声如洪钟:

  “陛下!末将以为,当以固守为上!边境有陛下亲手设下的镇魔法印,再加上千狐门的幻术大阵、万剑宗诸位剑仙的凌厉剑气,更有陛下您——这凡间唯一的大乘境巅峰,最接近仙人境的存在坐镇!天魔虽众,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绝无可能突破我军防线!贸然出击,反而可能中了天魔调虎离山之计!”

  “固守?”但他的话音刚落,万剑宗一位面容肃穆的长老便冷哼一声,反驳道,“徒留此地与无穷无尽的天魔消耗,不过是坐以待毙!魔气侵蚀天地灵机,日久天长,阵法必衰!唯有擒贼先擒王,集中力量,直捣黄龙,将那天魔魔尊彻底铲除,方能一劳永逸!这,才是我万剑宗前来,誓要完成的除魔大业!”

  “除魔大业?哼!说得冠冕堂皇!谁不知你万剑宗是想借此战之功,重夺那正道第一宗的虚名!你们眼里只有你们的宗门大计,何曾真正在乎过我大夏边境百万军民的血肉之躯、生死存亡?!”老将军闻言,脸上皱纹因怒气而更深,毫不客气地讥讽。

  “你!血口喷人!”万剑宗长老勃然变色。

  一时间,帐内争执四起,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吵得面红耳赤,僵持不下。

  而在这一片喧嚣之中,有几人却显得格外安静。

  代表万剑宗最高战力的剑仙林凤,始终紧闭着那双凤眸,宛如一尊白玉雕像般端坐不言,仿佛周遭的争吵与她毫无关系,只在听到某些关键词时,纤长柔美的睫毛会微微颤动一下。

  千狐门一方更是超然,宗主苏梦璃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宽大座椅,惬意地斜倚在上面,单手慵懒地支着下巴,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轻轻摇曳,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如同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热闹戏剧,镜萱瑶则安静地侍立在她身后,目光偶尔担忧地看向萧烟云。

  东方筱被这嘈杂的争论扰得心烦意乱,她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一直沉默思索的萧烟云身上。

  “萧烟云,”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的意见呢?”

  萧烟云脑海中瞬间闪过红绫的话语——一切的源头,都是天魔魔尊,不除掉魔尊,边境永无宁日,红绫的危机也无法真正解除,他深吸一口气,踏步出列,声音清晰而坚定:

  “陛下,在下认为,当主动出击,枭首魔尊!”

  “黄口小儿!说得轻巧!那魔尊有诡异魔宝护体,连陛下全力一击都难伤其分毫!你拿什么去杀?”老将军立刻怒目而视。

  “将军,正因如此,才更要尽快动手!据我所知,魔尊的力量尚不完全,仍有部分流落在外,此刻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若等到所有魔将回归,其力量本源圆满,成就完全之体,那时……”他顿了顿,声音沉重,却毫无惧色,迎视着老将军的目光,“才是真正的末日降临!”

  “萧烟云,愿打头阵,独自面对魔尊,为陛下与诸位同道,开辟诛魔之路!”他转身,面向东方筱,单膝跪地,抱拳请缨,字字铿锵。

  此言一出,满帐窃语,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现在他的的确确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就连一直闭目端坐的林凤,也骤然睁开双眼,那双凤眸之中,凌厉的剑意一闪而逝,剑仙缓缓站起身,白衣胜雪,声音清冷如剑锋交击:

  “除魔卫道,乃我辈剑修之责,萧道友既有此魄力,林凤愿与你同往。”

  东方筱看着跪地的萧烟云,又看了看挺身而出的林凤,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挑眉浅笑,泫然起身,玄金龙袍无风自动,无上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杂音。

  “善,”她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山岳,“孤,与你们同去。”

  而就在东方筱定策三人联手出击的决议已定之时,帐内气氛为之一紧。

  一直慵懒斜倚的苏梦璃终于收起了那副看戏的姿态,她优雅地直起身,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红唇微启,显然想要开口请缨同行。而她身旁的镜萱瑶更是急切地上前一步,那双清纯的眸子写满了担忧,望向萧烟云,意图再明显不过。

  然而,萧烟云仿佛早已预见了她们的反应,他目光迅速扫过二女,抢先一步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直接对着东方筱,却意在阻止苏梦璃:

  “陛下!陛下既欲亲征,军中不可无主!苏宗主智计超群,修为高深,且在联军中威望素著,末将恳请,由苏宗主暂代陛下,总揽军中防务,协调各方!”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直接将苏梦璃抬到了“代掌军权”的高度,苏梦璃闻言,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她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眸意味深长地瞥了萧烟云一眼,带着一丝了然,也有一丝被看穿意图的无奈,她确实不愿困守后方,但更深知,若女帝与顶尖战力皆离营,大营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分量且手段高明之人坐镇,方能稳定军心,防备天魔偷袭。

  她轻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几分不甘,却也含着顾全大局的决断。

  “既然陛下与萧道友信得过本座,”她重新慵懒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日那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这看家的担子,本座便暂且挑起了。”

  萧烟云感激地点头,随即目光转向镜萱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复杂,有温柔,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严厉的坚定。

  “萱瑶,”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留下。”

  “烟云,我……”镜萱瑶急切地想反驳,她想说自己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不想再像以往那样只能被动等待。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萧烟云便打断了她,语气更加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听话,留下来!这里需要你,也需要……你协助苏宗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读出什么,又似乎想传递某种无法言说的信息。

  镜萱瑶被他这异常严肃的态度慑住,唇瓣微张,还想说些什么,眼眶却微微泛红。就在这时,一旁的苏梦璃忽然伸出手,轻轻却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上前。

  苏梦璃对着镜萱瑶,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交汇间,似乎传递了某种只有她们二人才懂的含义,那眼神里带着劝阻,也带着一丝更深沉的提醒。

  镜萱瑶接触到师父的目光,身体微微一僵,原本想要挣脱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挣扎与委屈在眼中交织,最终化为一抹深深的无力感,她终是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哽咽:

  “……我……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萧烟云时,眼中除了殷切的期盼,更沉淀了一抹难以化开的,沉甸甸的忧愁,那忧愁似乎不仅仅源于对前线风险的恐惧,更夹杂着某种无法言说,只能独自承受的重量。

  萧烟云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即毅然转身,与东方筱,林凤一同大步走出营帐。

  帐内,镜萱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美目顾盼,最后只能化作一抹难以言说的忧愁,咽下腹中。

  苏梦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怜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

  “放心,他会回来的,现在,稳住心神,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镜萱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点了点头,但那抹深藏的忧愁,却已如烙印般留在了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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