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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谢景珩呼吸一滞。
这是谢承钧出事那天来的车,他永远忘不了。
警方判定谢承钧酒驾导致车祸,两死一伤。
尸检显示,谢承钧血液里有大量酒精,车是驾驶员本人操作不当导致失控,没有任何疑点。
只有谢景珩坚持说是车无故失控。
他当然可以确定谢承钧没喝酒。
变道时对面来车,刹车失灵。
两辆车撞击的一瞬间,他坐在副驾驶上。
下一秒谢承钧把他脑袋按进怀里,之后是巨大的冲击,碎玻璃,安全气囊,起火的车盖……
他从谢承钧怀里抬起头,血从谢承钧头上滴到他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捂住伤口想让血停下,那血却怎么也流不完。
“哥,哥,你流血了,哥你伤哪了,哥哥……”
谢承钧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冲他笑了一下,“哭什么,别怕,打120。”
再之后是漫长可怕的等待,冰凉的泪,热的、不知道谁的血。
……
谢景珩以前被保护得太好了,没真正接触过公司业务,更没见过那些阴暗面。
车完全撞毁,警方言之凿凿,他空口白牙找不到证据。
视频播完那一刹自动销毁。
谢景珩疯了一样翻来覆去点击那段视频,试图查网页缓存记录,都无法恢复。
他背上突然疼了起来。
神经痛来势汹汹,好像用生锈的铁片在骨肉间来回抽拉,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双手几乎掐进腿里。
疼痛持续了十几分钟丝毫不减,谢景珩感觉手底下腿动了一下,确切说是颤抖,愈演愈烈,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谢景珩惊得瞪大眼睛,他意识到自己的腿痉挛了,然而以前从来没有过,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一直以来双腿都没有一点肌张力。
谢景珩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吐出一口气,抖着胳膊试图从轮椅往床上挪。
他完全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双腿不受控制,力量却大的出奇,一下就把他甩到地上。
谢景珩疼到眼前发黑,躺在地上没力气再动。
不知道过来多久,窗外渐渐有了微光,腿上动静逐渐消失了。
室内开着空调,地板冰凉,谢景珩想坐回床上,只是稍微一动,腰上有知觉的部分就撕裂般的疼。
他偏偏不信邪。
反反复复尝试各种角度,用手扒着轮椅和床头柜,可下半身就是怎么也拖不动。
就算忍住腰上的疼,也控制不了无力的腰腹,最终只能借着手臂力量勉强坐起来。
谢景珩喘着粗气,倚在床头柜上,伸手把两条没知觉的腿搬起来揽住,脸埋进臂弯里。
谢景珩觉得自己该恨的,也应当难受,可是没有恨,也不想死,他这半条命可是哥哥的命换来的。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感到异常的无力,面对瘫痪不受控制的身体,面对公司那些棘手的事情,面对近在咫尺却毫无办法的真相……
天大亮了。
“嘟嘟嘟——”
有人敲了他的房门。
“谢景珩?你醒了吗,怎么不接电话?”
是江浔。
谢景珩伸长胳膊,够到床头的手机,几个未接电话和消息都是江浔的。
“找我干什么?”
一开口他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开门,我找你有事。”江浔声音多了丝急切。
“你能有什么事,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谢景珩一大声,牵动身上肌肉更疼,尾音不自觉地打了颤。
“谢景珩,你不开我可自己开。”
江浔说完没了声音,好像走了,很快门口传来房卡的“滴滴”声,江浔身后还跟着酒店工作人员。
他们快走到卧室门口时,谢景珩一瞬间想躲,但动不了分毫。
江浔进门看见他的一瞬间把身后的工作人员挡了出去,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酒店工作人员把房卡留给他才离开。
江浔走过来半跪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谢景珩“啪”的打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在酒店里强行进别人房间也算非法入侵他人住宅你知不知道。”
谢景珩红着眼,脸上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垂下的发丝被冷汗打湿。
江浔和他生不起气来。
“谢景珩,先起来行不行。”
江浔靠近他,手臂就要环上他腰,他抓住江浔胳膊,却没力气推开,硬生生给自己疼出一身汗。
他自己怎么折腾无所谓,但受不了江浔可怜。
谢景珩缓了一会儿才推开他,“别用这种语气对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来管我。”
江浔脸冷了几分。
“我不管你,你能不能心疼心疼自己!疼了忍着、发烧了不找医生、上不去了不找人帮忙,手机在手边上是摆设吗?不知道找人求助吗?”
江浔说话直戳人心窝子,谢景珩偏过头咬住下唇说不出话,他怕一张嘴眼泪先流下来。
这种铺天盖地的委屈,爸爸和哥哥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过了。
江浔心下一颤,后悔了。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谢景珩下唇,“别咬,出血了。”
江浔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谢景珩呼吸平稳下来,试探性得伸手圈住他。
谢景珩没说话,只是起身的一瞬间攥紧了他的衣服,他心脏好像也被攥了一下,手臂也几不可察地一颤。
江浔把人放到床上,谢景珩弓着身子侧躺着,手还攥着他。
他松不开,身上疼得太狠了,全靠一口气硬压着,他怕一松手,这口气就散了。
江浔手覆在他背上,从有知觉的地方抚下去,到知觉模糊,然后感受不到,周而复始,给他揉开腰上僵冷的肌肉。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谢景珩全部力气都花在咬牙忍痛上了。
好大一会儿,他缓过点劲儿来,推开江浔的手。
“不疼了?”
“刚才发生什么了?”
“去医院看看?”
“不去。”
江浔问了一串,他只回了一句,江浔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拿他无可奈何。
“我能住你这边吗?”
“不行,为什么!”谢景珩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下子瞪圆。
江浔擦掉他额角的汗,“你又不给我开门。”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了。”谢景珩垂下眼。
“我追你,想每天看见你。”
“追我也不行。”谢景珩脸又绷起来。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追一个人就要天天让他看见自己。”
“……”
又回到这个话题,谢景珩感觉被江浔绕进去了。
江浔真是在他身上一点好都没学,净拿他的招对付自己了。
“我住隔壁卧室,套房这么大地方又碍不着你。”
“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和我上床。”
谢景珩被他气笑了,动了一下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不再理他。
江浔似乎轻笑了一声,立马去拿自己的行李了。
谢景珩长叹了口气。
他不是真的拒绝不了,要他真不愿意,江浔怎么可能一次次得寸进尺。
他多少……还是有点私心的。
他私心觉得,江浔并不会害他,觉得江浔说的喜欢是真的,
只是,怕是江浔自己也分不清,对他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是执念。
他当然有私心,也贪恋这点温存。
可私心和自尊心常常打架。
更重要的是,江浔的心,他以前就没抓住多少,现在没那个心力了,他不敢真的赌。
-
在江城的工作都很顺利,除了合作方爱抠细节,每次开会磨磨叽叽,磨的他没了脾气。
总之结果还是好的。
江浔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倒是没达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
江浔应该也挺忙的,大部分时间要工作还要线上开会。
他们每天的固定见面时间只有吃饭。
江浔每天一日三餐都要拉着他一起吃,雷打不动,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硬是把他不规律的三餐和作息都掰回来了。
除了有时候,他早上起不来不想吃、工作忙了懒得吃,偶尔为这事儿和江浔吵两句之外,两个人可以算得上相安无事。
直到出差最后一天。
合作都谈完了,明天回程的飞机。
谢景珩精神也放松下来。
这快一周了,他怕身体再出问题,酒店也没有无障碍设施,他每次洗澡都是草草一冲。
好在之后没再犯过痉挛,神经痛也没那么严重。
谢景珩忍不住想在浴缸洗,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他感觉还可以。
洗的时候还是很顺利的,就是出来有点困难,浴缸沿滑溜溜的不好着力。
第13章
谢景珩犹豫了一会儿,先穿上浴袍,有了点摩擦力就好办多了。
不过他没想到,轮椅轮子估计沾了水,和地面间没有一点摩擦力,他坐在浴缸台面上,放好腿,手臂撑在椅面一用力,轮椅眼看着就滑走了。
他人一下坐到地上,还带到浴缸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一瞬间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谢景珩之前没恢复多好,这次摔得也够狠的,伏在浴缸边上半天缓不过来。
江浔大概是听见声音过来了,敲他浴室门,声音有些焦急。
“怎么了,我能进吗?”
“不能,江总还想闯别人浴室,什么毛病。”
人影离门更近了一点,谢景珩一下子有点慌,随手拿了一个瓶子丢出去。
玻璃罐“嘭”地砸在浴室门上,“哗啦”碎了一地。
江浔好像被吓到后退了一下,很快又靠回来。
“我没进去,我在门口等你。”
谢景珩没说话,疼得倒抽凉气。
又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折腾起来,拽上轮椅,腰骶泛疼,他坐不太稳。
谢景珩勉强坐好了一点才开门,江浔在门边站着。
“别在我这当门神,回去睡觉行不行?”
“摔哪了?”
无法沟通。
谢景珩越过他径直朝床的方向。
他腰一疼就吃不住劲儿,转移的时候腰腹软塌塌的,力不从心,江浔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抱起来。
谢景珩毫无防备,终于炸毛了。
“江浔,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到底有没有点分寸!”
江浔不搭他的话茬,紧了紧双臂摁住他乱动的手,“你消停点行不行。”
说罢把他放床上,丢了两件睡衣过来。
“自己换,十分钟,换不完我进来给你穿。”
江浔“嘭”的关上卧室门,一个背影都没给他留。
谢景珩冲关上的房门丢了个枕头,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最终还是解开浴袍把衣服换了,他怕江浔真进来给他穿。
浴袍有点湿,他身上也没擦干,不过换衣服这一折腾也全干了。
谢景珩穿个衣服就能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刚提好裤子,江浔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吹风机和一小瓶碘伏。
江浔插上吹风机,把人从床上薅起来,看他坐不稳,又给他腰上垫了个抱枕,才把碘伏递给他。
“自己涂。”
谢景珩这才注意到脚踝和小腿上的几道伤口,好像是玻璃碴子贱上去划的,下肢凝血功能差,就显得格外严重。
他接过碘伏,江浔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暖风热热的,江浔手指穿梭在他发丝间,来回扒拉,搞得他昏昏欲睡。
“嘶!”
吹风机突然停了,江浔捉住他的腕子。
“你轻点行不行!”
谢景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说又不疼。
“别说不疼,别仗着自己没感觉就乱来。”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我不疼我还不能涂快点了?我想早点睡觉不行?”
江浔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心疼,谢景珩,你知不知道。”
他禁不起江浔说这种话,嘴上没回答,手上动作到底放轻了点。
过了一会儿,吹风机彻底关了,耳边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江浔掀起他的裤腿看了一眼,又把他翻过去,检查他的腰背。
“你看就看,别乱摸。”
谢景珩黑着脸向后抓住他的手。
他明明没感觉,但是看着被江浔摸过的位置好像撩起一串小火苗,皮肤发烫。
这人从头脚踝摸到大腿根就算了,看个腰裤子都恨不得给他扒了,这是正经检查吗?
江浔笑了,顺势在他腰上揉了一把。
“怎么了,你起反应?”江浔笑意更深。
谢景珩睨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起我。”
江浔大概没料到,动作顿了一下。
但很快又凑过来,嘴唇贴在他耳边,特别低声说,“没事,我能起反应就行。”
谢景珩半边身体都酥了,忍不住抖了一下。
江浔见状轻笑一声。
撩拨完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收拾东西就走了,还替他关了灯。
谢景珩在黑暗中咬着牙长吐了一口气。
操。
还真他妈的起反应了。
第二天早上,谢景珩不出意外喜提发烧。
昨天晚上穿着湿浴袍在浴室折腾那幺半天,他这身体素质,不生病才难怪。
江浔早上来叫人的时候才发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烧的,他发现的时候谢景珩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这人,又不求助,江浔气的牙根儿痒痒。
谢景珩倒不是故意瞒着,他对自己身体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作死。
只是半夜睡着的时候起烧,他没感觉,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烧的七荤八素了,除了冷就是疼,脑子都转不动更别说求助了。
谢景珩非常不喜欢去医院,冷冰冰的白色,鼻腔里都是消毒水味儿。
但是这次江浔没给他选择权。
他感觉整个身体都发软,抬手都费劲,完全反抗不了,任由江浔给他穿上衣服进了医院。
陈特助跟着忙前忙后挂号、排队。在诊室开了单子,先去抽血。
江浔一路抱着他来来回回,谢景珩人虽然瘦,但也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在那儿,引的周围人频频侧目看他俩。
谢景珩被看得不好意思,咬着耳朵说,“你放下我,我自个儿能坐。”
江浔一脸不信任,不过还是把他放在抽血窗口的凳子上,只是站着他背后,一只胳膊从后面圈住他。
谢景珩撩起袖子,露出清瘦的小臂,江浔被他苍白的皮肤晃了下眼。
谢景珩的血管很好找,扎上止血带,护士拿针头一闪,江浔的手就覆上他双眼。
谢景珩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以前挺怕抽血的。
以前有人疼,他心里但凡有点害怕都要撒个娇,非要讨到点甜头才罢休。
车祸后一个人住院那几个月,见多了,都快忘了以前自己还怕过。
检查结果半小时才出来,也没查出什么,就是白细胞水平低,有点炎症,普通发热。
江浔一向冷静,罕见地有些急,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他前段时间刚高烧过一次,常发性发热能把人烧成这样?”
医生莫名其妙受到质疑,面露不悦,“你问问他都多久没复健了?瘫痪是这么个情况自己不知道吗?自己不自觉、家属也不上心。”
江浔还想开口,谢景珩窝在他怀里拽拽他袖子,脸往他脖颈上又埋深了一点。
呼出来的热气烫得江浔一下子战栗。
“不好意思。”江浔克制住。
医生看他俩男生年纪不大,关心则乱。
“吃药压不住,输个液吧,最好住两天院观察观察。”医生撕了张单子给他没再多说,嘱咐了他们两句,“还年轻,多去复健,别不当回事儿。”
“好,谢谢医生。”
江浔直接给他办了住院手续。
本来订的这天晚上回程的机票,谢景珩晚上烧退了,觉得也能走。
江浔不让,硬生生摁着他住了三天院。
贺凡云本来约他出差回去一起吃饭的。
……
“小贺,抱歉,今晚我没办法和你吃饭了,我这边出了点事儿,晚几天才能回。”
“怎么了景珩哥?”
“工作上的事儿,和合作方谈判出了点问题。”
江浔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说瞎话不打草稿。
“156床在吗,该挂水了!”小护士推门进来。
“景珩哥你住院了!”电话那头传来惊呼。
“……没事,发烧,明天就回去了。”
“不行,哥你那边有人在吗,我过去照顾你吧。”
谢景珩看了一眼江浔。
“有人在,你别急。”
“今天下午还有机票,我过去接你吧……”
“真不用,明天就回去了。”
……
估计临时机票不好买,贺凡云坐三个小时廉航就来了,年轻就是好,坐几个小时廉航也不累,有劲儿没处使。
谢景珩目光在贺凡云和江浔之间打了两个转儿,看得出他俩犯冲。
“谢总,贺先生带的饭热好了,现在吃吗?”陈特助端着饭盒进来。
“吃,你俩要不走,一块儿吃呗。”
陈特助放下小桌板,帮他把病床升起来一点。
谢景珩手撑了一下床想坐起来。
江浔和贺凡云同时站起来要扶他。
两个人目光一对上,火光带闪电。
“停!”
“你俩都坐下!”
“陈特助,扶我一下。”
陈特助好像上课时被老师突然点名的学生,“啊?我?”
第14章
“怎么了?就是你。”谢景珩挑眉。
陈特助怯生生地、偷偷看了一眼江浔。
谢景珩看了火大,真是反了天了,“陈小雨,他是老板我是老板?”
陈特助倏地收回目光,扶他坐起来。
“景珩哥,我让家里阿姨特地炖的鸡汤,你尝尝!”
“猪肝你吃吗,可以补气血的。”
“我们家阿姨做的红焖小羊排也是一绝,你多吃两块~”
贺凡云小嘴叭叭的,直往他碗里夹菜。
江浔嘴上不说,往他碗里撂的东西也不少,还把他不吃的东西从碗里挑出去了,在贺凡云看来简直赤裸裸的挑衅。
“你俩自己吃自己的,别管我。”
说了也不管用,两个人都把他的话儿当耳旁风。
谢景珩忍无可忍。
“你俩要是不饿,帮我出去买点东西?”谢景珩笑眯眯地问。
“小贺,你帮我看看医院附近有没有卖耳机的呀,我前几天弄丢了,明天开会急用。”
“江浔,帮我买包暖宝宝吧,每次挂水液体都冰手。”
两个人听完屁颠屁颠出门了。
真好,世界清净,能好好吃饭了。
没两分钟,江浔推门回来。
“你买完了?”
“没有,我让陈特助去了。”
江浔不愧比贺凡云大两岁,精多了。
江浔在病床边坐下,一直看他,谢景珩被盯的发毛。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要吃自己夹。”
“我不饿,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贺凡云,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年轻的……小男孩?”
谢景珩炸了,听着他在江浔心里怎么这么变态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他追你,你没拒绝。”
“……”
“我拒绝了没管用,他爸和我哥认识,我又不好直接驳人面子。而且我不也拒绝你了?管用吗?”
江浔听完好像陷入沉思。
谢景珩见状朝他那边挪了挪,摇了摇江浔袖子,“你说你到底和他置什么气?他才多大年纪,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两天就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承认我的喜欢和他是不一样的,我会一直喜欢你。”
“你……也没比他大几岁,话别说那么满。”
谢景珩垂眸,难得正色,“以前咱俩……可能有些不愉快的地方,我也年轻,处理事情方法没那么妥当,现在我……”
谢景珩笑了一下,撑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你也看见了,身体就这个样子,不止是站不起来……嗯?”
江浔突然给他嘴里塞了个刚剥好的虾仁。
“我明年都25了,不小了,哥。”
“咳咳咳……”
谢景珩听到这个称呼被刚要咽下去的虾仁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罪魁祸首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装乖给他捋背。
谢景珩本来就比江浔大三岁,江浔大二那年他已经毕业工作了。
他喜欢逗江浔,老是逼着江浔叫他哥,江浔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叫。
直到后来,偶尔叫他哥都是在床上,专门来逗他,把他撩拨的不行了再逼他求饶。
谢景珩听见这个称呼,一些不那么绿色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江浔肯定是故意的,他自己说倒是完面不改色心不跳。
谢景珩就是想不通,江浔那么一个清冷话少又爱害羞的人,为什么成了今天这幅没脸没皮的样子!
短短两年没见,我那么大一个清纯男大呢。
“你身体确实太弱了。”谢景珩咳嗽刚止住,江浔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你要不要解解压?贺凡云一时半会儿先回不来。”
“……你倒是什么都懂。”
他从来没当着江浔的面解压过,正常情况下他每天都会自己扶着支具站一会儿,这两天在医院,江浔天天在,他就没做。
“没事,没带辅具,回去再说吧。”
“我扶你。”
谢景珩有些抗拒,“不用……”
“明天要坐三个小时飞机,你别逞能。”江浔催他。
谢景珩犹豫了一下。
江浔把他抱到床边,握着他脚踝给他穿上鞋,然后帮他站起来。
谢景珩整个身体都被带起来,从腰开始不受控制的下半身摇摇晃晃,被江浔一只手稳住。
他比江浔矮一点点,也就两厘米吧,双臂环住江浔的脖子,下巴刚好抵在他肩头。
江浔把他抱的很紧,一只手扣着他后脑勺,另一只手刚好撑在他腰上的感知平面附近,让他不至于悬空着没有安全感。
右胸膛里好像也有了心脏,是江浔的,谢景珩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
江浔轻轻给他按着后背。
谢景珩面向窗户,夜里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还是白色,所有的医院都没什么分别。
只是好像,没印象里那么冰冷可怕了。
谢景珩愣愣地望着窗子,耳边只剩下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江浔的。
突然“咔哒”一声门响。
谢景珩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贺凡云拿着刚买的耳机站在门口。
谢景珩突然生出点罪恶感,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江浔。
江浔嘴角无声地上扬,把他身体又朝自己压紧了几分。
谢景珩后知后觉瞪了江浔一眼。
这小子故意的!
秋日天高,阳光正好。
青灰色的墓碑列队站满向阳坡,十月的阳光像把新开封的手术刀,把每一道阴影轮廓都切割得异常锋利。
墓园一角,排着四块墓碑,一块是空的。
谢景珩折下身子把三束新鲜的白雏菊一一放下,枯黄的松针落进青石刻字的凹槽里,他轻轻触碰,碎叶沾在指腹。
起身的时候指节发白,攥紧了轮椅。
他刚复健完,身上没力气。
出差回来第二天他先去复查和复健,然后就来了墓园。
晴空万里,阳光下鸟儿叽叽喳喳经过,复查结果和以前一样,江城那晚的痉挛和视频,都像是一场梦一样,蒸发得了无踪迹。
发视频的邮箱查到最后是捷达公司的ip,离职废弃的号,注册人是捷达早已离职的刹车检测员。
录像不像是检测员本人能拿到的,更像是一种警告。
谢景珩早就猜测是捷达故意制造的车祸,毕竟当时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捷达是间接受益,表面上和车祸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更不应当只留个线头,好像故意想让他查下去。
捷达的背后是赵家,他没有十足的证据,哪怕硬碰硬,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谢景珩兀自坐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
出墓园的位置有座矮山,山上有座寺庙,他次次经过但是从未上去过。
上山的小路是数百阶青石板。
这天山下有个僧人在扫落叶。
“施主,不上去瞧瞧?这个寺庙很灵的。”
谢景珩摇摇头,和他道谢。
他从来不信这个。
僧人用大竹节扫把把落叶聚成堆。
金灿灿的银杏。
山脚的树都金黄。
唯独庙里有一颗参天大树还绿着,远远望着叶子是宽阔的心形。
像是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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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季度报告会,也是江浔作为股东第一次参与云驰这边的事务。
有江浔在,这次报告会比以往正式。
下面坐着那些参股的老油条不断进行眼神交流,对他们来说,这次报告会是试探江浔的立场。
谢景珩坐在主位,平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江浔就坐在他右手边,报告会进行到现在他都没有发言,对有问题的项目叶不置可否。
谢景珩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手指一下下不紧不慢地轻敲着轮椅扶手,打断了质检部的汇报。
他目光正对着那份质检报告第三页,“陈总监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去年返修率23%的生产线,能在三个月内实现合格率98%?”
生产总监陈立的后颈渗出冷汗,西装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我们更新了德国进口的激光焊接设备......”
“上个月海关记录显示,部门申报的仍是c款机型。”谢景珩划开平板,三份不同格式的报关单投影在幕布右侧,“需要我调取设备序列号的云端数据吗?”
“质检部如果和生产部勾结,那我看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你这个位置换个人做,还是把这几条生产线砍了,你自己选,或者两个一起,我不介意。”
谢景珩语调平平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陈总监不禁打了个寒战,像下面几个股东递过求助的眼神。
陈国栋指节敲了两下桌子。
第15章
会议上的人都看过去。
“小谢总,砍掉四条生产线意味着两千工人下岗。您那套资本游戏,怕是玩不转制造业的人情世故。”
云驰以前是整车制造,掌控生产工厂的多是大大小小的股东,前几年销量好的时候,云驰汽车供不应求,股东们手底下的工厂为了拉高生产量,买通质检部们人情,让质检部们放宽质检标准,导致质量难以保证,云驰这才改成合资并购模式。
从谢承钧在位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这件事牵扯利益方颇多,大股东的权势难以被根本撼动。
以陈国栋为首,一些跟着他爸打拼起来的老股东惯会拿资历压他。
“人情世故?”谢景珩冷笑一声,没给他留一分面子。
陈国栋也没料到,当着江浔的面,谢景珩毫不退让。
会议室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谢景珩把纸质报告扔在长桌上,“这份报告有多少水分,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江总持股投资云驰,也不是来看你们玩过家家的。”
他看向江浔,江浔适时地站起身开口,“陈董,你保下的那几条生产线,去年光是维修费用就占了总成本的30%。”
陈国栋的脸色由白转青,好像求助地看向几个老股东,几个老股东也只是面面相觑。
江浔看了一眼谢景珩,正和他目光对上,江浔顺势扫了一圈会议室的人,“这就是你们云驰的‘人情世故’?”
“以后这种没含金量的报告会不用来占用我的时间了。”江浔最后把目光定谢景珩身上,拿上西装外套直接出了门。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其他想说话的股东也都噤了声。
谢景珩开口直接拍了板儿,声线冰冷,“明天下午我亲自去三号工厂视察。当然,如果陈董来得及把藏在仓库的次级铝锭运走的话。”
像投进水里的石子,股东们瞬间一阵骚动,小声交头接耳起来,陈国栋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席。
抽检通知打得下面工厂一个措手不及,肯定会暴露出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足够那些老股东吃一壶了。
借此机会砍了那几条生产线刚刚好。
谢景珩陈特助把报告会记录收尾,有问题的生产线立刻给他,自己回办公室拿大衣。
没想到打开办公室门和江浔四目相对。
江浔正在摧残他办公桌上那株发财树的叶子。
谢景珩把门关好才出声,“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等你开完会,”江浔顿了顿,突然走过来凑近他,“我刚才表现好吗?”
谢景珩:“……”
确实表现好,他只是递个话头,江浔便指哪打哪。
江浔见他没讲话,自己换了话题,“晚上慈善晚宴你去吧?”
谢景珩不明所以,“去。”
“我有事晚点到。”江浔桃花眼上挑浅浅一笑,好看地晃人眼。
“不用跟我汇报。”没人问你。
谢景珩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江浔还想再说什么。
“我下班了,走了。”谢景珩拿过椅背上的大衣,请江浔出去。
江浔从善如流,跟在他后面一起下了电梯。
慈善晚宴是京市爱心基金会主办,请的是各界名流,地点在市中心国际酒店。
今年办的不算大,谢景珩去也就是做个压轴致辞。
基金会的希望教育基金部分是当年谢家创立,清大每年有云驰的奖学金,山区也有几所谢家出资建的禾苗爱心小学。
相比于一些挂名基金会只为了名声和避税的企业家,谢家确是当之无愧。
傍晚时分,酒店门前的红毯被灯光照出一条璀璨的路,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愿意抛头露面的人物则有专车接送,直接进酒店内场。
红毯接近尾声,谢景珩直接进了内场,宴会大厅里已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会长亲自迎他进去,一路上被不少人拦下寒暄,谢景珩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了,上了二层小厅。
晚宴结束是慈善拍卖,观赏台这个位置正好看清全场。
谢景珩开了点窗,加上二层小厅位置不高,楼下近处两个女孩远离人群,但她们的谈话谢景珩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清刚才谢总的脸了吗?太好看了,我一直听说他长得漂亮,今天第一次见。”
“我上次跟我爸去宝丽晚宴的时候就看见了,我爸在那和他说话,我都不舍得挪开眼。”
“我爸应该也和他打过照面,他让我多社交你懂吧,可是宴会上这些男的实在是让人下不去手,你觉得谢总怎么样?”
“打住打住,这是你能肖想的人吗?”
“谢家不是不行了吗,云驰汽车现在在一梯队都快排不上号了吧,我觉得我们家也勉强可以。”
“大小姐,云驰只是汽车不行了,而且只能说是这两年不太行,人谢家只是汽车做的最出名,又不指着这一个业务过活,大企业其实都是集团,人家的it、能源产业哪个单拎出来都比你家大好吗?”
另一个姑娘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兴致昂扬地问,“我长得怎么样?你觉得我单纯勾引他这个人有希望吗?”
“……少看点言情小说吧你,你爸这个老狐狸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小白兔。”
谢景珩从窗户向下瞟了一眼,看不清脸,年龄小的姑娘一身白缎面礼裙,耳饰和项链都是莹润的珍珠,确实像小白兔。
只见小白兔小姐撇了撇嘴,“怎么了,谢总看起来就像那种……死缠烂打能追上的人,我每天去找他、勾引他,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他按在轮椅上亲……”
谢景珩看着楼下一脸纯良的小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
“做梦吧你,”黑色一字肩长裙的女生点点她脑门,“谢总哪有表面上那么温和,你真当他是吃素的……哎快看那……”
谢景珩顺着两个人目光看过去,宴会厅入口处有一阵不小的骚动,宴会已经过半,江浔刚到,和江浔一起到场的还有……赵启。
江浔进门后好像有感应一样,直接看向二楼,和谢景珩的目光准确对上。
一触即分,只短短片刻,还没等别人注意到,江浔就把目光收回到面前寒暄的人群身上。
不少人向江浔递名片,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连带着对赵启,谢景珩远远看着,心情略微复杂。
楼下两个女孩把话茬捡回来。
“你听说了吗,今天下午,江总在第一次参加云驰的季度报告会,大发雷霆,直接离席了。”
“什么意思?江总不是投资云驰的吗,这么驳谢总面子。”小白兔眨眨眼。
“那不叫投资,叫对赌,而且刚刚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云驰的对家,江总的立场啊,难说。”
“嗯嗯……我觉得江总更帅……”
“哎哎快收收你那哈喇子,江总你更是想都别想,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就看看,我可不敢追,好强的气场,这要跟我说话我都得哆嗦。”
“嗯听话,”黑裙女生喂给小白兔一口慕斯蛋糕,“谢总也别想,万一站错队,你爸也受连累,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看看周围的公子哥们得了哈……”
谢景珩没往下听,撑着头闭了会儿眼,脸上有疲惫之色。
从出差回来就连轴转,等宴会结束致辞还要几个小时,他身体有些吃不消。
募捐拍卖开始,宴会厅里宾客落座。
江浔很快拍下几个藏品,出手阔绰,引得厅内不少人窃窃私语。
谢景珩也随手拍了两件,不多不少,只当捐款。
但拍卖会上半场没结束,江浔就从座位离开。
谢景珩看着第一排空缺的位置,抬手叫陈特助,“去查查江浔干什么去了,别声张。”
“好。”陈特助领了命令,一开门却和江浔四目相对。
“江、江总!”
江浔收回准备敲门的手,点点头问她:“谢景珩在里面?我找他。”
不仅在里面,而且正在找您。
没等陈特助说话,谢景珩出现在门口,陈特助把门让开退到谢景珩身后。
谢景珩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
江浔向上指了指,“去休息室说?”
顶层贵宾休息室是若干单独的包间,很安静,更适合私密谈话。
谢景珩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江浔的意思,江浔有事没事都跟着他,可背后又毫不掩饰地和赵家亲近。
他不能说不信江浔,可也在心里打鼓。
服侍生合上房门,谢景珩忍不住问出口,“到底找我干什么?”
“找你一起休息会儿,刚从医院出来两天,天天这么工作,身体好的了吗……”
“江浔,”谢景珩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别有事没事都在我眼前晃。”
江浔毫不心虚,桃花眼含着笑意,手撑在他两侧的轮椅上,“不在你眼前怎么追你?”
第16章
谢景珩轻轻一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还好意思提。”
江浔正色说:“我在进场时恰巧碰上赵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明天视察工厂我和你一起去,那几条生产线肯定过不了关,别担心。”
他俯下身要抱他,“去沙发上休息会儿。”
谢景珩挣了一下,力气不大,被江浔抱紧额头贴上额头,“你是不是…还有点低烧?”
“睡一会儿,致辞前叫你。”
江浔把他放在沙发上,他后知后觉疲惫感来自低烧。
他不想听江浔的,但确实不想动弹。
“躺会儿?”江浔问他。
谢景珩摇摇头。
休息室比楼下安静,舒服了很多,他不想躺,腰坐久了难受,躺下不容易起来。
谢景珩靠在沙发上,半掀开眼皮,“明天视察的事我安排人接你,你下去吧,把陈特助叫进来。”
江浔贴近他坐下,“想什么呢,我来找你,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你说休息就休息,说视察就视察,还想怎么样……干什么!”
江浔手一揽,轻轻松松把他拉进怀里,他腰没劲儿,一时半会起不来。
江浔顺势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把谢景珩的双腿捞上沙发,“我说一起休息。”
谢景珩坐久了腰肯定不好受,他手钻到他身后的空隙,温热的掌心隔着衬衫贴在后腰上。
“嘶…别乱摸…”腰上一碰就不止难受了。
他胡乱抓住江浔的胳膊,疼得倒抽凉气,“松手,别、别揉……”
江浔看他疼的厉害,手上不敢使劲儿,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几分,低声哄着,“肌肉僵的时间长揉开更疼,稍微忍一会儿,揉开就好了,嗯?”
谢景珩靠在他怀里轻喘,他稍微一动,谢景珩手抓上他衣领,色厉内荏地威胁,“别动,我说了不行。”
鉴于谢景珩出差时一次次不顾及身体的前科,他看见谢景珩这种状态就焦心。
“你折腾自己上瘾?”江浔蹙起眉,有些泄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身体好受点,你别老这么任性,也别那么…防备我。”
“我没有……”谢景珩话说的没什么底气。
江浔的手再次覆上他腰背时,谢景珩真急了,“江浔!”
谢景珩抬起头,眼珠被灯光照得星星点点,眼神里却带着真实的不安。
或许真的不信任,江浔被他刺了一下。
谢景珩很快就把眼睛垂下,江浔只能看到他鸦羽般的睫毛。
谢景珩声音有点小,“江浔,你不能老这样,你也、也替我想想,疼完我坐不起来,没办法坐轮椅,一会儿我要上台好多人看……”
江浔学的护理知识不包括这一层,他先是震惊然后心脏狠狠疼了一下,“对不起,我错了…别生气……”
“没、没事,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谢景珩不习惯示弱,也不习惯江浔哄他。
谢景珩不再看他,干脆闭上眼,两个人关系别别扭扭的,谢景珩也不知道说什么,躺在他怀里,身体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他本来腰上难受,不吃药根本睡不着,只是低烧的眩晕让头脑有些混乱。
江浔展开大衣盖在他身上,遮到白皙瘦削的下巴颏,呼吸温热,他竟然控制不住打瞌睡。
大衣也是江浔的,全是那种木香,被烘暖的松柏木。
效果比安眠药还强。
没几分钟,谢景珩彻底睡过去。
江浔认真注视着他睡熟的侧脸,带着毫无防备的脆弱,气息都是微弱的,他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江浔让助理不要敲门,不要进来打扰,但收到助理发消息,工作人员找他签拍卖单。
【张助理:让他进去吗?】
【江浔:你送进来,不用敲门,开门轻点,也别出声。】
张助理轻手轻脚推开休息室房门,飞快闪身进来,看见江总腿上躺着个人时候还是愣了一瞬。
不过,沙发旁停着轮椅,不用看脸她就能认出那个瘦削的背影是谁的。
江浔示意她把拍卖单拿过来,她同手同脚走近,把笔递给他,眼观鼻鼻观心等江浔签完,把拍卖单接过去,两个人像演了场默剧。
张助理不敢多留,拿到单子就溜了。
谢景珩似乎因为这点轻微的响动有些不满,皱起眉,把头朝江浔身上埋深了几分。
江浔叹了口气。
人和人的感情复杂,也没那么复杂。
他介怀谢景珩在他前前后后爱过的人,却也不信分手的原因。谢景珩不论表面上对他态度如何,一睡着了、喝醉了就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得出谢景珩对他绝非没有感情,但是这种感情具体是什么有多少,他不清楚。
他用对赌协议和谢景珩强行产生交集,他也在赌,赌谢景珩还爱他。
晚会进行到节目表演,下一个就是最后一个环节,捐款人合影留念。
谢景珩睡得太沉,他不忍心叫醒。
江浔轻轻拍拍他的背,低声说,“醒醒,快到你了。”
谢景珩动了动,明显困的不行,还没清醒,把脸缩进大衣里。
江浔狠了狠心,声音放大了几分。
谢景珩一开始感觉梦里的人说话,清醒过来时吓了一大跳。
在宴会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他就这么睡着了,而且睡得异常安稳。
他直接从江浔身上撑起身子,起猛了,眼前一片黑雾,差点跌回去,江浔扶住他胳膊,着急地问他,“晕还是疼?”
谢景珩缓了几秒才回答,“没事,血压没跟上。”
江浔蹙眉,扶他坐稳,把滑下去的大衣拢到他肩上,摸摸他额头,“我要上台,先过去了,外面空调温度低,你等汗消了再出门。”
谢景珩点点头,没说什么,睡得太舒服,还没缓过神来。
江浔把轮椅推到他手边,“一会儿能自己上吗?”
谢景珩也点点头。
江浔犹豫了一下,才急匆匆离开。
谢景珩发觉身上盖的大衣是江浔的,一件黑色长款羊毛大衣,他自己的大衣是短款,在陈特助手里。
他简单折好江浔的衣服,把自己挪上轮椅,腰还是难受,不过比刚才稍微舒服点。
他拿上衣服,推开休息室包间门。
看到张秘书和陈特助在外间门口窃窃私语,荣光满面,言笑晏晏,聊得正欢。
谢景珩:……?
三脸相对的一刹那,两个小姑娘齐齐噤了声。
谢景珩没过问她们聊什么,只是把衣服递给张秘书,问她:“你不是江浔秘书吗,怎么不跟着他?”
江浔让她留下看着点谢景珩,怕他有事陈特助一个小女生照顾不了,但是不让她说。
张秘书接过大衣,紧张得打磕巴,“江总说、说他那边用不着我,我就没走。”
谢景珩神情平淡,没有追问,只跟陈特助说下楼去后台,陈特助使眼色让她跟着,她也不确定该走该留,最后还是抬腿跟上了。
谢景珩到楼下时江浔刚好下台,主持人在串场。
谢景珩在后台等了一会儿,上台简单说了准备好的致辞。会长临时起意,也上来讲了几句。
直至晚宴结束,江浔和周边的人微笑交谈着离开,张秘书跟在他身后,再没有给他一个目光,好像刚刚在顶层抱着他睡觉的不是他。
谢景珩笑笑,还知道避嫌,倒是挺有意思的。
江浔昨天说和他一起视察工厂,这种事本身麻烦不到他,只是他来事情会好办很多。他是资方,更适合做这个“刽子手”。
谢景珩的轮椅碾过水泥灰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江浔错后他半步。
身后跟着质检部的工作人员。
视察到现在哪个工厂保不住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质检部的员工一脑门子冷汗,工厂厂长也战战兢兢。
“三号车间的装配线就在前面。”厂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指了指不远处忙碌的流水线,“谢总,江总,这边请。”
半自动化装配线,工人在配合机械臂操作,工人已经得知上级视察的消息,见他们走过来便停下手中工作。
江浔扫过流水线,“机械臂右边一侧为什么没有安装安全防护网?”
车间主任面色如常,说:“工人经常在右侧出入,为了行动方便,我们干脆把右侧防护网拆了,我们都是先进车间再启动机器,入口处不会产生安全问题。”
江浔不置可否。
厂长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像是刻意殷勤赔笑。
他悄无声息走到谢景珩身侧,把他挡在身后。
这顶多算个安全隐患,没什么好为难他们的,谢景珩温和地向工人们一笑,“你们继续。”
就在工人再次启动机器时,临近工位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原本应该平稳运行的机械臂开始剧烈抖动,操作台上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第17章
工人狂按操作台,机械臂却失控一般没有反映。
江浔反应极快,拉着谢景珩的轮椅后退,躬身将他整个人罩在身下,飞溅的金属碎片从背后擦过,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巨大的金属臂掉落,重重砸在谢景珩刚才所在的位置,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伴随着操作工人和几个质检部的人发出惊呼,“江总!”
旁边车间的工人听到动静,都探出头来,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江浔…咳…咳咳……”谢景珩一开口被烧焦的烟味儿呛了一下。他抬头看江浔,眼睛里咳出泪花,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胳膊。
江浔手轻轻顺了两下他的背。
“别急,胳膊划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低声在他耳边说,很快自己直起身。
江浔看向厂长,眸子倏地变得凌厉。
“江总,您您没事吧,我我我叫救护车!”王厂长眼神慌乱。
机械臂像是突然短路,断掉的部分还残余着黑烟。
他刚才躲闪不及,大臂的衣服被划破一道,不算很长,伤口在黑衣服里看不真切,但血顺着江浔白皙的指尖在地面上滴下几滴。
谢景珩很快镇定,“小张,先送江总去医院。”
江浔的秘书立刻上前,问江浔,“江总,我和您先去医院处理一下?”
“你也跟着,务必把江总照顾好。”谢景珩对陈特助说。
江浔扫过周围,“好,不过云驰必须给我个交代”。
“一定。”谢景珩碾了下自己指尖,刚刚蹭到的是江浔的血,他周身的低气压化成实质。
王厂长发觉场面可能超出自己预期,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地说,“谢总,是我们厂的工人安全检查不到位,我一定查明白了,一天,明天就能给您个交代!不不不,今天下午我就找到负责人……”
“王厂长。”谢景珩打断他,微眯着眼,漆黑的眸子里一抹冷光,吓得王实一哆嗦。
“王实,一天都不用,就不麻烦你在下面找替罪羊了。你最好自己和陈董说,主动申请报废六条生产线,也算是给董事会留点体面。”
这么拙劣的手段,但是如果不是江浔,陈国栋这是对他下死手。
谢景珩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的,虽然这两年看尽了人情冷暖,但是他毕竟叫陈国栋一声叔,总以为哪怕人走茶凉大家也会念几分旧情,没想利益面前,陈叔连他的命都想要。
只可惜,要让陈国栋失望了。
陈国栋亲手给他创造了个绝佳的机会,该砍的生产线这次一个也不会留,董事会也是时候该大换血了。
谢景珩眸子暗了暗,直接把质检部的人遣回公司,让司机开车去了市医院。
“谢总他们在外科2诊室,张秘书说在处理伤口了,没什么大碍,您别担心。”陈特助在医院门口等他,边上电梯边汇报说。
谢景珩在医院诊室见到了等在门外的张秘书。
“怎么样了?”
“左肩那里划了个口子,有些金属碎片在里面,刚刚开始清创。”张秘书一五一十答道。
“家属来了可以进来陪一下。”医生在里面喊了一句。
谢景珩没亲眼看见情况放不下心,没多想就进了。
医生正拿着镊子处理江浔的伤口。
“家属?”江浔疼的额头上都是汗,还有心情调笑他。
谢景珩选择性屏蔽了这句话,转头看向医生,“他怎么这么疼,缝合伤口不用打麻药吗?”
“缝合的时候打的,现在简单清一下创,别紧张。”医生安慰般冲他笑了一下。
“这么紧张我啊?”江浔笑着问他。
谢景珩没回答,但还是忍不住盯着医生手里的动作,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格外触目惊心,医生用镊子挑出铁屑碎片,然后用沾上酒精的棉团摁进去。
江浔肩上肌肉被刺激得一抖,他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江浔眉头紧锁,用另一只手把他轮椅拉过去,捂住他的眼,“害怕就别看了。”
“闭嘴别动。”谢景珩把他手拿下来,却被他反手握住。
江浔的手少有的冰凉,他没推开。
打麻药本身就挺疼的,医生叮嘱了一句,江浔估计没打过,针尖推进去的时候握他的手忍不住用力了些。
之后缝针江浔暂时没什么感觉,医生的针法不错,不过少说也得缝七八针。谢景珩看着针线从皮肉里穿过去,忍不住跟着幻痛。
这个程度大概要留疤的。
谢景珩看着江浔露出的半个肩膀,肌肉线条流畅,细皮嫩肉的,这疤添上去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不自觉咬了咬后槽牙,陈国栋这老东西。
医生收了针线,叮嘱道,“记得伤口别碰水,前三天每天换一次药,第四天来复查,这段时间饮食上避免辛辣、油腻、生冷和发物。”
“可以了,拿药去打破伤风吧。”
谢景珩陪他缝合完,打了破伤风,医院都下班了。
江浔的秘书不管生活方面,一到点就被他强制下班了,而这人一踏出医院就不由分说地上了谢景珩的车。
“下车,回你自己家!”
“我自己家里没人照顾。”
“那你就请个护工!”
“我不喜欢和别人住。”
“陈特助,把他拉下去。”
“江、江总……”陈特助战战兢兢望向后视镜,不敢回头看后座。
“谢景珩,你好狠的心,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江浔语气装的可怜巴巴的,侧身凑近,把谢景珩逼到贴紧车门。
陈特助连后视镜也不敢看了,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自己不存在。
“你……”谢景珩用手轻轻一推。
江浔弱不禁风一般,一下子弯下腰捂着肩膀,“嘶……疼……”
谢景珩觉得他是装的,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妥协了。“开车。
“去吃饭,想吃什么?”
“都行,看你。”江浔心情愉悦,如果他背后有尾巴,现在已经忍不住左右摇动。
谢景珩眯了眯眼,那吃法餐吧,有叉子,免得江浔说自己抬不动右手要他喂。
“四度半岛,”谢景珩转过头对陈特助说,“问问还能不能留观景位,没有就小包厢。”
“好。”陈特助很快打了个电话,订了个观景位置,因为是老顾客,也不用向餐厅过多交代。
两人位的餐桌,临近一整面落地窗,高楼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车流如同流动的灯带,共同勾勒出璀璨的京市夜景。
“上次来还是两年多以前。”江浔带点感慨地说。
上次也是和谢景珩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大学生,来这种地方时带着精心藏匿的拘谨,像林黛玉初进贾府,靠观察别人才没出糗。
虽然,出糗了谢景珩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谢景珩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四两拨千斤地随口答道:“是是是,这世道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还没感叹呢江总您就别感叹了。”
灯光昏暗,谢景珩用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叉了块牛排,眉眼懒散地垂着,漂亮又矜贵。
江浔薄唇下透出若有若无的笑。
他也叉了块牛肉,送进自己嘴里。
却立刻被谢景珩出声制止,“等一会儿,那盘牛肉也是我的。”
“一口?”
“不行,勃艮第红酒炖牛肉,两个都是发物。吃你的土豆泥千层吧。”谢景珩把两个盘子换了个位置。
江浔切了块儿千层,也不错。
桌上大部分都是给他点的,牛羊肉海鲜都不能吃,快成纯素宴了,谢景珩自己也没吃两口,他胃口本来就不大。
吃的差不多了,谢景珩看江浔精神头下来,有些打蔫,估计伤口麻药劲儿过了,会有点疼。
“吃饱了吗,回去吗?早点休息。”他问。
“嗯,回你那儿。”江浔执拗地强调了一遍。
“走吧,指定给您照顾好了。”过命的恩情,江浔想住就住吧。
出差回来那天江浔就要和他一起住,好像和他住上瘾了。
他当然不愿意,反手把密码又改了一次。
这次好了,连密码都不用,江浔如愿以偿登堂入室。
“就三天,不用换药了立马回你自己家住。”
“客房在一楼,这里,没人住过缺什么自己找人送。”
江浔点头如捣蒜,转头问他,“那件黑色睡衣去哪了?”
是,客房没人住过,以前江浔来了都住主卧,什么睡衣洗漱用品都有他一份。
这话问的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丢了,自己解决。”谢景珩冷冰冰丢下一句,划着轮椅自己坐电梯上了楼。
谢景珩等了一会儿,楼下没什么动静,江浔似乎真的是来睡觉的。
不管是主动护他还是对他撒娇,有时候他感觉,江浔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每次江浔展现出这不一样的一面,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第18章
以前他要这要那,江浔虽然对他予取予求,但是不会有过多的关心,从来不和他撒娇服软。
他也习惯了,江浔就是这么个冷的性子。
现在江浔老上赶着他,反而让他不自在。
他对江浔,情绪越来越复杂,两个人之间越来越理不清楚。
理不清就先这样吧,谢景珩关了灯闭上眼,他今天有点累了,身体状态不太好,很快就睡过去。
梦里是十岁那年加州海滩,盛夏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在沙滩上赤脚奔跑,弯腰捡了一个彩色贝壳,想给爸爸和哥哥展示,转身看见爸爸和哥哥在遮阳伞的躺椅上,笑着看他。
“热不热,回来喝口椰子汁。”爸爸朝他招手。
“我们一会开车去看日落吧,预计今天有粉色晚霞哦。”谢承钧说。
他看着车窗外城市尽头连着粉紫色的海,金色柔光的夕阳摇晃,很安心,睡着了,
再醒来,谢景珩发现自己坐在被撞击后的驾驶座里,怀里抱着满身是血的人,他看不清人脸,心里却知道自己要救他。
雨刮器还在疯狂摆动,雨水却穿过碎掉的挡风玻璃砸在两个人身上,混着血水。
他抹了把脸,奋力扒开车门找人求助,却一下子从车里跌下来,整个下半身都是血,怎么努力都一动不动。
他心里似有直觉,觉得警察就在前方不远,却看不见这边受伤的人,听不见他叫喊。
他想冲过去叫人,于是用双臂向前挪,柏油马路粗粝的石子划得身上生疼。
再一个瞬间,身后的汽车突然爆炸,热气把车体冲击撞上金属栏杆,金属变形的尖啸穿透梦境。
谢景珩猛然睁开眼。
原来是梦。
他胸口不停起伏着,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在失去知觉的腰上悄然断掉。
剧痛却从腰椎一直持续到脚尖,叫嚣一般好像要把他整个下半身绞碎。
谢景珩颤抖着翻身,在床头柜抽屉里摸出止痛药,抖着手抠出药片一把干吞下去。
之后就是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口中尝到血腥味,他意识到下唇被自己咬出血了,后知后觉大概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止痛药却丝毫没有发挥作用。
谢景珩把手指几乎掐进腿里,感知着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你看,没有感觉的,所以,别痛了……”他轻声对自己说。
明明都没有感觉了,却还是会神经痛,他想起复健医生说,“这不是你的神经在痛,是记忆在痛。”
他知道自己的心病。
以前哥哥保护他却死了,今天江浔也是这样护他。
伤的位置再偏一点,就是脖子和头了。
他后怕。
谢景珩认命得伸手去够轮椅。
双手因为疼痛颤抖不已,腰也用不上劲儿,但他还是能把自己转移到轮椅上。
至少多痛都不会痉挛,有时候他苦中作乐想这样也挺好,反正只要对自己狠得下心,总能爬上去的。
谢景珩停在客房门前,房间里没有声音,门缝里没有光亮。
江浔应该已经睡了。
他颤抖着手推开门,心跳很快,动作却极轻地划到床边。
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他看见江浔安静地朝向没受伤的一侧躺着,呼吸似乎很轻。
谢景珩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的人没有太多疼痛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却忍不住想确认,江浔还活着。
他咬紧牙关,把上身向前倾了点,伸手去探江浔的鼻息。
江浔突然睁开眼精准地捉住他的手。
他的腰腹本来就一点劲儿都用不上了,现在前倾着,被江浔猛地一拉,毫无防备地向前跌过去。
江浔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倒,没来得及扶他,只能顺势把他往自己那边一拉,让他没至于跌床下边,而是跌在了江浔身上。
江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怎么了,压到了吗?”谢景珩一下子着急了,撑着手臂想起身。
江浔却把他压回怀里,好像在确认什么。
“你在发抖……”
江浔打开台灯,看见怀里的人脸色煞白,嘴唇上还有血痕,他自己咬的,一看就是难受很久了。
江浔不敢动他,只能问他,“谢景珩,哪里难受?”
谢景珩不答,反问他,“你装睡?”
“没有,你看了我这么半天,死人都要被你盯活了…”
“闭嘴!”谢景珩一下子捂住他的嘴,手和声音却都在轻颤。
“你是不是……害怕?”
谢景珩又不说话了,只剩下轻轻地喘息和颤抖。
江浔被他的状态搞得心揪起来。
“疼还是难受,要不叫周叔?”
“不用,吃药了,一会儿就好。”谢景珩小口喘着气调整呼吸,想把自己撑起来,“我回去睡了。”
江浔帮他抬了点身子,却发现他一点都坐不住,腰根本直不起来,全靠手臂硬撑着。
真不知道这人刚才怎么坐的轮椅。
“别,别抱我,伤口用力会崩开。”
谢景珩推了一下他,又碍于他身上有伤没敢用力。
“放心,你这点重量根本不至于。”江浔把他抱起来,没放在轮椅上。
谢景珩突然发现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他又挣扎几下,让江浔放手。
“我胳膊也没那么大劲儿,再动咱俩一块儿摔。”江浔威胁地说。
谢景珩看了眼脚下的楼梯,短暂休战。
谢景珩卧室台灯开着,他突然想起药还没收,抽屉半开着。
空了大半板的止痛药板看得江浔眉心直跳。
“怎么疼成这样?吃了止痛不管用?”
“总是……这么疼吗?”
谢景珩摇摇头,拍拍他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不是真的痛,神经痛,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你等我一会儿。”
江浔动作极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像对待什么名贵易碎的瓷器。
过了几分钟,拿了一杯水和一个热水袋进来。
热水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家里有这玩意儿。
“先喝口水,”江浔撩起他前额的头发,“都是汗,会脱水的。”
谢景珩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两口,就把脑袋埋回去了,“我没事,待会儿药就起效,快三点了你回去睡吧。”
江浔没说话,撩起他衣服下摆把热水袋捂在他腰际。
“好点吗?”
有知觉的地方感觉到温暖,但是没有知觉的地方疼痛根本就抓不住摸不着,可能,好点吧,江浔的担忧写在眉宇间不作假,他不好意思看江浔的眼睛。
他自己摁上热水袋,不小心碰到江浔捂着热水袋的手。
江浔不躲开,甚至把手往他手心处挪了几分,不安分地动动。
“?你干什么”
“你先摸我的?”
谢景珩一下把手松开,谁摸他?
“我帮你捂一会儿再走。”
“用不着,你还睡不睡了。”
“那一起睡?”
?他是这个意思吗
趁谢景珩还在发怔,江浔得寸进尺地爬上他床。
“江浔!下去!你耍流氓啊!”
谢景珩瞬间炸了,真想把他一脚踹下去,奈何腿不管用,想阻止都得先给自己翻个身。
江浔不由分说把他扭着的上身转回去,一只手摁住他两只手腕,从背后抱住他把他整个圈在两臂之间。
谢景珩挣动上身。
“嘶——疼……”
江浔的唇擦过他耳廓,温热的气息直灌进他耳朵里。
谢景珩一下子低头躲开。
“你逗鬼呢,就我动这点儿劲儿还能弄疼你!”
“嗯,没劲儿就别动了。”
江浔把他两只胳膊摁回被子,胸膛贴紧他后背。
独属于江浔的冷冽气息彻底笼罩他。
他脊背的肌肉莫名放松下来。
“我什么都不做,就待一会儿。”江浔轻轻说。
“医生说暖了可能会少疼一点……”江浔的话低到变成呢喃,怀里的人闭了眼不理他。
江浔关上灯,卧室里变得安静而昏暗。
江浔身上像有天然安眠药一样,谢景珩睡着的很快,不过睡得极不安稳,紧皱着眉头,偶尔发出无意识的闷哼。
江浔一度分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疼晕了。
这人说止痛药一会儿起效,根本就是骗人的,纯粹是靠的自己硬熬,连江浔都怀疑这止痛药是不是假的。
谢景珩睡不实,也醒不过来,他能感觉到江浔一直在身边,会帮他翻身,他忍不住往江浔怀里钻的时候,江浔会伸手把他揽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彻底被神经痛折腾得睡过去了。
江浔打开手机,五点十五分。
怀里的人终于平稳了呼吸。
江浔却彻底睡不着了,他早就了解过很多关于谢景珩的身体情况了,也自己找医生学了护理知识,但是事到临头看谢景珩疼成这样,他还是束手无策,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几乎把他淹没。
第19章
谢景珩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他低头看谢景珩白着的脸,一动都不敢动,怕再把人碰醒。
早上九点钟,谢景珩手机来了个电话。
江浔赶在铃声响起前一下子接通了。
他看了一眼谢景珩,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悄悄起床关上卧室门。
“喂,喂,谢总,您在听吗?”陈特助看电话接通,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是我。”
“江总?!”
“嗯,他在睡觉,有什么事帮他推到下午。”
陈特助顾不得惊讶,语气焦急,压低声音说,“可能推不了,董事会的人想见谢总,这边压不住。”
“因为昨天工厂意外的事?”
“是,主要是生产线被砍的几个董事那边……”
“我过去吧。”
谢景珩当天就把工厂事故的消息放出去,连带着公布了几家工厂的质检情况,新闻沸沸扬扬,迫使十几条零部件生产线一夜关停。
董事会闹腾,无非是觉得谢景珩下手太狠了。
江浔是受伤的当事人,又是云驰现在的第二大股东,他来对付这群老狐狸倒是正合适。
他和这些老头非亲非故,比谢景珩还狠,当场拟了罢免几个董事的提案,董事们很快发现,再纠缠下去他们受损的就不是这点了。
一上午,江浔把这群人都挡回去了。
唯独陈国栋,坚持想见谢景珩。
谢景珩醒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身侧找不到江浔来过的痕迹,他手指蜷了蜷。
陈特助早上给他打的电话显示接通了。他毫无印象,回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还没接通,楼下就传来开门声,谢景珩眉心一跳,想坐起来又没力气。
“喂,谢总,您…醒了?”陈特助试探地问。
“早上你给我打过电话了?”
陈特助自知这件事办的不妥当,回答支支吾吾,“是,江总接的,是董事会……”
这时江浔推门进来,凑到他手边,“我和他说吧。”
说完给他挂了电话。
谢景珩非常非常不满,支使他助理,挂他电话,他还真当自己是霸道总裁了?
“别那么生气,一天天跟小河豚似的,”江浔戳戳他脸,被他躲开了,“被关停的几个工厂的负责董事,来公司闹,被我挡回去了。”
“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江浔轻轻一哂,一屁股坐他床边,没好气地说:“他们找你是让你念旧情,我和他们之间可没半点情分,搞不好别的生意也没得做了,我站在那什么都不用说,他们也不敢闹腾。”
江浔说的轻松,但谢景珩也知道那些老狐狸没那么好说话,给他挡回去或多或少还是得费点心的。
“不过陈国栋还没走,他想见你。”江浔蹙着眉说。
谢景珩一愣。
董事会当然有人对处理结果不满意,有些工厂明明没出大问题,但也因为这次的事被他借机关停了。
但是陈国栋还有什么好说的,没罢免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见吗?”
“见。”
江浔语气不屑,“总共还是那点事,他有什么脸找你当面说。”
江浔说的没什么错,不过他还是想见见,不得不承认,他就像陈国栋说的,根本一点都不适合生意场,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不相信陈国栋心那么狠。
“一定要见吗?”
“不能见吗?”谢景珩在思考其中有什么别的厉害关系,被他心软忽略了。
江浔顿了一下,“你自己能坐起来再说吧。”
谢景珩思绪被拉回来,给了江浔一个眼刀。
他也不想躺着和他说话,可是全身的力气都被疼痛耗尽了,现在整个人都发虚。
“不用你管。”
江浔不讲话,也不走。
谢景珩拧着身子想找地方借力,手上力量不够,下半身又完全动弹不得,好像仰卧起坐力竭了一样,只能撑到一半,确实起不来。
江浔到底还是扶了他一把。
他体位一变头晕地厉害,根本不敢睁眼,伏在江浔肩上调整呼吸。
“吃完饭再去吧。”江浔只是扶着他腰,轻声说。
-
“陈叔,您找我?”
陈国栋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见他进门,从沙发站起来,却欲言又止。
面前的人脸上皱纹深刻,背也不太挺拔,他第一次发现陈国栋已经是个老人,算起来都有七十多岁了。
“坐吧陈叔,这儿没别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吧。”
“小珩,”陈国栋板着脸,声音却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真诚,“我不是拦着你改革,制造工厂和质检部上下勾结,早晚要解决的,但是不该这么急。你想大展宏图,云驰不一定经得起。”
“直接把事捅到媒体那里,你做的也太绝,日后难长远。”
谢景珩听了嗤笑一声,“是,我做的绝,有人都打着算盘要我的命了,我还不能把事做绝?”
陈国栋顿住了,叹了口气,“小珩,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让他们这么做,这是下面人自作主张,我也没想到……”
“陈叔”,谢景珩怔了一下,突然打断他,“您还没看明白吗,您自己都操控不了这所谓的‘人情世故’。”
陈国栋一下子抬起眼,看向谢景珩,年迈的眼球有些浑浊,但是依然锐利。
陈国栋一直觉得谢家这个小儿子根本不适合这个位置,本来就太单纯了,心也不够狠,后来还残了双腿,单单他这身体都撑不住这种工作。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轮椅上的青年,苍白,清瘦,却不脆弱。
谢景珩没有他哥谢承钧那种从小锻炼出来的能力,刚接手公司的时候甚至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但是他发觉,谢景珩骨子里有股劲儿,反而比谢承钧更像他们爸爸,像老谢总年轻的时候,多难都敢干,认准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松手。
他看向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谢景珩也看向他。
最终陈国栋只是拍拍谢景珩的肩,留下句,“是我老了,糊涂了。”
斗了这么久,这轻飘飘一句话,却好像把前尘往事都勾销了。
谢景珩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云驰表面光鲜,实际上内部早就积重难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
这次真的松动了,意外的、另一种程度上的顺利。
陈国栋走后,谢景珩在办公室待了许久。
傍晚,从顶楼的落地窗望出去,窗外的城市犹如巨大的迷宫,密密麻麻的楼宇穿插成网,街道上的车流如同蜿蜒的河流,闪烁着车灯的光芒。
远处地平线上的高楼与天空融为一体,随着夜色渐深,看不真切了。
谢景珩一出办公室,发现江浔在等他。
江浔靠在墙上神色放空,看起来应该等了挺长时间了,也不叫他。
好像等着一起放学回家的高中生,谢景珩觉得有些好笑。
“回家?”江浔问他。
“嗯,”谢景珩补了一句,“你要是今晚还爬我的床就别回了。”
“明明是你先来找我的。”
“我……我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哦——原来还能怎么看人啊,附带投怀送抱。”
“你……”谢景珩耳朵一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浔见好就收,别真把人惹毛了。
“不闹了,一起回家吧,腰托带着疼吗?”
“没感觉。”谢景珩撇开脸。
江浔蹲下戳了戳腰托卡在他胸下缘的位置,“上边有感觉,要不现在摘了。”
谢景珩被他戳疼了,不由得“嘶”了一声。
江浔皱着眉,立刻就想给他解开。
谢景珩抓住他的手,看了眼周围,顶层的楼道只有他们两个,但是一会儿还得下楼。
谢景珩神色无奈,“我上次说的什么,你听进去了吗,让我坐着出了公司大门行不行?”
摘了腰托他一分钟都坐不住,只能让江浔抱着,在家里江浔抱他就算了,这是在公司,他还是要脸的。
“对不起。”江浔嘴上应了,眉毛还拧着。
一上车就按着他把腰托摘了。
谢景珩心情不怎么好,趴在江浔怀里不言语。
生产线是他早就想砍的,但是工厂的意外他并没有料到。
董事会换换新鲜血液是好兆头,要完成利润率,这是必经之路,可是,正是因为如此……
对赌协议不是签了就万事大吉了,之后这两年才是硬仗。
云驰内外都不太平,他有些后悔把江浔拉进来,后悔让江浔跟着自己蹚这趟浑水。
虽然是江浔提的对赌,但是就这事儿像江浔住进他家一样,是他开的门把人放进来,才让江浔受了伤。
而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江浔对他工作和生活的介入。
第20章
以前是他单方面主导关系,现在有些失控了。
他退一步江浔进两步,却又在每次真正把他惹毛前乖乖退半步,次次把控着分寸。
“怎么心情不好?”江浔问他。
“累了。”
“晚上吃什么?”
“你今天就回你自己家吧。”
“为什么?”
话说的突然,江浔完全没料到,把揽着他的手松了几分,想看清他的脸,“为什么突然赶我?”
谢景珩顺势从他怀里出来,靠在车门上。
“江浔,我想了想,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因为你救了我就报答你……”
“我没有要报答。”江浔冷着脸打断他。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因为这件事让你住进来了,我没有明确拒绝,我道歉,我不该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是对你不负责任。”
江浔脸色瞬间更沉了,眼里有了愠色,“你就是这么负责任的?两年前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就是对我负责任吗?”
这是江浔第一次问他两年前,关于分手。
谢景珩深吸了一口气,“是,两年前我已经提过分手了,不喜欢了就应该分手,我没消耗你的感情也没脚踏两条船,有什么问题。”
“我没同意分手。”江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江浔,我虽然谈的恋爱多,但是对每一任都很好,没人在分手后纠缠过。”谢景珩狠下心,声线冷硬了几分,“我扪心自问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江浔,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谢景珩你……”江浔一下子被激怒了,但是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指责,谢景珩说的都没错,只是字句诛心。
“两年前因为不喜欢了,现在也是吗?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这段时间为什么默许我做这么多?”江浔梗着脖子追问。
“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我自己没处理好,陈国栋的事点醒我了,我做事优柔寡断才落得现在的结果。”谢景珩顿了顿,神色像在忍痛,但很快再次开口,“我确实没那么强的定力,以前就是喜欢你这张脸,现在你天天这么上赶着,任谁都很难拒绝吧?”
谢景珩一句话,把两个人拉回当年的不平等关系,江浔知道他当年喜欢自己很大程度是见色起意,他怕谢景珩不喜欢自己这张脸,也怕他只喜欢自己这皮相。
他一想到谢景珩那些风流往事就窝火,嫉妒得牙根痒痒。
江浔无言以对,两个人只是无声地僵持。
谢景珩拉着扶手提了点身子,转过头不再看他,“陈特助,先去锐新,送他回去。”
“哦哦好!”陈特助慌忙回答。
“不用了,停车。”江浔突然开口。
他知道谢景珩身体状态不好,全是强撑着,他没必要非得这时候刨根问底。可是吵到这个节骨眼上,谢景珩要强,他不能强迫他。
“我说停车。”
“谢总……”
“停吧。”谢景珩说。
陈特助把车靠边停下,江浔冷着脸下车“嘭”得摔上车门,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江浔一走,谢景珩长吐了一口气,靠在车门上的身体撑不住一般滑下去,他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把身子提起来,偏过头看向江浔离开的背影,自嘲般笑了一下。
恋爱里毁掉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断崖式分手”。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矛盾,昨天还在一起吃饭,还一起规划这彼此的未来,今天突然就提分手了、不联系了,你不相信,却找不到任何原因,听到对方的理由像是不合时宜的搪塞。
这时候你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不断复盘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是不是不配被爱。
也止不住去想谢景珩从什么时候想分手的,酝酿谋划了很久吗,那些在一起的时刻,他是同样开心,还是暗自烦恼如何脱身。
然后后知后觉,更可怕的是生活里重要的部分被生生抽离,习惯性吃饭的地方发现只能点单人份了,回宿舍的路以前是他送到门口的,书桌上还摆着他送的生日礼物,在衣服口袋里翻到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电影票……
就像戏到高潮热热闹闹的舞台,一瞬间音乐听了、灯关了、演员观众蒸发,留你一个人站在原地。
江浔第一次谈恋爱,就体会得彻彻底底,淋漓尽致。
他从来没觉得人类的感情竟然能这么丰富,又这么痛苦。
他在还没搞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好像被谢景珩爱了一下,很轻很快,时间长了他自己都怀疑,爱是真的吗?
……
毕业论文定稿,江浔盯着“诚信声明”上自己的签名发愣。
电子签名是手写后插进去的,隔着屏幕也能看出,“江浔”两个字遒劲挺拔,又有行云流水的灵动。
和他手底下上一版论文侧边随手批注的字体完全不一样。
去年期末周他在谢景珩家书房,边做结课作业边复习。
谢景珩端了盘洗好的草莓进来,倚在桌边,随手翻了翻他刚补完的实验报告,看了几眼报告,挑起他下巴看他的脸。
“不是说字如其人吗,你长得这么好看,这字儿写的跟狗爬的似的。”
他刚要开口,被谢景珩喂了颗草莓。
“休息一下,我给你上节书法课,怎么样?”谢景珩笑着问。
谢景珩书房里确实挂了不少字画,开放式书柜也有一面放了文房四宝。不过他不懂书画,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以他对谢景珩的认识,这可能是买的书法名家的,挂着能装门面。
“你给我上?”江浔质疑道。
谢景珩没说什么,从书柜取了笔墨。
他穿了件美式卫衣和点缀着金属的黑色牛仔裤,和笔墨纸砚很不搭嘎。
不过他把袖子向上挽了挽,很快研好墨。
“写什么呢……”谢景珩挑了支笔,扭头问他。
他想不出来。
“写你的名字吧,江浔。”
谢景珩站定在桌前,悬腕提笔,另一只手懒散地撑在桌沿,但脊背挺拔。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手背上淡青筋脉随着转折的力道若隐若现。
“写好了,怎么样?”谢景珩挑眉问他。
行书写的“江浔”。
虽然江浔不懂书法,但他能看出这至少不是业余的水平,“很厉害。”他看着字不掩赞叹地说。
江浔突然意识到,“墙上的字都是你写的?”
“不全是,有几幅是我爸的,这幅是我书法老师的。”谢景珩指了指身后的牌匾。
“我这种富二代会书法你很震惊吗?”谢景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江浔被直接戳穿有一丝无措,“也不是……”
谢景珩噗嗤一声笑了。
“我爸让我学的,从一年级学到初中毕业,他嫌我坐不住,让我磨磨性子。”
“你学不学?我教你。”谢景珩给他让出一个身位。
江浔拿了另一支毛笔,学着谢景珩的姿势握笔。
“指实,掌虚,笔锋垂直纸面。”
“写楷书吧,江字左收右放,三点水三个都不一样,撇点顿笔,转点下压然后笔尖一带,最后提点要出锋,和上面形成……”
谢景珩边说边写,他跟着做,但江浔感觉自己手底下的笔和谢景珩手底下的笔是两个物种……
谢景珩“啧”了一声,把笔搁在砚台上,忽然从背后环过来,握住他拿笔的手,毛笔尖在宣纸上顿了一下,洇开墨点。
随后如行云流水,写出一个流畅的“浔”字。
“相对峰头俱化石,双影在,照清浔。‘浔’是取字这首定情诗吗?还是单纯‘江边’的意思?”谢景珩在他耳边说。
江浔根本没听进他说的什么,只感觉耳边卷起振动的气流,被谢景珩握住的手背微微发烫,他不自觉地盯着谢景珩漂亮的腕骨……
“这能学会吗?”谢景珩突然偏头问他。
“啊、啊?”思绪突然被拉回,江浔急速眨眨眼。
“说这两句都能走神,竟然还有你学不会的东西?”谢景珩和他对视片刻,突然松开手,“算了,我可能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你要觉得有意思就写着玩,不想写就继续复习。”
江浔感觉,大抵不是谢景珩的问题。
一方面他压根没心思听讲。
另一方面,他从小就被说字写的烂,一开始老师也督促他好好练,他说字写好太慢了,笔跟不上脑子浪费时间,反正他成绩够好,老师也没再说什么。后来高中学理科,理科状元字写的像狗爬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江浔想了想问他:“你能教我硬笔吗?”
“行啊,这多好说。”谢景珩答应地痛快,拉了张椅子,两个人并排坐下。
谢景珩从他的草稿纸里随手抽了一张,问他:“写什么?”
“就写江浔。”他看着谢景珩说。
第21章
谢景珩唰唰写了张签名体,笑着推到他面前,眉眼上扬带着傲气,“拿着自己练吧,这以后不管当了大明星还是大老板,签出去多有面啊!”
那天他对着这张签名练了一面草稿纸,依葫芦画瓢,也没练出什么成果,只是从那以后,他上课、听会无聊了,只要手边有纸就忍不住写写,时间一长也学了个十成十。
五月论文定稿签名时,他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两个月。
真的当了老板每次签合同时,他写下名字,都会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两年有余。
-
分手那天,在大四下学期的三月份。
冬末向春初,气温回暖。
江浔在图书馆写毕业论文时收到了美国读研offer的邮件,他已经收到过几个学校的offer了,但是这个是他最想去的,这段时间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阳光明媚的、很平常的一个下午,也很开心,谢景珩像往常一样问他出去吃饭。
【谢景珩: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
【江浔:有空】
【谢景珩:发送定位】
【谢景珩:来这家吧】
【谢景珩:对了,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江浔:好,刚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谢景珩递过菜单:“你点吧,看看想吃什么。”
“不知道吃什么,还是你点吧,你找我想说什么事啊?”
谢景珩觉得那天的江浔是不太一样的,他能从江浔淡淡的神情里瞧出期待,比如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睛急切地在餐厅找了个圈儿。
谢景珩垂下眼,“先点菜吧。”
那天那家餐厅的上菜异常得慢,谢景珩好几次想直接说,都开不了口。
“江浔,你想和我说什么事儿啊?”
“我收到mit的offer了。”江浔的眼睛亮亮的,他有点不敢看。
谢景珩垂下眼说:“好事,担心这么就这下可以放松放松了吧,我早就说你肯定没问题的!”
“我还没出过国,是不是以后……我们见面会有点难?”
江浔眨眨眼,罕见得露出点孩子气,大概已经开始设想出国后的事情了。
“不过我看了今年校历,12月20号就放寒假,我很快就能回来……”
“江浔。”谢景珩突然打断他。
“我其实想说……我们分手吧。”
“什么?”江浔脸上笑容僵住。
“我……不想谈了,早就想和你说了,现在刚好你也要出国读研,后面两年我们也见不了几面,我们分手吧。”谢景珩一口气解释完,没给江浔留一个话口。
江浔神情茫然了片刻:“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我说过了,我早就不想谈了,不喜欢了。”
“我不信。”江浔死死盯着他。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谈恋爱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吗,异地恋也没意思。”
“别那么幼稚,咱俩都是男的,谈个恋爱又不结婚,你还想一辈子?”
谢景珩抬眼看他,神色变得冰冷。
“先生,您这桌菜齐了。”服务生放下盘子,打破了两个人无声的僵持。
谢景珩把目光收回来,拿上外套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江浔猛的抓住他手腕,攥得他生疼,“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放手。”
“不放,不许走。”
谢景珩深吸一口气,“都是成年人了,单方面分手就是分手,这点事儿你不明白吗。”
江浔根本不听,死攥着不放,他皱起眉,把江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谢景珩出了餐厅门,直接拉黑了江浔所有联系方式。
那是他和江浔见的最后一面。
断得干干净净。
正合他心意。
可是谢景珩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既不痛快也不难过,就是挺不是滋味的。
当时爸爸突发脑梗,谢承钧没有直接和他讲过公司的事,但是他直觉上也隐隐知道家里要出变故。
就算当时对象不是江浔他也会分。
他就是觉得万一出个什么事,多牵扯进一个人没必要。
谢景珩虽然算不上花心,但二十五的人了,谈过几次恋爱很正常,有过半年的,也有一两个星期就一拍即散的,都没闹过什么大的不愉快,有点小矛盾甚至两个人都玩够了也就分了,顺理成章。
他没觉得江浔对他来说多特别,虽然江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算起来竟然有两年多。
不过分手比他想象得难过一些,他可能比自己想象中喜欢江浔更多一点。
想起来还是会后悔的,但不是后悔分手,毕竟后面出那么些事印证了他的担心。
就是偶尔会后悔分的太突然了,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断崖式分手,可能会伤到江浔,明明当时还是有些时间的。
不过他也想,不直接分能怎么样呢,难道拖延着制造些莫须有的矛盾?非要把那点好的回忆放变了质,无异于一场凌迟。
又或者直接告诉江浔,如果告诉江浔,以江浔的性格,他俩根本就分不掉。白白多个人担心他,也多给别人递了个把柄,江浔那么年轻,他的前途谢景珩担不起。
现在快刀斩乱麻直接分了,江浔那么骄傲个人,也不会对他死缠烂打,挺好。
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但还是会思来想去。
明明不该想的,只是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只有脑子能动,忍不住想起这事儿,也忍不住……想他。
谢景珩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后悔又一次把他推开了。
至少现在是不后悔的。
现在不推开,两年前他就白分了。
江浔也没有多爱他,可能更多的是气不过,平白无故就被人分手了,搁谁谁都生气。
感情上江浔是要脸面的人,话都说绝了,不会再回来找他。工作上江浔肯定是拎得清的,谁吃亏都不会是他吃亏。
他自以为够了解江浔,但没想到这次判断频频失误。
……
谢景珩大哥的女儿叫谢一诺。谢承钧结婚早,一诺今年已经已经九岁了。谢承钧去世后,一直是大嫂一个人带她。
谢景珩从小到大和谢承钧关系很好,谢承钧成家后,和他的嫂子和小侄女也很亲近。
谢承均是因为保护他死的,他对一诺心有愧疚,经常和一诺联系,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会特地给小姑娘送一份。只是这两年他工作忙了,大嫂许桐也有自己的事业,几个人见面机会没那么多。
上次他答应一诺,期中考试完带她去游乐场玩。
“喂,叔叔叔叔,我期中考完了!”
小女孩甜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谢景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柔软:“那考的怎么样呀,可以问吗?”
“当然,全班第一!叔叔说期中考完带我去游乐园,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当然作数!”谢景珩笑着回答。
“你什么时候和叔叔约定的去游乐场?我怎么不知道!”
谢景珩隐隐听到许桐姐惊呼着问一诺。
“因为这是我和叔叔的单独约会!”一诺像个小大人一般说。
许桐姐小声嗔怪了几句,大概是怪谢一诺没有提前告诉她。
“一诺,把电话给妈妈,我和你妈妈说两句可不可以。”
“好吧,妈妈,叔叔找你——”
许桐很快接过电话,“喂,小珩,一诺这孩子一考好了就翘小尾巴,她每周都出去玩,你也挺忙的不用非陪她。”
“没事,许桐姐,我这周末刚好有时间,而且我都答应她了。”
“可……”许桐欲言又止,大概不太放心让他一个人带孩子。
谢景珩笑着说:“我之前不也带她出来玩过,姐你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她,她都那么大了!我是担心你。”
谢景珩听了愣了一下。
“一诺要是瞎胡闹你可别惯着她,你也别折腾你叔叔,谢一诺,听见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谢景珩听着对面两个人讲话,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心里有一处变得柔软。
周日,在游乐场。
刚到检票口,谢景珩看见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是谢一诺先看见的。
排着队呢,小姑娘突然盯着身后看直了眼。
他回头一看,江浔站在他俩身后不远处,歪着头朝谢一诺挥手。
谢一诺应该是不认识江浔,但是江浔太显眼了,某种程度上很显眼。白灰色飞行夹克配蓝色牛仔裤,很清爽的浅色,头发还抓过了,高而且帅得很突出。
谢景珩感觉自己看见孔雀开屏了。
距离上次争吵也就一个多星期,江浔的胳膊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心态也是。
他收回上次对自己说狠话的愧疚,也收回对“江浔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的判断……
第22章
江浔被发现了干脆不躲了,或者他压根儿没想躲着。
他们之间隔着几个人排队,江浔朝他喊:“谢景珩!”
“叔叔,你的朋友吗?”谢一诺拉拉他的袖子。
“嗯……是,没事不用管他,我们进去吧。”谢景珩冷漠得转过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进了游乐园,“嘶,谢一诺,你不是来玩的吗,老看他干啥?”
“他,他好看。”谢一诺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又真诚,他突然生出点老父亲的心态,小姑娘这么颜控长大了被黄毛骗了可怎么办。
谢景珩正色说:“外表好看的人心不一定是好的,以后在外面遇见奇怪的陌生人不能这么盯着,要告诉妈妈或者老师,更不能和陌生人走,知不知道?”
谢一诺似懂非懂点点头,结果还没走呢,小姑娘眼神又飘到后面去了,谢景珩一抬眼,江浔已经走到两个人面前。
得,都白说了。
“好巧啊,你们也来玩?”江浔笑眯眯地问他。
“是挺巧的。”谢景珩强硬地笑笑,他明知道江浔装的,但在小孩面前又不好说什么,憋屈。
“我一个人来的,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谢一诺眼睛瞬间亮了:“可以!”
说完有转过头来小声问他:“可以吗叔叔?”
谢景珩又不能现在跑把人甩了,也不想玩的时候被他偷偷摸摸跟着。
他叹了口气:“可以,他叫江浔,叫江浔哥哥就行。”
“江浔哥哥!”
江浔眼眸一弯,“你叫什么呀?”
“我叫谢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
“一诺小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江浔向谢一诺伸出手,两个人特别正式得握了一下。
谢景珩在旁边看得扶额,江浔平时天天脸冷的跟冰块儿似的,结果在这装上大尾巴狼了,仗着自己长得帅,这一笑迷的小姑娘魂都飘了,川剧变脸应该找他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一诺在看地图,正纠结先玩哪个。
江浔突然悄悄凑过来问他:“为什么你是叔叔我是哥哥?”
“嗯?”叫哥哥有什么问题吗,谢景珩没跟上他的思路。
江浔弯腰凑近他:“我不想当一诺的哥哥,差辈儿了,我想当她……婶婶?”
谢景珩没忍住拍了江浔一巴掌,“孩子在呢,别乱说话!”
江浔被打了还挺开心的,嬉皮笑脸地和一诺研究游玩路线去了。
谢景珩:……
过了一会儿,一大一小从地图手册里抬起头来,谢一诺说:“我们先逛精灵花园,然后去坐大摆锤和极速飞车,走之前玩出口附近的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可以吗叔叔!”
“好,你决定就好,不过先说好,你尽量挑不害怕的玩,有的项目我陪你玩不了,你和江浔哥哥一起。”
“好!我一个人都不害怕的,叔叔帮我拍照就可以,我要发朋友圈!”
谢景珩听笑了,小朋友还要出片,谢一诺人小鬼大,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周末游乐场人还挺多的,除了精灵花园这种开放地带,几乎每个项目都要排队。
谢一诺坐了一圈极速飞车还不过瘾,又拉着江浔陪她玩第二圈。
第二圈下来的时候谢景珩给他俩拿了两杯奶茶。
“你要哪个?”
“我要——芝士奶盖!”
“那我喝柚子茶。”江浔接过奶茶问他,“歇会儿?”
谢景珩哭笑不得,“你俩玩的你问我?”
“歇会吧,一诺?”
“我想先去厕所。”谢一诺说。
江浔看了眼地图,“那走吧,挺近的,一会儿我俩在门口等你。”
他和江浔找了个离门近的长椅,江浔坐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腿伸得老长,看得出带小孩还是挺累的。
“你要累了先回去吧,”谢景珩顿了顿,“跟着我干什么,自讨苦吃。”
“我不累,甜的,”江浔把手里的柚子茶递给他,“你不给自己买?喝口我的?”
“我不渴。”谢景珩推开柚子茶,皱了点眉。
江浔收回长腿,伸手拉过他的轮椅,离他很近:“不渴还是不想在外面找厕所。”
谢景珩冷不丁被戳中了,条件反射一般心虚得偏了偏头。
江浔手覆上他握着轮圈的手,“也挺冷的,一会儿买杯新的暖暖手。”他今天因为出来玩坐了个比较轻便的轮椅,椅背低,也不能电动。
“累了也和我说,跟你自己侄女玩,别逞能。”
“江浔你……”
“一诺出来了。”江浔松开手,截住他的话。
“叔叔!”谢一诺兴冲冲地一路小孩,过来拉住他手。
这次江浔很自然得推了他的轮椅,轮圈一动,他的手被迫松开。
“一诺,我们要不只玩摩天轮?这样我们出去早,刚好可以吃晚饭,可以吗。”
谢一诺想了一下,“好,我要吃麦当劳!”
“没问题。”江浔说。
摩天轮玩上的快,不用排队,主要是因为这个项目他能玩,他们三个人可以走残疾人快速通道。
江浔问他:“我抱你?”
“嗯。”谢景珩耳朵尖莫名有点红,在小孩面前被抱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谢一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一听不用排队开心得不得了。
摩天轮快到顶了,景色正好,谢景珩拿起手机,把小脸儿正贴在玻璃上看景的谢一诺喊回来,“一诺,回头看我——”
“好看好看!再笑一笑,哇,一诺笑起来太可爱了!”谢景珩看着相机情不自禁也笑了。
江浔和他在一侧坐着,怕他坐不稳一直揽着他腰,江浔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也笑了。
“叔叔别动,等我。”
“嗯?”
谢一诺拿起自己的小手机,“叔叔笑一笑,像刚才那样,哇——太好看了——”
谢一诺把手机举到他俩面前,一张live图,他和江浔两个人一开始还有点懵,谢一诺说笑一笑他就反应过来笑了,江浔低头看他,也笑起来,身后的天空被夕阳浸染成流金色。
不知道为什幺小孩都喜欢肯德基、麦当劳这种地方,谢一诺点了整整一桌小吃,看着都够好几个人吃的了,她说妈妈平时老是不让她吃,今天是她的放纵日。
谢景珩有点累,他一累了就没什么胃口,不过江浔和谢一诺战斗力都很强,看得出这俩人在游乐园疯玩体力消耗都挺大,这一桌子汉堡薯条甚至有被完全消灭的希望。
在吵吵闹闹的麦当劳,对面的一大一小都吃得很开心,都是漂亮小孩,谢景珩懒散靠着,感觉这样也不错。
他们坐在门口靠落地窗的位置,他余光扫过窗外,无意间注意到街对面有个中年男人一直向他们这边看,好像在反复确认什么东西,但是因为离得比较远,谢景珩不好判断男人是不是在看他们,只是直觉上不太舒服。
江浔很快注意到谢景珩的情绪:“怎么了?”
谢景珩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边有个人好像……一直看我们?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江浔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回头,刚好和男人的目光对上。
男人瞬间认出了江浔,向这边跑过来。
江浔脸色一瞬间黑下来,站起身,气势吓人:“我出去处理点事情。”
中年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谢景珩把人一把拉住了,“你仇家?别自己去,我叫保镖,很快。”
江浔神色复杂,握住他手腕想让他松手,“我爸。”
谢景珩怔了一下,把手松开。
这一会儿功夫男人已经进门。他径直走向江浔,抓上江浔手臂,不由分说就破口大骂。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连老子都不管了是吧!啊?!”
“出去说。”江浔瞬间冷下脸。
“怎么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事儿白眼狼见不得人!我就在这说!让大伙评评理!”男人情绪激动,拉扯着江浔不肯走,江浔受伤的那边手臂还没好利索,被他拉得闷哼一声。
谢景珩脑袋一热,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唰”的一下,抬手把桌上的可乐泼了男人一脸。
男人瞪大眼睛瞬间暴怒。
“诶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多管闲事?我是他老子!”
“我他妈管你是谁。”谢景珩冷眼,像看什么垃圾。
男人转头找东西像是要打人。
“小兔崽子别以为你是个残废我就不敢动你!”
谢景珩冷笑一声,要不是他残废现在砸男人脸上的就是拳头,可不会是可乐这种没杀伤力的东西。
江浔脸色猛的更加阴沉可怖,动了真格强行把男人往门外拖,男人一个趔趄被拉得踉踉跄跄,嘴上气急败坏还不罢休,“你给我等着!”
……
正是吃晚饭的点儿,麦当劳里人挺多的,八卦的目光不断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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